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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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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計不成

蘇祿緋並沒有回應她的見禮,而是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禮王妃撇著浮沫,頂蓋與杯沿一下一下的刮擦,聲音不大不小,卻屬實磨人。

佑安沈不住氣,率先開口道:“這位是涼州侯女,今日特來向賢王賠罪。還望你這個做阿姊的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計較。”

蘇祿緋溫婉的語氣中透著疏離,“長公主殿下此言差矣,這裏是仁明殿,皇後娘娘尚在上首,輪不到您我二人做主。再者,我並無兄弟姊妹,承襲母親爵位,父親姓蘇祿,玉牒上寫得清清楚楚,何來與這位李小姐有姊妹之稱?”

“瞧賢王殿下這話說得!既然殿下這麽說,是不打算原諒涼州侯之女了?”佑安左一個姊妹,右一個涼州侯之女,明裏暗裏欲將六親不認、不仁不義的惡名扣給蘇祿緋。

“李小姐有何罪,自有皇後娘娘決斷,不由我等隨意置喙。”

禮王妃不表態也不幫腔,就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撇著茶沫。

佑安見她油鹽不進,轉而對皇後求請道:“娘娘,鷺兒已經知道錯了,其父昨日已經教訓過她了,還手抄了數十遍女誡已表改過自新之誠意,還望娘娘念及其年紀小,不懂事,饒過她這次。”

還未等皇後回應,禮王妃讚同地點點頭,對著蘇祿緋說道:“長公主殿下所言有理,我看這刑部和大理寺應該向長公主殿下取取經,今後但凡遇到汙蔑皇族、口出狂言之徒,便令他們手抄十遍女誡,就能令他們改過自新。這等行之有效的辦法,賢王殿下可要向聖上諫言,推廣到大乾全境的州郡府衙中呢。”

眼看越說越不像話,禮王妃與佑安就要掐起架來,皇後將茶盞擱回案幾上,打斷了她們的爭執,“好了。李氏,你言出無狀,詆毀親王,汙蔑皇家,可知罪?”

李鷺跪伏在大殿中,膝蓋早已酸疼不已,如今又聽得蘇祿緋與禮王妃數句搶白,心中甚是委屈,聽聞皇後的問罪,眼淚奪眶而出,心頭強壓不甘,記著長公主的叮囑,哽咽道:“臣女、臣女知罪。”

“既然你供認不諱,念及你年紀尚淺,罰戒尺二十記,你手抄百遍《心經》,禁足紀府與嬤嬤學習規矩,不得外出。涼州侯教女無方,本宮會請示陛下,另行申斥。”

“臣女謝皇後娘娘饒恕。”

立刻便有嬤嬤帶李鷺出殿。聽著殿外清脆的戒尺懲戒聲音和李鷺嚶嚶的哭泣聲,佑安暗中攥緊了手中錦帕,語氣有些咄咄逼人,“賢王歸宮這麽久,可曾去過永禧宮?”

“不敢打擾太妃清修的梵天凈土,只曾在宮外遙遙拜祝,願太妃娘娘早日自渡,達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的境界。”

這番回答滴水不漏,佑安心中冷笑一聲,還真是伶牙俐齒。她笑著,眼中卻有幾分陰寒,“母妃她知道皇姊有女兒,十分掛念,得知你歸京,整日念叨呢!”

“我若得空,淑太妃娘娘得閑,我必會前去拜訪。只是兵部今日得聖命,要嚴查涼州軍馬場糧餉一事,娘娘,若無其他事,臣請先行告退。”

皇後自是不會強留。而佑安聽到嚴查涼州軍餉,微微色變。

軍馬場是涼州侯府最大的底氣,也是涼州李氏一躍成為隴州豪族的根本,涼州商號皆發家自軍需交易。若是軍馬場有失,佑安扶持三皇子會喪失最強的助力。

蘇祿緋出宮後不久,佑安也匆匆回了府。一進院門,她便著急尋駙馬徐霆,卻得知駙馬爺尚未歸府,應是與好友在城郊打馬球。佑安氣不打一處來,“就說府中有急事,快派人將駙馬尋回來,快!”

她記得徐霆有一至交好友,任職兵部,雖是官職不高,也是手中握有一些實權。但她不記得那人姓甚名誰,此事還需徐霆回府替她探查一二。直至天色漸晚,徐霆才堪堪歸府,一邁入院門,便抱怨道:“府中一派安寧,有何急事尋我回來,馬球都打得不暢快!”

佑安坐在正堂,壓制住心中的怒氣,令管家帶著眾侍女小廝回避,將涼州軍馬糧餉一事粗略地講給了他聽。徐霆神色漸漸凝重,他也知曉此事非同小可,便起身回到書房,寫了拜帖,約見馮英茹,當然地點還是那隱秘的梅林小院。

佑安並不關心他會在何處探聽兵部辦案細節,只覺駙馬的心思今日用在了件正經事,便也沒有剛回府時那麽焦灼。自己安慰自己道,涼州李氏在當地勢力不小,不是輕而易舉便可撼動的。

李氏,沒有那麽容易就倒下。

可李夜白就沒有佑安那般輕松,回府後不久便有宮中嬤嬤將李鷺送歸回府,她哭哭啼啼,雙手掌心紅腫,見到李夜白不顧禮教嬤嬤在場便放聲痛哭,引得禮教嬤嬤皺眉不悅。得知皇後娘娘的旨意,李夜白只覺甚好。家中管教李鷺時,夫人總是雷聲大雨點小,極盡縱容,才使得李鷺舉止有失貴女風範。如今有宮中嬤嬤管教,對她未來議親也是一件好事。

