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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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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規勸

孟青山覺得李熙太單純了, 忍不住笑。

“哎喲小殿下,你可快別在這異想天開了,放眼整個京都, 還有誰不知道那裴懷恩是怎麽爬上來的?要我說啊——嘖嘖, 奴才咬主子, 誰知道是為什麽咬的, 沒準等真咬著了, 心裏又會想起當年的恩愛繾綣來, 舍不得下死手。”

話還沒說完, 一轉頭,就見吳宸正跟那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方才後知後覺地醒了些酒,怔怔道:“……這怎麽,我又說錯啥了?”

吳宸聞言不著痕跡地瞄了李熙一眼, 像是欲言又止。

李熙明白吳宸的顧慮,連忙說:“無妨, 我與那姓裴的不熟,不會將孟總旗的牢騷往外傳。”

吳宸仍不放心, 伸手推了一把孟青山,斟酌著說:“青山這小子,說話一貫不過腦子的。”

李熙小雞吃米似的點頭, 覺得很無奈。

還是玄鵠說得對,裴懷恩這廝,明擺著就是塊狗皮膏藥,一旦沾上就難撕, 就說眼下吧——眼下他不過就是與裴懷恩各取所取,彼此借了點力, 就要被吳宸懷疑他的立場,生怕他是站在裴懷恩那頭的。

……嘖,真的很煩——“很煩”這兩個字,他已在心裏說膩了。

說話間,飯菜已有些涼了,經孟青山這麽一打岔,李熙火氣降下一半,重又悻悻地坐下來。

不對勁,事出反常必有妖,孟青山方才說的那些話,李熙連一個字也不信。

畢竟若裴懷恩當真只是個計較私情的,決計活不到今天。

話又說回來,和嘴巴厲害的孟青山相比,吳宸倒像是知道點內情,可惜心裏不信他,對他總藏著掖著的。

思及此,李熙稍稍定神,為了能盡快弄清楚事情原委,也為了讓吳宸放心,主動開口說:“都督別不信,我若真與那姓裴的往來親密,便不會遭他騙。”

騙字是從牙縫裏生硬的擠出來,被刻意咬得很重,讓對面的吳宸聽了,頓時就皺眉頭。

良久,像是忽然想到點什麽,吳宸悄沒聲地又瞥了李熙一眼,忽然說:“小殿下也不容易,回京這麽些天,刀一直架在脖子上,無依無靠的……”

說罷目光對上,就見李熙擡起手,應景地摸了摸眼角,面上已經是副誠惶誠恐的小可憐模樣。

吳宸:“……”

幹!他真他娘的該死啊!怎麽連個半大孩子都懷疑!

……尤其是這半大孩子還剛幫過他,替他想法子給神武營發了餉。

吳宸是個熱心腸的人,平日最愛打抱不平,一見李熙這樣,立刻就在心裏暗暗愧疚了,哂笑著說:“……小殿下莫怪,我這不是針對你,實在是身在京都,切實地吃過虧,不敢不防身邊人。”

李熙順著吳宸點了點頭,懨懨的,看著似乎興致不高,但是卻說:“應該的,隔墻有耳麽,只是這會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都督大可安心,不必再端著。”

越說聲音越小,臉上也漸漸沒了笑,只管小貓崽似的往桌上一趴,就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卻要強顏歡笑一樣。

李熙對面,玄鵠和李熙相處得久了,看見李熙變臉,就知道這小子肯定又在憋壞水,不禁嘴角一抽。

結果也真如李熙預料的那般,吳宸很快就上了套。

因為慚愧自己的多疑,吳宸只猶豫一瞬,便對李熙坦誠地交代道:“小殿下,別怪我多嘴,聽聞那姓裴的鐵了心要保人,已經把上下都費心打點好,是以……在日後如何處置晉王這件事情上,你現在最好別插手。”

李熙這才擡了眼,說:“為什麽?”

