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饞貓阿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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饞貓阿吱

不巧的是,蘇祿緋不喜牛乳,更不愛甜食,正欲使眼色令青棠支開不斷示好的李嬤嬤,一只玄黃滾地錦忽從僅開了一個縫隙的窗子邊緣擠進來,與蘇祿緋四目相對,它“喵”了一聲也不怕人,奔著茶爐旁小桌上的桂花冰酥酪,埋頭便舔。

發生得太快,李嬤嬤沒能來得及阻止饞貓上桌,眼見那碗甜酪就要全進了它的口腹,慌忙上前欲擒住這只饞貓,蘇祿緋一擺手制止了李嬤嬤。饞貓見無人打擾,更是大膽,尾巴一甩一甩的,埋頭大快朵頤。

蘇祿緋伸手想撫摸它的背脊,還未曾觸碰到,饞貓未回頭卻有所感知般,在蘇祿緋即將觸碰到的背脊逐節下彎,避開了蘇祿緋的撫摸。

她暗笑,還真是個機靈的小東西,放任它繼續享用美餐,不再逗弄。手指撥轉絳紅盞托,皇後命人送來的貴溪紅茶,乃是祁門紅中的最上等,清香中有花果蜜般的鮮醇甘厚,安神靜心。

還未等饞貓吃完,一名小宮女急急地叩門詢問是否看見有貓跑到了歸雲殿。饞貓似有感知,抓它的人尋來了,伏身便想從窗縫溜竄,被蘇祿緋一把按住了後脖頸,僵著四肢貼在小桌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冰酥酪剩了個碗底,饞貓的胡須上還黏有酥酪上的桂花蜜,舔嘴抹舌一副意猶未盡。尋貓的小宮女被帶入殿中,她是昭寧公主的婢女,滾地錦從倚雲殿翻墻跑出,她沿著墻根薄雪上的貓爪痕跡尋了許久,發現它跑進了歸雲殿。

她知曉宮中來了貴人暫居歸雲殿,無奈昭寧公主養了這只淘氣的滾地錦已經四年有餘,感情深厚,更是要作為嫁妝,遠嫁之時帶到東北境去。小宮女只得硬著頭皮,叩響了歸雲殿的前門。

蘇祿緋並不在意那碗冰酥酪,她戳了戳饞貓的胖臉頰,由李嬤嬤抱還給倚雲殿的宮女。此前李嬤嬤見茶點酥酪仍不合蘇祿緋胃口,便差人取些瓜果來。

冬日的瓜果少而精貴,李嬤嬤派小太監去中宮的小廚房專程取來。李嬤嬤抱還貪吃的滾地錦給小宮女時,在她未曾註意到的身後,奉上瓜果的小太監將兩張疊起來的紙箋快速從碗底塞入青棠手中。

“時候不早了,我這裏無須這麽多人伺候,你們都下去歇著吧。”蘇祿緋打發了李嬤嬤和皇後派來的另兩名宮女後,將青棠遞過來的字條展開。

紙箋上有兩個消息,一是張靜山反對賢親王後人襲爵,二是晚間皇後與定康帝一五一十地訴說了下午在觀景亭中的二人對話。

蘇祿緋看過之後,將紙箋放於燭火上引燃,丟入了炭盆,將發間的金簪取下,對著銅鏡若有所思。

賢王後人留宿宮中歸雲殿,各方的反應大不相同。京中賢王舊部多任職武將,自是翹首以盼;而世家清黨和前朝舊戚則多是不希望看到第二個賢王的出現。

禮部侍郎兼宗正寺卿趙煦經前右相授意,欲先發制人,奏請聖上,賢王後人蘇祿緋以公主尊號編纂入皇室玉牒,被聖上當朝駁回。

朝堂之上的心思各異此時還沒有過多地傳入內宮。蘇祿緋今日在皇後的仁明殿見到了昨夜那只貪吃滾地錦的主人,昭寧公主。

定康帝亦如太祖一般,一後一妃,皇後娘娘是瑯琊王氏現任家主的嫡長女,育有一子一女。長子丹熙為太子,昭寧公主是定康帝唯一的公主,自小備受寵愛。僅僅小蘇祿緋一歲,今年四月及笄後便要遠嫁遼西郡主的長子韓褚,如今多半時間都在倚雲殿中備嫁。

