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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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殘燭
是支離破碎的夢境。
“啪嗒、啪嗒”。雨滴落在屋檐上。
細密冰涼的雨絲在夜色中悄然潛入破舊的窗欞，落在「阿七」的面頰上，阿七悄悄睜開眼，朦朧黯淡的視線漸漸聚焦在隨風搖曳的燭火上。
她發現自己整個人跪趴在臨窗的桌幾上。
重影隨著清醒而逐漸消失，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得愈發淩亂。
「阿七」撐起發軟的手臂，覺得眼角犯酸。
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色，兩道極輕的腳步聲穿過大雨打破了安謐。
忍者的警覺立刻告訴阿七，來者殺意騰騰。
但在這場五年之後的夢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女像是沒有任何察覺似的，她磨磨嘰嘰地打了個哈欠，揉著微紅的眼角，起身踮腳去關窗。
她自言自語：“啊，居然下雨了。”
少女聲音依然軟糯懊惱，但阿七發現，她視野的水平明顯變高了不少，應該是長大了。
屋外一片漆黑。
院落裏的石燈籠早已被驟雨澆熄，無法照明前方的路。
那兩道腳步聲消失了，不知何時藏在某個角落裏，伺機而動。
借著少女並不明亮的雙眸，阿七陡然在餘光處捉住了藏在角落裏的兩兄弟，他們穿著黑色的族服，手中拎著雪亮的長刀，高大挺拔的身形完美地隱藏在滂沱大雨中。目光交錯的瞬間，阿七竟然意外地從中讀到了一種晦澀艱深的情緒。
武士刀。
宇智波斑。
這些詞語關聯在一起，攪動了阿七敏感又危險的回憶，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以及那個想要殺死她的養父。
——傳聞中寫輪眼的開眼需要強烈的負面感情沖擊。
比如說死亡……比如說仇恨。
所以，他們要用宇智波七的生命祭奠自己的寫輪眼嗎？
這就是她的名字從未出現在史書上的原因嗎？
宇智波斑不會選擇殺死泉奈，反而將刀刃對準了毫無抵抗的阿七，是因為覺得她是自己的拖累吧。從出具雛形的族服來看，他們是打算統一宇智波一族了吧。
說好永遠不拋棄妹妹的哥哥，最終還是要放棄了嗎？
諸多困惑交織在一起，阿七不斷地在腦海中揣度著這兩人的用意，心中不自覺漫過些許遲鈍的滯澀，說不清是因為身處夢境的局限性，還是在憐惜這個阿七。
夢中的「阿七」並沒有察覺到危險近在咫尺。
她很快移開目光，一手撈起靠在墻角的傘，一手端起桌上的燭臺，匆匆往外跑去。細密的雨絲打在她單薄的脊背上，黑色族服在頃刻間濕了一大片。
阿七猜測，她應該是要去點燈。
果不其然，黑發少女根本沒有發現藏身暗處的兩個哥哥。
她徑直掠過他們，在石燈籠面前撐著傘蹲下身，頗為細致地取出了其中燃燒到盡頭的小半截蠟燭，然後放進口袋裏。
淚蠟卻混著雨水，黏在石燈籠的底座上，很不好清理。
費了好一陣時間，「阿七」才清理完畢，她用了好幾根火柴才重新點燃新蠟燭，不大的手掌護著在風中顫顫巍巍的小火苗，直至放入青苔斑斑的石燈籠內才慢慢撤開。
細弱的火光頃刻間就驅散了一隅陰暗。
似乎也照亮了他們的身影。
若有所思地凝視了一陣，「阿七」忽然斂起被火光映照的烏眸。雨水落在她的鬢發，順著精致小巧的下巴滑落進衣襟處，她忽然對著明滅的火光展顏一笑，濕潤的長睫如蝶翼翕動。
