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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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韓雪嬌握著帕子的手一緊, 氣急敗壞地瞪向鳳禾，“你何故坐到見徹公子身側？”
淩見徹掀了下眼皮，不冷不熱道：“我讓她坐的。”
韓雪嬌眉心一下子擰了起來, 下意識問：“你為何……”
她猛然意識到周圍還坐著許多人, 聲音戛然而止，眉頭卻越蹙越緊。
鳳禾坐在淩見徹身側, 面容白皙，烏發如瀑, 兩人坐在一起, 簡直是郎才女貌 , 越看越登對, 這讓她心中十分不快。
可她無法繼續追問, 否則大家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她畢竟是閨閣女子, 不敢壞了名聲。
“……還能是為什麽？”劉景祥大笑了一聲, 自以為有好戲看, 揚著聲音道：“王女上次敢將箭尖對準少凜，少凜豈會善罷甘休？王女你既然敢做, 可有想好要怎麽承受少凜的怒火？”
韓雪嬌心裏緊繃的那根弦驟然松開，嘴角輕輕上揚，她倒是差點忘了，這二人有一箭之仇，想來淩見徹也不會喜歡郯陰王女, 否則當初就不會差點射殺她！
眾人明白過來, 淩見徹讓鳳禾坐過去, 定然是想要折磨她，報上次馬場的仇！隸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鳳禾輕輕掀起唇角, 轉頭看向淩見徹，“不知淩公子想如何？”
淩見徹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裏，“吃。”
眾人：“……”說好的折磨她報仇呢？
鳳禾夾起桂花糕，若無其事的吃了一口，反正淩見徹每次給她選的食物都很好吃，她現在幾乎是下意識信任淩見徹投餵給她的美食。
劉景祥這個大聰明在眾人不解的目光裏，激動的一拍腦門，像發現了驚天大秘密一樣，揚聲道：“少凜分明是在羞辱王女啊！”
七皇子點點頭，“對，羞辱她！少凜一向不喜歡吃甜的，這是把自己不願意吃的給她。”
淩見徹似笑非笑看了鳳禾一眼，瞬間戲癮上身，露出一副紈絝的蠻橫模樣。
“吃這個！”
“這個難吃，多吃點！”
“把那個雞湯也喝了，不許剩，剩一滴都得給爺留下唱曲聽。”
……
劉景祥面色覆雜，如果不是淩見徹語氣氣惡狠狠的，他都以為他是在勸郯陰王女多吃飯。
鳳禾覺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這場‘鴻門宴’，於是淩見徹給她夾菜，她就來者不拒的吃下去，反正淩見徹給她夾的菜味道都不錯。
他們倆一個夾菜一個吃，全都旁若無人，神色自若，大家甚至懷疑他們都忘了屋子裏還有一群人。
眼看著鳳禾都要吃飽了，隸王再也按捺不住，冷聲開口：“只吃飯不喝酒哪行？來人，給王女上酒！”
侍女很快把酒樽端了上來，放在鳳禾手邊。
隸王端起一杯酒，朝鳳禾擡起手，“王女，請吧。”
鳳禾猶豫了一下，端起酒樽，想飲一口糊弄過去。
她將酒樽靠近唇邊，鼻翼輕動，看著杯中清酒，眸色陡然一沈，酒裏下了媚藥！
鳳禾握緊酒樽，鼻尖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眼中的厭惡達到了頂點。
這群人無法無天，是什麽下作手段都用上了，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讓她出醜了！
隸王見她不動，陰測測的出聲催促，“王女不喝，是不給本王面子麽？”
鳳禾冷冷彎眸，不緊不慢地將酒樽湊到唇邊。
眾人目光紛紛聚集到她身上，眼中跳動著興奮的光芒。
隸王得意的牽起嘴角，唇邊帶著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
鳳禾看向隸王，嘴角彎起冰冷的弧度，緩緩擡高手臂，一點點倒掉杯中酒，酒水灑在地上清泠泠的響。
她看著隸王，一字一頓道： “你的面子，我若不給又如何？”
席上霎時鴉雀無聲，唯有李蕊發出輕聲嗤笑，望著隸王的目光滿是譏諷。
“……你！”隸王沒想到她竟然敢公然無視他的命令，臉上怒氣翻湧，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隸王身邊的狗腿子見狀，怒拍桌子，“王爺肯賞你一杯酒，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鳳禾波瀾不驚地擡起眸子，語氣輕而慢，“酒裏的媚藥也是賞我的嗎？”
眾人神色凝滯了一下。
隸王面色驚疑不定，這小小王女還未喝酒，怎麽就知道酒裏有媚藥？
淩見徹神色一凜，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水，將筷箸扣到桌子上，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淡去，右手無聲無息的搭到腰間的劍上。
