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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塢(八)應衡第一次見到桑黛的時候, 她尚在繈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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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塢(八)應衡第一次見到桑黛的時候, 她尚在繈褓之中。

他知曉桑黛不是桑聞洲親女,應衡也是劍宗的長老,這些事情他都知道。

彼時桑聞洲將桑黛抱回來,她還不足一月大, 因為在冰天雪地中待久了, 小臉蒼白沒有血色。

當時劍宗的人都說是個奇跡, 這麽大點孩子竟然在雪天待了那般久都沒死,脖子上還掛著“桑”字牌, 劍宗都覺得這是緣分。

給孩子取名的時候,桑聞洲想要隨意取個, 一直坐在角落沈默的應衡忽然走上前。

他是劍宗最年輕的長老,也是劍宗長老中修為最高的一人, 幫助劍宗除了數百次邪祟, 在劍宗的地位自然不同於一般長老, 便是桑聞洲這個宗主都得敬他幾分。

他走上前, 桑聞洲將孩子遞給他。

應衡手足無措抱著桑黛, 彼時的桑黛還未睜眼, 五官根本看不出如今的清麗。

他伸出手觸碰她的小臉,她砸吧砸吧小嘴,似乎睡得很香。

應衡的眼眶微紅,笑著說:“叫桑黛吧。”

黛這個字, 是曾經白於告訴他的字, 桑黛大名應叫微生桑,小名則叫阿黛。

應衡為她取了白於曾經提及的小字。

一直住在天闕山巔的應衡仙君不再經常下山歷練, 若非有嚴重的邪祟混亂, 他幾乎就待在劍宗。

在桑黛來到劍宗的前三年,小姑娘第一次走路是應衡手把手教的, 小姑娘叫的第一句不是爹娘,而是應叔叔。

劍宗的人都知道那溫柔和善的應衡仙君很喜歡桑黛,只當長輩喜歡逗逗小輩,直到桑黛三歲覺醒天級靈根後,桑聞洲要為桑黛擇師。

幾百多年來從未收徒的應衡仙君主動前來,請求收桑黛為徒。

他的態度很堅決,可桑聞洲當時猶豫。

應衡性子太溫和,桑黛日後要成為劍宗最利的一柄劍,而應衡很難將桑黛培養成這樣子。

可是只有三歲的桑黛卻來到了大殿,徑直來到應衡的身邊,身量剛到應衡膝蓋往上的小姑娘抓住他的衣服,稚聲稚氣道:“我要應叔叔。”

桑黛就這麽成了應衡的徒弟。

應衡從天闕山巔搬了下來,在劍宗禦江峰找了個地方住,桑黛和他住在一起,應衡幾乎是當成自己的女兒在教養她。

劍宗覺得,應衡仙君脾氣太好,定是教不好這位劍宗大小姐。

事實上,當年若換成其他長老來教養桑黛,她或許都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桑黛與應衡很像,脾氣很好,心善溫和,但性格堅韌,持劍的手從未晃過,無論何時劍意都無比堅定。

桑黛還不足十歲之時便立了劍心,當時只是個小姑娘的她獨自登入劍閣選劍,天下第一名劍知雨出鞘回應。

十歲的桑黛達到了別人一百歲都難有的境界。

每一年的生日,應衡都會提前為自家弟子準備好,做上一桌子美食,允許自家弟子偷兩天懶下山去玩,給她準備的生辰禮物年年都不重樣。

只有十歲那年。

只有那一年。

他沒有趕上桑黛的十歲生辰,從此再也沒有趕上過。

如今,都過去一百多年了。

應衡什麽都看不見,身處虛妄與黑暗之中,可這樣的他如今滿腦子都是桑黛的臉。

想象不出來桑黛長大的模樣,記憶中的她還是那副小娃娃的樣子,穿著一身練功服朝他行禮。

“師父。”

師父。

師父不要走。

師父不要丟下黛黛。

師父,師父,師父。

應衡捂住心口,忽然吐出大片的淤血,濃黑的血濺在他的白衣之上,青絲垂落下來,隨著他的咳嗽一搖一晃。

應衡跪在地上,一手撐著身體,一手捂著心口,血液掛在下頜之上欲掉不掉。

那黑衣青年靠墻坐在角落,糖果被他當成瓜子嚼著吞下,應衡絕望的模樣落在他的眼中,他只覺得不理解。

不就是跟自家弟子一百多年沒見嗎,不就是沒了靈根嗎,不就是五感盡失嗎,至於哭成這樣子嗎?