“哥哥應該能看見吧。”
阿七覺得她很愚.蠢，又覺得她很可憐，和自己一樣。
轉念一想，其實她與自己大相徑庭。
——至少，斑和泉奈曾經是真的愛她，也真的想在戰亂中護她周全。只是，他們發現對手太過強大，而著急鎮壓其他族群的宇智波一族急需一個強大的首領。
簡單的三勾玉無法滿足，萬花筒寫輪眼便尤為關鍵。
想到這裏，阿七陡然發現那廂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她忍不住去追尋這那兩人的身影，然而在視野的邊緣處，藏在暗處的宇智波斑和宇智波泉奈不知何時離去了，徒留下一地空曠寂寥的雨絲。
飄搖的風雨中，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燭光，靜靜地照亮著他們回家的路。
續斷的夢尚未終結。
宇智波泉奈在快天明時候翻窗而入，驚醒了趴在桌上假寐的阿七。
彼時，庭院裏的殘燭早已熄滅。
一縷天光沿著窗欞靜靜地沿著桌沿流淌，延伸至「阿七」白皙的細指上，她撐起上半身，下意識地彎起好看的眼眸，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甜絲絲，像剝開糖衣的糖一樣。
“二哥，你回來了。”
眼前的青年眉眼褪去了昔日的稚嫩青澀，卻在晨曦的照拂下仍舊溫和謙遜，他盤膝坐在幾案前，伸手去摸少女的長發，責怪：“阿七的頭發怎麽濕了，這樣會生病的。”
是絲毫不提昨晚窺伺一事。
他們仿佛沒來過，仿佛那都是阿七的錯覺。
“我才沒有這麽弱，”「阿七」托著腮，“是發生了什麽嗎？”
放在她頭頂的手掌轉而按在了肩上，泉奈傾身向前，原先平靜無波的黑眸中瞬間燃起一絲狂熱，他深吸一口氣，將欣喜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整個人像是凝聚著一團熊熊火焰。
“阿七，我和大哥開了萬花筒寫輪眼，宇智波一族的統一不再是我們的幻想了。”
「阿七」怔然擡頭，心頭沈沈地壓了一團吸飽水的棉花。
瑰麗猩紅的眼眸中，湧動著一副覆雜的花紋。
“這是……”
望見黑發少女愕然的黑眸，泉奈挑了挑眉，解釋：“這就是我的萬花筒寫輪眼，等下我就和大哥研究一下它們的作用。”
常年待在他們身邊，「阿七」熟知開眼的條件。
也就自然而然就猜到他們昨夜去做了什麽。即便來見她之前，他收起了鋒利的苦無，擦去了手上的鮮血，換了幹凈的衣服，但她依然能夠想象當時的慘烈狀況。
親手屠殺自己親近的人，又是誰成了他們刀下的犧牲品呢？
這一切都是為了振興宇智波，王座之下累累屍骨。
戰爭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再互相鬥爭下去的話，實在有點厭倦了。
“哥哥……”良久，她緩緩扯出一抹蒼白苦澀的笑，“好厲害。”
泉奈卻以為她在自卑。
“阿七倒也不必難過，沒開眼未必不是一件壞事，不需要太過在意，”他寬慰她，“只要有我……有我和哥哥在，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哪怕拼上這條性命。而阿七只需要開心快樂地活下去就好了。”
溫暖幹燥的手掌撫過她的面頰，輕柔地撚去一縷黏在嘴角的長發。「阿七」擡眸，望見窗外忽有鳥雀飛過，翅羽割裂了初升的晨曦，攪得屋內光影斑駁模糊。
“不是這樣的，”「阿七」低聲反駁，“那種事情，二哥一定很痛苦吧。”
泉奈無聲地笑了笑，眼裏有苦澀和難過。
他面前的少女不由得也彎了彎嘴角，似乎聽見了他內心的傾訴。