隸王身邊的狗腿子率先反應過來，厲聲怒斥，“你膽敢冤枉王爺，其心可誅！”
隸王眼睛轉動，擺了下手，仆從立刻上前將地上的酒水擦凈，奪走了鳳禾手裏的酒樽。
其他人見狀，紛紛指責起鳳禾。
“你有什麽證據？你說酒裏有媚藥難道就有媚藥嗎？”
“口說無憑，我看你就是有心陷害王爺！”
“王爺誠心邀請你來觀戲飲酒，你真是不識好歹！不愧是蠻荒之地來的。”
……
眾口鑠金。
鳳禾心下一片冰涼，她看著眼前這群世家公子小姐們，唇邊笑意漸冷，跟他們相比，淩見徹這個紈絝倒顯得沒那麽可惡了，至少他的惡劣都寫在臉上，心裏反而沒有惡意。
隸王靠在椅背上，得意開口：“王女年幼無知，只要你來陪本王喝杯水酒，本王就不責怪你了。”
鳳禾一臉漠然，“王爺可真是大量。”
隸王聽出她語氣裏的譏諷，冷下臉來。
狗腿子觀察著隸王的面色，對鳳禾怒喝：“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再不過來別怪我不客氣！”
“你是誰？”鳳禾不耐煩的擡起頭，看向一直喋喋不休的那名男子。
“……”狗腿子面色僵了一下，不悅的抻了抻衣襟，擡著下巴道：“我乃梁家大公子梁升，父親是督察院督禦史梁平，母親是衛家嫡女，我們梁家是簪纓世家，家族繁茂，底蘊悠遠，王女若是沒聽過，那就是孤陋寡聞了！”
“我確實是沒聽說過，別說是梁家，就是督察院督禦史一職是做什麽的我都不知道。”鳳禾眸色流轉，倏爾一笑，露出懵懂無知的神色，“不過喝酒我倒是會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陪王爺喝酒？可有人願意教教我？”
美人一笑百媚生。
鳳禾看著梁升，唇角揚起動人的弧度，清澈的眸子裏含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慌張。
她彎唇一笑，上翹的眼尾就是斂不住的嫵媚，燭火映照在她白皙如瓷的面龐上，端端是明眸皓齒，媚態天成，眼角眉梢浮動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極具魅惑。
在場的男子無不目光一頓，差點連呼吸都忘了。
淩見徹額角跳動了一下，眉心深深擰了起來。
隸王看著鳳禾的漂亮臉蛋，極具興味的牽動嘴角，“美人一笑，真是活色生香。”
梁升眼睛直了直，像失了魂一樣往臺階下走，“既然王女不懂，不如我親自來教你，也好讓你好好服侍王爺。”
“好啊！”鳳禾聲音輕甜，上挑的狐貍眼像能勾人心魄的妖精。
淩見徹‘嘖’了一聲，眉心松開，收回了放在劍上的手，直覺有好戲看了。
梁升在鳳禾身側蹲下，嗅到鳳禾身上迷人的清香，目光變得更加癡迷，心裏泛起一股難言的癢意。
他早就看上這位郯陰王女了，只等著大家折了這王女的傲骨，他就可以肆意踐踏，可沒想到他竟然成為了第一個一親芳澤的人。
他激動得手都在顫抖。
隸王沒有阻止梁升，只等著梁升把鳳禾‘調教’老實了，再送過來伺候他。
梁升拿起桌上的酒壺斟酒，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鳳禾，近距離窺視著她光滑的肌膚。
他驚訝的發現她臉上連一個毛孔都看不到，真真的細膩無暇，如光滑白瓷一般，他還沒動手摸就已經知道觸感能有多好。
梁升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連酒水溢出來都不曾察覺。
旁邊傳來幾聲哂笑，梁升尷尬的回過神來，擦了擦桌上的酒漬，把酒樽端給鳳禾。
他垂目看向她紅艷艷的唇，聲音低啞，“王女，可用我餵你？”
鳳禾把酒樽推了回去，將酒樽抵在他唇邊，“我餵你如何？”
周圍的男子們興奮的起哄，紛紛羨慕的瞪著梁升，心中瘙癢難耐，恨不能跟他調換才好，貴女們則是目露輕蔑，看向鳳禾的眼裏全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李蕊意興闌珊的搖著團扇，覺得十分無趣乏味，又是一個軟骨頭，不過被稍微磋磨，就自甘輕賤，沒什麽好戲可看了。
梁升喉嚨激動的上下滾動，想也不想就仰頭將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心頭好像燒了一把火。
他酒意上頭，得意忘形，擡手就想摟鳳禾近在咫尺的細腰。
那腰肢盈盈不及一握，看起來柔軟無比，若能抱進懷中，肯定是一番銷魂。
鳳禾紅唇嬌媚的揚起，瞳仁烏黑，眼中不見了先前的怯懦驚慌，在他靠近的一瞬間陡然變得淩厲起來，眼底怒意橫生。
她手腕翻轉，藏在袖中的匕首精準無誤的插進梁升的腹部，穿破血肉，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像她眼下的一滴血淚，姝色傾城。
一切發生的太快，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臉上的神色都猝不及防的僵住，像是一張張不會動的臉譜掛在他們的臉上。
