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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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揭露
佐助蜷縮在洞穴裏，用額頭抵住了石壁。
阿七進來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收拾好了情緒，眼角被指腹擦得嫣紅，漆黑的瞳仁沒有淚光，藏起了憤懣和沖動，只留下了壓抑痛苦過後的絕望和平靜。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息，阿七再熟悉不過了。
想了想，她輕描淡寫地開口：“宇智波鼬來了。”
耳畔呼吸頓時一重，接踵而至的是佐助沙啞疲憊的嗓音：“他在哪？”
“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阿七觀察著少年略微恣睢的臉色，放下了淺顯卻無比肥美的餌料：“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會出席年中述職大會，作為人證，你覺得呢？”
和大蛇丸待久了，語氣是會傳染的。
佐助睨了她一眼，如畫似的眉眼一垂：“怎麽參加。”
“作為我的隨行護衛和我一同進去就好，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在會議上沖動，那邊列席了很多大人，還有志村團藏，那位大人可不會允許你胡來。”阿七刻意加重了“沖動”和“志村團藏”的發音，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佐助輕輕地“嗯”了一聲，用袖口擦著刀，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多少。
像是忽然驚醒，他陰沈著臉問：“參會的有誰？”
阿七也不藏著掖著，直白地告訴他：“除去大名派來的官員和我，還有五代目火影、志村團藏、水戶門炎，其餘高層大多由文書、醫療出身，依附這三人而存在，無關緊要。”
尾音落下的剎那，黑發少年遽然站起身，收刀入鞘。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封閉的密室內，餘音不散，手背青筋鼓起。他的一半面容隱藏在黑暗之中，被燭光照亮的另一半的面容恰似覆霜，眉眼如刀般冷寂，隨時隨地都能出鞘殺人。
阿七敷衍地勸：“冷靜。”
佐助也很敷衍地回答她：“我很冷靜。”
他一直很冷靜，冷靜到——立刻想把那群人全部殺掉，也不足以償還踐踏宇智波一族十分之一的血債，更不足以彌補宇智波鼬這麽多年來所背負的深深冤屈。
念頭升起，眼眸深處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蠢蠢欲動。
佐助皺起眉。
剛想閉上眼感受之際卻轉瞬即散，唯餘平靜。
***
這幾日過得風平浪靜，在一些零散又隨意的刺殺中，阿七從綱手姬那邊收到了原封不動的寫輪眼——她用了一些手段，根本查不出她左眼的有任何問題，在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她的左眼是一只完美的寫輪眼，健康、又富有生機。
“視力呢？”
“優。”
綱手姬說著，想親自幫阿七把寫輪眼裝回去，卻被她扭頭避開。
“我自己來就好，想試試醫療忍術。”
綱手姬“嘁”了一聲，繞回辦公桌後，“怎麽了，終於對醫療忍術感興趣了？”
阿七信口拈來：“醫療忍術需要極高的悟性和耐性，我可能沒有，但我的下屬有。”
“簡直就是浪費我感情，”五代目火影柳眉倒豎，催促她趕緊離開，就在阿七轉身的時候，她又試探著開口：“別和那群人玩裝弱游戲了，你們就不會膩嗎？”
阿七：“………我也不想。”
這個游戲玩多了就顯得及其弱/智，奈何那群人前仆後繼，就吃這套。
那幾個被活捉的刺客，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
一年一度的年中述職大會在盛夏的清晨召開。