……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七」擡手覆住他的手，溫熱的指尖虛虛地相扣在一起，用力地點點頭，像是在許諾，又像是在索求著什麽：“好，我一定會快樂開心地活下去，二哥也要一直陪著我。”
泉奈很意外：“欸，居然不要大哥嗎？”
「阿七」不敢太貪心，“才不是，大哥是要當族長的。”
“是啊，前幾天族裏的長老還在商議，如果兩邊再分不出勝負的話，就要采取別的手段，總之不能再這麽僵持下去了，結局只會是兩敗俱傷。”
黑發少女不由得睜大了眼，旋即恢覆平常。
窗外的院落裏空曠寂寥，暴雨後的土腥氣爭先恐後地湧入房間，濕漉又黏膩。放在桌下的手指蜷縮後又緩緩松開，她努力維持著面上平靜的模樣，強逼著自己開口：“……又是什麽樣的手段呢？”
大概連她自己都沒註意到，自己的聲音虛浮得恰似風中浮萍。
泉奈的聲音很輕，落在她心間卻擲地有聲，“和千手一族聯姻。不過大哥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娶妻生子的人，更何況，現在有了萬花筒寫輪眼的他，更不可能答應他們了。”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似乎想要壓住她那顆顫抖的心。
“大哥不喜歡被控制的感覺。”
***
傍晚，火影大樓。
綱手姬托著腮，漫不經心地將羚羊的那份情報抽了出來，對著身側的銀發男人說：“喏，這就是你推薦的可靠之人……成績平平，沒有什麽很出彩的地方，今天和我談話的時候，不如宇智波七。”
“的確，他和阿七沒法比，”靠在墻壁上的銀發男人撚過薄薄的書頁，夕陽將他頎長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但他從小就出生在暗部，是個不可多得的助力，有些東西，他懂得甚至比我還要多，而在暗部內，他是第二個能制衡阿七的人。”
第一個人是他。
濃郁的夕陽透過薄薄紙背，溫柔地停留在白皙指尖。
綱手姬好奇地詢問：“為什麽，是因為他的人脈廣嗎？”
“不……”
腦海裏浮現阿七寄給羚羊那封潦草無比的信，卡卡西就明白了，她依然對那時發生的事感到歉疚，只是不知道如今有沒有被時間沖淡。
但這種事，向來是越久越放不下。
他輕輕摩挲過書頁，過了片刻後，才做出更細致的回答：“……大概是因為覺得虧欠吧，她不會對羚羊做出什麽很過分的舉動。”
卡卡西想，她應該會顧念舊情的。
綱手姬還在思量，顯然持半信半疑的態度，“讓我再想想。”
“總之，這只是我的一點小建議，接下來如何任用是您的事，”銀發男人合上書，彎起好看的眼睛，指著墻壁上的鐘表，“我該出發了，到任務的時間了，那個孩子還要拜托您了。”
綱手姬想起鳴人就覺得很煩，又忍不住笑開，“知道了，你快去吧。”
***
烏鴉在窗外啼叫，喑啞又刺耳。
被拉長的斜陽曛暖，驅散了鼻尖斷斷續續縈繞著的土腥氣。
阿七徹底從濕冷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眼前似血的殘陽穿透玻璃，鋪在了蠅頭小字的文件上，讓她下意識地回想起泉奈的那枚萬花筒寫輪眼。
他的唇還在一張一合——
“大哥要去聯姻。”
這一刻，顫抖心亂的情愫在夢中延續到了現實。
尤其是想到“聯姻”的時候，情緒達到了巔峰，阿七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抖。她有些慌張地想要去拿筆，卻不小心碰翻了手側的茶杯，涼水瞬間淹濕桌面，並以極快的速度吞沒了她剛寫完的報告，氤氳成了一片墨黑。