梁升悶哼一聲，酒樽摔落在地，他難以置信的低下頭，血色染紅了他的衣襟，驚恐瞬間席卷他的全身，身體一點點變涼。
周圍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眾人震驚的叫起來，大堂裏亂作一團。
鳳禾看著梁升震驚的眼，眸子裏泛起淬著冰碴的冷光，一字一句道：“可惜，道貌岸然的簪纓世家也不過如此。”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臺上唱戲的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姿態萬千的貴女們嚇得花容失色，即便是李蕊也吃了一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剛才還色欲熏心的那些公子們更是頭皮發麻，只覺得那一劍仿佛捅在他們身上一樣，都跟著驚懼害怕，風花雪月的心思瞬間一掃而空。
韓雪嬌連退數步，躲在柱子後面，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鳳禾竟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捅人，她是吃了雄心豹子不成？簡直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淩見徹看到那柄熟悉的匕首，嘴角微微抽了抽。
梁升兩眼一翻，差點嚇暈過去。
“放心，死不了，我紮人技術還不錯，就是再紮你個十刀八刀也能保證你不死。”鳳禾唇角微微翹起，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看著匕首插入的位置道：“此處沒有心肝脾肺腎，傷的只是你的皮肉罷了。”
眾人聽到她的話，全都不寒而栗，鳳禾現在乖張的模樣，跟之前柔順愚笨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令人駭然。
梁升眼睛驚恐的瞪大，掙紮的不斷往後退，若鳳禾剛才是勾人心魄的仙女，現在就是一只嗜血的妖精，既美且妖，能讓人沈淪，也能殺人於無形。
“你若不信，我拔出來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鳳禾一臉善解人意，把手伸了過去。
“不用！”梁升眼睛瞪圓，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驚恐怒吼：“毒婦！你這個毒婦！”
鳳禾笑容一斂，把手裏的匕首又往裏捅了兩分，“再罵一句試試。”
眾人目瞪口呆，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嚇得四散開來。
劉景祥和七皇子離得近，靠在一起瑟瑟發抖，狂咽口水。
梁升面色慘白，痛得死去活來，想躲又躲不開，只能轉過頭朝著眾人怒吼：“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殺了這毒婦！”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護衛嗎將鳳禾團團圍住，朝鳳禾逼近過來。
淩見徹悄無聲息地擋在她身側，神色警惕。
鳳禾望向眾人，一臉受驚的拍了拍胸口，“你們可別嚇我，不然我手一抖，一不小心把他捅死了怎麽辦？”
她說完手一顫，匕首又往裏捅了兩分。
梁升痛得撕心裂肺，冷汗直冒，心驚肉跳地大聲：“你們別過來！”
鳳禾唇邊的笑意愈深，眼中卻無半分情緒。
她從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良善人，前期不動，是因為還沒摸清大彧的情況，能不引人註目最好，現在他們既然把她逼上絕路，那她就不會再忍。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轉頭去看隸王，畢竟今天這場宴席是隸王擺的，現在鬧得這麽大，恐怕不好收場。
隸王目光沈甸甸地看向鳳禾，勉強鎮定開口：“王女，有話好說，大家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何必鬧到如此地步，你先把匕首收了……”
“好啊。”鳳禾嘴角揚起，一下子把匕首抽了出來。
梁升腹部的鮮血霎時噴湧而出。
眾人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鳳禾捂著嘴‘呀’了一聲，看著噴湧的傷口，語氣無辜，“王爺讓我拔，我就拔了。”
梁升再也招架不住，兩眼一翻，面無血色的昏死過去。
隸王聲音哽住。
……他讓拔的？他是讓她這麽拔麽！
他一口氣沒上來，臉色黑如鍋底。
鳳禾緩緩起身，發髻上墜著的珍珠步瑤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雪白的衣裙上沾了幾滴血漬，像是點點紅梅。