他沒有想過,今日皇後申斥涼州侯女言行無狀,那京中貴族高門於婚嫁之事上就不會再考慮李鷺,甚至於軍馬場一事,敏銳的豪閥已經嗅到了不尋常氣息,暗自開始與涼州侯府甚至是商號生意上的往來撇清關系,以免引起新賢王的遷怒。

李夜白寫了數封信與家中和心腹,尤其是負責管束軍馬場大小事務的叔伯。朱翼盡數截取抄錄後,按照原來漆封裝填回去,只延遲了不過半日,不易被人察覺。

蘇祿緋看過之後,心中不由冷哼,將這一打信報交給臨一,吩咐道:“速傳隴陽和西平。”

凡是生意買賣,必然會有兩套賬本。楚栗盯著涼州這麽久,就等一個機會。而且這一次,蘇祿緋要借著軍馬場一事,將紺蝶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朝廷之上。與大多數上不得臺面的暗夜組織不同,蘇祿緋身邊的瞳山衛,身上、衣物皆無徽記,所傳書信、調遣翼衛指令皆有暗花,這是赤緹專門為她準備的人手。

自鱗翅失手後,大長公主府許久沒什麽動靜。一場倒春寒後,傳出了懿悟大長公主病重的消息。佑安早早去大長公主府侍疾,汝陽縣主上書聖上請準魏恭王入京探望。如今的魏恭王是禪讓的老魏恭王之子,定康帝允。

“殿下,鬥爺傳來消息,大長公主無礙。此次魏恭王進京,還帶了他的兩個小女兒。”喬渲念後,便引了燭火丟進了書房門口的炭盆裏。蘇祿緋盯著那薄薄巴掌大的紙箋燒成了灰燼,有些遲疑:“太子親自去看過,說是病入膏肓,恐不久矣。若是裝的,竟能將太醫院首也一同騙了去?”

“殿下歸京,還未曾前去大長公主府探望。”喬渲為蘇祿緋斟上新茶,溫聲提醒。

“備禮,請禮王妃明日同去探病。另外跟鬥爺說,散出去消息,大長公主已時日無多。”她若是裝的,那她便送她一程。

“明日需不需要我與你同去?”寶芙問道。

“不必,大長公主不會允淺川堂之人診脈,說不定連我都只能隔著紗幔遠遠見上一面。”

只是蘇祿緋沒有想到,她與禮王妃連大長公主的面都沒有見到,汝陽縣主頂著哭紅的眼睛,帶著歉意說道:“母親剛剛用了藥,睡下了,還請賢王殿下和王妃勿怪。”

“太醫怎麽說?京中有諸多名醫,總會有辦法的。”禮王妃也跟著抹眼淚,眼尾紅紅的,似剛哭過。

“唉,是沈年舊屙,歲數大了,越發壓制不住了。聖上與娘娘賞賜了許多好藥,這幾日已有所好轉。”

禮王妃情真意切,似素日裏交往親昵般關懷道:“那就好,那就好,縣主也當註意身子,別連你也累倒了。”

蘇祿緋沒有見到大長公主,也沒辦法對她的病是真是假下定論。鬥爺的消息不是空穴來風,她暗自觀察了大長公主府下人的神情與行徑,表面沈痛萬分,行跡卻不是很焦急。而汝陽縣主的丹蔻指甲雖然已是素色,但養護得極為妥當,並不似疲於侍疾、親力親為地侍奉沈屙久矣的母親。

“你怎麽看?”回去的路上,禮王妃與蘇祿緋同乘一輛馬車。她見蘇祿緋沈默不語似有心事,便問道。

“春寒料峭,上年紀之人確實難熬。只是苦了汝陽縣主。”蘇祿緋淡淡回道。說到年歲,她記得魏恭王的兩個未出嫁的女兒,乃繼王妃所生,比太子小三歲,比她還小上一歲,莫非……

懿悟確實給了魏恭王之女一個進京的理由。不似前朝,受宣德皇後影響,太祖與當今定康帝都未大肆選秀,太子當下除太子妃外,僅有一位良娣,但那位良娣並不受寵。太子於子嗣觀念上,與祖父、父親並不相同,他認為身為帝王,子嗣單薄會動搖國之根本。他愛太子妃,與為皇室開枝散葉並不沖突,蘇祿緋只覺太傅宋瑜給太子灌輸的那套理學,甚為成功。

不過太子為人謹慎,對祁魏舊戚有很深的防備之心,他曾不止一次勸言定康帝,將淑太妃放出宮於長公主府養老。至於是否會納祁魏舊戚之女入後宮,蘇祿緋覺得太子不會輕易松口。

佑安借著大長公主的病,請皇後娘娘解了李鷺的禁足。韓世子不日進京,三月初的春闈,裙幄宴和春日宴,李鷺是佑安用來廣撒網的得力棋子,有鐘三郎托底,佑安可不能錯過更好的時機。

最是一年春好處,龍門三月要蜚騰。江楓舟已有六年未曾回到鸞京,京都處處變化極大,東市也越來越熱鬧,他坐在雪中春的二樓雅座上看樓下人來人往,臨近科舉,到處都是文人舉子湊在一處高談闊論,三日後便是會試,他身後的一桌便是,卻因意見不合言語越發激烈起來。

今年新科設了女子考院,他們爭論的便是女子應不應當拋頭露面甚至躋身官場。本來江楓舟不在意身邊的吵鬧,全當探聽人間百態,可是有兩名舉子漸漸將矛頭對準了新襲爵的賢親王。一旁為江楓舟斟茶的豐致放下茶壺的右手,悄然按在了劍柄上。江楓舟示意他莫動,微微側目,餘光打量著這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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