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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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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誤會

“……他早就是我養的一條狗。”

“隨便哄兩句就信了。”

“等我玩膩了, 我就把他也殺了……”

“……”

高陽殿外無人把守,李熙沈默地站在門外,神色麻木, 將殿內一切聲響聽得清楚。

記著裴懷恩從前同他說話, 雖然時常態度惡劣, 卻從沒說過要殺他。

天知道, 他今天是來救裴懷恩的。他與承乾帝不親近, 也沒想見承乾帝最後一面, 因為承乾帝間接害死他的母妃和舅舅, 而非是單純的偏心和寬恕晉王。

他火急火燎地趕來救人,結果裴懷恩就是這麽對他的。

但這多可笑啊, 原來刀子沒割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真不會覺著怕的。他本以為他早就得到了裴懷恩的另眼看待,然而誰想到, 原來在裴懷恩的眼中,他和他的那些父兄姐妹其實沒差別。

周遭很安靜, 也沒外人打擾,想是裴懷恩為了自己今天這舉動, 特意把人都提前支開了。倘若他再晚來一步,裴懷恩便可以理直氣壯地騙他說:皇帝病死了,駕崩了, 他們兩個成事了。

不不不,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承乾帝這會真快死了。

或許是因為血濃於水,又或許是因為聽見承乾帝方才為他求過情, 李熙透過面前這道窄窄的縫隙,看見承乾帝那雙混濁泛黃的眼, 下意識就想伸手推門,但他最終卻什麽都沒做。

不能……不能救,不能讓裴懷恩知道他在門外,更不能和裴懷恩硬碰硬。

畢竟他們兩個平時雖然沒少開玩笑,但實際上裴懷恩手中的底牌卻比他多。換言之,只要裴懷恩想,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拿捏他,令他什麽都做不成。

說句老實話,他本想在事成後徐徐圖之,哄著裴懷恩主動卸權,或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蠶食掉裴懷恩手中勢力。但無論如何,他其實從沒想過除掉裴懷恩,因為他相信裴懷恩對他那種難以言喻的“忠誠”。

可在如今看來,他這想法卻變得十分可笑。

裴懷恩打從一開始就在騙他,就想殺他,這是裴懷恩親口說出來的,而且不是在小金傀的控制下才說出來。

這變化太快了,快到令人措手不及,李熙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他手心裏全是汗。

真奇怪,明明他們兩個的合作本就是始於算計,明明裴懷恩早就不止一次說過要報覆。

明明……明明就算裴懷恩今天這樣做,也只不過是簡單的言行合一罷了。

但……

李熙倉惶地撫住心口,感覺那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疼得他頭暈目眩,甚至有點犯惡心。

在這一瞬間,李熙忽然想起很多事。

不是沒考慮過裴懷恩是為了幫他才殺人,也不是沒考慮過裴懷恩是為了刺激承乾帝,才故意這樣嘴硬。可這人心一旦起疑,很多地方就都不再經得起推敲。

所以幾乎是沒來由的,李熙想起裴懷恩平日哄他那些話。

李熙想起裴懷恩在翻案後對他時冷時熱的態度,想起裴懷恩夢醒後那種冰涼可怕的眼神。

甚至於在最近這些命案發生後,裴懷恩讓他去現場勘察,自己卻不去,都很有可能是在利用他,以便能讓自己在成功避嫌的同時,又悄無聲息地銷毀了證據。

但這多可笑……!

李熙想起裴懷恩夜裏對他的百般折磨,又想起自己因為心裏有愧,曾對裴懷恩做出的所有討好和迎合,頃刻間,早已消失許久的那種屈辱感和無力感,忽然重新浮上他的心頭,甚至比從前更甚。

裴懷恩原來只拿他當條會搖尾巴的狗,拿他當玩物,當報覆承乾帝的手段。他花了那麽多心思,卻不能讓裴懷恩有一丁點的改變——從始至終,原來真的連一丁點改變也沒有。

說不清是憤怒更多還是失望更多,李熙眼睜睜看著承乾帝咽了氣,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洶湧的荒謬感。

李熙感到很傷心,但卻不是為了承乾帝的死。

或者說,李熙原本就已做好了看承乾帝駕崩的準備,承乾帝的死,充其量只能讓他感到一點點的惆悵和空虛——畢竟承乾帝方才居然為他求過情。

至於剩下那些很多很多的傷心,李熙理所當然的將它們歸因為裴懷恩的“背叛”。

幸好他們之間還沒有真的愛。李熙想,幸好他從最開始便防了裴懷恩一道,還沒有真的愛上。

伺候在這的宮女太監們還沒回,裴懷恩在得手後,開始慢條斯理地幫承乾帝整理遺容,為他換上新衣。

忙碌的空隙,裴懷恩似乎又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麽,但李熙聽不清,也沒有心思再聽。

李熙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但沒出宮。

雖然已經難受的手腳冰涼,但李熙頭腦清醒,知道有好些人都聽見承乾帝招他進宮,也親眼看到他進宮,而他若是現在便一言不發地從這條路回去了,事後裴懷恩問起來,他實在不好說。

