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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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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見江斂不說話,沈無霽歪了下腦袋,補充道:“這些書我都不看的,也沒人動它,好像是剛搬進來的時候弄的,說是母妃的遺物。”

江斂繼續往下翻,尋到了不下五篇他從未見過的尋桉詩,亦或者說是藏頭詩,越翻心越沈,呼吸越緩。

若是沒猜錯,他母親應該與安妃秘密往來了三四年,全靠藏頭詩傳遞。

江岳幫沈周如穩定皇位,沈周如反逼永定侯府和曾家聯姻,江岳與沈周如心生狹隘,薄待母親,寵妻滅妾以致母親一屍兩命。

這是江斂上輩子查清的真相。

但按這本詩集中,則是母親中了慢性毒藥。

江斂不明白,曾家人人習醫,太醫院裏近半是外祖父的學生,怎無人看出母親身中奇毒?

當年、也就是現在的半個月後,曾家人將死的死,散的散,當年的真相再難查起。

而現在,這本詩集裏明明白白寫著江岳和沈周如從未離心,殺曾禾,是沈周如的命令!

“啪!”

江斂猛地合上詩集,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連帶著身體開始顫抖,是憤怒的。

沈無霽被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抱住腿縮成團,縮在一旁觀察江斂的動作。

詩集被江斂攥緊,他望向沈無霽,神色覆雜。

如果母親的死與安妃和曾家有關——

江斂的聲音忽然冷漠,“殿下,如果親密的人忽然變成了仇人,你能接受嗎?”

沈無霽怔了怔,“你是說錢嬤嬤嗎?”

江斂皺一下眉,沒說話。

沈無霽:“不止是錢嬤嬤吧,我知道大家現在都不喜歡我。”

他扭頭看著窗外,自己用手臂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裏,神色落寞,明亮的大眼睛也黯淡下來,像只努力撕咬繃帶卻依舊把傷口弄得臟兮兮的小貓仔。

“嬤嬤說要和兄長好好相處,嬤嬤說要尊敬各宮母妃,我都去做了,可是大家更討厭我了,誰都不希望我出現在他們身邊。”

沈無霽低低地說,帶著茫然和無措,“明明我們之前關系很好呀,突然就變得就像仇人一樣了……”

他腦袋不好使,所以他在意得很少,因為在意得少,所以於那一件事反而看得更清晰明了。

江斂沈默著走到沈無霽身邊,擡手將他攬到自己懷裏,輕聲道:“對不起。”

若不是他,無霽也不必把自己的傷口撕開來。

就著這個姿勢,沈無霽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後把自己的腦袋從他懷裏拔/出來,朝著蹙眉的世子坦然笑:“如果你說的是錢嬤嬤,其實也沒什麽,只要我不在乎她就行了。”

小小的世界塞不了那麽多人,最起碼現在塞不下錢嬤嬤。

江斂“嗯”了一聲,聲音微暖,“殿下說得對,只要不在乎就行了。”

他眼裏有太多仇人,心裏有太多陰謀詭計,在這一刻或許還不及沈無霽的單純看得通透。

……

江斂離開了,沈無霽重又坐回到案桌前,安靜耐心地練字。

一直練到了第二根蠟燭燃盡,肚子開始咕嚕嚕叫。

盯著第二根蠟燭被火焰融成一片後,沈無霽恍然回神,五臟廟在抗議他已經到了該吃午飯的點了。

“小玄子?”

沈無霽朝外大喊一聲,等了幾瞬沒得到回應後,他捂住肚子慢吞吞起身,疑惑地繼續喊:“小玄子!”

三息後,依舊沒人應。

“小玄——”沈無霽推開門往外喊,滿臉疑惑在見到立於門前幾步的人後,變成喜出望外的驚喜,“父皇!”

沈周如一身明黃常服立於門口,他背對著沈無霽,俯視院中烏壓壓下跪的下人,

院中安靜得可怕,但沈無霽疑惑了一瞬就高高興興地去拉沈周如的衣擺,清澈的眸中盡是孺慕之情。

衣角被身後人重重拽住,沈周如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他掃下方眾人一眼,“都平身吧。”

眾人連聲道:“謝皇上!”

沈周如轉身望向沈無霽,一手緩慢撥動檀木珠串,一手擡起撇開才到他腰部高度的孩子的手指。

“朕近日朝事繁忙,有短時間沒見你了,特地抽空出來陪陪無霽。”沈周如擡手拍一下沈無霽的肩膀,關懷道,“無霽又長高了啊。”

聞言,沈無霽一臉驕傲求誇誇地表情:“我又長高了這麽多!父皇快誇無霽!”

他用兩手手指在自己耳旁劃拉,下意識道:“錢嬤嬤說我長得很快——”

提到錢嬤嬤,沈無霽有些難受,他抿唇咽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往沈周如身後看,有些意外沒見到錢嬤嬤的身影。

沈周如將他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瞇眸,開口問道:“無霽在找誰?”

沈無霽立刻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小聲道:“找嬤嬤……”

沈周如:“錢嬤嬤明日才回,今日朕陪你,可好?”

沈無霽猛地擡頭,“真的?”

