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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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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霍述在二樓休息, 用沒受傷的右手扶著餛飩碗,只嘗了一口,就笑出聲來。

“好久沒嘗到這個味道了, 真懷念。”

他慢條斯理舀著瓷勺,薄唇被熱氣熏得緋紅, 林知言仿佛看到多年前的一個午後,他們依偎在福利院後那間陳舊的公寓裏。那時候他們望著彼此的眼睛都還很明亮,還沒有被一些沈重冰冷的東西填滿。

那時候的霍述, 還很愛笑, 盡管那些笑大多是程序設定般的偽裝。

林知言知道, 霍述有著陰暗瘋狂的一面。自重逢之後,他雖有克制, 卻並無隱瞞,就像是一頭滿身鐵索纏繞的野獸, 孑然跟隨在她的身後。

林知言一直想弄懂他的偏執來源於什麽,而現在, 答案就在她的口袋裏。

從霍宅出來, 林知言婉拒了霍述派來的司機, 自己一個人沿著這條熟悉寬闊的林蔭山道下行。

【春江路西街203號, 既白心理診所。】

心理診所……

林知言看著手機備忘錄裏記下的地址,心中一陣覆雜。

她沒有貿然地沖去這個地址,而是花了幾天的時間做心理建設,冷靜想清楚自己要如何面對這個答案, 以及能不能承受住這個答案。

五天後,秋陽明媚, 林知言站到了心理診所的門前。

她沒有提前預約,此刻心理咨詢室的大門緊閉著, 指示牌亮紅燈,顯示裏面有客。

門旁墻壁上掛著心理醫師的介紹,照片上是個看起來很溫婉友好的女性。

【季婉,畢業於B大醫學院,獲精神科博士學位,主持參與國內外多項的神經免疫學課題。主要研究方向為自閉癥、情感障礙,擅長各項精神心理疾病的咨詢與臨床診療……】

自閉癥,情感障礙,心理疾病……

每個詞都像是綿綿雨季的陰雲飄過,令人連心情都潮濕起來。

林知言並沒有等多久,不到二十分鐘,裏頭的客人開門出來,指示燈牌變成了綠色。

她輕輕叩了叩門,只聞一道脆而親切的女音傳來:“請進。”

診療室寬敞明亮,米色的沙發,柔軟的地毯,裝潢簡潔溫暖,沒有絲毫冷硬的攻擊性,桌面上的鮮花與墻角的綠植相得益彰,令人精神放松。

林知言進門的第一感覺便是,這裏不像心理咨詢室,更像某位老友溫馨的小家。

那個叫季婉的女醫生從米白的桌面後起身,隨手取了只紙杯接水,招呼道:“你好,怎麽稱呼呢?是提前預約的客人嗎?”

林知言不自覺放松聲音:“我姓林,森林的林。沒有預約。”

“那我們真有緣分,林小姐。我正好這個時間段空閑呢。”

季婉將裝有溫水的紙杯遞給林知言,很自然地坐在她對面,“今天的陽光真不錯,想聊點什麽嗎?”

“我是為霍述而來的。”林知言開門見山。

季婉擡起頭,而後笑道:“原來是家屬,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他不知道,是我自己來的。”

“這樣啊……我們有隱私條例規定,只有客人在場時,醫生才能和他的家屬討論診療細節。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將他的問診記錄交給你。”

見林知言欲言又止,季婉很快明白了她的難處。

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話鋒一轉:“但是我接下來沒有別的客人了,可以提前下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願意和我出去散散步、聊聊天嗎?樓下有個小公園,景色不錯。”

林知言很快領悟她的意思:下班後朋友間的閑聊,不算正規問診,自然也就不違背職業道德。

她頷首笑說:“當然可以。”

陽光落在身上,有一層毛茸茸的暖意。公園裏有片噴泉廣場,此時未到開放時間,水位幹涸,只有一家三口手牽手在餵鴿子,小孩兒調皮地跑過,嘩啦啦驚起一片白鴿掠翅。

平心而論,季婉算不上容貌出眾的大美人,個子有些嬌小,但勝在氣質柔和可親,笑起來時,五分顏色就成了九分。

林知言買了兩杯咖啡,分給季婉一杯。兩人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看著遠處賣氣球玩具的小販。