她渾身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倔勁，眸子明亮清冷，眼尾發紅，如抹了胭脂一般，幾縷烏發繞在白皙的細頸上，紅唇染血，望著眾人緩緩彎出一抹冷笑，灼灼清華，美而近妖。
偏偏是個毒美人。
眾人看著她絕世的容顏和她手中泛著寒光的匕首，不自覺後退了一步，眼神既懼怕又渴望。
只有淩見徹還若無其事的站在她身側，目光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鳳禾一點點斂去笑意，擦著刀刃上的鮮血，波瀾不驚地擡起眼眸，“我是質女，人人都可踐踏，但你們不要忘了，陛下不會殺我，我敢用命跟你們搏。”
她這個質女或許無關緊要，但惠帝不會殺她，否則以後誰還敢送質子、質女來大彧？她可以死在來路上，卻不能死在天子腳下，所以她只要沒闖下滔天大禍，惠帝就不會要她的命。
鳳禾眼眸猩紅，冷冷看向隸王，聲音擲地有聲道：“若挑起大彧與他國紛爭，你們擔待的起嗎？”
隸王面上神色凝住，他知道鳳禾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他若有奪儲之心，就不能令惠帝厭惡他。
今日的事如果鬧到影響大彧跟郯陰、婺都邦交的地步，惠帝必定會降罪於他，到時候他得不償失。
淩見徹不緊不慢地開口：“大彧和郯陰一戰中，大彧雖然取勝，卻元氣大傷，國庫至今虧空，若在此時再起戰事，陛下恐怕會大發雷霆。”
空氣變得凝固，誰都不想承擔天子之怒。
鳳禾目光掃過眾人，輕擡下頜，“我不過是賤命一條，敢用命跟你們賭！你們這些金尊玉貴的公子小姐們舍得死麽？下次誰再敢耍這些陰損的手段，我只會跟你們魚死網破，大不了就是誰也別想活。”
眾人噤若寒蟬。
隸王臉色鐵青，斟酌半晌，冷聲開口：“把梁升送回梁府診治，今日之事不準傳出去，都給我記住了，梁升是自己喝醉酒不小心弄傷的。”
他扔下這句話，甩著袖子，怒容滿面的揚長而去。
其他人不敢出聲，紛紛跟著他離開，李蕊走前深深看了鳳禾一眼，難得什麽都沒說。
熱熱鬧鬧的戲樓轉眼岑寂下來，喧囂過後，只留一片血汙，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放手，已經沒事了。”
淩見徹低沈清冽的聲音傳來，鳳禾身體驀地一松，這才發現她握著匕首的手指早就已經僵硬。
她緩緩松開手，匕首掉落在地，濃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中洶湧的情緒，平覆片刻，她擡頭時對上一雙黑沈沈的眼睛。
夏文衍站在角落裏，神色莫測地看著她，眼底是化不開的陰霾，瘦削的身體像一根在風中搖晃的竹竿。
鳳禾甚至沒留意到他是什麽時候來的，也許他一直都在，只是他習慣了降低自己存在感，所以她不曾註意到他。
他們同命相似，一個質子一個質女，卻不是同路人。
滿屋人散盡，夏文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寂靜的戲樓裏，只餘下鳳禾和淩見徹兩人。
淩見徹看著刀尖上的血珠，一臉惆悵說：“愚蠢怯懦？”
鳳禾轉眸看他，輕輕一哂，“放蕩不羈的紈絝子？”
“放蕩不羈是真。”
“怯懦也是真。”
淩見徹眸色深邃，“哦？我怎麽看不出來你如何怯懦？”
鳳禾唇角似彎未彎，“遇到淩公子的箭，我可不就怯懦了麽？”
“放心，王女嬌靨如花似月，我的箭是多情箭，定然不舍得傷你。”
“箭有情，人無情，可怎生是好。”
淩見徹聲音滯了滯，看了她半晌，目光幽深，“公主若生為男子，憑你這張嘴，倒是能做個辯臣。”
鳳禾慢悠悠露出一絲笑意，心底的煩躁微微舒緩。
淩見徹撿起地上的匕首，屈指彈了一下刀刃，“你這華而不實的匕首，用處還真是不少。”
鳳禾譏諷一笑，“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玩物，可玩物被逼極了也是會咬人的。”
淩見徹正色道：“下次無論誰以我家裏人的名義去請你，你都不必來，我家若真想請你，我自會親自去接。”
鳳禾微微頷首，“今日之事回去後你該如何交代？你當著隸王的面踹了他舅舅，是在打隸王的臉，他怕是不會高興。”
淩見徹恣意的笑了一聲，嗓音沈冷：“想踹便踹了，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真要給他們這群窩囊廢當孫子不成。”
鳳禾眸色微動。
她和淩見徹的性子其實有幾分相像。
他們都是被逼至絕境時寧可魚死網破的人，更能明白彼此的心境。
淩見徹目若點漆地望來，唇角勾起，帶著幾分姿佞道：“這世上沒有能鎖住我的籠子。”
鳳禾一楞，隨即笑了起來，她擦幹凈匕首上的血，把匕首放回匕鞘裏，“心若堅韌，可破萬千。”
