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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9章 扶正太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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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9章 扶正太子(六)

聞言昌被一路押送至刑場,沿途高聲大罵,從陛下到皇子再到朝中官員。

他絕非謀反叛臣,可到了如今,卻是再也壓抑不住,對伽蘭失望透頂,只問伽蘭為何還不亡。

人若是一直失望,或許還會覺得過一天日子撞一天鐘,過著過著,也就這麽過去了。可若是在失望時又給了希望,卻又將希望毀滅,此時的失望定是比起初的失望更讓人惱怒悲痛。

斬首官員細讀聞言昌所犯下的罪。

“蠱惑太子,企圖謀反,汙蔑朝中重臣,以下犯上……”

刑場下的百姓竊竊私語,皆知聞言昌被誣陷,卻無人敢站出來。

當著百姓的面殺忠臣,往後,朝堂還有誰敢站出來?百姓疾苦還有誰敢言?

聞言昌被強摁著跪在邢臺上,雷聲轟鳴,雨點子劈啪而下。

他雙目通紅地看著圍觀百姓。

或布衣破舊,或殘身斷臂。這樣的伽蘭,真是走到頭了。

沈常安淹沒在人群裏,他站在刑臺前,只覺得這漫天大雨將他淋得失溫,寒氣逼得他心臟絞痛。

一招墨仁順,害死兩位大臣。

他想起外公臨終前的模樣,想要逃離伽蘭,想要離開這壞了根的地方!

沈四跟在沈常安身側,見沈常安未沖動才暗松口氣。

他湊近沈常安,小聲道:“領主要劫法場,大人莫急。”

沈常安聽得一驚,急忙側頭看著沈四。

沈四擡手擋雨,勸道:“領主賞識聞言昌,若能借此機會,將此等人才收為己用,不失為一件好事。”

盛世出忠臣並不稀奇,貴就貴在國家敗落,竟還能有忠臣。如今的西麟,要的便是這樣的臣子。

沈常安環顧四周,終於,在人群最後看到了阿古勒的身影。

這人穿著一身便服,低頭與身邊幾個面生的人交頭接耳。片刻後,便見那幾人離開,進了暗巷。

劫法場,此招倒是可行,可若是成了,沈武必定會借機大做文章,讓聞言昌坐實了謀逆判臣的罪名。

聞大人一生清廉,怕是不願茍且偷生,更不願成為叛國之臣。

“昏君!”

聞言昌一聲嘶吼,將沈常安的魂拽了回來。

“……伽蘭必敗!必敗啊!!!”

斬首令落地,斬首的刀刃高高舉起,雨水打砸著利刃,散著陣陣寒光。

然而刀還未落,便聽鏗鏘一聲,那行刑之人,手中利刃頓時甩飛出去。

低頭看,竟是一枚石子,生生將刀面打出了一塊凹陷。

行刑人被這股氣勁沖撞得往後退了兩步,如此強勁之力,若是現身,恐難對付。

沈常安的一顆心懸在了喉嚨口。

若是劫成了,西麟定會獲得民心大肆讚揚。可這也意味著,領主在向伽蘭挑釁,說伽蘭皇帝有眼無珠濫殺忠臣。

重要的是,他作為西麟特使,往後也住不得伽蘭了。

但若是不成,聞大人一走,太子這條路被堵死,他便要直面迎擊父親和兄長。朝中無人可扶持,父親註定會奪權。

如何想都是死局。

眉眼微擡,雨水順著眼睫落下。

刑臺之上,聞言昌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雨裏的沈常安。

聞言昌無奈,目光中滿是惋惜,他似是猜到了那一石子撞飛刀刃是為什麽。

隨即長嘆一聲,厲聲道:“臣,一生為國為民,無愧於心,無愧於伽蘭!”

言閉,不等眾人反應,迎頭撞上了行刑之人重拾起來的刀刃。*

“沈四,去問問巫醫,藥熬好了沒。”

特使府內,阿古勒坐在床邊,把沈常安沒什麽血色的手塞進被窩。

聞言昌一死,沈常安大病一場,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不過巫醫看了說沒什麽大礙,只是淋了場雨,體質過寒引發的舊疾。

一場高熱燒了兩天一夜,沈常安醒來時,只覺得天旋地轉。

“醒了,醒了!”沈四激動地從床邊站起來,急匆匆地跑出去叫人。

相比較下巫醫倒是冷靜,端著碗藥進來,連脈都沒診,直接把藥遞給沈常安。

“朝中如何了?”沈常安靠坐著,端著藥碗喝了大半。

沈四言語吞吐,似是想說,可又礙於領主叮囑,生生把話給憋了回去。

巫醫在沈常安的床邊掛了幾袋熏香藥囊,沈聲道:“朝中如何,待你病好了再看。”

沈常安還要問。

巫醫便道:“好不好都已成定局,何必折磨自己。”

沈常安把喝空的藥碗遞還給巫醫:“阿古勒,如何了?”

聞言昌是阿古勒提的官,如今人死了,還被安上個教唆太子謀逆的罪名,這要不是西麟的官,怕是此刻已經被連帶。

巫醫喉嚨裏發笑:“你倒是想著他?”

