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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虎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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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虎崽

有十七傳話, 兩個人約在先前鬧鬼的宅子裏秘密見了面,裴懷恩幾乎沒猶豫,立刻派人趕去晉王府和齊王府查探情況。

夜越發深了。

等待消息傳回的空檔, 裴懷恩給李熙倒了茶, 笑瞇瞇地說:“小殿下消息靈通, 什麽人都能被你抓到了。”

李熙悶悶地縮在軟榻, 聞言就說:“有人要我聽, 我就算捂住耳朵, 也是消息靈通的。”

裴懷恩看出李熙興致不高, 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了小殿下,別耍孩子脾氣, 也別沖我擺臉色。”裴懷恩走過去,哄他說:“你生在皇家,怎麽還顧念這點可笑的兄弟情。”

李熙沒開口, 但識趣地往裏挪了點,給裴懷恩讓出來坐的地方。

宅子裏安靜, 裴懷恩坐下之後,很快便覺得沒趣了, 他撿起杯子餵李熙喝茶,李熙扭頭不肯喝,他就掐住李熙的下巴, 硬往人家嘴裏灌。

“才精神起來沒兩天,怎麽又蔫了。”裴懷恩皺著眉,很不滿地說:“那李恕算個什麽東西,遲早也要被我殺了, 你這會對著個死人可惜什麽,晦氣。”

李熙躲避不開, 被裴懷恩手裏這盞熱茶燙得嘴角發紅,一下從軟榻裏彈起來。

“活了,活了,我活了,別再鬧我了。”李熙被燙得齜牙咧嘴吐舌頭,哈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裴懷恩說:“當著我的面,三番五次要殺我全家,難道我全家裏沒我嗎?裴懷恩,你如果實在不會安慰人,往後就還是別再開這個尊口。”

裴懷恩低笑了聲,擡首看一眼李熙被茶水浸濕的衣裳前襟,伸手把人抓回來,絲毫沒覺得自己說錯。

裴懷恩說:“不管怎麽,小殿下能在查到這些後,毫無保留地跑過來找我,我很高興。”

李熙不著痕跡地楞住一下。

是了,似乎所有人都認為是裴懷恩威脅控制了他,恐怕就連裴懷恩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出神間,裴懷恩已湊過來。

裴懷恩變臉如翻書,蜷指揉李熙被燙紅的唇,說:“旁人不可信,一切都有我在,小殿下往後可以再多依賴我一些,我很樂意為小殿下效勞。”

聽啊,多令人動心的哄騙。

舌頭有些麻。許是一夜沒休息好,真的累了,又許是出於什麽別的原因,李熙這回沒再跳起來反駁。

屋內燭色暖黃,一片寂靜中,李熙悶不吭聲地把大半張臉都埋進裴懷恩懷裏,皺著鼻子拱了裴懷恩兩下,像頭妄圖從獵人身上尋求安全感的虎崽。

“我不說話,不是因為覺得可惜。”李熙嘴硬地說,“我只是後悔,後悔自己從前眼瞎,竟險些真被他騙過去了,明明、明明若仔細想來——”

若仔細想來,李恕有好幾回都表現得不太對勁。

天家無血親這道理,李熙懂,可他十六年長在邊關,又有兩年流落敵國——他從沒真的直面過這些。

“我不是沒懷疑過他,我懷疑過他好幾次。就說中秋那晚,我跪在殿外看得清楚,當時想要走過來扶我,卻因為顧忌著父皇還在,最終沒敢伸手的,其實是我那個傳聞中脾氣溫和的大皇兄李琢,而非他李恕。”

可是不久之後,李恕在街上見著他,對他說的卻是自己想扶,言語間全是親近,絲毫不見中秋夜裏的冷淡。

“還有他總勸我別跟你好,勸我別往上看,後來更是把我比作寧貴妃,直言讓我記著寧貴妃的下場。”李熙低聲喃喃,仿若在回憶,“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簡單,他的眼界和財富,讓他一點也不像個草包,可我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他的說辭,覺著他雖然可能也有自己的算計,卻是真的為我好——就因為他不討厭我身上背著的禍星名聲,依舊願意跟我玩——他這點讓我想起從前的阿兄。”

從前邵毅軒沒死,邵晏寧也還沒去東邊挑大梁時,邵晏寧就總愛這麽逗他玩,隔三差五就拿兩樣新鮮玩意來哄他,陪著他一塊闖禍,也一塊挨罵。

“李恕前兩天還說我的枕頭硬,要給我換新的,現在想來,他是看見我枕頭底下藏著你的東西了。”

李熙越說聲音越低,末了仰起臉,眼底帶點化不開的迷茫。

“廠公。”李熙輕聲問:“你相信有人能不問回報地對你好麽?”