吳宸被問得犯了難,暗道其實不該說,可卻抵不過李熙那樣明亮又好奇的眼神,只覺得心軟成一團,最終只得繳械投降。

“這……這該怎麽與你說?”吳宸靠著椅背環顧一圈,搖頭輕嘆,“不知你們都聽說了沒有,近來這幾天,一向討厭宦官的昭平公主竟然屈尊降貴,親自帶禮物去拜訪了裴懷恩。”

李熙最近一門心思都在準備回東邊,還真不知道這事,聽罷立刻坐直了些,訝然說:“好端端的,大皇姐為什麽要去裴府趟這渾水?”

然而還不等吳宸回答,孟青山便高聲說:“知道!知道!早便聽說了!但這有什麽好琢磨?公主定是看見這案子被東廠接了,害怕受牽連,才不得不對那些閹人虛以委蛇。”

李熙卻沈默地低了頭,沒再張嘴搭腔。

事情如果真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吳宸見狀,就知道李熙已經聽出了點門道來,沒再理會坐在旁邊撒酒瘋的孟青山,只繼續說:“有些事旁人不知道,我在邊關當過兵,卻是知道——聽聞昭平公主的生母惠妃,曾在入宮前,陰差陽錯救過封疆兒子的命。”

說著就轉頭,一雙眼盯住孟青山,說:“青山,你原本就是西邊的,跟著封元帥混這麽些年,一定也聽說過這件事,是也不是?”

孟青山最怕和吳宸對上眼,對吳宸比對自己親爹都怕,下意識就說:“啊,是啊,是有這回事,我聽我爹說起過,但這事都已過去了好久,和昭平公主有什麽相幹……?”

吳宸:“……”

吳宸憐憫地看著他,說:“好孩子,你爹那麽聰明一個人,咋就生出了你。”

孟青山撓著頭,像是依舊沒跟上吳宸的思路,開口噴出酒氣,含混地說:“……啥?”

吳宸:“……”

聊不下去了,吳宸繃緊面皮揉了揉額角,滿臉都寫著“要不是看在你娘你爹的面子上,老子真再也不想管你”。

偏偏李熙這邊已經有些想通了,輕聲說:“這樣一來,封家就是欠了惠妃的人情,並且還是天大的人情。”

頓了頓,再擡眼看吳宸,“對麽?”

吳宸聽了,這才重新轉回頭來,註意力被李熙吸引,面上似是感慨,又似憂慮,遲疑著點頭回應,沒再像剛才一樣,氣到使勁去摁孟青山的腦袋。

“對,小殿下說得對極了,正如你所言,封家現在正欠著惠妃的人情,並且一直沒還。”

李熙這下才是真驚了,站起來說:“一個人情罷了,封家權勢滔天,怎麽拖了這麽久,不怕生變故?”

吳宸靜默片刻,伸出手來安慰李熙,喊李熙坐下。

“小殿下呀,人情不是那麽好還的,惠妃既然能得如今的高位,又怎會被一點小恩小惠打動,就算封家想還,惠妃也得想收呀。”

李熙無言以對。

卻聽吳宸緊接著又說:“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惠妃膝下無子,只得昭平公主這樣一位任性貌美的女兒,再有就是這個從小便養在身邊的晉王,也是因此,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惠妃只要是還想往上爬,便不會對晉王坐視不管,而封家也恰好到了該還惠妃人情的時候了。”

戎西的兵馬便是籌碼!李熙神色一凜,壓低聲音說:“大皇姐與惠妃為救老二,與那個姓裴的談了條件,是不是?”

吳宸再點頭,神色莫名地說:“聽說明明前陣子還談不攏,後來不知怎麽的,昭平公主忽然被喊去了裴府一趟,似是在那見著了什麽,總之……總之公主自裴府出來後便松了口,任憑裴懷恩與她坐地起價,再也沒反駁。”

李熙在桌下攥緊了拳。

吳宸眼睛尖,看清了李熙的反應,頓了頓才說:“別瞎猜了,消息都可靠,別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負責守衛京都平安的神武營,自然會比旁人更了解京都之中的風吹草動,哪怕只是一點傳聞——料想李熙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只是知道,卻不代表甘心。

被人當刀使了這麽久,臨了臨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換誰誰能甘心?

