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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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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什麽是家人,就是吵吵鬧鬧最終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人。

柳娘在氣頭上的時候,甚至在心裏說“這輩子都不要理他們了”,可過個三五天氣消了,月娘在一旁勸說,趙二郎、趙二嬸也如平常待她,柳娘怎麽好意思撂臉色,生活又恢覆平靜如初。

柳娘反省自己是不是把穿越者的驕傲帶到了這裏,那不是驕傲,是自負。賺點兒錢就忘記了當初吃不飽、穿不暖的窘境,如論如何,趙家在村裏裏待女兒是一等一的好,原身柳娘處境不好,完全是大環境的鍋。

把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柳娘也學會了笑臉迎人。她笑的對象從商人、客戶,擴展到村人、鄰居。柳娘發現很多人對自己的觀感就好了,也是,大多數人和她多沒有交流,能看的不就是第一印象嗎?

過了個太平年,翻年過去,柳娘繼續打著“王先生”的名號在外活動。

在種植花卉的同時,柳娘還開始涉足藥材領域。很多藥材都生長在大山裏,不然不會有所謂的“采藥人”。柳娘現在還只能炮制一些常見的、工藝簡單的藥材,她目前最大的野望就是找到傳說中的人參了,可惜,對沒有金手指的人而言,那東西只在傳說中、小說裏……

和縣裏、別縣的商人打交道的時間多了,柳娘為人謙虛誠懇,背後有“靠山”,慢慢也有人帶她玩兒了,有愛好花卉的官員、鄉紳,也願意接觸她了。

等到賣花的第三年,柳娘終於培育出了心心念念的蘭花,綠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配著古樸的花器更顯空谷幽蘭之美。柳娘苦思冥想湊了句詠蘭詩,“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隱谷中香。不因紉取堪為佩,縱使無人亦自芳。”為自己蘭花取名“無人芳”。

接下來就是熟悉的劇情了,這花入縣令老爺的眼。賞銀不說,還親自到這山村來“求賢”。

縣令上門,未曾先通知,等到柳娘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的時候,立在門前的就是縣令本人了。

縣令身邊的長隨給柳娘使眼色,讓她趕緊迎人。縣令為了表達自己求賢若渴的姿態,不讓仆人冒犯,親自扣門。

柳娘展顏一笑,大大方方走出來,作揖行禮。自生意鋪得越來越大,柳娘在外面均做男童裝扮,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沒人特意提醒,再過三五年,說不得很多人就以為柳娘是男孩子了。

“不知老父母駕到,有失遠迎,請老父母恕罪。”

“起吧,你家先生可在,快為本官通稟。”縣令摸著胡子道。

“老父母恕罪,先生又喝醉了,恐不能拜謁。”

“又喝醉了?你這童兒好不醒事,外面銅臭有何要緊,先生才是重寶。”縣令冷哼一聲,“你若不好好照顧先生,本官親派能幹人來。”

“老父母恕罪,老父母容稟,不是小的不懂事,實在是攔不住啊。先生又憶起往夕為太宗爺爺牽馬執繩遠征蒙古的豪情,再想起同袍埋骨草原之悲,情不自禁啊!”柳娘歷練了幾年,文縐縐的話張口就來。

“哐當~”

突然裏面傳來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先生恐是醒了。”柳娘輕聲道。

“快去通稟,就說溧水縣令拜見。”一聽人醒了,縣令就更來勁兒了。

“請老父母稍後。”柳娘半點不虛的把門掩上,快步進屋。

縣令的長隨看不下去了,不解道:“大人何必如此客氣?”

“你不懂!”縣令搖頭,並不多做解釋,心中卻自有成算。一個小童能有如此見識,只能說明主人不凡,再合那首“無人芳”,這明顯是隱士做派。既然詩詞流傳出來了,這隱士自然也不是真想隱居,雙方已有無言的默契。若能請他出山,再有詩詞唱和、文章傳世,朝廷、文壇必定流傳出“伯樂”“拾遺”的佳話。這是什麽?這就是人望啊!人人做官都想高升,憑什麽呢?比出身、比政績,縣令不覺自己有什麽比得過別人的,只能在養望上做文章了。

想到這裏縣令不禁一嘆,溧水縣本是京都轄下,若是往年該多麽令人振奮,出點兒成績就被上面看在眼裏。可惜太宗他老人家雄心壯志遷都而去,這千年的都城也不敢稱“京”,必須要加個“南”字,成了養老的所在。南京啊,已經不是以往的京都了。

縣令內心活動這麽豐富,柳娘可沒有讀心術。

柳娘進屋一看,王老頭正怒目瞪她呢。

“怎麽把花盆砸了?”柳娘急忙上前,擺在正廳的花兒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好東西,碰掉一片葉子她都心疼。

“還管什麽破花!”王老漢氣不打一處來,拉著柳娘道:“你把縣令招來了,我可不是很麽隱士神仙,應付不來!”

