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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翅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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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翅投誠

蘇祿緋自然也察覺到了,站起身來送客:“多謝左大人的今夜執守。只是來龍去脈我也還未曾明悉,待我查明後,定會向大人如實相告。”

逐客令已下,本就是擅闖,左東闌不好強硬留在府上,只好行禮告辭出了清園,沿著原路悄然翻出王府。

看著左東闌離去的背影,蘇祿緋問道:“可有傷亡?”

黎周回道:“回少主,折了兩人。這是紺蝶刺客腰間所配令牌。”

青棠接過那令牌,蘇祿緋迎著燭火看了一眼,紫檀木,看來還是個地位不低的,“厚葬。既然抓的是活口,就別讓她死了。傳信玄翼,讓他們派兩個人過來。青棠,先前那人,可有交代?”

“回少主,只交代了他們是要找一柄劍,其他的不肯說。但屬下在其身上發現了一物,您請看。”

絹帕中有一枚白玉交龍小印,巴掌大小,翻過來可見八個字。

皇帝信寶,以征戎伍。

“這是……”黎周一驚,皇帝寶璽,這枚應是調兵征兵所用。為何會在紺蝶刺客手中?

“假的,”蘇祿緋摩挲著玉印,“不過仿的很真,紕漏在交龍的雕刻上。但若是拓印在詔書上,足可以假亂真。”

“他們這是要……”青棠不敢繼續說下去。

“兩種可能,一來可能是要矯詔;二呢,或許是想把這枚假的寶璽藏在賢親王府,等工部修繕的時候再順勢翻出,意圖謀反的帽子這麽扣下來,再帶出點別的事,先不說我翻不翻的了身,著實狠狠地打了聖上的臉面。”

金蟬脫殼已經用過一次了,他們這般請君入甕,必是要斬草除根。

青棠將偽璽交包好,說道:“少主,這次他們沒得逞,不會善罷甘休。賢王府那邊,屬下帶些人過去?”

“是要派些人。不過這邊既然已經驚動了寒鴉衛,那便是不用白不用。暗衛都去守著賢王府吧,這邊就交給寒鴉衛。掌令入京的時候,再都撤回來。”

“是。”

“都下去歇著吧,天亮了給左東闌遞個信兒,讓他申時以後得空過來一趟。”

銀玉堂,是紺蝶最早發家的主支,活動在京畿、河東、河西一帶,當年刺殺老東海王的便是這一支。賢王圍剿紺蝶,損失最為慘重的也是銀玉堂,鄭國公扶持紺蝶殘部後,銀玉堂漸漸式微,而遼東的晴春堂勢力與地位,現下在紺蝶中與鏡花堂並列,最得紺蝶之主信任。鱗翅本是孤女,被銀玉堂的前堂主收養,帶入紺蝶,前堂主死於賢王圍剿後,她歸入江南錦瑟堂,六年前因成績斐然才得以重振銀玉堂,由老堂主的親子任堂主,她做了副堂主。

此時地牢中,鱗翅的手腳筋俱斷,身上的衣物也被換成了普通的麻衣,嘴中塞了軟布以防她自盡,被吊在牢腳架上由六名看守寸步不離地監視。蘇祿緋交代了先不審她,先前被擒住的蛺黃已經用過兩次刑,正半死不活渾身是血地癱軟在地,毫無聲息。

鱗翅不知道蛺黃交代了什麽,青棠給她餵了藥,眩暈至極,恍惚間整個人猶如置身雲端,似隱約聽見有孩童的嬉笑打鬧,有歌女輕吟彈唱。

青棠見她雙眼迷離,已無聚焦,便知是藥效漸起,便交代守衛每六個時辰餵一次藥,一碗水。青棠仔細翻看著鱗翅換下的衣物與隨身物件,除了那腰牌,便只有裏衣中繡著的稻穗紋樣值得探究。

臘月二十八,禮王妃邀蘇祿緋於王府看戲。她向西平睿王府打聽過蘇祿緋的喜好,睿王妃說她自小隨著老睿王妃聽戲,可坐整整一個下午。正值三春班上了新戲,便請她過來,順便一同蒸棗花。

三春班是徽戲,蘇祿緋不常聽,只覺甚是有趣。禮王妃點了武戲,唱腔粗獷、熾熱,功夫精深,高臺跌撲的動作驚得眾人連連感嘆鼓掌。一同的還有穆老夫人和左老夫人,禮王妃知道蘇祿緋現下在襲爵的當口,有諸多避諱,所以只請了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既不會被揪住急於結黨的把柄,而且以兩位老人在鸞京的威望,只要籠絡好二人,京中武將夫人中便無人敢與蘇祿緋置喙一二。

穆老夫人對蘇祿緋能坐得住,言談中不急不躁,端莊大方,心中讚嘆連連,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心性沈穩,比之軍中歷練過的小將,都有過之而不及。她這輩子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識人閱人的眼光還是非常毒辣的,只是她從蘇祿緋的眼中看到了比其母更盛的狠厲。

此女心性不善。

她知道,當年種種過往,蘇祿緋能平安長大已實屬不易,從小必是經歷了諸多艱辛,不可能是一朵安於後宅的嬌花。只是她不知道,這對於平靜了許久的朝堂,是好事,還是禍事。

左老夫人看出了她的糾結,在幕間時便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姐姐不必太過憂心。”

穆老夫人笑道:“不比你心寬,不然我這白發,怎的比你多這些。”

左老夫人嘆了口氣,“子孫滿堂,吃穿不愁,還有什麽可憂心的。我勸姐姐,兩耳不聞窗外事,聽聽戲,打打牌,其他事,一概不管。”