蘇祿緋見到昭寧公主的第一眼,便只覺果真那句愛寵與主人多有相似的讖言,並非空穴來風。正如那只可愛又自來熟的玄黃滾地錦一樣,昭寧公主身著湖色流雲通袖襖,外罩毛領縷金淺青對襟馬甲,碧色緞織長裙,只配一只羊脂玉簪,明艷大方。二人見禮後,昭寧公主歉然道:“昨日真是萬分抱歉,我那不懂事的貍奴驚擾到阿姊了。”

蘇祿緋想起那只貪吃滾地錦被按住脖頸無辜的眼神,笑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它甚是可愛。不知叫什麽名字?”

一提到心尖尖上的愛寵,昭寧公主的面容更加明媚,“阿吱。在小廚房偷吃東西的時候被抓到的,那段一到晚上,廚房就窸窸窣窣的,還以為鬧了鼠災,所以起名叫阿吱。”

蘇祿緋失笑,阿吱是一點沒變,長大了依然貪嘴。昭寧公主近日來被嬤嬤教導著出嫁的禮儀與今後為人婦的諸多規矩,難得空閑,自是在皇後殿中坐不住,便拉著蘇祿緋出了仁明殿。

還是昨日下午的觀景亭,她咬著果子,好奇地問著西北生活。

“阿姊在西北騎馬,會比禦馬場跑上幾圈,要自在得多吧。”

蘇祿緋點頭笑道,“公主殿下到了遼西,有大片草場,可以自由自在地騎馬。”

“可我不喜歡騎馬,”昭寧公主搖頭,“我是為了韓將軍才學的。母後說,太祖馬上得天下,皇祖母號令萬軍,親自上陣殺敵。而我是嫡公主,將來還是邊軍守將的妻子,怎麽可以不會騎馬。可是騎馬,這裏好疼。”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滿眼委屈。

看著眼前天真爛漫的昭寧公主,蘇祿緋只覺大哥韓褚有福了。素有儒將之稱,韓褚在遍地是糙漢子的邊軍中,有著難得的不墮貴族公子的儒雅。

遼西郡主隗越,乃宣德皇後一母胞弟鎮國公隗珖的獨女,年十六便接替已故的鎮國公,領東北重騎軍,鎮守東北境遼西邊關。駙馬都尉韓瑀,是遼東武將世家長子,善長槍握槊,勇猛過人,與遼西郡主結識於北夷闊真王庭的覆滅之戰。

長子韓褚年紀長於昭寧公主九歲,性子十分穩重老成。睿王幼子晟辰,性格跳脫不羈,二人性格截然相反,他經常笑言韓褚長兄為父,是這幾位兄弟姐妹的老爺子。定康帝有意在公主成婚後,覆鎮國公爵,由韓褚襲爵,用以牽制鄭國公在遼中的勢力。

雖是聯姻,但蘇祿緋覺得,昭寧公主的靈動明艷,必能將韓褚那老成之氣消融成一汪春水,盎然潺潺。

晚些時候,蘇祿緋見到了太子丹熙。與昭寧公主的活潑性子不同,蘇祿緋只覺看到了韓褚的鸞京翻版。太子丹熙對於賢王的後人,情緒中摻雜了諸多權衡利弊的考量。敬而遠之又不失禮數,寒暄中的言外之意與意有所指,一來一回寥寥數語令蘇祿緋有棋逢對手之感。

