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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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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沈無霽低著頭, 他剛剛其實是故意甩開鞭子的。

他就想看看,自己的父皇是否還記得曾真心愛過他的人。

南皇長公主前半生戎馬沙場,後半生困於深宮。

在這天沈宮內,她執鞭的樣子只有幾個熟悉的人見識過, 其中就包括現在躲在後面一步不敢動彈的沈周如。

那些年一直入沈無霽夢中的鞭聲, 現在實實在在地入了沈周如的耳。

但凡人有點良心他都該忘不了不敢忘, 現在卻實實在在忘了多年前的恩怨情仇和那些客死他鄉的人。

沈無霽自嘲地笑了笑,再擡頭時手中長鞭已經被江斂牽了起來。

他們走到院中空地,江斂蹲下身用鞭梢纏住陀螺,然後擡手朝沈無霽道:“殿下,鞭子給我。”

沈無霽很幹脆地松了手, 將鞭子丟給江斂。

江斂起身, 不太自然地示範如何抽陀螺。

他的動作並不標準, 抽了半天陀螺還在歪歪扭扭的轉著,要停不停的。

沈無霽看著看著,忽然打一個哈欠,悶悶不樂道:“不好玩。”

江斂笑:“殿下試試。”

沈無霽不太樂意地瞅他一眼,接過鞭子, 又在空中劈裏啪啦地甩了一道, 才往陀螺上抽。

長鞭抽破空氣帶起令人慎然的颯颯聲,讓圍觀的太監宮女們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見沈無霽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陀螺, 江斂才望向沈周如, 低聲地說:“陛下, 若無要事還是不要打斷殿下為好, 若殿下發狂, 在場眾人人多眼雜怕是不好收場……”

沈周如嘆了聲,如慈父哀嘆道:“也罷, 你陪著他吧。”

江斂頷首,又道:“殿下也受不得刺激,他在行宮時曾手撕了幾只不慎傳入戲臺子的兔子,殿下力氣很大,不是來幾個人就能壓住的。”

沈周如眸光顫了顫,語氣凝重:“既然如此,這開雲軒的人就撤一半。”

“孫雲海,傳旨,此後無朕手諭,他人不得隨意出入開雲軒。”

孫雲海提醒道:“皇上,七日後是皇後娘娘的壽誕……”

他點到為止。

沈周如皺起眉:“壽誕人多混雜,無霽受不得刺激的話到時候露個面便離開吧,想來皇後也會心疼無霽。”

孫雲海:“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在淩厲的鞭聲中,沈周如匆匆離開,不敢看一眼熟練揮鞭的沈無霽。

沈無霽一直在沈默地抽著陀螺,任由李嬤嬤和王漢來去匆匆的安排人手,他的眼中都只有呼呼轉的陀螺。

等候在院中的宮女太監人數明顯減少後,沈無霽才緩緩停了手,讓鞭梢垂在腳邊。

他盯著木陀螺看,眼神在陀螺上游離。

“殿下,該用膳了。”王漢小步子靠近,他嗓音沙啞道,“世子說他明日再來看您。”

沈無霽緩緩擡頭,面無表情地看王漢。

王漢並不害怕,半弓著腰,恭敬道:“請您用膳。”

沈無霽盯著他看,不動彈。

這三年的藥材不是白學的,有些藥就算用香料掩飾得再好,吃到口裏也能分出來一二。

但三年過去了,這開雲軒的小廚房早已歸王漢所有,他要放什麽,飯菜裏就有什麽。

沈無霽聲音又兇又啞:“我!不!吃!不好吃!不吃!“

王漢依舊恭敬:“是,奴才一刻後再來詢問您。”

沈無霽暴躁道:“我說了不吃不吃不吃!”

王漢恭敬且平靜:“是,奴才明白。”

說完了,他也不動,就和伺候用膳的下人端著飯菜站在旁邊。

和王漢的平靜不同,旁側的下人戰戰兢兢,端久了根本撐不住手臂,很快就摔了一盤菜。

“啪——哢嚓!”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飯菜連碗筷摔到地上,失手的小宮女趴在地上不住顫抖著求饒。

沈無霽冷著臉不說話。

王漢平靜地替沈無霽做決定:“把她拖下去,堵了嘴亂棍子打一頓,還活著就丟出宮吧。”

“不要、不要!求求殿下!我不是故意的!不要——”

小宮女掙紮著被侍衛拖走。

沈無霽擰起眉,不爽地瞪王漢:“你很吵!”

王漢恭敬道:“是,奴才自請掌嘴。”

掌嘴?

