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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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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大前程

今日的巡查格外艱難。

蘭登微微氣喘,他的腳下堆積著層層疊疊的異怪屍首。

他踏前一步,朝眼神渙散的青年伸出手。

那青年借著力站了起來,步伐虛浮不已。

鋪天蓋地的觸手和那恐怖至極的精神壓迫仿佛還縈繞在他周身,他張開幹裂的唇,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我,我還活著嗎?”

“當然。”

蘭登一邊給予了對方肯定的答案,一邊揚起下頜示意對方向窗外看。

“瞧,外面正好是個晴天,有陽光呢。”

青年在一瞬間熱淚盈眶,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內心洶湧的情緒,問:“是您救了我……我們米勒家族會永遠記住您的恩情的。”

“米勒家族?”

蘭登的神色一滯,他仔細地端詳著青年的面孔,半晌,玩味地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回答:“阿爾傑·米勒。”

……

對於另一端的楚奚來說,情況要糟糕很多。

她帶領的巡查小隊遇到了異怪群,此刻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傷。

隊員半蹲在她旁邊,遞過去幾片止血繃帶:“長官。”

楚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這才發現,自己黑色作戰服的褲腿處已經被鮮血濡濕了,拉開一看,一道猙獰恐怖的傷痕還在汩汩地冒著血。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不時傳來隊員壓抑的痛呼聲,她快速處理著自己的傷口,心下卻有些走神。

在她經歷過的幾百個世界線中,這樣的場景非常常見。

第三世界線,她時常像這樣在營地裏處理傷口。

蘭登也在,他總是匆匆行走在傷員之中,為同盟軍前後奔波。

那時已是時間線末期,情景愈發黑暗,人類勝利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夜色漸濃,天地間一片蒼茫暗沈的灰。

蘭登心下思緒萬千,一不留神撞上了迎面跑過來的人。

“抱歉。”

蘭登上前想把人扶起來,低頭一看,對方正是盧星。

如今人手短缺,連盧星這個小孩子都看出了端倪,這些日子懂事地幫著大人忙前忙後。

蘭登心裏一軟,他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問道:“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你要不要……”

“砰”的一聲巨響突然在耳畔炸開!

蘭登正努力在煙塵中尋找盧星的蹤跡,突然聽見耳邊響起了一道沈靜冷淡的聲線。

“別動,有問題。”

是楚奚的聲音。

蘭登謹慎地跟隨她後退幾步,待到煙塵散去,他這才看清發生了什麽。

盧星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跪趴在地上,肢體扭曲變形,好似蜘蛛細細的足,他歪著腦袋,交錯纏繞的觸手從他的眼鼻中露了出來。

“你的反應好快。”它操縱著人類的發音系統,由衷地讚賞道,“楚奚。”

盡管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但當楚奚親眼看到這一幕時,她的心底還是升騰起了燎原的怒火!

她驟然沈下眉眼,陰鷙地道:“……繭。”

“下一個就是蘭登。”

繭傲慢而惡意地宣告著,它伸出碗足一邊分食著盧星的血淋淋腦花,一邊欣悅地道:“都好幾個世界線了,我還不知道市長大人的異能,真是期待……”

密集的子彈破空襲來,徹底將繭的分.身觸手打成了馬蜂眼。

那句沒說完的話徹底彌散在了空氣裏。

楚奚神色漠然地放下了道具槍,巨大的後坐力震得她虎口生疼,但此刻她卻渾不在意。

隨後,楚奚協助戰友們一同處理了盧星的屍體,然後又將地面打掃幹凈。

鮮血浸染的灰色水泥地上留下了一抹永不褪色的暗痕。

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殯儀,熟悉的流程。

楚奚站在空蕩蕩的墓地裏,面前是盧星的碑,旁邊是盧瑟的。

她目不斜視地順著碎石小道往外走,微涼的晚風裹挾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齊齊湧進她的鼻腔。

在道路兩側,密密麻麻的墓碑靜默地佇立著,上面刻著格式化的碑文。

楚望之墓,立於星耀157年12月20日,願死者安眠。

葉塞尼婭之墓,立於星耀157年12月21日,願死者安眠。

尤西之墓,立於星耀158年6月2日,願死者安眠。

阿爾傑·米勒之墓,立於星耀158年6月2日,願死者安眠。

克萊緹·葉戈爾之墓,立於星耀158年9月21日,原死者安眠。

……

楚奚回去後又忙到半夜。

終於,她因為高燒而被迫停下了一切工作。

醫生剛走,蘭登就過來探望她了。

他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楚奚闔著雙眼,倦怠地回答:“沒事,已經開始退燒了。”

“你戰場上留下的外傷沒有處理好,今天又操勞熬夜,不感染發燒才奇怪。”看著對方平靜如常的面容,蘭登垂下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瞳,略有些生硬地說,“楚奚,你是個成年人了。”

蘭登談吐高雅,性情又溫文爾雅,經常被人讚嘆有紳士風度,他鮮少生氣,但幾乎每一次都讓人印象深刻,就連兄長尤西都招架不住。

楚奚就像沒聽見一樣。

濃密的睫羽在她蒼白的臉龐投下了一小片陰影,她依舊安然地閉著眼睛。

對峙半晌,蘭登敗下陣來,他嘆了口氣,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給你讀小說吧,你聽完後好好睡一覺。”

楚奚輕聲問:“是新寫的嗎?”

