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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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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禦書房。

自從江存度規定, 禁止在奏折開篇使用起興說廢話,之後再遞交上來的奏折,明顯變薄了許多。

可今日, 江存度卻收到了一本很厚的奏折。

江存度把奏折拿在手中, 他先感受了一下這本奏折的厚度,依照他批奏折的經驗來看,這裏面怕不是一篇上千字的小作文……

難道是有人對行宮之事有意見,所以上疏勸諫嗎?

除此之外, 江存度想不到其它。

江存度翻開奏折驗證,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名字:孟哲。

這個名字,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好像是都察院的一個小禦史。

這位孟禦史發現他用印章批紅, 因此上疏詢問。

他當時的回覆是讓這位孟禦史把心思用在正途,多想想怎麽安邦利民。

所以, 眼前這本奏折是孟禦史想好了, 給他回覆了?

江存度繼續往後翻閱,才發現這本奏折的內容很是豐富。

這位孟禦史還真有認真思考怎麽安邦利民, 奏折中, 從律法條文談到賦稅徭役,從農耕談到水利,又從天文談到地理, 幾乎囊括了方方面面。

江存度盯著這本奏折若有所思,雖然奏折中的內容有局限性,但也有別具匠心的地方。

這位孟禦史,讓他當個只說話的言官屈才了。

江存度想了想, 讓食樂把孟哲的資料調了過來。

孟哲是平民科舉出身,這在當今的環境是很難得的, 大堇朝雖已有科舉,但名額有限,基本都被世家大族把持,最主要的是,讀書成本高,平民很難負擔得起。

江存度繼續向後看,發現孟哲還曾得到過淮國公資助,這事之所以記在資料裏,是因為孟哲曾認真寫折子謝過淮國公。

看到這裏,江存度忍不住蹙眉,這淮國公還真是廣撒網,廣結善緣啊,也難怪在朝堂上如此有聲望了。

江存度視線又落回手邊的奏折上,他還是決定親自見一見這位孟禦史。

“什、什麽……陛下要見我?”孟哲有些結巴,他沒想到自己會被陛下傳召。

孟哲只是個小官,平時都沒有參加早朝的資格,與陛下的交流,都是通過奏折。

這筆友當得好好的,突然被告知要面基,孟哲一時六神無主,詢問過來傳話的內侍:“我……我要怎麽見陛下?”

內侍沒想會聽到這種問題,楞了一下,只道:“孟禦史跟咱家來就行了。”

“我…我需要帶些什麽?”孟哲仍然有些搞不懂狀況。

內侍:“孟禦史人跟來就行了。”

內侍把孟哲領到禦書房,食樂早已等在外面,見到人,他客氣地道:“孟禦史,陛下有請。”

孟哲一臉懵,他看向帶自己過來的內侍,就像雛鳥看鳥媽媽。

內侍好心提醒了一句:“孟禦史跟食公公進去就可以了。”

“孟禦史請吧。”食樂說完,便轉身引路,先一步進了禦書房。

孟哲看著眼前莊嚴肅穆的禦書房,一時有些邁不開腿,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此刻他只想逃回去。

天知道,他自從當官開始,就從沒離開過自己的衙門,甚至是自己的工位。

現在他卻被告知,大堇朝的最高統治者,皇帝陛下要見他。

資深社恐患者孟哲怯場了……

“孟禦史?”食樂轉頭,發現人還停在原地,他出言催促了一聲,“快些吧,不要讓陛下久等了。”

“……”聽到這句催促,孟哲身體一僵,同手同腳地邁開了腿……

禦書房內,多舌在鳥架上蹦蹦跳跳,見到人便出言歡迎道:“鎮安興…嘉正衰……”

孟哲還沒進門的後腳絆在門檻上,整個人向前一撲,來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誒呦孟禦史,這還沒見到陛下呢。”食樂趕忙上前攙扶。

孟哲被攙扶起來,他驚恐地看向鳥架方向。

“鎮安興…嘉正衰……”多舌還在說著。

食樂也看過去,他沒料到孟哲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自從百官在禦書房外集體跪地請命後,陛下在禦書房養了一只鸚哥的事情,就私下傳開了。

那之後再來禦書房的官員,基本上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至多是裝聾作啞地快步溜過去。

現在看這位孟禦史的反應,似乎是消息不怎麽靈通。

“這是陛下養的鸚哥,平時有些多舌。”食樂好心解釋了一句,便提醒孟哲跟上,不要再讓陛下久等了。

孟哲身體發僵,同手同腳地跟在食樂後面,待到進了內殿,見到陛下,他左腳絆右腳,如果不是旁邊食樂扶了一把,估計又要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陛、陛下……臣參見陛下……”孟哲的身體雖穩住了,大腦卻因過載宕機了,他嘴上說著拜見的話,人卻直挺挺地立在那裏。

江存度看向食樂,目光帶著詢問,這人是怎麽回事?

食樂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社恐的官員,他想了想道:“鸚哥多舌,許是驚到孟禦史了。”

江存度默了默,他倒不是想追究孟哲禦前失儀,只是覺得這孟禦史的形象和奏折中那個滔滔不絕的人差異有點大。

如此想著,江存度開口確認道:“你是孟哲?”