已經抵達的高層零零散散地落座，手裏捧著厚重的資料，趁此空隙彼此小聲地交談著意見。五代目火影和幾位高層首腦均還未到，還帶著昨夜涼意的陽光稀疏地落在地板上，被窗欞分割成好幾塊不規則的圖案。
阿七是第一個到的。
她的身後跟著兩位帶天狗面具的暗部，明顯區分於普通暗部。
這個身穿白色顧問服的年輕宇智波將厚重的長發高束在腦後，抱著手臂懶散地從陽光下走過，路過正在整理議題的文書時，忽然興趣盎然地彎腰看了幾眼，紅色的發繩隨著頭發一同垂落在肩側，沈浸在陽光下的容貌般般入畫。
“……原來我弒父了啊。”
周遭一片安靜。她驟然念出了聲響，把正在謄抄目錄的文書嚇得臉色一白，著急忙慌地站起身：“大……大人，早上好，這個不、不是在下寫的，在下只是負責整理資料罷了。”
撚過落在唇角的發絲，阿七好心提醒：“不說別的，你可能要重抄了。”
或許是對方剛剛起身的動作幅度太大，綠色馬甲帶倒了擱置在桌面邊緣的墨水，幹凈的白紙上洇上了一大塊墨色汙漬，此刻正以無法挽救的速度向外擴散著，轉眼就沒過了半張。
徹底沒救了。
低低地哀嚎一聲，文書抱著頭準備重新謄寫。
水戶門炎就是在這時進來的，他還是那副模樣，攏著長袖，威嚴的面容比上次見面時更蒼老凝重了幾分，就連原本挺拔的身體都因為這幾日的殫思極慮變得微微佝僂，看起來該到了退休的年齡。
思緒千回百轉，阿七擡手打了個招呼，笑不露齒，寒意森森。
這是在警告他。
水戶門炎自然看到了來自宇智波的暗示，眼眸中恐懼和迷茫頃刻浮現，又被他強行用冷漠的神情所壓制，依然維持著原先輕蔑的態度，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沈默地翻看著今日會議的資料。
很快，五代目火影帶著軍師奈良鹿久和精英上忍旗木卡卡西一同前來。
她爽朗地和其餘高層一一打過招呼後，十分隨性地在阿七右側身邊坐下，翹著二郎腿，從桌子底下偷偷遞給她一盒開過封的甘栗甘甜品，“來這麽早，怎麽，又沒吃早飯嗎？”
阿七不重口/腹/之/欲：“謝謝，不習慣吃早飯，另外，你坐錯位置了。”
還真是一個求之不得但也在綱手意料之中的無聊回答。美麗的金發女人翻了個白眼，將甘栗甘從桌子下面偷偷遞還給背後的奈良鹿久，口無遮攔：“嘖，難道你想和團藏那老東西坐一起聽這麽久的廢話？”
阿七沒接話。
假咳了一聲，用筆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站在身後的鹿久登時為自己上司感到丟臉。
——因為那個被她稱為“老東西”的團藏大人就站在門口，他面色一如既往的陰沈，出言提醒：“綱手姬，你是火影，自然要帶頭遵守會議的規則。”
被點名的五代目火影嘀嘀咕咕地收起笑臉，悻然起身換座。
跟隨著她的兩位上忍也隨之挪了個位置。
一旦距離變遠了，人視野裏看見的事物也會變得更加一目了然起來。奈良鹿久忽然註意到了阿七身後那位身姿挺拔的暗部，即便帶著猩紅猙獰的天狗面具，都無法阻隔源源不斷冒出的凜冽殺氣。
然而等團藏落座後，那道殺意瞬間蕩然無存。
身後的暗部又變成了普通的暗部，乖順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後。
悄悄環顧過四周，鹿久沒有發現任何人有別的異常舉動：高層們互相寒暄，暗部依然掩藏於暗處，就連團藏的根忍都沒有出現，身邊的好友依然擺著無所事事的態度兩手插兜，在觸碰到他投來的視線時，聳肩彎眸一笑，整個人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
“你有沒有……”他到底沒忍住。
“嗯？怎麽了，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銀發男人十分配合地傾過身體，視線卻游移到阿七身上，不動聲色地徘徊了一圈後又泰然收回，擺出了若無其事的模樣。
鹿久沒發現他的小動作，搖了搖頭，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是自己多想了，畢竟任誰也不敢在這重重包圍之中鬧事吧。
***
開會是件很無聊很浪費時間的事，尤其是高層們枯燥又冗長的述職就像在彈奏催眠曲一樣，聽得人昏昏欲睡，綱手姬用胳膊撐著腦袋，梳得整齊的金發略微淩亂，漂亮的眉眼間填滿了婆娑倦意。
阿七沒有睡著。