“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現,林小姐。”

季婉啜了口咖啡,舒服地喟嘆一聲,率先開口,“這樣,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你隨便聽聽,不要當真。”

林知言心知肚明,說:“好。”

季婉身體前傾,曲肘抵著膝蓋,單掌托腮說:“三年前,有個奇怪的客人推開了診所的門。為什麽說他奇怪呢?因為別的客人都是家人、朋友陪伴,只有他,總是孤零零一個人前來。我問他,你沒有家人或者朋友陪你來嗎?他說沒有,曾經有一個,但是被他弄丟了。”

林知言知道,季婉嘴裏的“奇怪客人”,是霍述。

有些人,你光是聽到一個形容詞,就能立刻聯想到他。

“一開始,我覺得這人有點可憐,後來才發現,他的精神強大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診所的咨詢都是按分鐘收費的,他卻鮮少開口,將大把的金錢扔進沈默中,你知道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是什麽?”

“他說,我沒病。他說他只是在想一個人,想到睡不著覺,想把她抓回來,關在自己身邊……”

季婉又啜了口咖啡,輕嘆,“但是後來他又問我,怎麽樣才能變成一個‘正常人’。”

林知言心臟驀地微悸。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握住,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凝滯。

“我反問他,什麽才算‘正常人’?他想了很久,才說‘正直的好人’。”

季婉苦笑一聲,“這可難倒我了。人是這世間最覆雜的動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別人覺得眼裏正直的人,對家人或許極為苛刻;反之,別人眼裏的壞蛋,或許又是親朋好友眼裏的正直好人……只要沒違法犯罪,好和壞的界線又怎麽說得清楚呢?”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21年的時候吧,3月中旬前後。他瘦了一些,臉色蒼白,站在那兒像是一座冰雕,把我嚇了一跳。”

林知言知道季婉說的這個日子。

21年的春節,霍述剛遭遇了一場九死一生的車禍襲擊,刀刃離心臟不過一寸。3月中旬,大概是他剛出院的那段時間……

同時,也是林知言的生日。

那天她在幹什麽呢?

她即將從進修班畢業,隋聞請她和薇薇安在港城的黑珍珠餐廳吃飯慶祝,燭光紅酒,賓主盡歡。

霍述想成為的那種“正直的好人”,是此刻能陪在她身邊的隋聞。

林知言握緊了咖啡杯,淺淺吸氣:“這個客人,是有心理疾病嗎?”

季婉像是碰到了未解的難題,輕輕擰起秀麗的眉。

“我只能告訴你,像他這樣的奇人,我一輩子也未必能遇上兩個。”

“怎麽說?”

“我給你舉兩個例子吧!有這麽一個年輕人,我稱他為A,A總是看不起世上所有的知識,極端自負,還很暴力,誰得罪他,他就把那個人拖到荒郊野嶺揍得鮮血淋漓,直至對方完全失去抵抗為止。他還用一根鈍針插入自己的眼球,不斷旋轉按壓,就為了研究光的本質……很可怕吧?”

季婉緩口氣,繼續說,“還有一個人,我們叫他B,B喜怒無常、性子粗魯,還有很嚴重的仿語癥……”

“仿語癥?”

“就是刻板地模仿周圍人的言語,只會簡單地重覆語句或是模仿聽到的句子,很難和正常人溝通交流。”

“模仿”一詞,令林知言怔忪。

她幾乎立刻想到了多年前那個會模仿情緒的,完美的天才。

季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從三年前拉回現實,她問:“現在你覺得,A和B是什麽樣的人呢?”