五百多歲的人此刻像個幾歲的孩子,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黛黛……”

那黑衣青年實在是煩了,走上前想直接劈暈他得了,別剛救回來的人哭死了。

剛靠近應衡,哽咽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師父錯了,是師父錯了……”

“黛黛,我不該丟下你的,黛黛,是師父的錯……”

重覆來重覆去大抵都是這幾句話,那黑衣青年本來還樂呵呵嚼著糖,如今卻覺得這糖都跟著硌牙起來。

他皺緊了眉頭,看應衡跪在地上,一邊咳血一邊痛哭。

“欸,不至於吧?”

他傳音過去。

應衡並未回應,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黑衣青年咽下嚼碎的糖,靠在墻上跟應衡傳音。

“你家徒弟現在活得好好的,你哭墳呢?”

應衡終於有了反應。

他不知道這人現在在哪裏站著,看不見聽不見,目光沒有焦點,隨意落在一個地方。

“黛黛……黛黛在哪裏?”

“最近在玲瓏塢。”

“她……她過得好嗎?”

“唔,應該還算好?”

“應該……劍宗對她不好嗎?”

“劍宗?劍宗怎麽可能對她好,她又不是桑聞洲親女,她在劍宗一個月能替劍宗出去打十次架,四月前的大戰時金丹都碎了,劍宗將她扔在了戰場上。”

應衡急忙問:“她現在如何?”

“沒死啊,還入了大乘境,不過叛了仙界去了妖界。”

“……妖界?”

“對啊,現在是妖後。”

“妖後?”應衡完全楞了,想起妖王是誰後,連咳嗽都顧不上了,艱難道:“妖王……妖王不行,宿修都上千歲了,妃嬪無數,黛黛怎可以——”

“你想什麽呢?”黑衣青年驚訝,“那妖王宿玄才一百來歲,就比桑黛大一歲而已,宿修死了啊。”

“宿……宿玄?”

應衡睡了太久,有些回不過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名字是誰的。

待反應過來後,驚愕道:“宿玄不是妖王的第七子,那個火系天級靈根覺醒者?為何會與黛黛……”

黑衣青年又吃了顆糖,他嘴裏含著糖,說話便含糊不清:“不知道啊,當時在戰場上便是宿玄救的她。”

“……她現在過得很好嗎?”

“好不好不知道,總之比在仙界好,你們仙盟可是還給她下過追殺令呢,若不是她自己入了大乘,加之九尾狐族攝魂一術相助,她恐怕要被仙盟追殺到死。”

只是簡簡單單的話,明明如這人所說,桑黛現在過得很好,可他方才的話還是像利劍一樣紮進心間。

他明知道自己走後,桑黛在劍宗的處境絕不會好,不會有人再與劍宗對抗暗自保護她,可他當時為何要走?

他根本想不起來,腦袋一陣陣的疼,氣急攻心導致一直咳血。

黑衣青年聽得心煩,將那乾坤袋丟給他:“我去摸的仙丹,不知道給你吃哪顆,你自己選顆吃了吧。”

應衡五感盡失當然選不出來,沒有吃靈丹,而是強行壓住咳嗽。

他搖晃起身便要出去,那黑衣青年攔住他。

“你幹嘛去?”

“找黛黛。”

“不行,你現在不能去。”

應衡停下來:“……為何?”

黑衣青年雙手環胸,冷聲問:“當初是你自己丟下她的,你如今什麽都想不起來,現在去找她作甚?如果你們可以見面,當初你就不會丟下她了。”

應衡無措。

他當然知道這人說得對,如果是他主動丟下桑黛的,那說明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不能在桑黛身邊守著了。如今他想不起來當初因為什麽離開桑黛,貿然前去她身邊,或許會給她帶來大麻煩。

應衡摸索著找到那塊石頭坐下。

他曾經一劍撼動仙界九州,如今卻靈根被抽,靈力盡失,五感全無。

連想見見自家徒弟都見不到。

第一次這麽茫然,前路全然未知,也不知道桑黛如今怎麽樣了,他很想見她,又害怕見她。

只是做了場大夢,醒來後當年只到腰間的小姑娘已經成家了,有了夫君和家庭。

桑黛會怪他嗎,會恨他嗎,還會認他嗎?

