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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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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十一)

桑黛醒來時很熱。

鼻息間是冷淡的草木香,她覺得好聞,嗅了好幾下。

腰肢好像被什麽東西卷著,勒的緊緊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下意識伸手去摸。

毛茸茸的,纏在她的腰上。

觸感很軟,摸一下像是陷進了棉花裏,手感比她之前摸過的上品靈獸還要好。

不知是不是她沒睡醒,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毛絨東西有些僵硬,她捏了捏,那東西顫了顫,但卻沒有掙紮。

桑黛長睫抖了抖,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清晰分明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往下是修長冷白的脖頸,皮膚上卻環繞著些青筋,隱隱橫跳。

然後是鎖骨,右邊鎖骨下面有一顆小痣。

痣?

她的記憶中,好像有個人的鎖骨下面有顆痣,桑黛曾經跟他打架時候劃破了他的衣服,看到了那顆痣。

寬敞的黑袍,上面繡著繁雜的金線,隱約透出肌理明晰的胸膛和塊塊分明的腹肌,她只覺得這人的體溫很高。

然後……

是銀白色,毛茸茸的尾巴。

尾巴?

她的腰上纏繞著一根尾巴,小腿上、大腿上、甚至還有尾巴搭在她的身上,像是毛被一樣將她整個卷住。

而她的掌心中,握著一根銀白的尾巴,毛絨蓬松的尾巴主動勾了勾她的手腕。

像在回應她。

桑黛那點子睡意忽然就沒了。

她聽到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醒了?”

桑黛:“……”

“本尊的本體,摸著可還算舒服?”

桑黛:“……”

她見過宿玄的本體,一只血脈純正的九尾狐,真體堪比一座小丘,遠不止現在的大小。

彼時的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琉璃色的獸瞳冷漠寡淡,毛發在日光下呈現耀眼的銀色,九根尾巴雖然毛絨蓬松,卻絕不會讓人升起想要觸摸的感覺,瞧見只覺得畏懼。

她只見過一次宿玄的本體,那一次她與宿玄打了三個月,宿玄被她刺激到修為大漲,渡了場雷劫。

雷劫過後,他從雷陣中走出,桑黛還以為見到了上古神獸。

她沒想到宿玄的本體那麽大,跟一座小山一樣,只是一根尾巴就堪比好幾個她粗壯,她在他的本體面前太過渺小。

而現在的宿玄沒有完全顯露本體,只是幾根尾巴現形,他也縮小了本體大小,尾巴比之前見到的不知道小了多少倍,可桑黛依舊一手握不住。

僅僅一根尾巴就能有她整個人大小。

要說觸感,還真挺舒服的,很軟很暖。

但桑黛卻覺得脊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慌亂擡頭,正好對上宿玄低下的眼眸。

九尾狐族相貌出眾,宿玄的一張臉精雕細刻,眼睛也格外好看。

比常人淺淡的眸色宛若琉璃,眼睫也是銀白色,眼尾弧度上揚,眸底的情緒平淡,卻有好像隱藏著她沒發現的情緒。

【黛黛還冷嗎?】

冷?

桑黛一楞,昨夜的記憶一點點回歸。

她覺得冷,然後忽然感受到暖意,拼命扒著那股暖意。

【體溫穩定了,經脈也不再紊亂,看著狀態應該好了。】

桑黛:謝謝,確實好的不得了。

她現在只覺得經脈中暖洋洋的。

【尾巴要收起來嗎,可是黛黛摸的我好爽。】

桑黛:“……?”