裴懷恩沒回答,但答案顯然已全寫在臉上了,就差開口罵李熙是蠢貨,竟然蠢到問出這種問題來。

和李熙那種野馬脫韁似的野蠻生長不同,裴懷恩活了二十七年,除了在他七歲前便含冤死去的雙親,餘下的人幫他捧他,皆是對他有所求,這點在他落魄時如此,在他風光起來後亦如此。

趕去晉王府和齊王府增援的暗衛還沒回。裴懷恩沈默很久,順勢把李熙攬緊些,有一搭沒一搭揉著懷裏人的後頸。

“睡一覺吧,在我懷裏睡一覺,我今晚不會對你做什麽。”裴懷恩語氣平淡地對李熙說:“小殿下不信別人,總該信我吧,畢竟我可沒有不問你要回報。”

李熙沒來由地笑出來。

裴懷恩這人就是這樣,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聽著都像諷刺。

不過麽,話糙理不糙,或許也正因為他們對彼此都有所求,也在心裏都確信對方是對自己有所求,所以才能如眼下這般,毫無忌憚的互相“信任”著。

李熙這麽想著,便湊過去舔了舔裴懷恩的唇,舌尖卷著刮過去,吐息滾燙。

裴懷恩身上沒那物,做事全憑心情,自然不會被李熙這點小動作鬧得情動,但他知道這是李熙在向他主動表示友好,就像外頭那些流浪的小貓崽子,在小心翼翼吃掉他給的果子之後,總會親昵舔舔他的手指。

所以裴懷恩把李熙抱得更緊些,了然地問:“是不是睡不著?”

李熙就點頭。

“父皇大約熬不過明年冬天,很多人在觀望。”李熙斟酌著說:“我自大滄回來時,發現他們已經在屯糧,我……總之長澹現在不能亂,老二和老三更不能一塊沒了,因為這會令父皇的病情加重,減少我們的準備時間,是以、是以他們倆平安的消息一刻沒傳來,我便一刻難眠。”

裴懷恩聽了,沒忍住有些好笑地看了李熙一眼。

“這麽以大局為重?”裴懷恩好整以暇地問,“那先前又是誰在怪我對晉王下手輕了?”

李熙瞪了裴懷恩一眼。

“那是因為我當時只顧報仇,一時疏忽,低估了老二在父皇心裏的分量。”李熙惡狠狠地露出牙齒,冷聲說:“老二害死了舅舅,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卻不要他在此刻死得這麽稀裏糊塗,他若在此刻死了,父皇怕也活不成。”

能在親眼見著李征帶兵逼宮後,依舊讓他全身而退,事後雖在盛怒之下,削了李征頭頂的王爺封號,卻又從不避諱旁人在自己面前稱李征為殿下,這樁樁件件,有哪樣不在對外透露出承乾帝有多愛重李征這個兒子?

裴懷恩明白李熙心中所想,當下也不再逗他,而是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我的人動作快。”裴懷恩說,眼睛瞄著門口的方向,“小殿下得了消息就來尋我,路上也沒耽擱,不會出事的。”

頓了頓,餘光瞧見李熙還是有點蔫,又忽的把話鋒一轉,含笑道:“可是話說回來,小殿下此次審錦玉,竟然一點也沒把她的挑撥聽進耳裏,卻是叫我意外了。”

若說李恕是因為吃了想當然的虧,不知他與李熙早有合意,方才事倍功半,可李恕有一點沒說錯,那便是寧貴妃的下場淒慘。

思及此,裴懷恩的眼神暗了暗。

“世人皆知我這個人是虎狼心性,與我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裴懷恩把李熙抱到自己腿上來坐,托著他顛了顛,笑說:“眼下我為了小殿下,害貴妃香消玉殞,來日難保不會再為了別的什麽人,讓小殿下也死得很慘……小殿下不怕麽?”

李熙便搖了搖頭,說:“不怕了。”

裴懷恩面上略略一僵,聽得清楚,知道李熙口中答的是“不怕了”,而非“不怕”。

裴懷恩對此感到很稀奇,又問:“這麽說就是怕過。”

李熙誠實地點頭,但是說:“當然害怕過,尤其是在剛回來那會,可現在不怕了,因為知道你不會棄我而選別人……因為除了我,再也沒人能給你這麽多,哄得你這麽快活。”

裴懷恩當即失笑,擡手揉了把李熙的腦袋。

“殿下這般可愛,倒讓我想起團團那只虎崽來。”裴懷恩說,“那崽子從小就很會賣乖討賞,每回見我高興,總要纏著我拱個不停。”

李熙抿著唇不反駁,只管悶頭往裴懷恩懷裏撞,闔眼說:“……我只知道李恕日後與我翻了臉,就不會再給我錢了,我很傷心。”

“……”

話音未落,裴懷恩頓時笑的更開心了,他並指撚著李熙耳垂,正想再開口說點什麽,卻聽門外忽然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

下一刻,裴懷恩與李熙對視一眼,雙雙從軟榻裏起身。

“如何了?”裴懷恩出聲問。

話落,門外那十幾個人整齊跪下,為首一人沈默片刻,抱拳道:“……督主,外面果然出事了。”

“我們在得了督主的命令後,立刻分成兩路,我們……”

“齊王救下來了,只可惜晉王殿下那邊,我們終究還是去晚了一步,等我們、等我們趕到時,那些刺客都已被晉王殿下殺了,而晉王殿下也因此重傷,陷入了昏迷之中,眼下生死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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