黑衣青年懶散給他傳音:“你的記憶混亂大概因為靈根缺失、身體重創造成的。”

應衡甚至想不出來自己的靈根被誰抽的。

可這人給了他答案。

他散漫道:“哦,你的靈根是我抽的。”

應衡眨了眨眼,虛無的目光看過去。

黑衣青年與他隔空對視,取出自己的糖邊吃邊說:“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應衡,我受一人委托才救的你,我救你也是有我的目的,你欠我一條命,便必須助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殺了你。”

應衡沈默許久。

許久之後,喑啞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洞穴之中。

“好。”

***

正午剛過,桑黛便醒來了。

宿玄還閉眼抱著她,似乎還沒睡醒,小狐貍的睫毛很長,閉眼的時候顯得很沈靜。

桑黛戳了戳他的鼻子。

小狐貍皺眉。

桑黛捏住他的鼻子。

小狐貍睜開了眼,兇巴巴看著搗亂的小劍修。

“宿玄,我們——”

話還沒說完,他翻身就壓了上來。

一手墊在桑黛的腦袋後面,一手捧著她的側臉讓她仰起頭,小狐貍親了上來。

桑黛迷迷糊糊被他按在床上親了許久,直到下頜上淌落的銀線被他擦去,她艱難喘著氣,小狐貍舔了舔她的唇瓣。

“你打擾我睡覺,我得報覆回來。”

桑黛:“……”

他可真小心眼。

小狐貍側躺下來與她對視,笑得開開心心。

【親得真爽。】

桑黛:“……”

【嘴裏軟軟的,哪裏都軟軟的,香香的,喜歡親黛黛,還想親。】

桑黛:“…………”

【再親會兒吧,親親耳朵。】

桑黛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宿玄!”

宿玄的手背搭在眼睛上,悶聲笑了起來,胸膛顫抖震動,連帶著窩囊縮在被子中的桑黛都能感受到他的笑。

太可愛了!

以後逗她就更容易了!

小狐貍撲上前將桑黛緊緊抱在懷裏,下頜貼著她的腦袋輕蹭,跟個幼崽一樣黏人。

桑黛縮在錦被當中無聲輕笑,被他抱了一會兒,她小心扒開被子將腦袋露出來,指了指外面的天:“現在已經正午了,我們去找烏寒疏吧。”

宿玄拂開她淩亂的鬢發,輕聲問她:“黛黛休息好了嗎?”

桑黛坐起身點頭:“現在滿血覆活,宿玄,我想盡快查清楚當年的事情,我得去找我師父。”

她盤腿坐在床上,垂首看還躺著的小狐貍:“你說見到了春影劍出現在玲瓏塢,是在哪裏見到的啊?”

宿玄睜開眼與她對視:“沒有親眼所見,只是派來玲瓏塢打探的妖修們在鬼市打探來的消息,說應衡仙君的佩劍出現在鬼市,這消息不一定屬實,說不定是謠傳。”

桑黛卻柳眉微擰:“不,我覺得不是謠傳,如今我師父成了整個四界的仇人,就算有人要騙人賣寶,也不可能拿我師父的劍當個噱頭,這很危險,跟我師父扯上關系的人很容易被一些偏激的人刺殺。”

宿玄側躺著看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開口:“黛黛,你要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是個圈套,應衡仙君連靈根都被抽了……”

說到這裏,劍修垂下了眼,情緒有些低沈,宿玄見不得她這個樣子,也不由得將聲音放輕了些。

“應衡仙君被抽了靈根,重則身死,輕則……五感盡失,靈力散盡,所以你明白的黛黛……他本人很難出現在玲瓏塢,如今很可能被關在一個地方,那春影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桑黛知曉,春影劍很可能就是誘她深入的一個引子,但即使知道是陷阱,都這麽久了,這麽多年了她終於有了一些跟應衡有關的消息,便是死穴也得往裏跳。

宿玄握住她的手:“黛黛,我知道你不怕危險,你的修為很高,我也放心你,但我也很擔心。”

“冷靜沈著的桑黛無人可殺,但你在應衡仙君的事情上很容易情緒起伏太大。”