手裏像是握了個炸彈,桑黛驟然間松開了手。

【……怎麽不摸了,是剛剛兇到黛黛了?】

與此同時,桑黛好像從宿玄眼底察覺到一絲懊悔。

不知是不是錯覺,剛松開的狐尾往她手裏送了送,毛發碰觸著她的手背。

好像在說:本尊允許你摸,請盡情摸個夠。

桑黛:“……”

“宿玄,抱歉。”她閉了閉眼,壓低聲音道歉,身子往後退了退遠離了他一些,“我昨晚應該失了理智,如果對你有不妥的行為,我向你道歉。”

桑黛聽到一聲冷哼。

搭在她身上的尾巴收了回去。

她閉著眼就聽不到宿玄的心聲。

宿玄坐起身,看著還躺在榻上的劍修。

她的衣服有些亂,昨晚她一陣冷一陣熱的,冷的時候抱緊他,熱的時候就想踹開他。

宿玄擔心她,一整晚沒睡。

臨天明前,桑黛一直喊冷,他怎麽傳送靈力都沒用,情急之下將尾巴現了出來當成毛被包緊她,將她整個人用狐尾抱進懷裏,她這才消停,抱著他的尾巴睡了過去。

沒想到用完就丟。

趁她閉著眼,宿玄嗔怒地瞪了某個沒良心的劍修一眼。

只是說出的話依舊在試圖挽尊。

“你別多想,本尊幫你不過是擔心你半路死了,沒法向劍宗要好處,畢竟在你身上砸了那麽多仙草靈丹。”

桑黛閉著眼點頭:“嗯嗯,我知道了。”

宿玄:“……”

總覺得她沒聽進去。

他理了理被桑黛扒亂的衣服,掀開帷帳下床,順手將帷帳掛了起來。

瞧見桑黛還閉眼縮在被子裏,臉頰被他的狐尾暖的有些微紅,喉口莫名幹啞。

這幅樣子像極了他們剛做過什麽,丈夫起床收拾,妻子懶散躺在榻上,因為無力而閉目養神。

思緒越來越歪,宿玄壓了一晚的火氣又騰的上來,全身的燥熱都湧向某處,桑黛卻在此刻睜開眼。

桑黛只看見銀白的發尾在空中蕩出好看的弧度,宿玄在她睜眼的瞬間轉過身,桑黛只看到他的背影。

她坐起身,疑惑問:“宿玄,你怎麽了?”

某只狐貍咬緊了後槽牙,“桑黛,不許動。”

垂首看了眼,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生怕她繞過來瞧見他的失態。

昨晚她神志不清,他身體起了異樣也不擔心她看到,總歸她記不得。

但現在不一樣,他太明顯了,寬袍一點都掩蓋不住。

桑黛像是雲端月,清冷幹凈,他怎敢讓她瞧見自己這幅色.欲熏心的樣子。

他的肩膀在顫抖。

桑黛皺眉,站起身下床,伸手想要觸碰他。

“宿玄,你到底怎麽了?”

宿玄卻躲過她的手,穩住微顫的聲音,努力端出冷意:“本尊還有事,今日柳離雪會為你療傷。”

說完匆匆離開,從始至終沒讓桑黛瞧見正臉。

房門打開又關上,寬闊的主殿只剩她一人。

桑黛看著一旁的枕頭,那裏留了兩根銀發,鼻息中尚存他的草木香,混合著她的清香,錦枕上還有被壓過的痕跡,昨夜她與他合枕而眠,他就躺在她身側。

桑黛捏了捏眉心。

總覺得他有些奇怪,可她想不清楚自己哪裏戳到了他,怎麽忽然就起了脾氣?

她剛剛有說什麽嗎?

垂手的時候,藍影一閃而過,桑黛回過神來,看向左手腕上纏繞的縛綾。

妖王心頭血凝結修為所制成的縛綾是天級的武器,即使沒有認她為主,可是縛綾似乎是受了宿玄的命令,一直很聽她的話,乖巧地縮小形狀變成一根手繩待在她的手腕上,遠看就像是個精美的裝飾品,誰能想到這是一件天級的法器。

它一直默默養護她的經脈,桑黛的丹田和經脈傷的很重,全靠這根縛綾一直養護,以及宿玄時不時傳送的靈力吊著。

她摸了摸那根縛綾,它歡喜地貼了貼她的指腹,頗有靈性。

桑黛輕聲問:“你有名字嗎?”

縛綾沒有回應,想來是宿玄還未為它起名。

桑黛又笑了:“他便這般敷衍你一個天級的法器啊,那我讓他為你賦個名字,可好?”

