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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籠而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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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籠而歌(三)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太子朱祐樘即位,改年號為弘治。

自此躬行節儉體恤民生,勤於政務廣開言路,罷免首輔萬安、外戚萬喜等人,遣散傳奉官兩千餘人,相繼起用李東陽、劉大夏一眾賢臣,史稱弘治中興。

政務之外,尊周氏為太皇太後,王氏為太後,追尊生母紀氏為孝穆慈慧恭恪莊僖祟天承聖皇太後,吳氏雖為廢後,卻被接出冷宮,膳食、服飾、起居皆以太後制度供應。

弘治帝不貪女色,不納妃嬪,掖庭女官選拔更是不重相貌而重才學,容貌損傷的沈瓊蓮得以應召回宮。

謹身殿內,眾宮女位列下方,一個個儀態端麗,典雅得體。

他端坐上方,官覆原職的懷恩與新晉提拔的李廣分列左右,懷恩年邁衰老氣息孱弱,李廣卻是正當壯年中氣十足,上意便由李廣來宣:

“聖上賢明,唯才是舉,今特設殿試,摘得榜首者,可破格提拔。”

眾宮女齊齊行禮:“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廣側身面向弘治帝,恭聲道:

“萬歲爺,請出題。”

弘治帝提起禦筆,於鋪平的宣紙上寫下三個字:

守宮論。

眾宮女各自落座,沈瓊蓮面對試題凝神思量,少頃,挽袖提筆一揮而就。

待所有人的試卷上交完畢,弘治帝徐徐展開,一一閱覽,翻到其中一張時,不禁慢聲念了出來:

“甚矣!秦之無道也,宮豈必守哉!”

啪!

手中考卷合上,弘治帝坐直了身子。

沈瓊蓮低眉垂眼,淡然處之。

其他宮女則面面相覷,忍不住悄聲議論:

“竟說皇帝無道,則宮不可守,何人如此狂傲?”

“是啊,這不是犯上麽,不要命啦?”

“阿彌陀佛,千萬別牽連了咱們!”

就連李廣也擦了擦額間冷汗,小心翼翼道:

“萬歲——”

話才出口,弘治帝擡掌打斷,由衷感慨:

“落筆大膽,見解獨到,此等才華,真乃女學士也。”

“啊?”

李廣微怔,眾宮女更是意外。

考卷重新展開,末尾署名:

沈瓊蓮。

弘治帝的目光落到下方沈瓊蓮身上,微笑道:

“傳朕的口諭,沈瓊蓮學識淵博德才兼備,擢為第一,藉升正五品尚儀,參加今晚的光祿宴。”

眾宮女齊刷刷看向她,紛紛投去羨慕的眼神。

沈瓊蓮依舊淡然,裊裊行禮:

“謝主隆恩。”

出了謹身殿,沈瓊蓮立馬被召進坤寧宮,已為皇後的夢齡激動地握住她的雙手,由衷為她開心:

“恭喜姑姑中得榜首!”

沈瓊蓮微笑:“多虧你與萬歲不拘一格降人才,奴婢才有此機會。”

“那也是姑姑才識過人,方能服眾。”

夢齡含笑拉著她於軟榻落座,忽然目中劃過一絲惋惜:

“可惜艾公公嫌西苑離皇宮太近,只想陪著曉羽姑姑留在南海子,不能同咱們在一處。”

沈瓊蓮經她提醒,正了顏色:

“說起艾公公,他托我求你兩件事。”

夢齡想也不想道:“艾公公一向疼我護我,兩件事罷了,何須用求,直說便是。”

沈瓊蓮笑了笑,省去場面話,打袖裏抽出一方素帕:

“頭一件麽,他想讓你把它轉交給萬歲。”

那素帕藍底白花,蠟染鳥紋為圖,莫說宮裏未見,民間亦少有,不像是漢族的玩意兒。

夢齡疑惑接過:“這是——”

“萬歲的生母——孝穆聖皇太後的遺物。”沈瓊蓮答。

“啊?”

夢齡意外,神情立刻莊重許多,小心捧著那方素帕,問:

“姑姑,此乃她從前贈你之物嗎?”

“不。”沈瓊蓮搖搖頭,“是她贈予汪直之物。”

“啊?”