像是被突兀地按下了停滯鍵，時間與風聲都靜止了。
水漬漫延開來，沿著桌面緩緩滑落在地，積聚成了一小團陰暗。
——仿佛又回到了她殺死直人的那個傍晚。臨死前，青年對她緩緩笑開，那麽，假若下一場夢中，宇智波七發現了最愛的哥哥要殺死自己，會不會體會到同樣的心境。
她內心深處頓時升起一絲抗拒。
……那個阿七一定會哭的吧，她的心比她要柔軟太多了。
用徹底損壞的報告擦去了桌面上的水漬，阿七將它丟進了垃圾桶裏，像是要連同著這個糟糕無比的夢境一起丟掉。
她嘆了口氣，重新從抽屜中抽出一張白紙，把腦子裏所有的雜亂都排空。
就這樣一直伏案工作到了深夜。
“早，還沒吃飯吧，”彌助披著夜色從窗外一躍而入，跳上了桌面，在她的文件上踩出幾朵漂亮的小梅花，強行打斷：“不過你等等再吃吧，阿七，宇智波佐助叛逃了——是大蛇丸的人帶走了他，被族裏的流浪貓撞見了。”
彌助有個常規任務，就是將宇智波佐助的日常整理匯報給鼬。
每月月底，盤桓的烏鴉會用錢袋換取情報。
彌助將到手的報酬換成小魚幹，組織族地裏的流浪貓一同監視宇智波佐助，形成了輪班制，再之後，彌助就十分驚喜地發現，傳遞給宇智波鼬的報告越詳盡，到手的報酬也越多。
真是個慷慨的哥哥。
彌助的父親一直挺喜歡他的，說鼬曾經是個很溫柔很有耐心的孩子。
而這一切，宇智波佐助都不知情。他被嚴嚴實實地蒙在鼓裏，既不知道自己在被流浪貓監視著一舉一動，也不知道自己在它們眼裏是一條行走的魚幹，他甚至從未生疑過周圍會有貓出現，一直以為自己是吸貓體質。
不過，宇智波家的人都是吸貓體質。
到底是宇智波一族的人，黑發少年並不排斥流浪貓。看似脾氣冷淡，時常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孩子，也偶爾會在訓練的閑暇之餘餵一餵這幾只貓。他有一顆柔軟的心。
還記得其中幾只貓的名字。
“芝麻。”
他曾把一小塊飯團掰開給了一只三花貓，年老體衰的貓咪昂起頭蹭蹭他的掌心。飼養它的老人死在那一場屠殺中，只留下了同樣風燭殘年的它。
“阿雪。”
這是一只尚且壯年的黑色公貓。木葉55年初的大雪天，他出生在一處破敗的墻垣下，被凍死的母貓用身體溫暖著它。七歲的佐助心有不忍，時常帶著媽媽做好的貓飯，趁它吃飯之際，他伸出手撫摸著小奶貓細軟的毛發。
它們一直活到了現在，日覆一日地蹲守在逐漸破敗的族地裏。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樣子了。
迅速翻完今天的值班表，阿七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到身上，“夕顏今天夜裏值班，你只把這件事通知給她，讓她和我在火影大樓集合……不，讓她先去找綱手姬。”
彌助回味著今晚的月下獨白，舉起毛茸茸的爪子：“他的另一個弟子還在石凳上躺著睡覺呢。”
“櫻？讓她睡著吧，夏天不會感冒的。”
“那要通知旗木卡卡西嗎？他今日下午應該去了鐵之國。”
阿七的動作一頓，皺起眉：“不必了，最好別讓他知道。”
——她現在是去搶人家愛徒的，明目張膽當著老師的面可不太方便。
不過，話說回來，木葉的警戒人員水平著實太低了點。
大蛇丸的人可以隨意出入，不費力氣攜走宇智波家的人，很可笑。而木葉名門宇智波繼滅門之後，又出了兩個叛忍，如此不重視寫輪眼的力量，顯得木葉更可笑了。
明天這事要是傳出去，稚姬怕是要被別的大名笑得擡不起頭。