林知言沈吟許久,給出了正常人思維下的答案:“或許,是瘋子吧。”

季婉擡手打了個響指,然後笑瞇瞇說:“A和B,一個是牛頓,一個是莫紮特。”

林知言驚詫。

“你沒聽錯,就是發現‘萬有引力’的那個天才物理學家,和鋼琴協奏曲之王。瘋子和天才,就像光與影的兩面,互不兼容,卻又無法分割。”

季婉繼續說,“很多人都叫這種病為‘天才病’,它還有另一個專業的名字:阿斯伯格綜合征。當然,那位奇怪客人的情況要覆雜得多,更像是‘天才病’的進階版,演變出輕微的偏執型人格障礙傾向。一般這類人都會有些敏感脆弱,他卻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極端——我從未見過他那般覆雜又牢固的內心,就像一片鋼鐵城池,冷硬強大,無堅不摧。我曾試著給他開藥……”

林知言皺起眉頭:“什麽藥?”

“一些能讓他過得輕松些,神經不那麽亢奮緊繃的藥,要知道,正常人按照他那個不眠不休的活法,恐怕活不過幾年。但是他無情拒絕了,他輕蔑地說,那些藥會損傷他的神經,讓他變成個傻子。”

季婉長嘆一聲,“後來我在電視裏看到他的新聞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身份。他在研究世界上最精密的東西,的確不能吃藥,可保持清醒的同時,也意味著他每分每秒都要承受著比常人更甚的痛苦。”

“為什麽這麽說?”

林知言澀聲問,“天才不是、比普通人更聰明嗎,為什麽會痛苦?”

“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直到認識我家男人。”

說到這個,季婉的聲音溫柔起來,“他是一位患有輕度自閉癥的天才物理學家,一直有很嚴重的睡眠障礙。後來他告訴我,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數字在眼前飛舞跳動,無數公式在頭頂游弋,大腦總是處於極度的亢奮狀態。所以,他很少有睡得安穩的時候,精力旺盛到像是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

和霍述的情況很像。

以前住在霍宅的那段時間,很多次林知言半夜醒來,都看到霍述的書房亮著燈。他擅長各種學科、各種運動,時刻擺弄著魔方和一些看不懂的精密儀器,就連欲-望方面,也比常人更甚。

如果不是他有著變態的自制力,林知言還真不一定受得住他。

人人都只看到了他光鮮亮麗的天才光環,沒有誰真正了解過他的精神世界。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了解。

他只知道,寧可清醒著面對痛苦,也絕不逃避,絕不妥協。

“人格障礙……”

林知言品味著著幾個字,仿佛撥開重重霧霭,找到了了解霍述的另一個方向,“季醫生,能為我、具體說說嗎?”

季婉想了想,似乎在拿捏說話的分寸。

“簡單來說,那個奇怪的客人,更像是制定世界規則的神明——這不是讚美,在他的認知裏,理智和秩序高於一切,所以,他很難理解抽象的情感。他會將抽象的情緒具象化,翻譯成不同程度的軀體癥狀。換而言之,你要問他愛是什麽,恨是什麽,他一定無法感知,他只會說這個人讓我舒服,那個人十分礙眼。”

林知言聽到這,不禁有些肅然起敬。

心理醫生到底是什麽神奇的存在?剖析得未免太精準了。

霍述那些難以理解的行徑,似乎都有了可供成立的邏輯。

但他的邏輯成立,並不意味著林知言要妥協。

她若有所思,問道:“可是感知不到的愛,還是愛嗎?”

“林小姐這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的精辟呢。我只是個心理疏導者,無法給你答案,也無法替你做決定。”

季婉食指點了點咖啡杯的杯壁,笑說,“驗證他情感的方式倒也簡單,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軀體癥狀嗎?如果你是讓他舒服的、上癮的,興奮到神經都在抽-動的,那他多半愛你。”

“……”

林知言不自在地挽了挽頭發。這個驗證方式聽起來,好像……不太正經。

她抿了口咖啡液,仿佛將經年的苦澀也咽入腹中,垂下眼說:“季醫生,人們不是總說,愛情是世界上最偉大無私的東西嗎?為什麽我和他的羈絆,很多時候,更像是束縛。”

“誰說的?”

季婉笑道,“愛情有很多種形態,有光明、溫暖、偉大,也有陰暗、刺骨、偏執。當然,我不是在為誰開脫,畢竟另類的愛總是伴隨著危險,普通的小姑娘還是不要去碰為好。”

“那季醫生,一定不是普通的姑娘。”

林知言莞爾。

“所以呢,我是後悔也沒用了,認命了。”

“季醫生。”

“嗯?”

