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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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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命令

裴懷恩有些慌亂, 似乎不大適應李熙的強勢。

心中歡喜,但木已成舟,裴懷恩想不到怎樣改變自己必死的結局, 也不願李熙為此冒險。

只要……只要能得著一點關心就夠了, 裴懷恩心說, 他在此道上從不貪心, 如今李熙來看他, 他已經很高興。

裴懷恩是重犯, 總得死得其所, 處刑時要被明裏暗裏的多少只眼睛看著,若如李琢和李恕之流一般, 半路換個假的架上去,不僅容易被發現,還會令閹黨有死灰覆燃之勢。

這是堪稱完美的一局設計, 不能不收尾。裴懷恩想到這裏,剛緩和沒多久的臉色又變得冷硬, 索性順著李熙的話往下說。

“……是又怎麽樣,就算起初是誤會, 但你我之間已經歷了這麽多事,難道我的這只眼睛就白瞎了麽。”裴懷恩皺眉說,“李熙, 我也曾一腔真心待你,但你信我麽?口口聲聲說得好聽,卻從一開始便防了我一道。”

被提到傷心事,李熙氣勢稍弱, 但仍不肯放裴懷恩的衣領自由。

李熙說:“是父皇——”

裴懷恩裝著不耐煩地打斷李熙,一把甩開他的手。

“我都已經知道了, 李熙。”裴懷恩繞過李熙,快步走回床榻前坐下,“你當日眼睜睜見我殺了老皇帝,又聽到那些話,你覺得害怕,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你為什麽沒直接來問我?因為你不信我。”

李熙聞言臉色微變,還想再開口,卻被裴懷恩再次搶白道:“你從沒有真的信過我,從始至終,你其實就和你那個好父皇一樣,誰也沒信過,你……”

“……對不起。”

“嗯……?”

原本還想繼續往下說的,誰知李熙能屈能伸,抓著他說話的間隙低聲道了句歉,反倒把裴懷恩唬得楞住,下意識擡起頭。

“……但是、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就是要這樣做,就是要孤零零的死了,我不會再原諒你。”李熙那雙眼被眼淚沖得明亮,裴懷恩只看一眼就扭頭,故作冷淡地說,“真可惜啊李熙,我雖然想不到你是從哪提前得著的這消息,但是實際上,我原本也打算讓你在我死後知道真相的,因為我要你餘生都活在對我的無盡悔愧裏,我……”

連珠炮似的罵人有點累,裴懷恩喘了口氣,然後就被李熙強行插話說:“……但我不會對你感到愧疚。”

裴懷恩:“……”

數日未見,這小崽子怎麽變得這麽難糊弄。

正當裴懷恩在心裏思考該怎麽往下編,眨眼間,李熙已經又狗皮膏藥似的粘到他身邊。

“裴懷恩,我錯了,已經有人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了我,我在來的路上就想了,我在氣你沒長嘴之前,自己也該長張嘴。”

說著就伸手,想要摸摸裴懷恩的臉。

“……但是無論怎樣,莫說不知道,就算你心裏真是這麽想,就算讓我日後真的知道了真相,我也不會愧疚的。”李熙望著裴懷恩的眼睛認真說,“裴懷恩,我還這麽年輕,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你要是死了,起初我可能還會為你掉點淚,可我是皇帝,我很快就能從失去你的悲痛中走出來,我會廣納美人,長命百歲,慢慢忘記你的樣子,也不許別人給你燒紙錢。”

裴懷恩目光閃爍,但李熙以指抵住他的唇。

“所以啊,裴懷恩。”李熙面無表情地流著淚說,“如果你是為了我才做這些,你得活下來,如果你是為了報覆我才做這些,你也得活下來,我們倆得互相虧欠。”

若不是出了這些事,李熙大概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裴懷恩,而是只把裴懷恩當成一個默契無間的合作夥伴。

可是身體和頭腦都騙不了人,就在前陣子,在裴懷恩刻意冷落他的那些天,在他終於取得勝利,收權親政後,他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裴懷恩這張可惡的臉。

他起初以為那是恨,但後來他就明白了,沒愛就沒恨,而他們之間的悲劇之所以會發生,就是因為他早在不知不覺中交出了自己對裴懷恩的愛,卻沒同時交出自己對裴懷恩的信任。

直到現在,他覺得醍醐灌頂了,但他需要裴懷恩也想通,而不是渾渾噩噩的被他救下來,自己卻並不想活。換句話說,他們兩個人得趁機把話說開,否則日後必定重蹈覆轍。

果不其然,裴懷恩聽見李熙這樣說,眼裏閃過掙紮。

“但我殺了你父皇,後來為了圓謊,又派人殺了你兄弟。”裴懷恩說。

李熙聽罷就搖頭。

“你居然以為我怕的是這個?”李熙揚眉說,“裴懷恩,我在京中無父母,也無兄弟,我起初覺得害怕,是誤以為你會將我與他們混為一談,但我想不一樣,至少於你而言不一樣。”