沈無霽心中一陣郁氣,在王漢擡手要自掌嘴的時候,沈無霽的鞭子‘刷’地一聲抽到王漢身上。

一鞭見血。

王漢被抽倒在地又快速地爬起來跪好,臉上表情全程不見絲毫波動。

旁邊伺候著的宮女太監劈裏啪啦地跪倒在地,手中盤子沒端穩的碎了一地,頓時又響起哭著喊著的求饒聲。

“給我安靜!”

沈無霽不爽地低吼一聲。

他甩起長鞭,鞭梢對準王漢,罵道:“你逼我!江斂都不逼我!我討厭你!”

他話音還未落,門口便傳來一道儒和的驚訝聲:“這是怎麽了?亂糟糟的。”

跪在地上的太監宮女又連忙往門口行禮,口中喊著:“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沈無霽甩著鞭子回頭,臉上帶著不爽和無趣,兇惡的視線死死盯住太子。

太子沈無非走到門口,第一眼就對上了沈無霽嗜血般的眼睛。

他下意識停住擡起的步子,心中大驚,怎麽都無法將眼前這兇狠毒辣的沈無霽和往日天真純良的人聯系起來。

沈無非的遲疑和震驚全部落入沈無霽眼中。

沈無霽甩開鞭子,又‘啪’地抽了一鞭,面無表情地看沈無非。

沈無非怔楞幾瞬旋即恢覆儒雅,溫和道:“三皇弟,還記得我嗎?”

沈無霽安安靜靜地盯著他,不說話。

沈無非牽起唇角笑道:“看來是不記得了,沒事,重新認識就好。我是你大皇兄,沈無非。”

沈無霽緩慢地眨一下眼,甩向沈無非的鞭子收了起來,但依舊冷冰冰地不理人。

就在院中安靜得可怕的時候,去安排開雲軒用度的李嬤嬤趕了回來。

瞧見院中劍拔弩張的情況,她楞了楞才半蹲下身行禮:“太子殿下萬安。”

沈無非回頭看李嬤嬤,擡手關切道:“嬤嬤不必多禮,您快去照顧無霽,我瞧著院中情況不算安寧。”

李嬤嬤‘哎’了一聲,快步走進院中。

見到李嬤嬤,沈無霽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愉悅起來,他不高興地告狀:“嬤嬤!他逼我吃飯!”

這個他,沈無霽直接指向王漢。

李嬤嬤一點一點靠近沈無霽,小心地接過鞭子,笑著安撫道:“殿下,不吃飯可是長不高的。來,殿下不愛吃小廚房的飯菜,嬤嬤專門去禦膳房給您要了個廚子來,他會您之前吃的那些菜式呢!”

說著她拍拍手,一小隊人從院子外繞了進來。

跪在地上的王漢終於忍不住擡頭。

他不解地盯住李嬤嬤,平靜的面具裂了幾道縫。

李嬤嬤不理他,雙手握住沈無霽的手,說說笑笑地便將發狂的小狼崽引入了主屋,留下外面一眾人大眼瞪小眼。

誰也不敢相信被李嬤嬤溫言細語帶走的人,剛剛還發狂抽了王漢。

屋內,沈無霽低聲道:“嬤嬤,這不是公然和王漢作對嗎?”

李嬤嬤笑一聲,也小聲道:“殿下您放心,我啊,剛剛碰到了孫雲海。剛說一句您吃不慣這裏的飯菜,昨天就吃了點糕點,他便急了,皇上也急了,直接讓孫雲海帶我去選廚子。”

沈無霽這才松了口氣,又道:“剛剛有個小宮女被王漢治了,您待會兒去看看,能送出宮就送出宮去。”

李嬤嬤點頭,拍著沈無霽手背寬慰道:“殿下先歇著,外面的我和香菱去弄。”

對於李嬤嬤、香菱和小盒子,沈無霽很放心,扭頭就回房睡了。

外面吵吵嚷嚷,估計是在安定新的廚子。

沈無霽迷迷糊糊地睡著,就聽到外面忽然吵了起來,一聲高、一聲低的,細聽是李嬤嬤的聲音。

他坐起身,揉著太陽穴清醒過來,有點難受地找水喝。

昨兩天都沒吃好,今天午膳又沒吃,幾乎餓得沒力氣,睡覺也睡不安寧。

剛給自己倒了杯水,香菱端著香噴噴的面條走了進來。

沈無霽聞到香味直接眼睛放光,啪一下坐到桌旁看著香菱。

香菱偷笑道:“殿下餓壞了吧,這是新來的廚子煮的面,口味很清淡,什麽香料都沒放。”

放不了香料,自然就加不了其他的東西,畢竟沈無霽只是呆不是沒有味覺,還是個對吃食很挑的傻子。

沈無霽笑瞇瞇地舉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邊吃,沈無霽邊含糊地問道:“剛剛是誰在吵架嗎?我好像聽到李嬤嬤的聲音了。”

香菱點頭道:“李嬤嬤和王漢吵起來了。”

沈無霽擡眸,謹慎地望一眼窗外,“這樣太明顯了。”

香菱放低聲音問:“殿下,您還記得小廚房之前的掌廚是誰嗎?