孟哲:“是……”

江存度拿起禦案上的奏折,又問:“這份奏折是你寫的?”

孟哲瞟了一眼,又飛快低下頭:“是、是我……臣寫的……”

江存度看著下方說話結巴還帶著顫音的人,再度陷入了沈默,略思考了一下,他道:“如果有代筆之人,你如實說來,朕恕你無罪。”

孟哲:“……”

孟哲臉色漲得通紅,好半天憋出一句:“是臣寫的……”

那奏折可是他費了許多心思才寫出來的,想到這裏,孟哲的眼中不禁帶上了幾分幽怨,他囁嚅道:“是陛、陛下,讓臣想安邦利民之策……”

奏折裏的批紅是如此回覆他的,可現在陛下卻質疑他,孟哲也懷疑陛下找人代筆了。

“陛、陛下的奏折……是自己批覆的嗎?”孟哲不但聲音發顫,腿也開始不受控制發抖,可他還是大膽地對上位者提出了質疑。

江存度看著一邊發抖,一邊對他提出質疑的人,真不知道該說這孟禦史是膽小,還是膽大了。

他現在倒是有些相信奏折是出自眼前人之手了,只不過,居然敢反過來質疑他。

江存度想了想,回道:“朕的奏折都是外面的鸚哥批覆的。”

孟哲:“???”

孟哲:“……”

“陛、陛下,臣只是不善言辭,並非不能明辨是非……”

江存度拿起禦案上的奏折,語帶笑意道:“孟禦史不善言辭,卻能在奏折中提出諸多建議。”

“依朕看,你還是別做禦史了,調你去工部如何?”

孟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工部?”

“你在奏折中提到了水利之事,而朕正欲修築堤壩,開河修渠。”江存度簡單解釋道。

“臣沒有經驗……”孟哲奏折中所言,是他依據在民間的見聞構想出來的,並沒有親身實踐過。

“朕需要的不是經驗,而是責任。”江存度看著孟哲,突然端正了神色。

有經驗的工人有許多,可他缺少的是一個不敷衍,能對此事負起責任的人。

“孟禦史可擔得起這份責任?”江存度鄭重地問道。

孟哲沒想到自己會被重視,他眼睛圓睜,呆呆地與江存度對視……

莊重的帝王裝扮,讓年輕的君主看起來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可透過那層象征身份的垂旒,孟哲在陛下眼中看到了一種全心全意托付信任的真誠……

眼見這孟禦史沒有回應,江存度只當自己強人所難了,他道:“罷了,孟禦史回去吧。”

孟哲卻沒有離開,他突然跪地叩首道:“臣願意……臣,擔得起!”

平日在衙門裏,孟哲做的都是不起眼的工作,還總是被人嫌棄笨手笨腳,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重視他的存在,並且願意對他委以重任。

都說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而如今孟哲得到的是來自帝王的推心置腹。

士為知己者死,孟哲說不出肝腦塗地、萬死不辭的漂亮話,他只在心中暗暗發誓,此生絕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扶孟禦史起來。”江存度對著食樂說道。

“孟禦史有這份心,朕很欣慰。”江存度緩緩開口道,“此次的行宮和堤壩工程,主事人是工部的尚書和侍郎,朕讓你進工部,只能做一名下放的隨行人員,但你的責任卻重過上面的堂官,你明白嗎?”

帝王享受封建禮教賦予的權力,但同時也要被封建禮教束縛,所謂的生殺予奪,也要在規則的制約之下。

如果他沒有任何緣由,就撤換了工部的最高兩名主官,那觸動的就是整個官僚集團的利益,事後絕對會遭到反噬。

這就像更改早朝時間,不是不能做,得需謀定而後動。

孟哲並不傻,更何況他現在還是禦史,而禦史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陛下的意思很明顯,是讓他暗中行使監察之權。

“臣明白。”孟哲鄭重地回道。

“既如此,朕希望你再記住一句話。”江存度看著眼前的孟哲,像是梁太傅、孟哲這般不懼強權的人身上都有一個弱點,“過剛易折,胎死腹中的正義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和光同塵有時也是一種智慧。”

孟哲離開後,江存度又對著食樂道:“如果有人來打聽孟禦史的情況,你只說,孟禦史的奏折觸怒了朕,朕奪了他的禦史之職,調他去了工部。”

古人對朝廷六大部門,分別有精辟的總結:吏部貴,戶部富,兵部武,刑部威,禮部窮,工部賤。

工部因為和工匠掛鉤,因此被戲稱為賤部,把人調去工部做一名不入流的小官,某種程度來說就是一種懲罰。

“是,奴才曉得了。”食樂應聲道,同時想著自己的記賬本又該更新了。

又解決了一件事,江存度靠在椅子上,出神地望向北方,算算時間,和親隊伍應該快進入北疆地界了。

現在江存度只盼望鎮安王拿了他的糧草,能快點推進度,讓他早日從這勞心勞力的皇位上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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