當然，這也是一個給她和綱手姬洗牌換人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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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支離破碎的夢境。
“啪嗒、啪嗒”。雨滴落在屋檐上。
細密冰涼的雨絲在夜色中悄然潛入破舊的窗欞，落在「阿七」的面頰上，阿七悄悄睜開眼，朦朧黯淡的視線漸漸聚焦在隨風搖曳的燭火上。
她發現自己整個人跪趴在臨窗的桌幾上。
重影隨著清醒而逐漸消失，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得愈發淩亂。
「阿七」撐起發軟的手臂，覺得眼角犯酸。
還沒來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色，兩道極輕的腳步聲穿過大雨打破了安謐。
忍者的警覺立刻告訴阿七，來者殺意騰騰。
但在這場五年之後的夢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女像是沒有任何察覺似的，她磨磨嘰嘰地打了個哈欠，揉著微紅的眼角，起身踮腳去關窗。
她自言自語：“啊，居然下雨了。”
少女聲音依然軟糯懊惱，但阿七發現，她視野的水平明顯變高了不少，應該是長大了。
屋外一片漆黑。
院落裏的石燈籠早已被驟雨澆熄，無法照明前方的路。
那兩道腳步聲消失了，不知何時藏在某個角落裏，伺機而動。
借著少女並不明亮的雙眸，阿七陡然在餘光處捉住了藏在角落裏的兩兄弟，他們穿著黑色的族服，手中拎著雪亮的長刀，高大挺拔的身形完美地隱藏在滂沱大雨中。目光交錯的瞬間，阿七竟然意外地從中讀到了一種晦澀艱深的情緒。
武士刀。
宇智波斑。
這些詞語關聯在一起，攪動了阿七敏感又危險的回憶，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以及那個想要殺死她的養父。
——傳聞中寫輪眼的開眼需要強烈的負面感情沖擊。
比如說死亡……比如說仇恨。
所以，他們要用宇智波七的生命祭奠自己的寫輪眼嗎？
這就是她的名字從未出現在史書上的原因嗎？
宇智波斑不會選擇殺死泉奈，反而將刀刃對準了毫無抵抗的阿七，是因為覺得她是自己的拖累吧。從出具雛形的族服來看，他們是打算統一宇智波一族了吧。
說好永遠不拋棄妹妹的哥哥，最終還是要放棄了嗎？
諸多困惑交織在一起，阿七不斷地在腦海中揣度著這兩人的用意，心中不自覺漫過些許遲鈍的滯澀，說不清是因為身處夢境的局限性，還是在憐惜這個阿七。
夢中的「阿七」並沒有察覺到危險近在咫尺。
她很快移開目光，一手撈起靠在墻角的傘，一手端起桌上的燭臺，匆匆往外跑去。細密的雨絲打在她單薄的脊背上，黑色族服在頃刻間濕了一大片。
阿七猜測，她應該是要去點燈。
果不其然，黑發少女根本沒有發現藏身暗處的兩個哥哥。
她徑直掠過他們，在石燈籠面前撐著傘蹲下身，頗為細致地取出了其中燃燒到盡頭的小半截蠟燭，然後放進口袋裏。
淚蠟卻混著雨水，黏在石燈籠的底座上，很不好清理。
費了好一陣時間，「阿七」才清理完畢，她用了好幾根火柴才重新點燃新蠟燭，不大的手掌護著在風中顫顫巍巍的小火苗，直至放入青苔斑斑的石燈籠內才慢慢撤開。
細弱的火光頃刻間就驅散了一隅陰暗。
似乎也照亮了他們的身影。
若有所思地凝視了一陣，「阿七」忽然斂起被火光映照的烏眸。雨水落在她的鬢發，順著精致小巧的下巴滑落進衣襟處，她忽然對著明滅的火光展顏一笑，濕潤的長睫如蝶翼翕動。
“哥哥應該能看見吧。”