就像她對孫玉鳶說的，藩籬得自己走出來，那麽牢籠，也得他們自己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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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雪嬌握著帕子的手一緊, 氣急敗壞地瞪向鳳禾，“你何故坐到見徹公子身側？”
淩見徹掀了下眼皮，不冷不熱道：“我讓她坐的。”
韓雪嬌眉心一下子擰了起來, 下意識問：“你為何……”
她猛然意識到周圍還坐著許多人, 聲音戛然而止，眉頭卻越蹙越緊。
鳳禾坐在淩見徹身側, 面容白皙，烏發如瀑, 兩人坐在一起, 簡直是郎才女貌 , 越看越登對, 這讓她心中十分不快。
可她無法繼續追問, 否則大家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她畢竟是閨閣女子, 不敢壞了名聲。
“……還能是為什麽？”劉景祥大笑了一聲, 自以為有好戲看, 揚著聲音道：“王女上次敢將箭尖對準少凜，少凜豈會善罷甘休？王女你既然敢做, 可有想好要怎麽承受少凜的怒火？”
韓雪嬌心裏緊繃的那根弦驟然松開，嘴角輕輕上揚，她倒是差點忘了，這二人有一箭之仇，想來淩見徹也不會喜歡郯陰王女, 否則當初就不會差點射殺她！
眾人明白過來, 淩見徹讓鳳禾坐過去, 定然是想要折磨她，報上次馬場的仇！隸王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鳳禾輕輕掀起唇角, 轉頭看向淩見徹，“不知淩公子想如何？”
淩見徹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裏，“吃。”
眾人：“……”說好的折磨她報仇呢？
鳳禾夾起桂花糕，若無其事的吃了一口，反正淩見徹每次給她選的食物都很好吃，她現在幾乎是下意識信任淩見徹投餵給她的美食。
劉景祥這個大聰明在眾人不解的目光裏，激動的一拍腦門，像發現了驚天大秘密一樣，揚聲道：“少凜分明是在羞辱王女啊！”
七皇子點點頭，“對，羞辱她！少凜一向不喜歡吃甜的，這是把自己不願意吃的給她。”
淩見徹似笑非笑看了鳳禾一眼，瞬間戲癮上身，露出一副紈絝的蠻橫模樣。
“吃這個！”
“這個難吃，多吃點！”
“把那個雞湯也喝了，不許剩，剩一滴都得給爺留下唱曲聽。”
……
劉景祥面色覆雜，如果不是淩見徹語氣氣惡狠狠的，他都以為他是在勸郯陰王女多吃飯。
鳳禾覺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這場‘鴻門宴’，於是淩見徹給她夾菜，她就來者不拒的吃下去，反正淩見徹給她夾的菜味道都不錯。
他們倆一個夾菜一個吃，全都旁若無人，神色自若，大家甚至懷疑他們都忘了屋子裏還有一群人。
眼看著鳳禾都要吃飽了，隸王再也按捺不住，冷聲開口：“只吃飯不喝酒哪行？來人，給王女上酒！”
侍女很快把酒樽端了上來，放在鳳禾手邊。
隸王端起一杯酒，朝鳳禾擡起手，“王女，請吧。”
鳳禾猶豫了一下，端起酒樽，想飲一口糊弄過去。
她將酒樽靠近唇邊，鼻翼輕動，看著杯中清酒，眸色陡然一沈，酒裏下了媚藥！
鳳禾握緊酒樽，鼻尖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眼中的厭惡達到了頂點。
這群人無法無天，是什麽下作手段都用上了，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讓她出醜了！
隸王見她不動，陰測測的出聲催促，“王女不喝，是不給本王面子麽？”
鳳禾冷冷彎眸，不緊不慢地將酒樽湊到唇邊。
眾人目光紛紛聚集到她身上，眼中跳動著興奮的光芒。
隸王得意的牽起嘴角，唇邊帶著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
鳳禾看向隸王，嘴角彎起冰冷的弧度，緩緩擡高手臂，一點點倒掉杯中酒，酒水灑在地上清泠泠的響。
她看著隸王，一字一頓道： “你的面子，我若不給又如何？”
席上霎時鴉雀無聲，唯有李蕊發出輕聲嗤笑，望著隸王的目光滿是譏諷。
“……你！”隸王沒想到她竟然敢公然無視他的命令，臉上怒氣翻湧，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隸王身邊的狗腿子見狀，怒拍桌子，“王爺肯賞你一杯酒，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鳳禾波瀾不驚地擡起眸子，語氣輕而慢，“酒裏的媚藥也是賞我的嗎？”
眾人神色凝滯了一下。
隸王面色驚疑不定，這小小王女還未喝酒，怎麽就知道酒裏有媚藥？
淩見徹神色一凜，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水，將筷箸扣到桌子上，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淡去，右手無聲無息的搭到腰間的劍上。