是以李熙來到了淑妃曾經的住處,打算等裴懷恩來問時,只一口咬定是因為不想再見承乾帝,方才躲來此處,結果卻沒有想到,承乾帝卻在等他的時候忽然駕崩了。

淑妃的住處太冷清了,李熙在裏面漫無目的地逛了很久,腦袋昏昏沈沈地覺不出時間,眼睛也又澀又疼。

這種感覺很怪異,李熙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他試圖趕快想辦法應付裴懷恩,試圖努力讓自己從這種古怪的,說不出原因的煎熬中抽離,但他始終什麽都想不起來,腦子裏只能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有時是裴懷恩把他攏在暖和的大氅裏,問他冷不冷。

有時是裴懷恩對他一遍遍的說喜歡,鍥而不舍地捉著他來吻。

可是有時候,他也想起裴懷恩惡狠狠地掐他頸子,將他身上咬出血來,想起被火燒過的金絲烙有多燙。

他想起自己畫了好些時日的浴火重明,想起那三日荒唐,想起裴懷恩便是在那時對他說自己會改。

“是啊,做供人賞玩的梅花兒有什麽稀罕。”裴懷恩那時對他說,“從今以後,我就是護在小殿下身前的重明鳥,一輩子都替小殿下驅除邪祟,焚盡災厄。”

但傳說都是騙人的,李熙想,原來在大火裏奮力掙紮的那團影子,壓根就不是裴懷恩,而是他自己。

而那火裏也燒不出什麽浴火重明,只有一團面目扭曲的灰燼。

想著想著,就靠在一顆大樹底下睡著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宮裏已經亂成一團。

負責打掃的小宮女發現承乾帝死了,嚇得從高陽殿尖叫著跑出來,緊接著便是亂上加亂。

趁著所有人都跑進跑出的功夫,裴懷恩一路尋來了李熙的藏身處,見著了迷糊睡在樹下的李熙。

還是和平常一樣軟軟和和的一個小團子,眼皮有點紅,皺著眉,不知是又夢見了什麽。

裴懷恩這時很高興,因為他剛剛才親手了結了承乾帝。

所以他很耐心,願意靜靜等著李熙醒來,也沒過問李熙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這。

入夏後,天氣已經很炎熱了,裴懷恩從淑妃住處尋著把舊傘,單膝跪下來,笑吟吟地給李熙撐傘遮陽,心裏對李熙的最後一點厭惡,也隨著承乾帝的死去而煙消雲散。

裴懷恩就這麽不動聲色地跪了好久,直到右腿有些麻,李熙才終於睜眼。

下一刻,卻在見著身邊的裴懷恩時,嚇得倏而起身,眼裏顯出難以掩飾的驚恐。

但那驚恐很快便沒了,因為裴懷恩也站起來。

因為跪得太久,裴懷恩站的有點踉蹌,李熙沒有伸手扶,鬧得裴懷恩很不滿意地朝他看過來,打趣他說:“小殿下這麽金貴了,這還沒登基,就連點眼力見也沒有了?”

登基……登基!

李熙錘了錘頭,像是睡懵了,感到一種類似宿醉的頭疼,繼而想起承乾帝已經死了。

李熙伸手扶住裴懷恩,又從裴懷恩手裏接過傘,臉色怪異。

“你在這裏多久了,為了替我撐傘?”李熙問,“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般亂?”

裴懷恩笑著看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說:“嗯,怕你曬著了。”

頓了頓,又說:

“外面的事不要緊,你可以再睡會,等他們來這找你就好。”

聽啊,多體貼。

李熙聞言抿了下唇,腦子裏又想起裴懷恩方才對承乾帝說過的那句,隨便哄兩句就信了。

李熙低下頭,說:“不睡了,我睡得頭疼。”

裴懷恩便皺起眉來,想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怎麽忽然頭疼了,是著涼了嗎?你——”

李熙不著痕跡地側身躲過,搖頭說:“無妨,等我真醒過來就好了。”

昨日種種,就如大夢一場,等他真醒過來就好了。

反正他也沒真的喜歡上裴懷恩。

裴懷恩對此不做他想,聞言只說:“這樣,那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說著又上前牽李熙的手,卻被李熙第二次躲過去。

接二連三被拒絕,裴懷恩覺得有點不高興了,忍不住嘖了聲。

“又鬧什麽脾氣。”裴懷恩說,“我找了你好久,又替你打了這麽長時間的傘,有要事和你說,你怎麽連聲謝也沒有的。”

李熙勉強打起精神來,轉頭看裴懷恩,只覺眼前這張美艷的臉,好似是惡鬼披著人皮,令他如墮冰窟。

“沒……沒什麽,只是忽然夢到母妃,心情有些不好罷了,多謝你替我撐傘。”良久,李熙斟酌著,仰臉朝裴懷恩露出一點笑,如平時那樣軟軟地喊他,說,“對了,廠公,你要與我說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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