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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難從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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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到的時候,盼盼的屋子外已經圍了一圈人,不過大家都在門外透過窗戶往裏看,不願進去,生怕挨得近了被傳染。

見明月來了,眾人有眼色的讓出一條路來,恭敬表示對頭牌的禮遇。教坊司是個殘酷的地方,絕沒有什麽不長眼色、故意挑釁的存在,那些都是被寵壞的小孩子、肆無忌憚的人,才有資格做的,在這裏,幾歲的小丫頭都成熟懂事得不得了。沒有絕對把握,誰也不會得罪人。

“媽媽,您別趕我走,別趕我,周老爺最喜歡我了,還說要包下我,我還能賺錢,您別趕我。”盼盼虛弱得躺在床上,神色灰敗,伸手去拉鴇母玉娘的衣袖,乞求憐憫。

玉娘躲開盼盼的手,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嘆息一聲:“盼盼,我的盼盼……”話音未落,眼淚就下來了。

周遭有人跟著落淚,物傷其類;有人一臉麻木絕望,盼盼的今日就是她們的明日。

“為何不請大夫?”明月小聲問丫鬟小靜。

“已經請了,姐姐有所不知,這臟病不是所有大夫有願意來看的。下街劉大夫世代行醫、妙手仁心之人都沒辦法,今早小雅去求了也無用。”小靜指著照顧盼盼的小女孩兒道,那就是小雅。“這種事不能張揚的。”

無人願意醫治、無人能醫,她們只能哭一哭求一求,爾後各安天命。若是宣揚出去,讓人知道東教坊司出了臟病,那整個教坊司都要遭殃。

房中玉娘已經收拾好情緒,無奈道:“盼盼,咱們只能認命啊。”

此話一出,周遭又響起一陣哭聲。

“把盼盼挪到交巷的院子去吧,小雅跟著去,等……再回來。”等盼盼死了再回來……玉娘不忍說出來,只得掩面而泣,圍觀的人也心情沈重的走了。

明月帶著小靜回了自己的繡樓,托腮想了一會兒,問道:“我而今積攢了多少銀錢?”

“現銀約有千兩,剩下都是名貴首飾,姐姐當時說過要存下來的。”

“行了,抱著銀子跟我走吧。”明月嘆息一聲。二十兩銀子夠四口之家的普通百姓過一年了,千金似乎是了不得的巨款。可對教坊司頭牌這種身價虛高的人來說,千金也不過錦上添花。

“明月怎麽來了?”玉娘眼睛紅紅的請明月進來,道:“可是害怕?你別擔心,你這般美,到時候媽媽會給你選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做姑爺,日後也只讓你應酬有名有姓的人物,不會讓你染上臟病的。”

“並非為此,我想問問為何不請醫術高明的大夫為盼盼姐診脈。這是我這兩年的積蓄,媽媽若是銀錢上不湊手,就用我的吧。”明月示意小丫鬟送上錢箱。

玉娘沒想到明月有這樣的善心,看著她天真又滿懷希望的臉,眼淚又一次忍不住,道:“明月,你是個好孩子,可盼盼用不到了。花柳病本就無藥可醫,盼盼……盼盼……這都是命啊!”

明月突然意識道,這種難以啟齒的病得病的人不會說,看病的人也糊塗,無人專研,怎能進步?

“媽媽,我在家時看過幾本醫書,上面說過花柳病,不如讓我試試?”

“不成,不成,盼盼已經毀了,如何再能把你搭進去。醫術可不是看看書就能學會的,你不知道,那臟病容易傳染,若是你也得了,豈不冤枉。”

“這好辦,我只是看診,不貼身照顧,染不到我的。”明月再接再厲道:“盼盼姐已經這樣了,不如讓我試試,死馬當成活馬醫,萬一成了呢?日後姐妹們就不必受苦了!”

“還是不行,盼盼要挪出去了,你如何能看診,算了吧。”

“我跟著去看就是,我不怕的!”明月睜大眼睛保證道。

玉娘神色難辨的打量她,半響嘆道:“明月,你是個聰明孩子,媽媽不瞞你。沒有梳攏的女兒,是不能出去的。”

明月心情兀得沈重起來,臉上卻是傷心無措的表情,道:“我知道了,媽媽,我沒其他想法,只想幫忙而已。若是盼盼姐一定要移出去,我又不能走,那能不能讓小雅從中聯系。宮裏也有‘說癥取藥’的說法,我開方,小雅抓藥,萬一就治好了呢。”

“依你,只是註意保護自己,你還小呢。”玉娘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明月歡喜謝過,把錢箱留下,請玉娘幫她買藥材和用具。

“用樓裏的銀子吧,若能治好,也給姑娘們留一條活路。”

明月再次謝過玉娘信任,歡喜去了。

“為何讓明月冒險,她說不傳染就不傳染了,若是一不小心,豈不偷雞不成蝕把米?”明月走後,嬤嬤笑問玉娘。明月是如今東教坊司的搖錢樹,且這可搖錢樹還沒長大,能預見日後的豐碩收獲。

“妹妹啊,明月真是個難得的人。我以前以為她好,是好在聰明漂亮技藝非凡,而今才知,明月內心也有一輪明月高懸。善良在任何時候都是美好的,讓人向往的品行,更何況明月的善心不妨礙樓中利益,不傷害自己。這樣高潔的人,淪落此地……暴殄天物啊!”