她將手中的資料疊成了各種動物的款式，分別送給了周圍的人——送到團藏手中的是一條扭曲的蛇和一只胖胖的類似貓頭鷹的玩意，疊得並不好看，但勉強能看出形狀，加上雪白的紙，足以團藏認出這是大蛇丸曾經那條白磷大蛇。
像是在寓意著他們曾經的合作。
感受到陰冷的目光停滯在身上，阿七並不在意。
她揚了揚嘴角，又光明正大地撕下幾頁報告紙，慢吞吞地疊了只小白蛙，放到了陽光可以照到的桌角。端詳片刻後，她似乎不太滿足，又隨意地撕了一張紙，隨意地畫了個水波紋池塘放在它的腳下，導入了少量水查克拉，讓紙變藍的瞬間也能濕濕皺皺，又撕一張紙揉成團，加入土查克拉，捏出了小石頭的模樣。
如果忽略這是在開會的話，頗有種歲月安好的錯覺。
卡卡西在她的斜後方饒有興趣地偷看著。
他總覺得，有時候她的體內裝有兩個靈魂——
一個明亮一些，是十五歲的她在他的指導下慢慢成長，有著宇智波一族特有的脾性，雖然時常偽裝這自己，但偶爾也會流露真情，和他一起吃夜宵時，眉眼鮮活又生動，驚喜之意不似作偽；而另一個晦暗無比的靈魂則屬於木葉高層宇智波七，冷漠中藐視感情與生命，將所有的一切都看作賭註與籌碼。
兩個靈魂偶然的交流，會點燃那道過於晦暗的靈魂。
時光難留。
撕紙的“呲啦呲啦”聲響終於引起了高層們的不滿。
對宇智波七的控訴在述職結束後被立刻提上了議程，其中更是包括「殘害手足」、「殺害養父」一事，言辭慷慨激烈到眾人側目，就連綱手姬都睜著惺忪的睡眼向阿七投去了略微擔憂的眼神。
這明顯是內鬥啊。
稚姬派來的那群人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幾位大臣從昏昏欲睡中驚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最後不由自主地將求助的眼神匯聚到了領隊緒方禦的身上。
俊朗的青年武士對他們比了個動作，示意禁言。
有人在看戲，就有人在入戲。
阿七在道道緊迫的詰問聲中愈發面無表情起來。
她豎起一根手指，將亂七八糟的疊紙用火遁燒了後，才不緊不慢開口：“你們都在陳列我的罪責，那有沒有想過去調查我養父所犯下的罪孽呢。哦……我忘了，宇智波一族早就覆滅了，你們什麽都查不到才正常。”
——正因為什麽都查不到，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放到臺面上來說。他們也在賭，阿七手裏什麽證據都沒有，畢竟那時候的她尚且年幼無知。
“那也無法抵消你的罪責！”有人拍案而起，是曾經小春的門下。
從口袋裏丟出一枚卷軸，阿七嘲諷道：“真是蠢貨。”
一觸碰到地面，小巧的卷軸就自動解開了封印。白霧在陽光下肆意彌漫，向眾人展現出當年真相的冰山一角。被塵封在卷軸裏的小少女時隔多年，終於見到了燦爛的陽光，只可惜她現在只能躺在地上，作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少女的面容年幼又純真，死在混亂無比的雷雨夜。
在死寂的安靜中，阿七從另一枚卷軸中取出一袋嶄新的案卷，扉頁上蓋有宇智波一族警務部獨特的團扇印章和族長宇智波富岳工工整整的簽名，代表著事件發生的真實性。印章鮮紅刺眼，恍如昨日。
上面記載著養父曾經的累累惡行——利用養女們來開啟寫輪眼。
內附有一疊少女的屍檢報告，慘狀累累。
她曾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把姐姐生前的面容覆原，阿七凝視著她安詳又美麗的面容，忽地莞爾一笑，對隨行的護衛道：“去把當年的案卷發給各位大人看，讓他們看看我的養父的行為有多荒謬殘忍，如果這也能忍受的話，他們才應該滾下臺吧。”
有人大膽靠近屍體，蹲下身想去翻看，卻被淩空射來的苦無阻止。
阿七瞇著眼警告：“不許碰她。”
就算受襲了那人也不惱怒。他硬生生將入木三分的苦無從地板上拔起，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一開口就是嘲諷：“怎麽，大人心虛了嗎，是作假了怕被我們知道嗎？”
阿七捏住卷軸的一角，舉在眾人的面前。
“這枚儲物卷軸開啟的時間是我加入木葉警務部那一年，封印也是由宇智波的族長親自施下，上面應該還有殘留著宇智波富岳的查克拉，這一件事他早就已經處理過，”她態度很是磊落大方，“有誰想要試一試的，盡管來就是了。”
綱手姬換了個姿勢，不禁勾唇一笑。