蘭登靜了靜,驀然露出一抹笑來:“當然。”

他輕緩優雅的聲線在室內緩緩響起。

“我該怎麽辦?”

薇薇安的面前是她的朋友們,她悲傷地低下頭。

“是我連累了大家……”

朋友們游到她身旁,輕聲細語地同她講話。

“怎麽會?電鰻們就是這樣一群壞東西,就算沒有你,它們也會追著我們不放的!”

“電鰻們想要你的眼淚,那我們就偏不如它們的意!”

“我們是大海的女兒,骨血裏生來就湧動著冒險和無畏,我們才不怕!”

露西遠遠地看著她,在這個時刻,只有她完全理解了摯友的想法。

薇薇安心知,她是十分特別的,因為她的淚滴可以幫助電鰻們稱霸海洋,單憑這一點,電鰻們就不會放過她。

在夜晚,兩位視彼此為終身摯友的小人魚又聚在了一起。

露西:“薇薇安,你知道的,這太冒險了。”

薇薇安:“露西,這是最好的辦法,況且,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深海裏冒險嗎?這難道不正是我的命運所系嗎?”

露西:“……命運?”

薇薇安微笑起來,她擺動著輕紗似的魚尾,輕快地歌唱起來。

“我的眼淚,是命運賜予我的禮物。”

“飄舞的海草會指引我的前路。”

“歡快的海浪會掃平我的障礙。”

“發光的水母會照亮我的征途。”

“露西,我將踏上新的冒險之路!”

露西問:“可是,我們還會見面嗎?”

薇薇安這樣回答她。

“命運一旦感召誰,就不會輕易放棄誰。露西,在大海的起源處,我們終將久別重逢。”

蘭登讀完這句話後就停了下來。

楚奚半倚靠在床頭,問道:“完了?”

“讀完了,我就寫了這些。”

蘭登謹慎小心地回答道。

楚奚靜默地坐著,沒有說一句話。

於是蘭登惴惴不安起來,他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試圖拿出小說家的素養揣度她內心的想法。

但蘭登迎來了大失敗,現在的他一無所知。

楚奚擡起手:“給我再看一眼。”

她指的是蘭登的小說手稿。

蘭登把東西遞給她,在她閱讀的期間,他滿心焦躁地站在一旁,活像是等待法律審判的囚徒。

楚奚淺色的眼珠因閱讀而左右移動著,半晌,她突兀地輕嘖了一聲。

“蘭登。”

楚奚以一種堪稱古怪的語調緩慢地讀著他的名字,在暗沈的夜燈下,她的神情奇怪而陰郁,就好像整個人在一瞬間換了副靈魂。

見她遲遲沒有下文,蘭登斟酌著啟唇:“你或許已經累了吧?既然故事讀完了,你現在不如休息……”

“咚”的一聲巨響炸開了平靜的夜空,也把蘭登沒說完的話給打斷了。

是她把臺燈扔了過去。

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眼底逐漸浮現出濃重的痛苦之色,但始終一言不發。

楚奚從這種沈默中讀出了她不想要的答案,神色愈發冰冷。

“哈,你寫的是什麽鬼東西?”

楚奚驀然揚起了嘴角,她萬分傲慢地把手稿扔了出來,眼神陰鷙而瘋狂,再也不見往日的沈靜。

“現在,滾出去。”

……

阿蘿瑪因失眠而獨自在走廊徘徊,此時,一道悶響嚇了她一跳。

似乎是從楚奚的房間裏傳出來的?

聯想到對方的病,阿蘿瑪心下一緊,趕忙朝那邊快步走去。

沒想到卻看見蘭登從楚奚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阿蘿瑪:“剛才……”

蘭登似乎是有些失神,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沒事,剛才楚奚不小心把臺燈摔在地上了。”

阿蘿瑪緩慢地點點頭:“哦哦。”

蘭登猶豫了一瞬,在關門之前,他探頭對裏面的人輕聲道:“早點休息,我……”

一道殘影在眼前滑過,什麽東西被扔到了蘭登腳邊。

緊接著,一道喑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你的破小說,趕緊給我滾!”

阿蘿瑪:“?”

蘭登把門闔上了,轉過身對阿蘿瑪道:“嗯……是這樣的,她好像不太喜歡我的新作。”

阿蘿瑪:“……嗯,這樣啊。”

她心裏其實有點好奇,眼睛止不住地往那個手稿上面亂瞟。

蘭登註意到了,於是問:“要看嗎?”

阿蘿瑪接過手稿,一邊讀,一邊和蘭登聊了起來。

“哦,原來是人魚冒險故事的續集。”阿蘿瑪細細地讀了一遍,然後困惑地說,“很不錯,完全延續了第一部的水平哎。”

阿蘿瑪:“所以,她為什麽生氣呢?”

蘭登淡定不已:“在接下來的篇章裏,我打算寫死她喜歡的角色。”

阿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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