沈周如淡笑著看他道:“朕金口玉言豈會騙你。”

沈無霽高興地捂住肚子朝沈周如撒嬌,“父皇,無霽餓了。”

沈周如頷首,側頭道:“孫雲海,傳午膳,朕今日就在開雲軒用膳。”

沈無霽已經太久沒有和自己的父皇單獨相處了,一頓飯吃得不亦樂乎。

沈周如只動了幾次筷子,然後便仔細地打量沈無霽的情況。

藥下了,致幻、易怒的藥。

刺激給了,外面的宮女太監都說三殿下窩在房間裏不出門。

但現在他怎麽瞧怎麽都瞧不出沈無霽有問題來。

沈周如眸光漸沈。

正巧這個時候,小玄子端著碗烏黑難聞的藥顫巍巍地走了上來。

孫雲海接過藥碗,一邊偷眼打量沈周如的神情,一邊走到沈無霽身邊低聲道:“殿下,該喝藥了。”

苦澀腥臭的熱氣竄入鼻腔,沈無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立刻用手去當孫雲海的動作,抗拒道:“不要!不喝!”

沈周如撥動一顆珠子,在沈無霽撒嬌的視線中不鹹不淡訓道:“無霽,不可諱疾忌醫。”

“諱疾忌醫是什麽?”沈無霽努力撇開頭,一邊好奇地問。

撥動珠串的手指微頓,沈周如望向沈無霽,終於明白那份反常的感覺是因何而起——

沈無霽會反問了。

反問,代表質疑。

質疑,等同於反抗。

“太傅沒教你?”沈周如不動聲色地問。

沈無霽歪著腦袋道:“沒呀。”

沈周如接過藥碗放到沈無霽面前,“喝藥,喝完了父皇再教你。”

沈無霽看到那藥是條件反射的抗拒和害怕,喝了藥就會做噩夢,可他又不敢不聽父皇的話,只得皺著臉扁了嘴,苦大仇深地灌了下去。

沈周如:“太學沒教諱疾忌醫,那都教了什麽?無霽最近用功嗎。”

蔫蔫地沈無霽瞬間坐直,驕傲道:“無霽在練字!寫了好多字!”

沈周如微微瞇眸:“哦?是嗎,讓父皇瞧瞧?”

沈無霽立刻從凳子上跳下來,一蹦一跳地去推書房的門。

沈周如跟著站起身。

孫雲海離開附身低聲道:“正衛匯報屬實,當天晚上是錢蝶蘭阻止禁衛說話,第二天也是她給了禁衛封口費。”

他頓了下,聲音壓得更小:“錢蝶蘭的私庫不少,大額進賬與那些信落款時間對上了。”

沈周如猛地擡手止住了孫雲海的匯報,面無表情地往沈無霽的書房走去。

孫雲海附身的幅度更大了幾分,沒敢動彈。

書房。

沈無霽獻寶般捧起宣紙,捧到沈周如眼前:“父皇您看!這都是我寫的!”

沈周如掃一眼,這幾十張紙都是寫同幾個字,不停重覆,沒有什麽筆鋒勁道可言,不過字從散架躺著變成整體立起來了。

“不錯。”沈周如誇了句,接過紙放到旁邊的案桌,然後在不大的書房中緩慢踱步。

他的視線從書架上掃過,入目是肉眼可見的灰塵,負責這裏的奴才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沈周如隨口問道:“這裏都是誰負責打掃?”

沈無霽打了激靈脫口而出:“嬤嬤……”

江斂說凡是有人問書房相關的事情,負責人一概說嬤嬤。

沈周如掃視的目光一頓,又望回書架,疑心頓起。

他尋了一會兒,發現有本書上的灰塵薄些,仔細看能發現灰塵印了手指的形狀。

沈周如抽出那本書,稍稍掃開灰塵翻了起來。

沈無霽太矮,墊著腳想看沈周如在幹什麽,還不等他看個清楚,沈周如‘啪’地一下合書往桌上砸。

“啪——”

書落桌上。

沈周如額角青筋直跳,滿臉暴怒地喊:“孫雲海!擺駕慎刑司!”

說完攥緊書扭頭便離開了書房。

沈無霽被突然的暴怒嚇了一跳,他膽怯地往墻邊縮,去尋快步進來的孫雲海,“孫公公,父皇怎麽生氣了?”

孫雲海也懵,敷衍地安慰兩句後往外趕。

沈無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夜之後,沈周如的怒火轉眼便席卷了整個後宮。

沈無霽對外界的風雲變幻一無所知,他只知道開雲軒裏少了兩個人,一個錢嬤嬤,一個小玄子。

掌事嬤嬤和掌事太監被傳入慎刑司,開雲軒中的人惶恐難安,往日偷懶打滑的奴才全都一個勁往沈無霽身邊湊。

貼身宮女流月和明柳伺候著沈無霽用膳。

沈無霽望一眼外頭暗下來的天,再望一眼桌上豐盛的菜,又委屈又難受,只覺得有團火在心頭呲溜地燒,讓他很是煩躁。

“你們出去吧。”沈無霽悶悶不樂道,“我要是砸東西,你們等我砸完了再進來,免得又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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