在座自然有不少認識宇智波富岳的人，他們果然過來嘗試了一下，最後無言離開。而阿七帶進來的護衛卻死死地盯著那枚卷軸，那雙藏在天狗面具下的眼眸紅得愈發濃郁鮮艷，仿佛下一秒就會流下兩行血淚來，眼睛越來越熱，有把火從心底一路蔓延到了眼尾。
再加把火，他就會把刀架在高層們的脖子上了。
阿七不動聲色地睨了眼身後雙拳緊握的暗部，淡淡道：“你們就只有這點程度嗎，還有別的嗎？”
沒人開口。
安靜像一樹花開，從綻放到雕謝過了很久。
***
就在大家以為會議要這麽草草結束的時候，水戶門炎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阿七：“老夫聽說，你曾經出身於警務部，得三代目火影大人賞識後又加入了暗部，我想知道具體時間，還請告知。”
不出意外，會議室裏開始騷/動，知情者還按捺著情緒。
阿七恭敬微笑：“是木葉53年。”
目光在她完美無缺的笑容上停頓了一秒後，水戶門炎輕輕點頭，他陡然轉身，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那麽，老夫要舉報，宇智波七曾參與過宇智波政變。”
他的話猶如平地起驚雷。
幾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茫然的神色。
高層們瞠目結舌。顧不上會議禮儀，他們急匆匆低聲交流起來，才後知後覺地確認水戶門大人並沒有提前和他們商議過這件事，而「宇智波政變」一事更顯得像是無稽之談，畢竟宇智波存活在世的只剩下兩人了。
不同於其他人，團藏的眼神卻變得格外陰鷙冰冷。
他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審視過水戶門炎，才將視線鎖定到年輕的宇智波身上，幾秒後，他垂下眼簾，又恢覆到了原先波瀾不驚的模樣，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終於有人微弱發聲：“宇智波政變是什麽時候，好像從未聽說過。”
團藏忽然開了口：“還請水戶門大人好好解釋。”
手中把玩著那只疊好的小青蛙，阿七跟著團藏一起開口：“我也想聽一聽水戶門大人的解釋。”
“宇智波政變的事要追溯到三代目火影時期……”
一滴冷汗從水戶門炎的額角滑落。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辦法再走回頭路，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或許是因為擔憂，他說得十分簡略，大致內容和三代目火影所說的相差不大，再說到「宇智波全民參與政變」時，會議室內落針可聞，唯有窗外傳來的聒噪蟬鳴，和著明媚的陽光。
這件事太過震撼，以至於沒人想起最開始的初衷。
政變大概率關聯著宇智波滅族一事。
鹿久是最先回味過來的。
他眼神覆雜地看向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黑發女子，嘆了口氣——總覺得有可怕的事要發生，今天的會恐怕不會這麽簡單地結束了。
阿七果然沒讓他失望。她撐著下頜，輕描淡寫到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水戶門大人說得沒錯，宇智波一族當年的確妄圖發動政變，來改善在木葉逐漸沒落的地位，重振往昔榮光。這件事不僅水戶門大人知道，三代目火影大人也知道，團藏大人更是一清二楚，您又在這裏裝什麽傻呢。”
一段話成功把志村團藏又拉下了水。
他轉過臉，依舊維持著高傲的姿態：“老夫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也沒關系。”阿七微微傾身，與團藏形成一個對峙之態，寬容道：“畢竟你們也不會這麽容易承認當年的事，你們要揭露宇智波當年的異心，我承認了，所以也不想替你們再隱瞞宇智波滅族的真相了。”
站在阿七背後的護衛安靜地摘下了臉上的天狗面具。
從瘦削的下頜再到挺拔秀氣的鼻梁，最後面具落地，露出了一雙殷紅寒涼的萬花筒寫輪眼，風吹過他臉頰兩側略長的鬢發，蟬鳴聲在他冷漠的神色中驟然放大，延綿不絕。
盛夏已至。