“你和你先生的愛情,是哪一種?”

季婉想了想,緩聲說:“非要定論的話,是‘刺骨’吧,有時候真是寒心。”

林知言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微微側首,做出聆聽的姿勢來。

季婉望著她澄澈的眼睛,一時不忍拒絕。

“我主動追的他,追了很多年,大學三年幾乎就圍著他轉。他很孤僻,滿心滿眼都是天體物理公式,還有很多自閉癥的刻板行為,比如說吃飯只坐固定的桌子,走路只走直線,12點的鐘聲一響就必須上床躺著,他還很討厭所有帶有數字4的房間……但是沒辦法,誰叫他長得又高又帥呢?後來見時機成熟了,我就問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呀’,他點頭說‘好’,我高興得不行,以為榆木腦袋終於開竅了,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季婉慢悠悠地說著,“但是沒多久,物理系的系花找上門,對我說黎既白和她在一起了……哦,黎既白就是我家男人。”

林知言微微睜眸,不可思議道:“這是腳踏兩只船。”

“是吧?我當時氣得快要裂開,跑到他們研究所一問,得知是系花承諾只要黎既白答應和她交往,她就給他看普林斯頓大學最新的光學儀器圖紙。黎既白是個物理癡,就這麽答應了。”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是呀!我大罵他渣男,搶過他握在手中演算的筆,狠狠摔在地上。我以為他會道歉,結果他只是很平靜地拿起桌上另一只筆,繼續演算。我的心都快碎成渣了,推倒他的書櫃就跑了出去。”

季婉顯出頭疼的神情,“我以為我們就這麽完蛋了,回家把給他準備的便當都倒進了垃圾桶,一個人坐在床上哭。誰知到了飯點,有人敲門,我跑出去一看,黎既白拿著飯盒站在門口,像個孩子似的問我為什麽不理他了。”

“好過分。”

“是啊,太過分了!我說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吧,然後狠狠摔上門。”

“然後呢?”

“然後下了一晚上的雨,電閃雷鳴。我躺在床上想,這下他總知難而退了吧?結果第二天醒來一看,黎既白那傻子仍然拿著飯碗站在原地,渾身濕透了,臉色蒼白得像個水鬼。我嚇壞了,他卻還在搖搖晃晃問我,為什麽不理他了……”

“……”

“他這樣的人,所有的技能都打在了物理學上,腦子裏少根筋。他根本不明白‘交往’的含義,也不懂愛情,但是我毫不懷疑,即使他懵懵懂懂地被騙去和別人結婚了,也還是會按時跑過來見我,然後傻傻問我為什麽不理他了。他這一生中只有兩件在意的事,一是學物理,二是和季婉吃飯……他不知道這是‘愛’,但我知道。”

季婉深深啜了口咖啡液,愜意地吐出氣息,“我是這麽理解的:他給自己寫了一段程序,用程序的方式來愛我。程序設定雖然機械,但它永不會背叛,一旦運行,永不終止。”

“就這樣和解了?”

“是呢!再折磨下去,兩個人都痛苦,不如找找解決的辦法。後來我學了心理學,嘗試接受他,引導他,然後順利走到了現在。”

季婉寬和地笑笑,轉過頭問,“林小姐,你看過《兩小無猜》嗎?”

林知言搖頭說:“我以前耳朵不好,很少看外語電影。”

“沒關系,我就是覺得,這部電影裏有句臺詞挺有意思的。瘋子的愛情,大概‘就像一部能從零提速到210邁的汽車,卻一直只能開50邁’①,這對他們來說很難。”

季婉用一種客觀的語氣說,“他們生來就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握著方向盤,既可以駕馭這輛車,也有可能車毀人亡。”

林知言輕輕晃蕩著手中的咖啡杯,品味著季婉這番話。

不可否認的是,她從季婉和黎既白的故事中,看到了一些令人動容的東西。

“那個奇怪的的客人,和季醫生的丈夫,是一類人,但也不是一類人。”

“對。我家小白是那種很純粹的人,沒什麽破壞力,最多就是折騰折騰他自己。但是故事裏的那個客人,卻要覆雜得多,也聰明得多。”