裴懷恩驟然擡頭,但很快又垂頭喪氣地彎下腰。

“你是天子,是我害得你形銷骨立,病痛纏身,再也不能有子嗣。此事若傳出去,你該如何坐穩這皇位。”裴懷恩又說。

此言一出,李熙果然沈默了好久。

從沒有人和他說過,他的身子竟已壞到了這個地步,難怪那些禦醫看他的眼神總是有點怪。不過話又說回來,幸好他們從不多嘴,也不會對外胡亂傳些什麽。

另一邊,李熙突如其來的沈默讓裴懷恩以為他想通了,長長嘆了聲氣。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裴懷恩裝不下去了,他原本就見不得李熙掉眼淚。

裴懷恩蜷指替李熙擦淚,仗著牢中無人,把李熙圈進懷裏哄。

“別哭了,說起來,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真因為我掉眼淚吧。”裴懷恩溫溫柔柔地笑著說,“整日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姑娘。”

李熙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早就淚流滿面了——他方才甚至都沒覺得自己在哭,他還以為自己很兇呢。

幹脆把腦袋埋進裴懷恩懷裏哭,隱忍的,斷斷續續的,雖然沒出聲,但是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根本止不住。

裴懷恩只好繼續手忙腳亂地哄他。

“……好了,好了,哪有你這麽當皇帝的,半點威嚴也無。”裴懷恩嘆氣道,“再說明明是我更委屈些,我都要死了,怎麽你一哭起來,還是我哄你。”

李熙聽不得死字,猛的把腦袋擡起來,一把抱住裴懷恩的脖子。

裴懷恩沒敢躲,任由李熙把臉埋進他的脖子裏。須臾吐息噴灑,滾燙顫抖的唇擦過跳動有力的脈搏,往下貼在左邊鎖骨上兩寸處,惡狠狠地合齒,逼得裴懷恩咬牙嘶了一聲。

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小虎崽,張嘴就見血了。

“可是裴懷恩,我不在乎,那是我自己發的誓。”李熙含混不清地悶聲嘀咕著,“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講道理,我是皇帝,皇帝不需要和誰講道理。”

裴懷恩哭笑不得,用力把李熙推開些,伸手摸了把頸間傷口,摸到一手血。

“你這小崽子,怎麽越說越像個昏君了,你放過我吧,我很累了,也不敢再信你的話。”裴懷恩很無奈地看了李熙一眼,雖然有不舍,但態度仍然很堅定,“實話和你說了吧,我這三十年都活的很累,早就想走了。你……你要是真喜歡我,就讓我解脫,你讓我死,也是在幫你自己的忙,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奈何橋,我們只當從沒認識過。”

信任二字何其奢侈,給過一次便罷了,哪裏還能再給第二次。

更何況自從他決定交出所有權力的那刻起,他就註定變得落魄。他今後什麽都沒了,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陪著李熙玩,也沒本事再牢牢掌控住李熙這頭慣會哄人的虎崽。

這樣想著,裴懷恩便耐著性子,繼續循循善誘地對李熙講。

“聽話,你現在只是一時被執念迷了眼,待你再長大些,你一定還會想殺我,而我到了那時卻不一定還想死。”

“你當初用一張空白的信紙騙了我,害我九死一生。我還記得那天雨下的很大,沖花了你寫給我的小金牌,我看著它,就像看見自己這一生。所以李熙,你明白嗎,我已經殺了太多的人了,我沒辦法控制我自己,我會發脾氣,會忍不住傷害你,你留我在身邊,只會是夜長夢多。”

一時間,好話歹話都說盡了,未料李熙卻還是不放手。

“裴懷恩,裴懷恩。”李熙聽膩了裴懷恩對他的勸說,執拗地梗著脖子說,“你如果不敢再信我,就不必再信我,我會努力做給你看,我會向你證明,即便是坐到了這個位子上,我的血依舊熱。”

“求你了,你只要點個頭,告訴我你願意活下來,我自有辦法讓你活下來,我會想辦法。”李熙有點著急地說,“裴懷恩,裴容卿,你不能拋下我,我方才對你說了謊,如果沒有你在,我這輩子都過不好。”

“可我真累了,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想死,李熙,你如今對我說這些,難道就不覺得自己很自私……”

驀地,唇齒相貼,李熙不由分說堵住裴懷恩的嘴。

“對……我就是很自私!”李熙徹底發了狠,將裴懷恩當做一塊救命的浮木,眼睛脹得發痛,“裴懷恩,朕要你活,朕命令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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