阿七覺得她很愚.蠢，又覺得她很可憐，和自己一樣。
轉念一想，其實她與自己大相徑庭。
——至少，斑和泉奈曾經是真的愛她，也真的想在戰亂中護她周全。只是，他們發現對手太過強大，而著急鎮壓其他族群的宇智波一族急需一個強大的首領。
簡單的三勾玉無法滿足，萬花筒寫輪眼便尤為關鍵。
想到這裏，阿七陡然發現那廂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她忍不住去追尋這那兩人的身影，然而在視野的邊緣處，藏在暗處的宇智波斑和宇智波泉奈不知何時離去了，徒留下一地空曠寂寥的雨絲。
飄搖的風雨中，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燭光，靜靜地照亮著他們回家的路。
續斷的夢尚未終結。
宇智波泉奈在快天明時候翻窗而入，驚醒了趴在桌上假寐的阿七。
彼時，庭院裏的殘燭早已熄滅。
一縷天光沿著窗欞靜靜地沿著桌沿流淌，延伸至「阿七」白皙的細指上，她撐起上半身，下意識地彎起好看的眼眸，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甜絲絲，像剝開糖衣的糖一樣。
“二哥，你回來了。”
眼前的青年眉眼褪去了昔日的稚嫩青澀，卻在晨曦的照拂下仍舊溫和謙遜，他盤膝坐在幾案前，伸手去摸少女的長發，責怪：“阿七的頭發怎麽濕了，這樣會生病的。”
是絲毫不提昨晚窺伺一事。
他們仿佛沒來過，仿佛那都是阿七的錯覺。
“我才沒有這麽弱，”「阿七」托著腮，“是發生了什麽嗎？”
放在她頭頂的手掌轉而按在了肩上，泉奈傾身向前，原先平靜無波的黑眸中瞬間燃起一絲狂熱，他深吸一口氣，將欣喜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整個人像是凝聚著一團熊熊火焰。
“阿七，我和大哥開了萬花筒寫輪眼，宇智波一族的統一不再是我們的幻想了。”
「阿七」怔然擡頭，心頭沈沈地壓了一團吸飽水的棉花。
瑰麗猩紅的眼眸中，湧動著一副覆雜的花紋。
“這是……”
望見黑發少女愕然的黑眸，泉奈挑了挑眉，解釋：“這就是我的萬花筒寫輪眼，等下我就和大哥研究一下它們的作用。”
常年待在他們身邊，「阿七」熟知開眼的條件。
也就自然而然就猜到他們昨夜去做了什麽。即便來見她之前，他收起了鋒利的苦無，擦去了手上的鮮血，換了幹凈的衣服，但她依然能夠想象當時的慘烈狀況。
親手屠殺自己親近的人，又是誰成了他們刀下的犧牲品呢？
這一切都是為了振興宇智波，王座之下累累屍骨。
戰爭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再互相鬥爭下去的話，實在有點厭倦了。
“哥哥……”良久，她緩緩扯出一抹蒼白苦澀的笑，“好厲害。”
泉奈卻以為她在自卑。
“阿七倒也不必難過，沒開眼未必不是一件壞事，不需要太過在意，”他寬慰她，“只要有我……有我和哥哥在，我們一定會保護好你，哪怕拼上這條性命。而阿七只需要開心快樂地活下去就好了。”
溫暖幹燥的手掌撫過她的面頰，輕柔地撚去一縷黏在嘴角的長發。「阿七」擡眸，望見窗外忽有鳥雀飛過，翅羽割裂了初升的晨曦，攪得屋內光影斑駁模糊。
“不是這樣的，”「阿七」低聲反駁，“那種事情，二哥一定很痛苦吧。”
泉奈無聲地笑了笑，眼裏有苦澀和難過。
他面前的少女不由得也彎了彎嘴角，似乎聽見了他內心的傾訴。
……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七」擡手覆住他的手，溫熱的指尖虛虛地相扣在一起，用力地點點頭，像是在許諾，又像是在索求著什麽：“好，我一定會快樂開心地活下去，二哥也要一直陪著我。”