沈常安嗆了聲。

巫醫:“他好得很,如今百姓都指著他能撐起伽蘭。”

沈常安:“只是,隨口問問……”

指望西麟領主撐起伽蘭,這要是讓百姓知道了朔羽是誰,怕是越發坐實了通敵叛國教唆太子謀逆等罪名。

正說著,便聽院子裏的狼躁動著巴拉狼窩。

沈常安靠回軟墊,這動靜,不用問也知道是阿古勒回來了。

外頭雨勢不小,阿古勒懶得撐傘,一路跑進來,淋了個透。

“呼,伽蘭這雨,怎的寒氣直往人頸子裏鉆?”阿古勒抖了抖衣袖,跟阿珂一塊兒提了剛買的吃食進來。

見沈常安醒了,便將手裏提的一盆豬肘子端過來。

“想你這幾日吃得實在清淡,幹脆買了些葷食。”

沈常安大病還未痊愈,吃得這般葷,怕是不好。可想想在西麟時,日日都是葷食,好似也沒什麽大礙。

他咳了幾聲:“太子可有刁難你?”

阿古勒端著肘子坐在沈常安床邊,揮了揮手,示意屋子裏的人出去。

他把肘子放到床邊矮桌,伸手往沈常安的嘴邊擦了一下殘留的藥漬,隨即抖了抖濕透的衣領。

“太子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你已經盡力,實在做不到也不必勉強。伽蘭與西麟開戰不是頭一回,若真的開戰,我西麟的贏面很大。”

阿古勒:“我的目的是讓西麟百姓擺脫奴役,並非要伽蘭滅亡。若真有那一日,我盡力不讓伽蘭百姓受苦。”

想讓伽蘭滅亡的方式有很多,但手法都有些極端,即便贏了也難獲民心。這仗若非要打,那便應戰。沈常安輕嘆。

阿古勒瞧了他一會兒,忽然問:“若是有一日,我殺了你阿爸,你可會恨我?”

沈常安心下一顫,他是想將父親和兄長擊敗,可卻不敢想,有朝一日該如何應對是死是活的問題。

阿古勒見他猶豫:“你可知,你如今像什麽?”

沈常安擡眸,說話時聲音略顯沙啞:“像什麽?”

阿古勒脫了淋濕的衣裳,起身拿了塊毛巾擦拭:“若當初,狗皇帝送你來西麟和親,我應當會考慮,多放他們幾個月舒坦日子。”

沈常安仰頭,側目看著阿古勒擦身:“我若是去和親,怕是這會兒已經要了你的命。”

阿古勒笑著擰巾帕:“你們伽蘭沒什麽好,就是愚忠的臣子不錯。你為太子提的那幾位官,若是放到我西麟,能省我不少事。”

沈常安望著床邊肘子,想了想,還是拿筷子夾了些送嘴裏。

“太子不再信任你我,又斬了聞言昌。官位空缺,如今應當已經填補了不少沈武的人。”

這一局,是沈武贏了。

原是他過於自信,想當然地覺得,能扶正太子。

阿古勒擦拭完,換了身便服。他走到床邊,單手搭著床頂俯瞰著沈常安進食。

“這些時日太子倒是沒什麽動靜,不過新上任的那幾個官不怎麽好對付。孫茂不辭官,定是要吃些苦頭。好在這些人對我倒還算恭敬。”

沈常安停下手裏動作。

如今太子身邊,能威脅到父親的唯有提刑司朔羽。但朔羽頂著西麟官員的身份,定是不能像對付聞言昌這般草率。

可也未必,陛下年邁病重,太子又被掌握了大半權勢,若此時與西麟官員翻臉也是有可能的。

沈常安擡眸:“他們下一個要動的,應是二皇子崇明。”

朝中兩塊虎符,一塊在沈墨手中,另一塊則在二皇子手裏。

沈墨架空了陛下,架空了太子,眼下唯一忌憚的,定是剩下的半數兵權。

阿古勒洗漱完,見沈常安仍在擰眉思索,便幹脆躺進了沈常安被窩。

沈常安發著熱,可手腳卻仍舊冰涼。他把人抱緊了捂著,而後疲憊地閉上眼,仰頭靠在軟墊裏。

沒一會兒,便睡熟了,呼吸綿長。

太子的事鬧得太大,連續幾日貶官升官,光是處理官僚晉升就要花費不少精力。何況還要一邊要處理西麟政務,一邊處理提刑司案件。

這人即便是鐵打的,也該累了。

沈常安靠著阿古勒肩膀,低眉時,才發現這人的虎口處,不知何時劃了道刀口,用紗布纏著。

是那日試圖營救聞言昌受的傷?還是這幾日私下裏對付了什麽人?

“阿古勒。”

阿古勒已經睡熟,自是無法回應。

沈常安道:“若是將伽蘭給你,你可接得住?”

自是句玩笑話,伽蘭給不了西麟。

他靠著阿古勒閉上眼休息,手腳暖和了,睡得也安穩。

直到沈常安睡熟,阿古勒才緩慢地睜開眼。

他瞧著沈常安的模樣,心有不忍。

許久,從掛在床邊的濕衣袖中,摸出枚刻了刀紋的狼牙。

原屬於他的那枚已經燒了,這是今早,有人刻意送來提刑司府的。

【作者有話說】

謝謝奴力小可愛送的貓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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