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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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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財神

翌日,天氣難得晴朗,玄鵠被留下看家,李熙獨自進宮去見裴懷恩,問裴懷恩要能調得動人的小牌。

行在路上,忽有許多穿赤甲的士兵列隊從他身旁跑過去,個個面色不善,嚇得他連忙閃身,躲去墻根底下。

李熙害怕看見兵,無論是長澹的兵,還是大滄的兵,他都害怕看見。

這些兵會讓他想起兩年前,桓水一戰,白茫茫的雪地被血染紅,混成粘稠的泥漿,一眼望去看不到頭。

正出神,前面有人喊他。

李熙應聲擡頭,看見五皇子李恕騎馬過來,在他面前勒緊韁繩,利落地下了馬。

“六弟!”李恕見著李熙,似是極歡欣,擡手就去攬李熙的肩,明朗笑道:“你這是要進宮?”

李熙點頭,任由李恕與他勾肩搭背,在心裏悄悄回憶起坊間傳的那些小道消息。

五皇子李恕,智敏,但愛玩,為人架子不大,性格也活潑,打出生起就被養在順妃宮裏,與順妃所生的淮王格外親密,是淮王手把手教著識的字,不愛權力愛銀子,是個很好相交的人。

另外聽說李恕這人特別會賺錢,就為著這個,他們長澹皇室子弟原本都該被禁止經商,可承乾帝唯獨對李恕破了例,默許李恕借別人的名,在他們長澹各地開賭場、開酒樓飯莊。

代價就是凡所有盈利入賬之款項,都要劃出五成歸國庫,兩成歸承乾帝的私銀庫,餘下三成才是李恕自己的。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礙李恕把他自己經營得富貴潑天,然後被迫成為一個散財童子,整日讓他那幾個窮兄弟敲竹杠。

想到這,李熙看向李恕的眼神,免不得就帶上了幾分看冤大頭的憐憫,心說可憐見的,這位財神爺往後恐怕又得多接濟一位兄弟了。

但這點憐憫很快被掩飾過去,有李恕先搭訕,李熙稍一定神,便擡頭朝李恕笑著說:“五皇兄,你也起這麽早。”

李恕聞言就皺眉,不情願地說:“唉,如果不是父皇催著,我也不想起這麽早,可我還有倆月就開府了,不能再拖了,必須得依父皇的意思,盡快選出位置來,也好空出足夠的時間,方便工部那邊派人去修繕。”

說到這又話鋒一轉,攥拳輕砸一下李熙的肩頭,歡喜地說:“不提這些了,好小子,你能活下來,我們大家都很高興,尤其是我!有你在,我總算不是幾個兄弟裏年紀最小的了,我也有弟弟了!”

李熙哭笑不得,只好說:“我還以為皇兄們都不喜歡我。”

李恕聞言嘖了一聲,不讚同地說:“哪有,我就很喜歡你,我不嫌你是禍星。不瞞你說,平日四位皇兄各有各的忙,都不愛搭理我,我打眼瞧著,倒是咱倆年紀差不多,往後可以一塊玩,你說是不是?”

李熙說:“五皇兄……”

“唉,叫什麽皇兄,叫五哥!咱哥倆難兄難弟的,我聽說過你,想必你也聽說過我吧?”李恕打斷他,混不吝地搖頭。

“昨晚是有父皇在,我才沒敢管你,實際心裏可惦記你呢。你不知道,今年咱父皇身體不好,禮部要立儲,四位皇兄因為這事爭得緊,但我不一樣啊,我生母身份低,就跟你一樣,壓根摸不著儲君的邊,是以沒那麽多規矩。”

李熙垂著眼聽,不發一言,心裏卻很讚同李恕的說法。

撫養和親生總歸不一樣,承乾帝沒立後,眼下諸子無別,順妃要扶,扶的也是淮王,確實輪不到李恕。

再說承乾帝估計也沒考慮過讓李恕接挑子,否則就不會破例許他經商。

商人是賤民,縱觀歷朝歷代,哪位正兒八經的皇子,會被允許跟賤民廝混在一塊?

正琢磨著,李熙甫一仰臉,就見李恕的貼身侍從氣喘籲籲追了來,下馬沖李恕稟報:“五殿下,您怎麽還沒選好位置,齊王殿下托我給您帶話,春風如意樓,他做東。”

話畢再朝李熙行了禮,急匆匆的,把李熙鬧得怔住一下。

無他,自打回到長澹後,李熙這是頭回受別人的禮。

喧鬧間,李熙正要下意識回禮,就見李恕忽然肉疼地咬緊了牙,憤憤跺一下腳。

“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李恕說:“月前不是才借了銀子給他嗎?怎麽又來!”

侍從對此也很無奈,垂頭喪氣道:“齊王殿下對我說,近來雨水多,護城河河堤頻繁被沖塌,需要重修,還差一百萬兩的缺口補不上,望五殿下慷慨解囊,他心裏記著您的好處呢。”

李恕不厭其煩,一拳砸在墻上。

“李霽!李雲疏!這個討人厭的吞金獸!”李恕惡狠狠罵道。

李恕喜怒都擺在臉上,李熙在旁看著,橫豎走不掉,便勸他:“一百萬兩不是小數目,五皇兄你……”

李恕呸道:“是啊!這是多大一筆錢?他想修河堤,怎麽不去問戶部要錢,非得跑過來拔我的毛?”