時隔六年，他和那夜血色光明正大地一同出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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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助蜷縮在洞穴裏，用額頭抵住了石壁。
阿七進來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收拾好了情緒，眼角被指腹擦得嫣紅，漆黑的瞳仁沒有淚光，藏起了憤懣和沖動，只留下了壓抑痛苦過後的絕望和平靜。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息，阿七再熟悉不過了。
想了想，她輕描淡寫地開口：“宇智波鼬來了。”
耳畔呼吸頓時一重，接踵而至的是佐助沙啞疲憊的嗓音：“他在哪？”
“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阿七觀察著少年略微恣睢的臉色，放下了淺顯卻無比肥美的餌料：“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會出席年中述職大會，作為人證，你覺得呢？”
和大蛇丸待久了，語氣是會傳染的。
佐助睨了她一眼，如畫似的眉眼一垂：“怎麽參加。”
“作為我的隨行護衛和我一同進去就好，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在會議上沖動，那邊列席了很多大人，還有志村團藏，那位大人可不會允許你胡來。”阿七刻意加重了“沖動”和“志村團藏”的發音，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佐助輕輕地“嗯”了一聲，用袖口擦著刀，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多少。
像是忽然驚醒，他陰沈著臉問：“參會的有誰？”
阿七也不藏著掖著，直白地告訴他：“除去大名派來的官員和我，還有五代目火影、志村團藏、水戶門炎，其餘高層大多由文書、醫療出身，依附這三人而存在，無關緊要。”
尾音落下的剎那，黑發少年遽然站起身，收刀入鞘。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封閉的密室內，餘音不散，手背青筋鼓起。他的一半面容隱藏在黑暗之中，被燭光照亮的另一半的面容恰似覆霜，眉眼如刀般冷寂，隨時隨地都能出鞘殺人。
阿七敷衍地勸：“冷靜。”
佐助也很敷衍地回答她：“我很冷靜。”
他一直很冷靜，冷靜到——立刻想把那群人全部殺掉，也不足以償還踐踏宇智波一族十分之一的血債，更不足以彌補宇智波鼬這麽多年來所背負的深深冤屈。
念頭升起，眼眸深處似乎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蠢蠢欲動。
佐助皺起眉。
剛想閉上眼感受之際卻轉瞬即散，唯餘平靜。
***
這幾日過得風平浪靜，在一些零散又隨意的刺殺中，阿七從綱手姬那邊收到了原封不動的寫輪眼——她用了一些手段，根本查不出她左眼的有任何問題，在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她的左眼是一只完美的寫輪眼，健康、又富有生機。
“視力呢？”
“優。”
綱手姬說著，想親自幫阿七把寫輪眼裝回去，卻被她扭頭避開。
“我自己來就好，想試試醫療忍術。”
綱手姬“嘁”了一聲，繞回辦公桌後，“怎麽了，終於對醫療忍術感興趣了？”
阿七信口拈來：“醫療忍術需要極高的悟性和耐性，我可能沒有，但我的下屬有。”
“簡直就是浪費我感情，”五代目火影柳眉倒豎，催促她趕緊離開，就在阿七轉身的時候，她又試探著開口：“別和那群人玩裝弱游戲了，你們就不會膩嗎？”
阿七：“………我也不想。”
這個游戲玩多了就顯得及其弱/智，奈何那群人前仆後繼，就吃這套。
那幾個被活捉的刺客，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
一年一度的年中述職大會在盛夏的清晨召開。
已經抵達的高層零零散散地落座，手裏捧著厚重的資料，趁此空隙彼此小聲地交談著意見。五代目火影和幾位高層首腦均還未到，還帶著昨夜涼意的陽光稀疏地落在地板上，被窗欞分割成好幾塊不規則的圖案。