隸王身邊的狗腿子率先反應過來，厲聲怒斥，“你膽敢冤枉王爺，其心可誅！”
隸王眼睛轉動，擺了下手，仆從立刻上前將地上的酒水擦凈，奪走了鳳禾手裏的酒樽。
其他人見狀，紛紛指責起鳳禾。
“你有什麽證據？你說酒裏有媚藥難道就有媚藥嗎？”
“口說無憑，我看你就是有心陷害王爺！”
“王爺誠心邀請你來觀戲飲酒，你真是不識好歹！不愧是蠻荒之地來的。”
……
眾口鑠金。
鳳禾心下一片冰涼，她看著眼前這群世家公子小姐們，唇邊笑意漸冷，跟他們相比，淩見徹這個紈絝倒顯得沒那麽可惡了，至少他的惡劣都寫在臉上，心裏反而沒有惡意。
隸王靠在椅背上，得意開口：“王女年幼無知，只要你來陪本王喝杯水酒，本王就不責怪你了。”
鳳禾一臉漠然，“王爺可真是大量。”
隸王聽出她語氣裏的譏諷，冷下臉來。
狗腿子觀察著隸王的面色，對鳳禾怒喝：“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再不過來別怪我不客氣！”
“你是誰？”鳳禾不耐煩的擡起頭，看向一直喋喋不休的那名男子。
“……”狗腿子面色僵了一下，不悅的抻了抻衣襟，擡著下巴道：“我乃梁家大公子梁升，父親是督察院督禦史梁平，母親是衛家嫡女，我們梁家是簪纓世家，家族繁茂，底蘊悠遠，王女若是沒聽過，那就是孤陋寡聞了！”
“我確實是沒聽說過，別說是梁家，就是督察院督禦史一職是做什麽的我都不知道。”鳳禾眸色流轉，倏爾一笑，露出懵懂無知的神色，“不過喝酒我倒是會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陪王爺喝酒？可有人願意教教我？”
美人一笑百媚生。
鳳禾看著梁升，唇角揚起動人的弧度，清澈的眸子裏含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慌張。
她彎唇一笑，上翹的眼尾就是斂不住的嫵媚，燭火映照在她白皙如瓷的面龐上，端端是明眸皓齒，媚態天成，眼角眉梢浮動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極具魅惑。
在場的男子無不目光一頓，差點連呼吸都忘了。
淩見徹額角跳動了一下，眉心深深擰了起來。
隸王看著鳳禾的漂亮臉蛋，極具興味的牽動嘴角，“美人一笑，真是活色生香。”
梁升眼睛直了直，像失了魂一樣往臺階下走，“既然王女不懂，不如我親自來教你，也好讓你好好服侍王爺。”
“好啊！”鳳禾聲音輕甜，上挑的狐貍眼像能勾人心魄的妖精。
淩見徹‘嘖’了一聲，眉心松開，收回了放在劍上的手，直覺有好戲看了。
梁升在鳳禾身側蹲下，嗅到鳳禾身上迷人的清香，目光變得更加癡迷，心裏泛起一股難言的癢意。
他早就看上這位郯陰王女了，只等著大家折了這王女的傲骨，他就可以肆意踐踏，可沒想到他竟然成為了第一個一親芳澤的人。
他激動得手都在顫抖。
隸王沒有阻止梁升，只等著梁升把鳳禾‘調教’老實了，再送過來伺候他。
梁升拿起桌上的酒壺斟酒，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鳳禾，近距離窺視著她光滑的肌膚。
他驚訝的發現她臉上連一個毛孔都看不到，真真的細膩無暇，如光滑白瓷一般，他還沒動手摸就已經知道觸感能有多好。
梁升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連酒水溢出來都不曾察覺。
旁邊傳來幾聲哂笑，梁升尷尬的回過神來，擦了擦桌上的酒漬，把酒樽端給鳳禾。
他垂目看向她紅艷艷的唇，聲音低啞，“王女，可用我餵你？”
鳳禾把酒樽推了回去，將酒樽抵在他唇邊，“我餵你如何？”
周圍的男子們興奮的起哄，紛紛羨慕的瞪著梁升，心中瘙癢難耐，恨不能跟他調換才好，貴女們則是目露輕蔑，看向鳳禾的眼裏全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李蕊意興闌珊的搖著團扇，覺得十分無趣乏味，又是一個軟骨頭，不過被稍微磋磨，就自甘輕賤，沒什麽好戲可看了。
梁升喉嚨激動的上下滾動，想也不想就仰頭將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心頭好像燒了一把火。
他酒意上頭，得意忘形，擡手就想摟鳳禾近在咫尺的細腰。
那腰肢盈盈不及一握，看起來柔軟無比，若能抱進懷中，肯定是一番銷魂。
鳳禾紅唇嬌媚的揚起，瞳仁烏黑，眼中不見了先前的怯懦驚慌，在他靠近的一瞬間陡然變得淩厲起來，眼底怒意橫生。
她手腕翻轉，藏在袖中的匕首精準無誤的插進梁升的腹部，穿破血肉，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像她眼下的一滴血淚，姝色傾城。
一切發生的太快，只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臉上的神色都猝不及防的僵住，像是一張張不會動的臉譜掛在他們的臉上。
梁升悶哼一聲，酒樽摔落在地，他難以置信的低下頭，血色染紅了他的衣襟，驚恐瞬間席卷他的全身，身體一點點變涼。