屋子裏的炭就快燒完了,李熙站起來走了兩步,因為了解玄鵠和孟青山的性子,對他二人半點不提防,只自顧自地低聲說:

“可是這也不對,這不對,聽聞封元帥厭□□.爭,又怎會因為這點兒私……就答應出手相助?退一萬步說,就算封元帥真是這樣不辯是非,以私廢公的人,那麽左右是會幫,比起答應把自己的兵權讓出來,還不如早點起兵反了,推老二來做這個破皇帝算了。”

話音未落,便聽吳宸便重重地唉了一聲。

又不知過了過久,李熙的目光落在炭盆裏,親眼見著那最後一點暗紅的火星兒熄滅。

李熙聽見吳宸對他說:“按理是不該答應,可若封元帥壓根就對公主與裴懷恩之間的交易一無所知,只當是替惠妃歷練了幾個尋常子侄呢?”

李熙倏地瞇眼。

是了,是這樣……!

試問明槍如何對暗箭,君子如何防小人,把裴懷恩的人借惠妃名義安插到西邊,就這麽插個一年半載的,慢慢又得提拔……

那麽、那麽封家危矣,甚至用不了太久,就連戎西的兵馬也會易手!

而在京都這邊,晉王雖得生路,卻總逃不了被圈禁關押的結局,說到底,一家兒女妻妾的性命,其實還是被裴懷恩牢牢地攥在手裏,完全不怕貴妃與昭平公主反悔,背著他做些小動作。

再有,聽聞承乾帝最近已奇跡般的有些好轉,看著至少還能活一年。只要承乾帝一日不死,惠妃心有顧忌,便不敢真的賭上全部身家,在京都掀風浪。

裴懷恩是個心思多重的人?只要能讓他得著機會,把這些釘子都平平安安地插進去,一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吃掉戎西了。

但……

只不知惠妃與昭平公主那邊為什麽會這樣?又何必要這樣?

說到底,晉王是天家貴胄,之前又得寵愛,眼下就算出了這檔子糊塗事,讓承乾帝一時氣急攻心,把人收了監,可等承乾帝過些時候氣消了,身體好了,還真不一定能舍得把晉王殺了。到時若無他在暗中扇這把風,承乾帝對晉王,頂多也就是罰重罰輕的差別。

換句話言之。

惠妃與昭平公主身在局中,這會連自己的屁股都還沒有擦幹凈,最明智的做法,該是縮起脖子裝鵪鶉,一直裝到承乾帝百年之後,再有動作,若如現在這般,單單只為救晉王的命,便冒險答應了裴懷恩——那不值當。

除非她們還有什麽別的把柄,被裴懷恩抓著了。

隱隱約約的,李熙覺得好像有一團霧遮著他的眼,讓他看不真切。

吳宸恰在此時開口,語帶安慰,說:“小殿下別想了,其實小殿下心裏想的那些,我這兩天也在想,可是光想有什麽用?這回啊,甭管裴懷恩再怎麽獅子大開口,公主殿下她偏偏還真就點頭答應了。”

頓了頓,合眼再嘆。

“事已至此,所以才勸小殿下別再妄圖插手了,畢竟人家那邊籌碼多,而小殿下你卻只有和裴懷恩的這點口頭承諾,能頂屁用啊?再說人家惠妃和昭平公主甚至願意為了救晉王,答應坑封家一把,幫裴懷恩謀到封家駐守在戎西的十二萬大軍——足足十二萬人啊,小殿下你有什麽,你現在窮得叮當響,還要找我與青山討活計,身上哪還有半點能讓那姓裴的看上眼,值得為了你放棄戎西的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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