“成,我聽你的。”

蘇祿緋與禮王妃更衣凈手後回到戲樓後,禮王府管家便帶著小廝侍女,將準備好的新桃符紅紙與研好的墨筆呈上。蘇祿緋回府的時候,霜兒手中還提了十副窗花和兩籠蒸饃。

老管家言昭雲接過霜兒手裏的東西後,便張羅著將東海王府內外東西院都布置了一番,與前院熱鬧非凡不同,清園有些肅穆冷清。入夜,左東闌依然是翻進的東海王府,駐足在清園院外求見。而臨一也如昨夜一般,橫在院門口等著他把佩劍解下。他近來屢次犯錯,玄翼即將抵京,此時行事更是格外小心,不然撞在玄翼之主的刀口上,新錯舊賬一起算,即便有少主作保,怕是仍要脫層皮。

蘇祿緋將蛺黃口供遞與左東闌,隱去了鱗翅與偽璽一事,說道:“人,左大人要帶回去再審審嗎?說不定,你的人技高一籌,能審出來這幕後主使。”

“若是今日卑職從王府押走犯人,只怕這個年,誰都不會過安生了……”話還沒說完,對上蘇祿緋似笑非笑的眸子,他便知,人即便是他想提走,也提不走。蘇祿緋在立規矩,她所說的只不過是句客套,今後也如此,若蘇祿緋不放人,即便是他左東闌,也得聽之任之。

“這份供詞,左大人可以帶走。昨日未得逞之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來日若卷土重來,必還要請寒鴉衛徹查一番。”

“敢問殿下,大荒扶桑劍究竟在何處?”左東闌凝視眼前身著縷金團錦緞裙的女子,儀靜溫婉,怎麽看也不像是可一劍取人命的瞳山少主。

“劍不出現,不是正和聖上心意?”蘇祿緋眸中的犀利轉瞬即逝。

這句話說得沒有半點委婉。左東闌沒有接話,蘇祿緋站起身來,將他面前的茶盞倒了個十分滿,他心中無奈,嘆息一聲,告辭離去。

送走了左東闌,蘇祿緋決定去一趟地牢親自見見鱗翅。青棠有些猶豫道:“少主,地牢臟汙血腥……”

話沒說完,見蘇祿緋面色不豫,便隨即住了口,立刻差人打掃了下地牢,以免過於臟汙,引得蘇祿緋更加不悅。

停了迷藥的鱗翅被放了下來坐在長凳上,手腳的鎖鏈還在,頸間還有鐵箍鉗制,昔日風光無限的銀玉副堂主,眼下十分狼狽。

她被餵了些水,幹涸的咽喉劃過有些許清涼,她眼前也明亮了些。環顧四周,剛剛被沖洗過的地面,還能映出幽幽月光。

兩名獄卒將一把黃花梨圈椅放在了離她不遠的地方,隨後一名年紀不大的女郎走了進來,端坐之上。她揮退了跟隨的四名護衛,昏暗的地牢中,只剩她們兩人。她有些看不清對面少女的長相,只是那貂裘裙擺華貴明艷,與這臟臭血腥的地牢格格不入。

“你可知,擒你者何人?”少女問道。

鱗翅不答,嗤笑一聲,她隱約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成王敗寇,如今落在宿敵手中,便已了然接下來的結局。

“其實你也不是一定要死的,只是你的主人必然知曉了你的失敗,我不殺你,你也回不去。”說罷,面前之人將一截繡著稻穗的裏衣,扔到她面前。鱗翅看著那已經沾了血汙的紋絡,古井無波的情緒開始有了些起伏。是呢,任務失敗,時隔兩日活著回去,也不可能被信任,說不好還會被殺人滅口以免落人口實。只是想到……她確實心有不甘。

“周小滿,五歲,拜在積薪棋院黃大家座下的弟子。再過兩年,七八歲的孩童可辨是非、記事理了,你確定要他小小年紀,既不得生父相認,又無母庇佑嗎?”

鱗翅聽到此言,豁然起身,卻被頸間鐵箍牢牢鉗制,手腳上的鐵鏈也被掙直,縷縷血痕從傷口中迸裂而出,她咬緊牙關,目眥欲裂,仍一言不發。這塊逆鱗被活生生揭去時,是如此之痛。

周小滿是她與揚州太守周勉的私生子,尚才五歲,於棋道便顯現出了驚人的天賦。黃仲襄,當代棋道魁首,鱗翅的身份上不得臺面,小滿雖是周勉的兒子,卻入不了周氏族譜。經周旋最後拜在黃老門下,也算是為這孩子尋了一處安身之所。

只是,她不甘。她還想看著小滿長大成人,在棋道上傳承黃老衣缽,大放異彩,冠絕天下。

“我可以幫你”,蘇祿緋見她神色動搖,在猛火上澆了一斛油,聲音中充滿蠱惑,“我可以幫你安排新的身份。你可知荊州的鳳池書院,弈百先生羊官子棋藝其實在黃老之上,只是此人性格乖戾,棋道上不如黃老德高望重。試想,你可以看著他娶妻生子,你亦可以遠離是非從此逍遙自在,過你自己的人生。一切,都看你的選擇。”

“我不會為瞳山賣命的。”嗓音嘶啞,有顫抖,也有一絲騏驥。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銀玉堂的一件東西”,蘇祿緋展開紙箋,毛筆輕點著墨汁,“只有你知道的一樣東西。”

青棠站在地牢之外,有些焦急。雖說以蘇祿緋的身手和鱗翅身上的枷鎖不會出岔子,但讓少主單獨見紺蝶副堂主,青棠覺得此舉非常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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