阿七是第一個到的。
她的身後跟著兩位帶天狗面具的暗部，明顯區分於普通暗部。
這個身穿白色顧問服的年輕宇智波將厚重的長發高束在腦後，抱著手臂懶散地從陽光下走過，路過正在整理議題的文書時，忽然興趣盎然地彎腰看了幾眼，紅色的發繩隨著頭發一同垂落在肩側，沈浸在陽光下的容貌般般入畫。
“……原來我弒父了啊。”
周遭一片安靜。她驟然念出了聲響，把正在謄抄目錄的文書嚇得臉色一白，著急忙慌地站起身：“大……大人，早上好，這個不、不是在下寫的，在下只是負責整理資料罷了。”
撚過落在唇角的發絲，阿七好心提醒：“不說別的，你可能要重抄了。”
或許是對方剛剛起身的動作幅度太大，綠色馬甲帶倒了擱置在桌面邊緣的墨水，幹凈的白紙上洇上了一大塊墨色汙漬，此刻正以無法挽救的速度向外擴散著，轉眼就沒過了半張。
徹底沒救了。
低低地哀嚎一聲，文書抱著頭準備重新謄寫。
水戶門炎就是在這時進來的，他還是那副模樣，攏著長袖，威嚴的面容比上次見面時更蒼老凝重了幾分，就連原本挺拔的身體都因為這幾日的殫思極慮變得微微佝僂，看起來該到了退休的年齡。
思緒千回百轉，阿七擡手打了個招呼，笑不露齒，寒意森森。
這是在警告他。
水戶門炎自然看到了來自宇智波的暗示，眼眸中恐懼和迷茫頃刻浮現，又被他強行用冷漠的神情所壓制，依然維持著原先輕蔑的態度，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沈默地翻看著今日會議的資料。
很快，五代目火影帶著軍師奈良鹿久和精英上忍旗木卡卡西一同前來。
她爽朗地和其餘高層一一打過招呼後，十分隨性地在阿七右側身邊坐下，翹著二郎腿，從桌子底下偷偷遞給她一盒開過封的甘栗甘甜品，“來這麽早，怎麽，又沒吃早飯嗎？”
阿七不重口/腹/之/欲：“謝謝，不習慣吃早飯，另外，你坐錯位置了。”
還真是一個求之不得但也在綱手意料之中的無聊回答。美麗的金發女人翻了個白眼，將甘栗甘從桌子下面偷偷遞還給背後的奈良鹿久，口無遮攔：“嘖，難道你想和團藏那老東西坐一起聽這麽久的廢話？”
阿七沒接話。
假咳了一聲，用筆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站在身後的鹿久登時為自己上司感到丟臉。
——因為那個被她稱為“老東西”的團藏大人就站在門口，他面色一如既往的陰沈，出言提醒：“綱手姬，你是火影，自然要帶頭遵守會議的規則。”
被點名的五代目火影嘀嘀咕咕地收起笑臉，悻然起身換座。
跟隨著她的兩位上忍也隨之挪了個位置。
一旦距離變遠了，人視野裏看見的事物也會變得更加一目了然起來。奈良鹿久忽然註意到了阿七身後那位身姿挺拔的暗部，即便帶著猩紅猙獰的天狗面具，都無法阻隔源源不斷冒出的凜冽殺氣。
然而等團藏落座後，那道殺意瞬間蕩然無存。
身後的暗部又變成了普通的暗部，乖順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後。
悄悄環顧過四周，鹿久沒有發現任何人有別的異常舉動：高層們互相寒暄，暗部依然掩藏於暗處，就連團藏的根忍都沒有出現，身邊的好友依然擺著無所事事的態度兩手插兜，在觸碰到他投來的視線時，聳肩彎眸一笑，整個人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
“你有沒有……”他到底沒忍住。
“嗯？怎麽了，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銀發男人十分配合地傾過身體，視線卻游移到阿七身上，不動聲色地徘徊了一圈後又泰然收回，擺出了若無其事的模樣。
鹿久沒發現他的小動作，搖了搖頭，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是自己多想了，畢竟任誰也不敢在這重重包圍之中鬧事吧。
***
開會是件很無聊很浪費時間的事，尤其是高層們枯燥又冗長的述職就像在彈奏催眠曲一樣，聽得人昏昏欲睡，綱手姬用胳膊撐著腦袋，梳得整齊的金發略微淩亂，漂亮的眉眼間填滿了婆娑倦意。
阿七沒有睡著。
她將手中的資料疊成了各種動物的款式，分別送給了周圍的人——送到團藏手中的是一條扭曲的蛇和一只胖胖的類似貓頭鷹的玩意，疊得並不好看，但勉強能看出形狀，加上雪白的紙，足以團藏認出這是大蛇丸曾經那條白磷大蛇。