季婉將話題拉回正軌,“有一段時間,那個客人得知了前女友的下落,發了瘋似的要去找她。這種時候呢,如果我跟他說‘愛她就要放手’,他是無法理解的,必須將抽象的情感轉化成具象的東西。所以我告訴客人,如果他控制不住在前女友面前露臉,給那姑娘造成傷害了,就要毀掉一件他最珍貴的東西,就像他給別人造成的傷害一樣,是不可逆的。他最珍貴的東西,全是和前女友有關的,什麽項鏈、戒指啦,什麽絲巾手帕啦,他當然一件也舍不得弄壞,就這樣克制了三年,效果還不錯。”

林知言眼睫微顫,不由想起了那間滿是她氣息的收藏室。

她自由呼吸了三年,同時,也是霍述被扼住呼吸的三年。

喜歡是肆意,只有愛才是克制。

“季醫生,你知道這個客人,偏執的根源所在嗎?”

林知言擡起明凈的眼眸,認真地問,“他為什麽,會對前女友的一切,產生病態的執念?”

“是在害怕吧。”

季婉凝視著林知言,卻沒有半點壓迫感,“那位前女友不告而別過,是嗎?”

林知言沈吟良久,選擇坦白:“她逃跑了。因為他騙她。”

“是呢,這就對了!只有失去過,才會想費盡心思得抓緊,然而他越是抓緊,那位姑娘便越是不想理他。”

季婉笑說,“破解的法子很簡單,只要前女友願意給他一點安全感,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當然,要是人家姑娘不樂意,那就不用理他,將他交給我,讓我繼續賺診療費就行。”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在開玩笑。

林知言被逗樂了,眼中的笑意一劃而過。

“下次,我陪他來、給季醫生賺診療費。”

斜陽秾麗,林知言身上落著明亮的暖光,彎起的眸子幹幹凈凈,毫無陰霾。

“好呢,記得預約哦!”

季婉起身晃了晃手中空了的咖啡杯,笑說,“我的故事講完了。謝謝你的咖啡,林小姐。”

“也謝謝你的故事,季醫生。”

林知言起身,朝季婉揮手作別。

季婉頷首回應,將空杯子塞入垃圾桶中。她踏著斜陽,一路小跑著朝攤販那邊走去,背影輕快得像是任何一個墜入愛河的女人。

賣氣球和玩具的攤販面前,蹲著一個清瘦高挑的青年。他身高腿長,氣質清雋,戴著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點俊秀純真的眉目輪廓,像個好奇的稚子般,正心無旁騖地研究一只玩具飛機模型的構造。

季婉走過去,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這才擡起頭來,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飛機模型,慢吞吞起身拉住季婉的手。

夕陽正好,林知言渾身被曬得暖融融的,連潮濕的心境也被蒸發透徹,只餘下棉花般松軟的暖意。

路就在前方,她想,她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來到山頂別墅,開門的依舊是張姨。

“林小姐,霍先生拆完繃帶就去開會了,還沒回來。”

霍述大概提前打過招呼,張姨的表情欣喜且熱誠,“您先進來坐會兒吧,我就給霍先生打電話,說您來看他了。”

林知言笑說:“不用麻煩您,我和他說。”

林知言一邊進門脫下外套,一邊點開微信,看到有幾條霍述的未讀消息,全是她和季婉聊天時發來的。

林知言編輯消息:【你在哪兒?】

霍述很快回覆:【在公司,怎麽了?】

才出院半個月呢,剛拆完繃帶和彈性胸帶就去公司開會,真是閑不住。

【我在你家,霍宅。】

林知言開門見山,一筆一劃敲下字眼,【霍述,我想見你。】

林知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能有這麽大威力。

二十分鐘後,黑色的轎車風馳電掣地沖進了地下車庫。

霍述幾乎是跑著從一樓找到二樓,西裝革履,額發盡亂,氣息不穩地闖入書房之中。

林知言從未見過他這般急切的模樣,仿佛所有的矜貴從容都蕩然無存,只剩下不可置信的驚喜,和隱忍的擔憂。

“幺幺,發生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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