周圍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眾人震驚的叫起來，大堂裏亂作一團。
鳳禾看著梁升震驚的眼，眸子裏泛起淬著冰碴的冷光，一字一句道：“可惜，道貌岸然的簪纓世家也不過如此。”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臺上唱戲的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姿態萬千的貴女們嚇得花容失色，即便是李蕊也吃了一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剛才還色欲熏心的那些公子們更是頭皮發麻，只覺得那一劍仿佛捅在他們身上一樣，都跟著驚懼害怕，風花雪月的心思瞬間一掃而空。
韓雪嬌連退數步，躲在柱子後面，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鳳禾竟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捅人，她是吃了雄心豹子不成？簡直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淩見徹看到那柄熟悉的匕首，嘴角微微抽了抽。
梁升兩眼一翻，差點嚇暈過去。
“放心，死不了，我紮人技術還不錯，就是再紮你個十刀八刀也能保證你不死。”鳳禾唇角微微翹起，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看著匕首插入的位置道：“此處沒有心肝脾肺腎，傷的只是你的皮肉罷了。”
眾人聽到她的話，全都不寒而栗，鳳禾現在乖張的模樣，跟之前柔順愚笨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令人駭然。
梁升眼睛驚恐的瞪大，掙紮的不斷往後退，若鳳禾剛才是勾人心魄的仙女，現在就是一只嗜血的妖精，既美且妖，能讓人沈淪，也能殺人於無形。
“你若不信，我拔出來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鳳禾一臉善解人意，把手伸了過去。
“不用！”梁升眼睛瞪圓，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驚恐怒吼：“毒婦！你這個毒婦！”
鳳禾笑容一斂，把手裏的匕首又往裏捅了兩分，“再罵一句試試。”
眾人目瞪口呆，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嚇得四散開來。
劉景祥和七皇子離得近，靠在一起瑟瑟發抖，狂咽口水。
梁升面色慘白，痛得死去活來，想躲又躲不開，只能轉過頭朝著眾人怒吼：“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殺了這毒婦！”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護衛嗎將鳳禾團團圍住，朝鳳禾逼近過來。
淩見徹悄無聲息地擋在她身側，神色警惕。
鳳禾望向眾人，一臉受驚的拍了拍胸口，“你們可別嚇我，不然我手一抖，一不小心把他捅死了怎麽辦？”
她說完手一顫，匕首又往裏捅了兩分。
梁升痛得撕心裂肺，冷汗直冒，心驚肉跳地大聲：“你們別過來！”
鳳禾唇邊的笑意愈深，眼中卻無半分情緒。
她從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良善人，前期不動，是因為還沒摸清大彧的情況，能不引人註目最好，現在他們既然把她逼上絕路，那她就不會再忍。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轉頭去看隸王，畢竟今天這場宴席是隸王擺的，現在鬧得這麽大，恐怕不好收場。
隸王目光沈甸甸地看向鳳禾，勉強鎮定開口：“王女，有話好說，大家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何必鬧到如此地步，你先把匕首收了……”
“好啊。”鳳禾嘴角揚起，一下子把匕首抽了出來。
梁升腹部的鮮血霎時噴湧而出。
眾人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鳳禾捂著嘴‘呀’了一聲，看著噴湧的傷口，語氣無辜，“王爺讓我拔，我就拔了。”
梁升再也招架不住，兩眼一翻，面無血色的昏死過去。
隸王聲音哽住。
……他讓拔的？他是讓她這麽拔麽！
他一口氣沒上來，臉色黑如鍋底。
鳳禾緩緩起身，發髻上墜著的珍珠步瑤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雪白的衣裙上沾了幾滴血漬，像是點點紅梅。