“之前的?”沈無霽放下筷子,皺眉道,“之前那位折了手臂,反正肯定不是現在的。”

香菱頷首,小聲道:“去禦膳房挑廚子的時候,有人開玩笑道開雲軒之前的廚子就在裏面,說不得還能再挑回來,那位掌廚似乎是被王漢弄走的,如今在禦膳房打下手。”

沈無霽一怔:“能打聽到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香菱搖頭,“不知道之前,但我想,估計是王漢挑這挑那無中生錯,這才把人逼走的。剛剛李嬤嬤就是在為這事和王漢吵,畢竟開雲軒的掌廚還在,剛來的那位廚子只能做副手,他已經被王漢挑刺挑得想離開了。”

“挑刺?”

沈無霽看一眼幾乎沒有油水的面條,“這碗面?這能挑什麽刺?”

香菱:“多著呢,調料多少,菜葉大小,面條粗細……王漢拿宮中規矩說事,怎麽說都有理都要規矩,李嬤嬤快煩死他了?”

沈無霽:……

也難為王漢能把零零散散幾千條的宮規背得滾瓜爛熟。

他淡定地繼續吃面,邊吃邊道:“挑去吧,但凡他下藥不那麽明目張膽我都忍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王漢愛咋地咋地,大不了發個瘋。

入夜。

李嬤嬤罵罵咧咧地走進來,見沈無霽還在試圖用蠻力扯開九連環,她眼角抽了抽:“殿下,您可別弄壞了,往後兩月還要用這打發時間呢。”

沈無霽都準備拿蠟燭烤這玩意兒了,聞言笑著說:“李嬤嬤,王漢又說什麽了,都把您氣得直罵人。”

“左不過一句又一句的宮規。”李嬤嬤擺擺手,提起來又氣,“偏生他說的都沒錯,奴婢帶回來的那群人硬生生被他趕跑了一半!”

“無妨,剩下幾人不讓王漢擺弄得那麽順暢就行。”

九連環被沈無霽放到一旁,他端起茶杯,抿一口幾乎沒有茶味的水,慢悠悠道,“七日後是皇後娘娘的壽誕,我帶香菱和小盒子去,這開雲軒就交給嬤嬤了。”

他的話意味深長,意有所指。

李嬤嬤視線往王漢住處的方向晃一下,心照不宣地笑著點了頭。

七日內,江斂只入了兩次宮,據說是太傅們都去宣政殿苦口婆心地鬧了番,說什麽都不讓江斂繼續在三皇子身邊蹉跎歲月。

沈周如允了。

現在正是用人時候,哪怕太傅不開口,他也要找個機會把江斂要回來。

第二次入宮,江斂將借沈周如勢力查到的所有東西都給沈無霽備份了一遍。

沈無霽聽得一楞一楞,“你這是去當暗衛了?”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在私下鬥得熱火朝天,皇座上的那位自然要萬分關心,他手下人都不是白幹事的。”江斂捧著茶杯微微一笑。

笑得沈無霽發涼。

就眼前的這一份份內容,他的好二哥在江斂面前早就裸成不著一物了。

江斂點一點晉王妃的名字:“這位公主比你我想得更有能耐,她是帶著挾天子令諸侯的使命而來,恐怕要不了多久,晉王府就要改名為大齊府。”

沈無霽撚起那一張紙細細看去。

自晉王妃入府至今,府中大半管事下人都被換了一遍,連沈無憂的門客都多了不少生面孔,抽絲剝繭看去,這些人祖祖輩輩與大齊都有關系。

既然這些內容都被呈到了龍案上,說明晉王已經從奪嫡大隊裏遺憾出局了。

沈無霽托著下巴,目露沈思:“就算二皇兄沒發現不對,那皇貴妃呢?他的外祖父呢?能走到如今的高度,他們不可能一點敏銳度都沒有。”

江斂:“要麽是沒發現,要麽是發現了選擇放縱,你覺得哪一種可能性高呢?”

沈無霽扯一扯唇角:“他們不要命了?”

江斂笑:“自古都是要錢要權不要命。”

沈無霽嘆了聲,“我什麽都沒看見,也不想管。”

“好,那就讓太子和柳國公鬥去。”

知道沈無霽不想摻和兄弟鬩墻的事情,江斂也不打算讓沈無霽硬撿這一場爭鬥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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