泉奈很意外：“欸，居然不要大哥嗎？”
「阿七」不敢太貪心，“才不是，大哥是要當族長的。”
“是啊，前幾天族裏的長老還在商議，如果兩邊再分不出勝負的話，就要采取別的手段，總之不能再這麽僵持下去了，結局只會是兩敗俱傷。”
黑發少女不由得睜大了眼，旋即恢覆平常。
窗外的院落裏空曠寂寥，暴雨後的土腥氣爭先恐後地湧入房間，濕漉又黏膩。放在桌下的手指蜷縮後又緩緩松開，她努力維持著面上平靜的模樣，強逼著自己開口：“……又是什麽樣的手段呢？”
大概連她自己都沒註意到，自己的聲音虛浮得恰似風中浮萍。
泉奈的聲音很輕，落在她心間卻擲地有聲，“和千手一族聯姻。不過大哥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娶妻生子的人，更何況，現在有了萬花筒寫輪眼的他，更不可能答應他們了。”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似乎想要壓住她那顆顫抖的心。
“大哥不喜歡被控制的感覺。”
***
傍晚，火影大樓。
綱手姬托著腮，漫不經心地將羚羊的那份情報抽了出來，對著身側的銀發男人說：“喏，這就是你推薦的可靠之人……成績平平，沒有什麽很出彩的地方，今天和我談話的時候，不如宇智波七。”
“的確，他和阿七沒法比，”靠在墻壁上的銀發男人撚過薄薄的書頁，夕陽將他頎長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但他從小就出生在暗部，是個不可多得的助力，有些東西，他懂得甚至比我還要多，而在暗部內，他是第二個能制衡阿七的人。”
第一個人是他。
濃郁的夕陽透過薄薄紙背，溫柔地停留在白皙指尖。
綱手姬好奇地詢問：“為什麽，是因為他的人脈廣嗎？”
“不……”
腦海裏浮現阿七寄給羚羊那封潦草無比的信，卡卡西就明白了，她依然對那時發生的事感到歉疚，只是不知道如今有沒有被時間沖淡。
但這種事，向來是越久越放不下。
他輕輕摩挲過書頁，過了片刻後，才做出更細致的回答：“……大概是因為覺得虧欠吧，她不會對羚羊做出什麽很過分的舉動。”
卡卡西想，她應該會顧念舊情的。
綱手姬還在思量，顯然持半信半疑的態度，“讓我再想想。”
“總之，這只是我的一點小建議，接下來如何任用是您的事，”銀發男人合上書，彎起好看的眼睛，指著墻壁上的鐘表，“我該出發了，到任務的時間了，那個孩子還要拜托您了。”
綱手姬想起鳴人就覺得很煩，又忍不住笑開，“知道了，你快去吧。”
***
烏鴉在窗外啼叫，喑啞又刺耳。
被拉長的斜陽曛暖，驅散了鼻尖斷斷續續縈繞著的土腥氣。
阿七徹底從濕冷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眼前似血的殘陽穿透玻璃，鋪在了蠅頭小字的文件上，讓她下意識地回想起泉奈的那枚萬花筒寫輪眼。
他的唇還在一張一合——
“大哥要去聯姻。”
這一刻，顫抖心亂的情愫在夢中延續到了現實。
尤其是想到“聯姻”的時候，情緒達到了巔峰，阿七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抖。她有些慌張地想要去拿筆，卻不小心碰翻了手側的茶杯，涼水瞬間淹濕桌面，並以極快的速度吞沒了她剛寫完的報告，氤氳成了一片墨黑。
像是被突兀地按下了停滯鍵，時間與風聲都靜止了。
水漬漫延開來，沿著桌面緩緩滑落在地，積聚成了一小團陰暗。