她渾身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倔勁，眸子明亮清冷，眼尾發紅，如抹了胭脂一般，幾縷烏發繞在白皙的細頸上，紅唇染血，望著眾人緩緩彎出一抹冷笑，灼灼清華，美而近妖。
偏偏是個毒美人。
眾人看著她絕世的容顏和她手中泛著寒光的匕首，不自覺後退了一步，眼神既懼怕又渴望。
只有淩見徹還若無其事的站在她身側，目光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鳳禾一點點斂去笑意，擦著刀刃上的鮮血，波瀾不驚地擡起眼眸，“我是質女，人人都可踐踏，但你們不要忘了，陛下不會殺我，我敢用命跟你們搏。”
她這個質女或許無關緊要，但惠帝不會殺她，否則以後誰還敢送質子、質女來大彧？她可以死在來路上，卻不能死在天子腳下，所以她只要沒闖下滔天大禍，惠帝就不會要她的命。
鳳禾眼眸猩紅，冷冷看向隸王，聲音擲地有聲道：“若挑起大彧與他國紛爭，你們擔待的起嗎？”
隸王面上神色凝住，他知道鳳禾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他若有奪儲之心，就不能令惠帝厭惡他。
今日的事如果鬧到影響大彧跟郯陰、婺都邦交的地步，惠帝必定會降罪於他，到時候他得不償失。
淩見徹不緊不慢地開口：“大彧和郯陰一戰中，大彧雖然取勝，卻元氣大傷，國庫至今虧空，若在此時再起戰事，陛下恐怕會大發雷霆。”
空氣變得凝固，誰都不想承擔天子之怒。
鳳禾目光掃過眾人，輕擡下頜，“我不過是賤命一條，敢用命跟你們賭！你們這些金尊玉貴的公子小姐們舍得死麽？下次誰再敢耍這些陰損的手段，我只會跟你們魚死網破，大不了就是誰也別想活。”
眾人噤若寒蟬。
隸王臉色鐵青，斟酌半晌，冷聲開口：“把梁升送回梁府診治，今日之事不準傳出去，都給我記住了，梁升是自己喝醉酒不小心弄傷的。”
他扔下這句話，甩著袖子，怒容滿面的揚長而去。
其他人不敢出聲，紛紛跟著他離開，李蕊走前深深看了鳳禾一眼，難得什麽都沒說。
熱熱鬧鬧的戲樓轉眼岑寂下來，喧囂過後，只留一片血汙，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放手，已經沒事了。”
淩見徹低沈清冽的聲音傳來，鳳禾身體驀地一松，這才發現她握著匕首的手指早就已經僵硬。
她緩緩松開手，匕首掉落在地，濃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中洶湧的情緒，平覆片刻，她擡頭時對上一雙黑沈沈的眼睛。
夏文衍站在角落裏，神色莫測地看著她，眼底是化不開的陰霾，瘦削的身體像一根在風中搖晃的竹竿。
鳳禾甚至沒留意到他是什麽時候來的，也許他一直都在，只是他習慣了降低自己存在感，所以她不曾註意到他。
他們同命相似，一個質子一個質女，卻不是同路人。
滿屋人散盡，夏文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寂靜的戲樓裏，只餘下鳳禾和淩見徹兩人。
淩見徹看著刀尖上的血珠，一臉惆悵說：“愚蠢怯懦？”
鳳禾轉眸看他，輕輕一哂，“放蕩不羈的紈絝子？”
“放蕩不羈是真。”
“怯懦也是真。”
淩見徹眸色深邃，“哦？我怎麽看不出來你如何怯懦？”
鳳禾唇角似彎未彎，“遇到淩公子的箭，我可不就怯懦了麽？”
“放心，王女嬌靨如花似月，我的箭是多情箭，定然不舍得傷你。”
“箭有情，人無情，可怎生是好。”
淩見徹聲音滯了滯，看了她半晌，目光幽深，“公主若生為男子，憑你這張嘴，倒是能做個辯臣。”
鳳禾慢悠悠露出一絲笑意，心底的煩躁微微舒緩。
淩見徹撿起地上的匕首，屈指彈了一下刀刃，“你這華而不實的匕首，用處還真是不少。”
鳳禾譏諷一笑，“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玩物，可玩物被逼極了也是會咬人的。”
淩見徹正色道：“下次無論誰以我家裏人的名義去請你，你都不必來，我家若真想請你，我自會親自去接。”
鳳禾微微頷首，“今日之事回去後你該如何交代？你當著隸王的面踹了他舅舅，是在打隸王的臉，他怕是不會高興。”
淩見徹恣意的笑了一聲，嗓音沈冷：“想踹便踹了，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真要給他們這群窩囊廢當孫子不成。”
鳳禾眸色微動。
她和淩見徹的性子其實有幾分相像。
他們都是被逼至絕境時寧可魚死網破的人，更能明白彼此的心境。
淩見徹目若點漆地望來，唇角勾起，帶著幾分姿佞道：“這世上沒有能鎖住我的籠子。”
鳳禾一楞，隨即笑了起來，她擦幹凈匕首上的血，把匕首放回匕鞘裏，“心若堅韌，可破萬千。”
就像她對孫玉鳶說的，藩籬得自己走出來，那麽牢籠，也得他們自己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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