像是在寓意著他們曾經的合作。
感受到陰冷的目光停滯在身上，阿七並不在意。
她揚了揚嘴角，又光明正大地撕下幾頁報告紙，慢吞吞地疊了只小白蛙，放到了陽光可以照到的桌角。端詳片刻後，她似乎不太滿足，又隨意地撕了一張紙，隨意地畫了個水波紋池塘放在它的腳下，導入了少量水查克拉，讓紙變藍的瞬間也能濕濕皺皺，又撕一張紙揉成團，加入土查克拉，捏出了小石頭的模樣。
如果忽略這是在開會的話，頗有種歲月安好的錯覺。
卡卡西在她的斜後方饒有興趣地偷看著。
他總覺得，有時候她的體內裝有兩個靈魂——
一個明亮一些，是十五歲的她在他的指導下慢慢成長，有著宇智波一族特有的脾性，雖然時常偽裝這自己，但偶爾也會流露真情，和他一起吃夜宵時，眉眼鮮活又生動，驚喜之意不似作偽；而另一個晦暗無比的靈魂則屬於木葉高層宇智波七，冷漠中藐視感情與生命，將所有的一切都看作賭註與籌碼。
兩個靈魂偶然的交流，會點燃那道過於晦暗的靈魂。
時光難留。
撕紙的“呲啦呲啦”聲響終於引起了高層們的不滿。
對宇智波七的控訴在述職結束後被立刻提上了議程，其中更是包括「殘害手足」、「殺害養父」一事，言辭慷慨激烈到眾人側目，就連綱手姬都睜著惺忪的睡眼向阿七投去了略微擔憂的眼神。
這明顯是內鬥啊。
稚姬派來的那群人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幾位大臣從昏昏欲睡中驚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最後不由自主地將求助的眼神匯聚到了領隊緒方禦的身上。
俊朗的青年武士對他們比了個動作，示意禁言。
有人在看戲，就有人在入戲。
阿七在道道緊迫的詰問聲中愈發面無表情起來。
她豎起一根手指，將亂七八糟的疊紙用火遁燒了後，才不緊不慢開口：“你們都在陳列我的罪責，那有沒有想過去調查我養父所犯下的罪孽呢。哦……我忘了，宇智波一族早就覆滅了，你們什麽都查不到才正常。”
——正因為什麽都查不到，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放到臺面上來說。他們也在賭，阿七手裏什麽證據都沒有，畢竟那時候的她尚且年幼無知。
“那也無法抵消你的罪責！”有人拍案而起，是曾經小春的門下。
從口袋裏丟出一枚卷軸，阿七嘲諷道：“真是蠢貨。”
一觸碰到地面，小巧的卷軸就自動解開了封印。白霧在陽光下肆意彌漫，向眾人展現出當年真相的冰山一角。被塵封在卷軸裏的小少女時隔多年，終於見到了燦爛的陽光，只可惜她現在只能躺在地上，作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少女的面容年幼又純真，死在混亂無比的雷雨夜。
在死寂的安靜中，阿七從另一枚卷軸中取出一袋嶄新的案卷，扉頁上蓋有宇智波一族警務部獨特的團扇印章和族長宇智波富岳工工整整的簽名，代表著事件發生的真實性。印章鮮紅刺眼，恍如昨日。
上面記載著養父曾經的累累惡行——利用養女們來開啟寫輪眼。
內附有一疊少女的屍檢報告，慘狀累累。
她曾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把姐姐生前的面容覆原，阿七凝視著她安詳又美麗的面容，忽地莞爾一笑，對隨行的護衛道：“去把當年的案卷發給各位大人看，讓他們看看我的養父的行為有多荒謬殘忍，如果這也能忍受的話，他們才應該滾下臺吧。”
有人大膽靠近屍體，蹲下身想去翻看，卻被淩空射來的苦無阻止。
阿七瞇著眼警告：“不許碰她。”
就算受襲了那人也不惱怒。他硬生生將入木三分的苦無從地板上拔起，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一開口就是嘲諷：“怎麽，大人心虛了嗎，是作假了怕被我們知道嗎？”
阿七捏住卷軸的一角，舉在眾人的面前。
“這枚儲物卷軸開啟的時間是我加入木葉警務部那一年，封印也是由宇智波的族長親自施下，上面應該還有殘留著宇智波富岳的查克拉，這一件事他早就已經處理過，”她態度很是磊落大方，“有誰想要試一試的，盡管來就是了。”
綱手姬換了個姿勢，不禁勾唇一笑。
在座自然有不少認識宇智波富岳的人，他們果然過來嘗試了一下，最後無言離開。而阿七帶進來的護衛卻死死地盯著那枚卷軸，那雙藏在天狗面具下的眼眸紅得愈發濃郁鮮艷，仿佛下一秒就會流下兩行血淚來，眼睛越來越熱，有把火從心底一路蔓延到了眼尾。