夢齡更加意外,只聽沈瓊蓮徐徐講述:

“汪直與孝穆聖皇太後同族,兒時他們一起被俘進京,聖皇太後比他大個幾歲,在他哭泣之時,便好聲勸慰,遞出這方素帕。後來入宮,兩人各自分到不同衙門,從此少有聯系,但這方素帕,一直被汪直好生收著。”

“哦~”夢齡恍然,“想不到他們還有如此淵源。”

沈瓊蓮又道:“艾公公說,汪直感念同族之情,當年夾在萬貴妃與聖皇太後之間,也曾盡力轉圜,直到局面不可收拾,才棄了聖皇太後那邊。如今萬歲登基,定要清算舊賬,梁芳已經下獄,艾公公畢竟與汪直兄弟一場,不忍看他淪落至此,只盼你瞧在過往情面上,萬歲跟前求幾句情,留下汪直性命,茍且餘生。”

夢齡默了片刻,收好那方素帕,道:

“好,我曉得了,第二件事呢?”

“他想去南京一趟。”

南京。

夜深人靜之時,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卻有三位客人把酒言歡。

這三人都著常服,面皮細膩頜下無須,與尋常成年男子大不相同,正是許構、艾望遠、汪直三兄弟。

汪直執起一杯水酒,一臉鄭重地敬向艾望遠:

“多虧六哥出面說情,令聖上網開一面,小弟才能免受牢獄之苦,這一杯,敬你!”

艾望遠淡淡一笑,拿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各自飲下。

汪直執起酒壺又倒一杯,敬向對面的許構:

“多虧三哥上折參我,消了先帝的戒心,小弟才能避開雷霆萬鈞,這一杯,敬你!”

“客氣。”許構笑著端起酒杯,“那一參受益的不僅僅是你,我也獲利不少,當今聖上以為咱們是對頭,甫一登基,便升我做南京司禮監掌印,咱們也別誰敬誰了,同飲吧。”

“好!”

汪直與他碰杯,一口飲盡,笑道:

“三哥深得聖上賞識,定能早日調回京城。”

“不。”許構呵呵一笑,“幹爹囑咐過,安心待在南京,哪兒也不去。”

汪直微怔:“哦?”

艾望遠疑惑:“為何?”

許構道:“幹爹說,炎炎者滅,隆隆者絕,凡拔尖之人多數難以長久,不冒尖,不落後,凡事有度,進退有路,方為最佳。”

艾望遠點點頭道:“嗯,當年土木堡之變,幹爹就同我念叨過,說世事難料,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應做兩手準備,派個人坐守南京才是。咱們大明朝是兩京制,南京自成一套班子,若北京這邊出了什麽事,當朝聖上去了南京,那留在南京的班子便立刻代替北京,成為新的權力中心。”

汪直自嘲地笑了笑,覆又執起酒壺倒酒,哪知一滴也未剩,幹脆擱下,拎起地上的酒壇,尋了只空碗,倒下滿滿一整碗,雙手捧住,虔誠地敬向窗外明月:

“多虧幹爹深謀遠慮未雨綢繆,兒子才能留有退路保住性命,這一碗,敬您!”

說罷,水酒送到唇邊,仰脖咕咚咕咚喝下。

許構與艾望遠心中皆是一熱,也拎起酒壇,各倒了一碗,分別敬向那輪明月:

“多虧幹爹指點,兒子才能否極泰來,這一碗,敬您!”

“多虧幹爹愛護,兒子才能安穩自在,這一碗,敬您!”

送碗入口,水酒順著碗沿滴下,濕了衣領,喝完之後,艾望遠擡袖擦了擦嘴,眼底泛起晶瑩的淚花,聲音微微哽咽:

“咱們都是沒根的人,因為幹爹才成了兄弟,三六九,至尊寶,今朝一別,怕是此生再無團圓之日。”

另兩人聞言,亦是眼圈兒一紅,熱淚盈眶。

汪直又拎起酒壇,咕咚咕咚倒了三碗水酒,端起其中一碗: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咱們喝個盡興,不醉不歸,方不負這聚合之時!”

艾望遠、許構二話不說,各自端碗響應:

“不醉不歸!”

一場酒喝完,天際泛起魚肚白,乳白色的晨霧彌漫在大街小巷。

汪直扶著墻,醉醺醺地回到住處,踉蹌蹌走到中堂,跌坐在藤椅上,只覺得頭沈眼脹,口幹舌燥,便出言喚道:

“來人,茶——奉茶!”

一時卻無人回應,汪直這才想起,自己被貶受罰,身邊哪裏還有人伺候,不禁自嘲一笑:

“汪直啊汪直,幾杯貓尿,你就忘了身份,還當自己是以前,能呼來喝去——呃!”

一個酒嗝兒上來,他強壓下吐意,癱在椅子上,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的人兒醉,只把杭州當汴州,哈哈——”

聲音未落,忽聞側廳傳來幾下響動,汪直循聲看去,只見一名二十出頭的小宦,手捧托盤,端了一碗熱茶上來。

汪直頓時心生警覺,酒也醒了大半,厲聲問道:

“你是何人?”