果然,借用前堂主秦素溪手劄中的一句:少年老成,心眼子一般多且壞,要當心!!蘇祿緋記得秦素溪特別加了兩個嘆詞,以示她對老成之人的成見,所以對這句記憶猶新。

第三日蘇祿緋出宮的時候,言筠親自來到慶德門外接她回府。依舊是黎周與南午護衛。無視周遭審視的目光,蘇祿緋坐進了馬車,身側放著諸多來自宮中的賞賜,大多是金銀首飾珠寶。

在蘇祿緋小住宮中的第二日,定康帝傳召了言筠。只是在南書房與言筠下了幾盤棋,閑聊了幾句言筠行商時的趣聞,並未詢問有關賢王和蘇祿緋的任何舊事。

蘇祿緋聽到言筠的重述,笑道:“看來,聖上心中也已經有了抉擇。接下來,我們只需撒一把餌,靜等魚兒上鉤。”

言筠環臂抱胸說道:“依著宗正寺和京中這些文臣,你最多就是被特別晉封到公主之位。”

蘇祿緋輕撚著黃玉絳環上鑲嵌的寶石,幽幽道:“這鸞京,由他們肆意抉擇的時間有些長了。”

霜兒早就料到少主在宮中必是胃口欠佳,早早文火燉煮了雞湯與素面,又做了幾碟爽口小食,等候她的歸來。蘇祿緋滿足地多食了半碗才落了筷,近來朱翼線報都堆積在桌案上,她拿起幾冊到窗邊翻看,在一本遼陽兆文銅礦坍塌、鹽鐵副使被罷官的奏報上停住了目光。

光是朔州鏡戌銅礦的賬本,在阿爹看來分量不夠,竟把遼陽兆文銅礦也一並翻了出來。

寒鴉衛受命往河間白鄂方向探查,就是不知道遼中奉天的鄭國公,可還坐得住?

正當蘇祿緋望著沸水翻滾出的氤氳水汽出神,臨一快步進入清園,手中奉上朱翼急報。

“念。”蘇祿緋回神,舀了一勺沸水溫潤了青釉茶盞,將霍山黃芽放入青盞中,又舀了一勺沸水空置了片刻,才澆於嫩芽之上。青盞中清潤明亮的黃綠茶湯,清新淡雅的茶香驅散了冬日午後的困倦。

“是”,臨一應聲展開寥寥幾字的線報,“朱翼報紺蝶銀玉堂五人往河間、銀沙城活動。”

“河間的往寒鴉衛視線裏引,務必幫他們引起寒鴉衛的註意。往銀沙城的,都處理幹凈。”

“是。”臨一領命離去。

蘇祿緋心中冷笑,這就坐不住了,才哪到哪啊。

清園的後堂,自湯山引入了一池溫泉。蘇祿緋這幾日未曾安睡,回到熟悉的府邸,後知後覺的疲憊令她有些昏沈,卻又無法安然入睡。本應是子夜覺沈之時,她拉著霜兒泡在溫熱的泉水中,霜兒對宮中的雕欄畫壁多有好奇。少女靈動的笑聲,泉水細膩溫潤,慰藉了多日緊繃的心弦,她枕靠在玉石上,思緒漸漸遠離了白日裏朱翼的線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霜兒將她從水中拉起,“少主,泡久了您會不舒服的。”

依著霜兒,蘇祿緋坐在內堂浴室的軟榻上由她絞幹頭發。玫瑰頭油以掌心的溫度潤化,輕撫在發尾。這是蘇祿緋為數不多喜愛的香氣,霜兒放下瓷瓶,正欲探身拿起銅鏡前玉梳,突然聽見外間細微的聲響,手上一頓,對蘇祿緋無聲一指外間臥房。

有人。

蘇祿緋神情一凜,放下手中的棉巾,示意霜兒呆在內室莫要出聲,從放置在軟榻一角的衣物下面,摸出金針,又提起倚在角落裏的佩劍,悄無聲息地向外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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