縛綾激動地在她的手腕上打轉,繞過桑黛的手臂游走一圈,惹的她笑個不停,又乖巧停下來變成一根手繩掛在她的腕間,為她輸送靈力養護經脈。

桑黛摸了摸它,唇角的笑卻緩緩收起。

昨晚她是意識不清,卻也不是喝醉斷片了,自己經歷過什麽自己記得清楚。

腦海裏那道聲音不是來自於宿玄,也不是她記憶中的任何一人。

那道聲音空曠悠遠,她覺得熟悉,卻又覺得陌生。

桑黛低聲念:“四苦荼毒,歸墟覆滅。”

歸墟覆滅。

歸墟仙境自古就是四界靈脈的衍生地,歸墟靈脈衍生出的靈脈供四界修行,可以說歸墟是整個修真界存在的根基。

只有天級靈根覺醒者才能進入歸墟仙境,桑黛卻也從未見過真正的歸墟靈脈長什麽樣子,她作為應衡的徒弟,本就身份特殊,為了不引起更多的猜疑,因此沒有進過歸墟仙境。

應衡毀掉歸墟靈脈,無異於在覆滅整個修真界,所以四界追殺。

可歸墟靈脈還有救,因為歸墟仙境還在。

只要歸墟在,靈脈或許還有再生的可能,因此四界一直在尋辦法修補被毀的靈脈,或者刺激歸墟仙境生出新的歸墟靈脈。

可昨晚聽到的聲音卻說:

歸墟覆滅。

歸墟若是真的覆滅了,修真界就徹底完了。

四苦荼毒,又是什麽意思,是因為這個才導致歸墟覆滅的嗎?

她總有種直覺,那道聲音不是她的精神錯亂導致的錯覺,冥冥之中像是有一道聲音,它穿過所有去和她溝通。

而它最後問的那句話:

“天級靈根覺醒者,你擇的什麽道?”

天級靈根帶上應衡,修真界總共有七個。

桑黛的道從一開始就擇了,從覺醒靈根被交給應衡教導的時候,應衡就告訴她,她的道是濟世救民。

一個劍修手中的劍,應該成為蒼生的盾,而非自己的刃。

她的道心一直很明確。

桑黛的眸色晦暗,無意識撫摸著手腕的縛綾,思緒卻紛雜煩亂。

那聲音到底是什麽,與歸墟靈脈被毀有關嗎?

房門忽然被叩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翠芍喚:“桑姑娘,柳公子來了,可要起身?”

桑黛反應過來,現在已經天色大亮了,她醒的很晚。

柳離雪來為她療傷,好讓她有力氣應對半月後的修補經脈。

她回了句:“好,我馬上收拾。”

桑黛收拾好一切出去時,柳離雪正站在長廊前等候著。

他還是一身張揚的紅衣,手握一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搖著。

瞧見桑黛後,拿起折扇沖她招了招:“桑大小姐,早上好啊。”

明明都快中午了。

桑黛無奈,穿過長廊來到他身前不遠處,“我已不是劍宗大小姐,柳公子就不必這般喚我了。”

真正的大小姐,是施窈。

柳離雪臉色一僵,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輕聲咳了咳:“桑大——桑姑娘說的對,抱歉。”

過去一百多年實在是叫習慣了,他一時也沒改過口。

桑黛搖頭:“柳公子客氣了。”

柳離雪還記得自家尊主臨行前的囑托,低聲詢問桑黛:“桑姑娘,這半月在下會為你療愈身子,為半月後的修補經脈做準備,可能會有些疼,你能忍嗎?”

桑黛聞言彎了彎眼,反問:“柳公子覺得呢?”

柳離雪輕笑:“是在下多問了。”

桑黛輕撫手腕上的縛綾,它貼了貼她的指腹,像在熱情回應她。

重傷的經脈一直隱隱作痛。

桑黛垂下眼,唇角的笑意依舊溫軟。

“柳公子,這麽多年了,我從未怕過疼。”

柳離雪一楞。

桑黛擡眸與他對望,淡聲道:

“我要重回劍道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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