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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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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初見

……謝邀,人在荒野,剛下鸚鵡螺。

飛船殘骸間橫著新鮮屍體,嗆鼻的硝煙混著血液的鹹銹,我頭痛欲裂,仿佛腦漿沸騰後爆炸。不對,我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爆炸。

我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將震碎的記憶揉回一個整體——詭異的蟲子,亦正亦邪的靈吸怪,莫名其妙的戰鬥……毫無線索,不明邏輯,除了詭譎就只剩刺激——這真的不是我的夢嗎?世界真的可以這麽精彩嗎?

我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子,捧起一掬湖水,沖掉臉上的汙漬,才迷迷糊糊穿過鸚鵡螺廢墟向西走。

“拜托?能來幫幫我嗎?”

——我聽到一個聲音,像口渴難耐時遇到的熟過頭的漿果,甘甜到令人微醺。我循聲向開闊的山崖邊找去。

路邊,一個男人背對我站立,身上那件繡著金紋的紅藍色皮甲早已陳舊,但仍然能夠感覺到使用者的精心護理。

微卷的銀白色頭發、挺拔的身姿……我,我一定是被蠕蟲改寫了大腦,否則怎麽會在陌生人的背上,看見重覆許多年的夢。我被夢引誘著,朝他又近幾步。

他反覆撫弄著頭發和皮膚,謹慎、局促,更像是在觸碰未結痂的傷口。

我懸著的心微微下墜,果然不是他。他應該是高貴的、傲慢的、從容的。更何況,他早就死了。

“快過來,我把一只腦蟲逼進死角了。”他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搔著我的鼓膜,令我神經末梢不知滿足地叫囂、不自覺聽從他的指引,渴求著更多甜蜜。

“就在草叢那裏。”

他側頭看向我。

盯著他蒼白的臉,我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總在半清醒的冥想中求索慰藉。精靈不需要睡眠,可我需要很多很多個夢。兩百年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我再也想不起他的臉,久到我快無法相信他曾存在過,久到連現在都像是在做夢。

他脖子上竟然有這樣醒目的傷痕嗎?我不曾知曉。我不曾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他修長的頸部——那麽脆弱、那麽美麗、那麽勾人魂魄。

他的眼睛竟然是紅色嗎?比血液濃郁、比佳釀透明的紅色嗎……我怎麽會忘記那麽漂亮的一雙眼睛,我怎麽能夠忘記他最為璀璨、最深不見底的眼睛?

鼻子格外酸澀,我幾乎耗費了全部的力氣才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我的目光反反覆覆地在他身上游走,誓要把他身上的所有細節都篆刻進大腦皮層。我承認我有點忘乎所以,他大概被我盯得沒了脾氣,整個人蔫了下來:“好吧……”

他話未說完,我猝不及防地被陌生視角入侵。

陣陣抽痛中,大腦描摹出一條繁華的街道——我認出那是博德之門。我熟知的全部被囚禁在黑暗當中,冗長的夜晚,翻騰的抗拒,最終皆被光亮灼燒成名為麻木的灰燼。

一同化為灰燼的,還有這段不屬於我的畫面。我試圖留住它們,卻只撞上一扇緊閉的門扉。

“該死,那是什麽?怎麽回事?”他鎖緊著眉頭,痛苦地瞪著我。

我不比他好受,可又斷不會比他更絕望。我兩眼充血,從唇縫裏擠出答案:“奪心魔的蟲子,它將我們的心智相連。”

他深吸一口氣,抿起嘴,做出一個看上去友好的微笑,手上是一閃而逝的金屬反光。

“我叫阿斯代倫,是在博德之門被怪物抓走的。”

水汽在我的眼眶裏凝結,我微微仰頭,撐大了充血的雙眼。

我從未忘記。

阿斯代倫,阿斯代倫……阿斯代倫。

我默誦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我用視線撫摸他的臉,拭過他皮膚上每道紋理,在他的唇邊停留……我扯出一個笑容:“我是塔夫,也是一個博德人。”

“是嗎?看來我們的生活沒有交集。”

是啊。我能與他共享的,只有晨曦與他的背影。“真是太可惜了。”

“你對這些蟲子有了解嗎?”

“嗯。很遺憾,它們會把我們轉化成奪心魔。”

“把我們轉化成……”他流露出幾分訝異,又在極為短暫的僵硬後,自嘲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它果然會把我變成怪物,是我想得太美了。”

我察覺到,他臉上易碎的僥幸裂開縫隙,漏出灰蒙蒙的、了無生氣的真實。蠕蟲在我腦中作響,慫恿著我一探究竟。

他是阿斯代倫,是我愛慕過、又或者仍愛慕著的人,可絕不再是那位意氣風發的裁判官。到底發生了什麽?城外的墓碑是什麽?英年早逝的真相是什麽?視野裏不見底的黑夜又有何含義?

我壓住情緒的閥門,直直望向他的眼睛。

“跟我一起行動吧,我不會讓你變成奪心魔,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我保證。”

“怎麽說呢?我本想靠自己解決,但和你一起或許不是壞主意。”他兩手張開,欠身道,“我接受,帶路吧。”

我沖他點頭,回過身去,偷偷回味著他身上殘存的木質香氣,走出好幾步才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這次夢沒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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