“你不是說跟著太宗打過蒙古嗎?只把這段經歷擺出來,就比大多數人都強!”

“我當時只是養馬的,十五歲!”王老漢咬牙切齒道,能從戰場上活下來,搶得夠多,他才有這些年的好日子。可這些年他家業就在鄉裏鄉間稱個大,哪裏有和官府打交道的經歷!

“您要是信我,就聽我的。”柳娘眼珠子一轉,攛掇道。

“不行,不行!就說我不在!”王老漢看了看圍墻,覺得自己這老胳膊還能翻過去,千萬不能被堵在當場。

“人都來了!躲不掉的!”柳娘拉著他,威脅道:“你跑了他以為你架子大,等著他三顧茅廬呢!”

王老漢恨恨望著這個給自己惹麻煩的小兔崽子,“那你說怎麽辦?”

“聽我的,你喝酒就是,瀟灑些、狂野些,啥話也不用說,我來!”

“真能糊弄過去?”王老漢不敢相信。

“你還有別的辦法?”柳娘反問。

王老漢想著柳娘過往的功績,再結合眼前的形勢,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腳,“幹了!”

柳娘回身給縣令開門,致歉道:“老父母恕罪,我家先生喝醉了,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恐無法招待。”

“無妨,老先生醉了,正該探望。”縣令跟著話音走呢。

“那就得罪了,請老父母舉步。”柳娘臉上做出虛假的遲疑來,更讓縣令覺得這是既定套路。

進了王家院子,綠樹重重,沿墻栽著香草,並無艷麗顏色。多虧生意發展起來之後,柳娘就另辟了苗圃,把“俗艷”的杜鵑、百合移走了,不然這戲怎麽唱哦。

“竹林青青,主人家好雅趣。”縣令指著屋後的一小叢竹林道。

“先生本想栽梧桐的,可惜沒等到,就栽了竹子。”柳娘小聲道。

縣令一瞬間就在腦海中補全了: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米不食……看來這隱居人真有出仕的意圖啊!縣令更有信心了。

進了堂屋,主人家並不在堂上待客。柳娘帶著縣令轉到東廂,迎面就見王老漢敞胸袒腹,抱著酒葫蘆狂飲。

柳娘告罪,小碎步上前給王老漢拉好衣襟,輕聲回稟:“有客來了”。

王老漢醉眼惺忪的看了一眼縣令一行,嘟囔道:“老漢只會喝酒!”

這一眼在縣令看來倒有些高深莫測了。縣令坐定,細細敘話,王老漢咿咿呀呀並不作答。

縣令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這明顯不按套路來的,縣令十分不耐。本想發火兒,可一看旁邊規矩侍立的柳娘,又忍了下來,若說王老漢隱士風度、不拘俗禮,可這童兒是在外面交際慣了的,他覺得如此不算冒犯官威,難道真有什麽自己沒看出來的蹊蹺?

縣令看今天不能套出話來,預備著打持久戰,按下煩躁,告辭而去。

出了院子,縣令等了等,果然等到小童出來,縣令這才略覺安慰。

“老父母,我家先生醉酒,小童竊有些薄知淺見,有汙老父母尊聽。”

“你且說來。”

“我家先生十五束發從軍,殺敵八年,輾轉回鄉又逢太宗陛下、仁宗陛下山陵崩,悲痛傷心,厭倦紅塵,只願平淡從容度過餘生。而今細細算來,先生四十有五。常年酗酒,體格敗壞,實不堪老父母看重。”柳娘如同背臺詞一般把這段話說出來,起承轉合有些誇張。

“先生大才,在德不在貌、在思不在體,我等只有躬身請教的,並不敢不恭。”縣令姿態放得很低,“還請回稟先生。”

“這並不是先生說的,是我說的。”柳娘搖頭,俏皮道:“先生還說他並無治國安邦、經濟仕途之才,往日在軍中最欽慕的便是文成公,只學了些皮毛的觀氣之數。”

縣令聞言有些失望,他還想拜一位精通官場的幕僚、師爺呢,沒想到這隱士名氣不大口氣不小,居然敢自比軍師劉伯溫。縣令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問道:“那先生可有箴語?”

“並無。先生只說他此生並無仕途的緣分,恐又遭山陵崩的傷心。”

“什麽!”縣令大驚失色,不顧讀書人的體統抓住柳娘的前襟,幾乎把她提起來了,喝道:“你說什麽。”

柳娘也不掙紮,仿佛不知自己說了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一樣,小聲道:“老父母三年後再來吧,到時就知先生了。”

三年,三年,三年在縣令腦子裏回蕩,難道?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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