——仿佛又回到了她殺死直人的那個傍晚。臨死前，青年對她緩緩笑開，那麽，假若下一場夢中，宇智波七發現了最愛的哥哥要殺死自己，會不會體會到同樣的心境。
她內心深處頓時升起一絲抗拒。
……那個阿七一定會哭的吧，她的心比她要柔軟太多了。
用徹底損壞的報告擦去了桌面上的水漬，阿七將它丟進了垃圾桶裏，像是要連同著這個糟糕無比的夢境一起丟掉。
她嘆了口氣，重新從抽屜中抽出一張白紙，把腦子裏所有的雜亂都排空。
就這樣一直伏案工作到了深夜。
“早，還沒吃飯吧，”彌助披著夜色從窗外一躍而入，跳上了桌面，在她的文件上踩出幾朵漂亮的小梅花，強行打斷：“不過你等等再吃吧，阿七，宇智波佐助叛逃了——是大蛇丸的人帶走了他，被族裏的流浪貓撞見了。”
彌助有個常規任務，就是將宇智波佐助的日常整理匯報給鼬。
每月月底，盤桓的烏鴉會用錢袋換取情報。
彌助將到手的報酬換成小魚幹，組織族地裏的流浪貓一同監視宇智波佐助，形成了輪班制，再之後，彌助就十分驚喜地發現，傳遞給宇智波鼬的報告越詳盡，到手的報酬也越多。
真是個慷慨的哥哥。
彌助的父親一直挺喜歡他的，說鼬曾經是個很溫柔很有耐心的孩子。
而這一切，宇智波佐助都不知情。他被嚴嚴實實地蒙在鼓裏，既不知道自己在被流浪貓監視著一舉一動，也不知道自己在它們眼裏是一條行走的魚幹，他甚至從未生疑過周圍會有貓出現，一直以為自己是吸貓體質。
不過，宇智波家的人都是吸貓體質。
到底是宇智波一族的人，黑發少年並不排斥流浪貓。看似脾氣冷淡，時常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孩子，也偶爾會在訓練的閑暇之餘餵一餵這幾只貓。他有一顆柔軟的心。
還記得其中幾只貓的名字。
“芝麻。”
他曾把一小塊飯團掰開給了一只三花貓，年老體衰的貓咪昂起頭蹭蹭他的掌心。飼養它的老人死在那一場屠殺中，只留下了同樣風燭殘年的它。
“阿雪。”
這是一只尚且壯年的黑色公貓。木葉55年初的大雪天，他出生在一處破敗的墻垣下，被凍死的母貓用身體溫暖著它。七歲的佐助心有不忍，時常帶著媽媽做好的貓飯，趁它吃飯之際，他伸出手撫摸著小奶貓細軟的毛發。
它們一直活到了現在，日覆一日地蹲守在逐漸破敗的族地裏。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樣子了。
迅速翻完今天的值班表，阿七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到身上，“夕顏今天夜裏值班，你只把這件事通知給她，讓她和我在火影大樓集合……不，讓她先去找綱手姬。”
彌助回味著今晚的月下獨白，舉起毛茸茸的爪子：“他的另一個弟子還在石凳上躺著睡覺呢。”
“櫻？讓她睡著吧，夏天不會感冒的。”
“那要通知旗木卡卡西嗎？他今日下午應該去了鐵之國。”
阿七的動作一頓，皺起眉：“不必了，最好別讓他知道。”
——她現在是去搶人家愛徒的，明目張膽當著老師的面可不太方便。
不過，話說回來，木葉的警戒人員水平著實太低了點。
大蛇丸的人可以隨意出入，不費力氣攜走宇智波家的人，很可笑。而木葉名門宇智波繼滅門之後，又出了兩個叛忍，如此不重視寫輪眼的力量，顯得木葉更可笑了。
明天這事要是傳出去，稚姬怕是要被別的大名笑得擡不起頭。
當然，這也是一個給她和綱手姬洗牌換人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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