就好比宿玄面對桑黛的事情也會不冷靜,若宿玄遇險桑黛也同樣會失去理智。

因為在乎,所以會不沈著。

他知道桑黛很在乎應衡。

桑黛依舊盤腿而坐,因為剛睡醒導致鬢發有些淩亂。

她低聲說:“宿玄,我都知道的,我不會沖動的,我只是想找到他。”

宿玄輕嘆,瞧見她這幅樣子心裏軟成一灘,其他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坐起身掀被下床,俯身穿過她的膝彎把她抱起,擱置在梳妝鏡之前。

“宿玄,我自己來吧。”

宿玄利落解了她的發髻,長睫微垂淡聲道:“我來吧,你再瞇一會兒。”

桑黛怎麽可能睡得著。

她看著鏡中倒映出的兩人,宿玄的神色很平和,銀發光滑柔軟用簪子半挽,小狐貍穿衣打扮總是貴氣中透露著閑散。

桑黛只能安靜等他挽發。

他挽出的發髻比她要漂亮,簪上珠釵和九繯簪,將人轉過來俯身看了看。

【真漂亮。】

宿玄與她對視。

桑黛的面色一紅。

小狐貍勾唇輕笑。

【親一親。】

他俯身就親了上來,在唇瓣上輕啄一口。

【漂亮黛黛。】

劍修的臉色就更紅了,不用施粉黛都分外好看。

宿玄摸了摸她的頭發,牽著桑黛的手起身:“走吧,我們去找檀淮和柳離雪。”

桑黛點頭:“好。”

兩人牽著手剛打開門,便瞧見外面站著一個和尚和一只孔雀。

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桑姑娘和妖王可睡得好啊?”

孔雀點頭:“看我家尊主這滿面春光的樣子應當是睡得很好。”

宿玄不想搭理他,擔心靦腆的劍修一會兒又要紅了臉,牽著她便要往下走。

身前堵了個人。

孔雀面色還有些白,但明顯好了許多,他是醫修最知道該怎麽治療,今天依舊穿了一身耀眼的紅色華服,是很明亮的紅。

柳離雪微微瞇眼:“你的嘴怎麽了?”

檀淮說:“這個我知道,妖王大人說是被野貓咬的。”

某只野貓:“……”

宿玄:“…………”

柳離雪冷笑:“怕是此貓非彼貓吧,哪家小貓咬了我家尊主還能活著啊?”

孔雀的眼神落在宿玄身後臉色紅透的桑黛身上,某只劍修瞬間別開眼,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面,就差沒在臉上寫上“心虛”二字。

檀淮悟了。

和尚沈默。

和尚低下了頭。

宿玄白了柳離雪一眼,語氣沖沖:“你要沒事就在客棧等著,我們去辦正事了。”

他牽著桑黛繞過柳離雪往樓下走去。

桑黛不敢回頭看,只能悶著頭跟他走。

檀淮轉身問:“所以柳公子,你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柳離雪擺了擺手:“我傷還沒好全,你們若作戰我怕是會拖累你們,你們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有事記得喚我就行。”

檀淮應下:“好,柳公子有事也可傳喚我們。”

眼見柳離雪進了屋,檀淮放下心來,朝早已下樓的兩人追了過去。

和尚追上前,與宿玄和桑黛並肩,壓低聲音道:“烏寒疏並不在城主府。”

桑黛:“……什麽?”

檀淮說:“我是禪宗少主,玲瓏塢被禪宗管轄,這裏也有不少禪宗佛修,很早我就安排人盯著烏寒疏了,方才有佛修為我傳信,說烏寒疏離開城主府急匆匆去了一個地方。”

三人走在大街之上,這條街上人不多,他們壓低聲音後也只有彼此可以聽到。

桑黛接著問:“去了哪裏?”

“……似乎是鬼市。”

桑黛和宿玄雙雙停下。

兩雙眼睛落在檀淮身上,他被看得莫名心虛,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有哪裏不對嗎?”

桑黛問:“你剛才說鬼市?”

“……對啊。”

烏寒疏去鬼市,而春影劍出現在鬼市,桑黛便是想想都知道這兩件事情絕對有聯系。

檀淮敏銳覺察出她情緒的不對勁,再一看宿玄,一樣的冷臉。

“發生了什麽事?”