再加把火，他就會把刀架在高層們的脖子上了。
阿七不動聲色地睨了眼身後雙拳緊握的暗部，淡淡道：“你們就只有這點程度嗎，還有別的嗎？”
沒人開口。
安靜像一樹花開，從綻放到雕謝過了很久。
***
就在大家以為會議要這麽草草結束的時候，水戶門炎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阿七：“老夫聽說，你曾經出身於警務部，得三代目火影大人賞識後又加入了暗部，我想知道具體時間，還請告知。”
不出意外，會議室裏開始騷/動，知情者還按捺著情緒。
阿七恭敬微笑：“是木葉53年。”
目光在她完美無缺的笑容上停頓了一秒後，水戶門炎輕輕點頭，他陡然轉身，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那麽，老夫要舉報，宇智波七曾參與過宇智波政變。”
他的話猶如平地起驚雷。
幾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茫然的神色。
高層們瞠目結舌。顧不上會議禮儀，他們急匆匆低聲交流起來，才後知後覺地確認水戶門大人並沒有提前和他們商議過這件事，而「宇智波政變」一事更顯得像是無稽之談，畢竟宇智波存活在世的只剩下兩人了。
不同於其他人，團藏的眼神卻變得格外陰鷙冰冷。
他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審視過水戶門炎，才將視線鎖定到年輕的宇智波身上，幾秒後，他垂下眼簾，又恢覆到了原先波瀾不驚的模樣，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終於有人微弱發聲：“宇智波政變是什麽時候，好像從未聽說過。”
團藏忽然開了口：“還請水戶門大人好好解釋。”
手中把玩著那只疊好的小青蛙，阿七跟著團藏一起開口：“我也想聽一聽水戶門大人的解釋。”
“宇智波政變的事要追溯到三代目火影時期……”
一滴冷汗從水戶門炎的額角滑落。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辦法再走回頭路，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或許是因為擔憂，他說得十分簡略，大致內容和三代目火影所說的相差不大，再說到「宇智波全民參與政變」時，會議室內落針可聞，唯有窗外傳來的聒噪蟬鳴，和著明媚的陽光。
這件事太過震撼，以至於沒人想起最開始的初衷。
政變大概率關聯著宇智波滅族一事。
鹿久是最先回味過來的。
他眼神覆雜地看向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黑發女子，嘆了口氣——總覺得有可怕的事要發生，今天的會恐怕不會這麽簡單地結束了。
阿七果然沒讓他失望。她撐著下頜，輕描淡寫到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水戶門大人說得沒錯，宇智波一族當年的確妄圖發動政變，來改善在木葉逐漸沒落的地位，重振往昔榮光。這件事不僅水戶門大人知道，三代目火影大人也知道，團藏大人更是一清二楚，您又在這裏裝什麽傻呢。”
一段話成功把志村團藏又拉下了水。
他轉過臉，依舊維持著高傲的姿態：“老夫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也沒關系。”阿七微微傾身，與團藏形成一個對峙之態，寬容道：“畢竟你們也不會這麽容易承認當年的事，你們要揭露宇智波當年的異心，我承認了，所以也不想替你們再隱瞞宇智波滅族的真相了。”
站在阿七背後的護衛安靜地摘下了臉上的天狗面具。
從瘦削的下頜再到挺拔秀氣的鼻梁，最後面具落地，露出了一雙殷紅寒涼的萬花筒寫輪眼，風吹過他臉頰兩側略長的鬢發，蟬鳴聲在他冷漠的神色中驟然放大，延綿不絕。
盛夏已至。
時隔六年，他和那夜血色光明正大地一同出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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