那小宦躬身道:“小的張永,在內官監裏當差。”

汪直將張永上下大打量一番,一時摸不準他是友是敵,再瞧桌上的熱茶,哪裏敢喝?面上不動聲色地問:

“我瞧張公公面生,一時想不起,可曾與你有什麽恩怨?”

張永搖頭道:“公公與小的素無交往,何來恩怨?”

汪直又問道:“不知張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張永道:“小的聽聞公公無人侍奉,故辭了差使,前來伺候公公,沒曾想公公不在,小的便一直在此等候。”

汪直啞然失笑,心道這小宦是個沒腦子的,現如今旁人都怕同自己沾上關系,他卻上趕著跑來,便沒好氣地道:

“我落到如今這般田地,怎敢勞你內官監的來伺候?”

張永笑道:“公公以前高高在上,那些赫赫顯貴要拜在公公膝下,都得擠破頭皮,小的也曾想拜公公為幹爹,怎奈既無機緣,也無門路,一直攀附不上。如今公公落下凡塵,倒讓小的有機會得償夙願了。”

汪直嘆了口氣:“今非昔比,張公公何必拿我取笑?”

張永正色道:“小的敬仰公公已久,怎敢取笑?在小的心裏,我大明朝立國以來,我輩中人,能稱英雄者,唯三寶太監與汪公公二人。”

“哼哼!”汪直冷笑道:“我一個跌進泥地裏的棄子兒,算什麽英雄?”

張永道:“人生起落,乃是常事,多少人默默無聞碌碌無為,一輩子都窩在泥裏,有些人就算攀上高枝兒,可一個不小心栽下來,也免不了摔斷了氣兒。有幾個能似公公這般飛上雲頭,又平安落地,這怎麽不算英雄呢?

汪直心頭一震,嘴上卻道:“只怕你拜錯了廟門撞錯了鐘,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想出人頭地,不如托門路去拜懷恩公公!”

張永搖頭道:“懷恩公公雖德高望重,卻不識變通,我不願學。”

汪直又道:“萬歲身邊的李廣公公,他日必成大器,你去拜他也好。”

張永又搖頭道:“阿諛諂媚,曲意逢迎,我不屑學。”

汪直凝視張永,問:“那我又有什麽好,你能學著什麽?”

張永道:“小的想跟公公學的,是謀算人心、叱詫風雲的高遠智識,人生一世,若能像公公這樣權傾天下、呼風喚雨,轟轟烈烈的活一次,小的死也願意。”

“哈哈哈!”汪直縱聲長笑,“想我汪直春風得意時,收的幹兒子無數,可惜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全不及我今日收下你一個。”

張永大喜,立馬上前兩步,雙膝撲通跪地,朝汪直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幹爹在上,請受兒子一拜!”

“起來吧。”

汪直雙手將他扶起,兩人相視而笑。

瑟瑟秋風吹過,院內杏樹嘩啦啦作響,一片片黃葉被迫離枝,於風中蝴蝶似的飛舞盤旋,有的落於地面,有的落於窗臺,還有一片慢悠悠飄在汪直帽檐上。

“幹爹。”張永指指自己頭頂,“您這兒,落了東西。”

“哦。”

汪直伸手一摸,枯葉拈在指間,猝不及防憶起那個雪天:

溫柔的少女自然而親昵地為他拂去帽上雪花,同屋的人起哄打趣,她羞澀的眉眼藏著笑意,那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光。

張永瞧他望著枯葉發怔,試探著問:

“幹爹,怎麽了?”

汪直回過神兒,淡淡的笑容裏藏著一抹酸澀:

“沒怎麽,還以為是雪呢。”

張永笑道:“葉子落帽檐上,拿下來,它還是葉子,可雪落帽檐上,拂下去,它就化了。”

“是啊。”

汪直微微濕了眼眶,轉過身,遙遙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

“雪化了,就握不住了。”

映雪緩緩步至窗臺。

籠裏的鳥兒似是倦了,有一搭沒一搭叫著,纖纖玉手伸出,吧嗒,打開了鳥籠。

叫聲頓住,鳥兒楞了一下,才試探著冒出腦袋,接著引亢高鳴,扇動著翅膀飛往浩瀚廣闊的藍天。

映雪靜靜瞧著它越飛越遠越來越小的身影,唇邊漸漸漾起釋然的笑意。

鳥兒振翅高飛,盡情翺翔在紫禁城上方,掠過重重屋檐,穿過道道宮門,不經意間,瞥到散落各處的人與事:

欽安殿,梅林,一只竹蜻蜓被一條五彩繩牢牢綁在樹梢,享受著殿內香火。

宮後苑,清望閣,檀香裊裊之中,太皇太後周氏與吳廢後並肩同坐,共賞窗外的西山紅葉。

清寧宮主殿,王太後百無聊賴地斜倚在暖榻上,雙目神采盡失,在她手邊,放著一只瓦罐,裏邊蛐蛐死了一只,另一只則變得蔫兒了吧唧,宛如行屍走肉。

東偏殿,朱祐杬即將去往封地,向邵宸妃端正行禮,母子二人抹著眼淚不舍作別。

西偏殿,柏賢妃細細擦拭兒子牌位,供上最新鮮的瓜果。

尚儀局,沈瓊蓮面容和煦,向新進宮的女童訓話。

西苑宮道,掌司宦官跟宮女們吹噓著自己與皇後相熟,眉眼之間盡是驕傲得意之色。

最後,鳥兒落在西天禪林。

石浮屠旁,一株柳樹苗種下,一圈水澆下,水瓢扔回木桶裏,夢齡抽帕擦擦手,望著小小的柳樹苗,嘆道:

“貴妃愛子,只願這份母子之情能留住她的念想,九泉之下,不要墮落為魔,棄惡從善,轉世投胎,好好做人吧。”

身側的弘治帝輕輕嗯了一聲,牽起她的手,一道走出禪林。

山抹微雲,層林盡染,鋪了一地的蕭蕭桐葉,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響。

不知不覺間,兩人攜手步入那座竹竿搭成的棚架,夢齡微笑:

“想當初我剛入宮時,鬧著要回家,便是從這裏逃跑的,也不知怎麽,跑著跑著,就跑到了安樂堂外,偶遇墻裏頭的你。”

“是上蒼指引你來的。”

弘治帝執起她的手背,溫柔地親了下,深情的瞳孔光華流轉,蕩著暖暖的笑意:

“你是它送給我的禮物。”

夢齡彎起唇角,與他目光碰在一處,恰似當年隔著墻洞凝望彼此,時光奇妙的重疊在一處,惹得她感慨萬千:

“歲月如梭啊。”

“萬幸人兒依舊。”

他含笑接話,牽著她的手步出棚架。

前方紅墻上籠影的鉆入眼簾,根根竹子猶如一條條看不見的規矩橫在那裏,夢齡不由得黯下目光:

“三年孝期也會轉瞬即過,到時你就該納妃了。”

他握緊她的手:“不納,我只要你一個。”

夢齡笑笑:“有你這份心便夠了。”

弘治帝蹙額:“我可不是只嘴上說說哄你開心的。”

夢齡垂眸:“我知道,你此刻是真心的。”

後邊的話她沒有說。

先帝也曾真心承諾過萬貞兒,結果呢?

信得越真,失望越深。

見好就收罷!

“罷了,與其矯情哀嘆,不如盡情享受二人時光,與你多些美好的回憶。”

夢齡說著,也執起他的手背,輕輕印上一個吻,沖他綻出一個甜甜的笑。

弘治帝卻繃著臉,噌地抽走自己的手,直接擡掌立誓:

“神明在上,我朱祐樘不納妃嬪,不納宮女,此生只娶張夢齡一人。海枯石爛,矢志不渝,若違此誓,教我不得好死,挫骨揚灰,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夢齡張大了嘴巴,震驚在當場,直到他講完,才反應過來,趕緊拽下他手掌,急聲道:

“好好的,你發什麽誓,快呸出來,跟神明說鬧著玩的,不能作數!”

他挑眉輕笑:“不這樣,你如何會信?”

霧氣漸漸蒙上眸底,化作淚珠緩緩溢出眼眶,她捧住他的臉:

“何苦呢?”

他側過臉頰,貼住她的掌心,輕輕摩挲:

“你是上蒼送我的禮物,我自然要好好珍惜。”

“你會被罵的。”她哭出聲。

“你更少不了。”他笑,“你怕嗎?”

她搖搖頭:“有你,不怕。”

“我也是。”

他紅了眼,擁她入懷,溫熱的唇貼上她的眉心:

“夢齡,路是人走出來的,讓我們成為歷史的例外吧。”

“嗯。”

她含笑點頭,淚水簌簌而落。

他溫柔的吻從她的眉心一路向下,順著挺直的鼻梁滑至豐潤柔嫩的櫻唇,輾轉交錯。

纖手撫上他的後頸,她微微仰起臉,迎向他的唇舌,閉上眼睛,與他纏綿繾綣在一處。

甜蜜擁吻的身影映於紅墻,恰好疊在籠影邊上,將合未合,兩人親密相抵的腦袋探出,飛翔的鳥兒掠過,遠遠望著,好似籠子破開了一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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