自此,玉娘對明月的觀感更好了。

明月趕緊回房換了衣裳,蒙了面巾,趁盼盼還沒移出去的功夫,親眼看了她的狀況。盼盼下/體紅腫潰爛,隱有惡臭;脈象也紊亂,是心神受挫的表征。

“你來做什麽,媽媽也由得你,快走吧,別傳染了。”盼盼臉色灰敗的躺在床上等死,得了這樣的病,再無第二條路。

“我在家時看過很多醫書,上面說過這病該怎麽治。”

“當真?”盼盼驚訝的抓著明月的手,瞪大眼睛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你瞧,你抓著我的手,我也沒躲不是,我還能用自己冒險騙你?”明月笑道。

盼盼趕緊放開,急道:“快快,快把衣裳換下來燒了,我沒碰到你肌膚……”

“別急,別急,盼盼姐,我說了,我能治。”明月擡手緩緩下壓,示意她平靜下來,“只是日久年深的,小時候的記憶也不甚清楚,我要慢慢試才行,不過我保證醫書上最後說‘婦人病兇如險峰,得路徑則不難’,路就在我手裏,我會快些找到的。”

“太好了,太好了!”盼盼捂著臉痛哭,她還有救,還能活著!

“盼盼姐現在該想一想學門手藝了,日後離了這裏,總要有門手藝養活自己啊。”

“對,對!”生活突然有了希望,盼盼眼中透出無比光彩,“我會繡花,做珠釵的手藝也不差,我能養活自己的。日後也能養活你,報答你的恩情。”

盼盼賭咒發誓,若是自己能好起來,絕對要掙大錢、報大恩。明月不置可否,只把和玉娘商定的“說癥取藥”辦法和她說了,並叮囑她保密。“現在說出來反鬧得人心惶惶,等你好了,再讓樓裏的姐妹們知道吧。”

和盼盼說好了,柳娘讓人熬了安神的湯藥給她。驟然放松的盼盼喝了藥,很快就睡著了。明月又就著盼盼的情況,教導小雅該如何描述病癥。

趁盼盼熟睡,龜/公擡著暖轎把人送了出去。

小靜看著盼盼移出去才回來向明月稟告,笑道:“姐姐真心善,還提醒盼盼姐要學門手藝呢。以往也有走運出去的,年老色衰的只能與人幫傭,因過往總受人欺負;有些姿色的就繼續做私窯子,哪能正經過日子。”

“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就幫吧。”明月只說了這麽一句,就靜靜回憶醫書上的內容,列了張長單子出來,讓小靜去回稟鴇母。

小靜帶著單子過去,向玉娘一一回稟明月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並說明此次救治盼盼的想法。玉娘滿意點頭,道:“知道了,回去告訴她單子上的書都會買齊。好好服侍明月,跟著她學一成辦成,你日後就受用不盡了。”

小靜走後,明月提筆畫了一張地形圖,這是教坊司的地圖,她早已爛熟於心。最關鍵的幾個點上都有眾多人看守,以她的身體狀況是逃不出去的。更何況樓中看得太嚴,金銀無法換成方便攜帶的模樣,就是出去了,戶籍怎麽辦?如何生活?一個體弱的漂亮女人太危險,若是落到私窯裏,還不如在教坊司呢!

樓中也有姑娘能通過相熟的龜公買外面的東西,甚至能出門逛街,只是那都是破身的姑娘。今日玉娘已經把話挑明了,沒有破身的姑娘總是心存幻想,不管看得再嚴,出去了一樣不願回來。聽說當年還有當街碰死也不願回來的,玉娘這也是防範於未然。

再次研究了教坊司的布防,明月忍不住感嘆。當把人關在這小小的天地中,人就忍不住往小處動心思,整個教坊司嚴密無缺,比之軍中有過之而無不及,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足夠用了。

明月再想了一遍,依舊沒相處辦法,難道真要借助某個客人的力量嗎?明月不確定。

小靜回來的時候,明月正在火盆裏燒被盼盼碰過的衣裳。小靜說了玉娘的吩咐,安靜站在一遍,不打擾明月思考,靜得仿若什麽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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