桑黛道:“春影劍出現在鬼市。”

這下便是檀淮也明白了這其中的因果關系。

宿玄冷聲道:“我們去鬼市。”

***

鬼市在玲瓏塢的東南一角,屬於玲瓏塢的郊區一帶,再往南走上十幾裏地便出了城。

這裏算是晦暗交易場所,在四界很多地方都有存在,只要有需求的地方就會存在金錢交易,有錢可以解決很多煩惱,也可以買到很多東西。

紅衣少年馬尾高束,穿梭在人群之中,眉眼艷麗,一身鬼氣,瞧著便是個頂頂富貴的公子。

鬼市很亂,因為各種各樣的人太多了,加上買賣的東西大多都不能拿到明面上,因此這裏很隱蔽,也沒有城內修士管轄,沒有律法約束的話自然便會混亂。

走到僻靜之處,幾人從天而降。

少年停下腳步,擡眸看去。

大概有七八人,似乎都是魔修。

少年挑眉,沒想到這裏還能有魔修。

“小公子身上可有金銀?我和我這兄弟們錢都花光了,想找你借點。”

為首那人笑著說道,但眼底的兇殘和豎起的尖刀卻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

畢方微微瞇眼,“借點嗎?我不借錢哦。”

“不借?那給呢?”

“那就更不行了呢。”畢方彎起唇角,漂亮的眼睛瞇起,“你們身上太難聞了,惡心。”

魔修們瞬間冷了臉,本想著這臭小子看起來便是個乳臭未幹的少年郎,嚇嚇便會主動給錢,沒想到這般能說。

“給你臉你還不要了。”一位魔修冷笑,揮刀朝他砍去:“那便去死吧。”

畢方將手上的藥收起,而魔修的尖刃早已到了面前。

少年半瞇的眸子沈暗,唇角的笑意依舊戲謔,薄唇輕啟:

“都說了,你們身上的魔氣很難聞。”

紅衣被熱浪卷起,寬袍在訛火中翩飛,那火焰呈現奇異的暗紅色,只是靠近便覺得身上灼燙難忍,火焰明明在他的身後,卻並未將他的衣衫燃燒,而是自他的身後瞬間蔓延過來。

魔修們驚駭瞪大了眼,比恐懼更先到來的,是被訛火灼燒的劇痛。

甚至呼救都未喊出,轉眼間便成了一灘灰燼。

畢方懶散靠在墻上,待訛火燒完之後,一片灰燼之中只剩下幾根發著微微亮光的白骨。

他彎腰撿起那幾根白骨,淡聲道:“地級靈根,雖然劣質,但供我家大小姐延續上幾天的性命。”

勉強有收獲。

他將那幾根靈根裝起來,用靈力祛除了自己身上沾染的魔氣,端著溫和的笑朝遠處走去。

推開小院的門,便聽到裏面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畢方急忙沖進去,施窈伏案不斷咳嗽著,血水沿著指縫落下。

她的脖頸上蔓延上了黑紋,四苦越發濃重。

畢方點住她的穴位,將施窈抱起放在桌旁的椅子上,拿出方才去鬼市買來的丹藥。

“大小姐,轉換丹,可以壓制你的四苦。”

施窈艱難吞下。

畢方取出那幾根地級靈根,小心割開施窈的手腕,暗紅色的血液沿著傷口湧出,點點黑煙升起,察覺到靈根的存在,那些黑氣竟主動往靈根上攀附。

施窈閉眼靠在椅背上,面色雪白。

畢方道:“您再忍忍,畢方很快會幫您殺了桑黛,到時候您是想奪了桑黛的舍還是取了她的靈根,畢方都會助您。”

施窈垂眸,傷口中湧出的黑血上沾染了讓她厭惡的黑氣,折磨了她這麽多年。

花白的靈根很快便被黑氣侵染成濃黑,畢方用訛火燒幹凈,又換了一根地級靈根接著引那些黑氣。

她看了會兒,忽然笑了出來:“與魔鬼做交易,這便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嗎?”

畢方沒有說話,依舊恭敬垂眸。

“……可我只是想活著,我又做錯了什麽?”

畢方道:“大小姐沒有錯。”

“我當真無錯?”

“無錯。”

“畢方,她真的會來鬼市嗎?”

“她會來的。”

施窈笑起來,掏出玉牌,玉牌一明一滅,很快便被對面接起。

“窈窈?”

施窈勾唇輕笑。

“阿娘,我需要您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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