聽見這話,侍從為難地看了李熙一眼,附在李恕耳邊輕聲說:“殿下,您忘啦,這兩年一直在打仗,戶部那點稅收,早被晉王劃走發軍餉了,哪還有錢了。”

頓了頓,再看李熙一眼,臉上比方才更哀怨了。

“再說問戶部要有什麽用?戶部如果拿不出錢,到時一張折子送上去,皇上看見了,跑不了還是來問您……”

說到後面就沒了聲,因為李恕這會已有些面目猙獰了。

齊王修堤,花著李恕的錢,功勞卻不在李恕身上,這換誰都得急,李恕這會就急得團團轉。

晴空萬裏,大太陽底下,李恕只管背著手轉,李熙看李恕轉,手指尖縮在袖裏沈吟半晌,斟酌著說:“五皇兄賺錢不容易,不能不給嗎?”

話音剛落,李恕猛的轉身,一把攥住李熙的手。

“好六弟,還是你理解我的辛苦。”李恕惆悵地說:“但不給不行啊,放眼這京都城裏,就屬老二和老三一武一文最拔尖,大皇兄太仁義,壓不住人,順妃娘娘養我一場,我總得給大皇兄,也給我自己留點後路,能幫就幫吧。”

李熙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很小聲地說:“那也……也不能開口就是一百萬兩。”

李恕聽得連聲嘆氣,連看宅子都顧不上了,拍著李熙的手背說:“這算什麽,老二前陣子也來和我打秋風,說是沒錢給神武營發俸了,神武營你知道嗎?”

李熙茫然地眨眼,一問三不知,猶如白紙一張。

李恕見狀,就猜李熙沒聽懂,湊過來小聲和他說:“你剛回京來,想必不知道咱們京軍四營之間的貓膩,讓我來給你講。”

“你長在邊關,應當知道咱們長澹在地方實行的是衛所制度,平日寓兵於民,各自屯田,唯獨那幾位在四方戍邊的元帥,以及負責護衛京都的京軍四營,是直接吃朝廷俸祿的。”

為了照顧李熙,李恕解釋的速度很慢,碰到什麽需要特別交代的,還體貼地停頓片刻。

“戍邊幾位元帥暫且不說,日後有空再同你講,只說這京軍四營裏,又細分為配備火銃,穿玄甲的神機營;專門給那些勳貴子弟掛名領錢、穿黃甲的神威營;從各地方靠軍功升上來,穿赤甲的神武營;以及由降兵收編整合而成,穿白甲的神勇營……”

李恕絮叨起來沒個完,李熙一直耐心地聽,盡管李恕現在說的這些,邵毅軒早就教過他。

初到京都,還是不要事先知道得太多。

對面,李恕還在喋喋不休,從京軍四營的編制傳統,講到它們之間的恩怨。

李恕說:“……眼下京軍都督一職空著,四營首領各自為政,除了神勇營因為身份特殊,平日慣會裝孫子,另外三營真是誰也不服誰,尤其是神威營和神武營,簡直見面就掐。”

半晌,見李恕說得累了,李熙適時地明知故問,小聲插話道:“都是為天子效力的,為何要掐架?”

李恕像是就等著李熙問這句,把聲音壓更低,悄沒聲地和他說:“因為錢,因為戶部總是先可著神威營發餉,然後才輪到神武營。”

京軍四營中,神機營自不必說,都是精銳,必是按月發餉,可神武營就過得很難受了,日常幹重活不說,到了月底領餉時,還要可著神威營裏那些混吃等死的勳貴子弟先拿,一旦戶部那邊拮據了,就得先欠著。

李恕把話講得隱晦,李熙猶豫一下,擺出副半知半解的表情來,故意又問:“神威營的人很多嗎?每月要領多少錢?”

李恕聽了,有商人習性作祟,當下就掰著指頭給他算,咬牙切齒地說:“那真是好多的錢啊,白花花的銀子撒出去,都跟那養大爺,光吃飯,不幹活。”

李熙又說:“既然用處不大,不能裁撤嗎?”

李恕嘆了聲氣,徹底被李熙身上這股子天真震驚到了。

“都是些有靠山的人,誰敢裁撤他們?誰敢?”李恕咋咋呼呼地感慨。

李恕說:“六弟,我跟你說句實話,恐怕就連統領神威營,又與神武營交好的老二都不敢輕易動他們,只敢問我借錢發餉,不然——你猜他這個儲君還爭得上嗎?”

一時寂靜。

侍從在旁邊聽得直吸氣,伸手使勁拽李恕,邊拽邊說:“行了,行了,五殿下,您可快閉嘴吧,齊王殿下還在春風如意樓裏等您去!”

這侍從勸得苦口婆心,李恕卻不聽,只管拽著李熙不放。

“滾滾滾,還沒見過借錢的這麽趾高氣昂,我有錢,我叫他等會怎麽了!”

有李熙安分給他當柱子,李恕索性手腳並用地扒在李熙身上不放,揚聲大罵道:“吞金獸,不要臉,難道還想讓我這個債主歡天喜地的去給他們送錢嗎?真當我冤大頭?……好吧,雖然我真的是。”

說著又忍不住看李熙,真心實意地對李熙說:“六弟,六弟你回來的真好,有你在,我每日看著你,終於感覺自己也沒那麽可憐了。”

李熙:“……”

目光對上,日後也準備問李恕接濟點的李熙抿緊嘴唇,尷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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