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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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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廬

第三十三章

陸承的一句“我爹久曠”, 多少還是令紀明意心裏起了疑。

之前陸紈還在的時候,院子裏守夜的丫頭是榮安和秋水相互輪換,榮安是紀家的家生子, 不可能向著外人,問題也許出在秋水身上。

翌日,紀明意便單獨喚了秋水來談話。

紀明意先問了秋水幾個無傷大雅的小問題,又與秋水閑聊了一番, 之後才慢慢地言歸正傳。

她啜飲口茶, 嗓音混著茶香的清冽, 心平氣和道:“你在郎君身邊日久,又是陸府的家生子, 規矩教養都極好。若我身邊的丫頭在平日裏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一定要及時指正, 不必顧及我的面子。”

秋水是府上的一等大丫鬟, 聰明伶俐又識禮數, 怎能不明白紀明意的意思,她忙說:“是。夫人跟前的姐姐都很懂事,哪裏需要奴婢指正。”

“到底比不上你在正房裏待的時間長,”紀明意溫和地笑笑, “你年紀這樣小, 就能得到郎君的青眼,想來必有過人之處。”

“郎君也告訴過我,他最滿意的地方就是你處事穩重, 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紀明意道, “光這兩處,足夠太平榮安學習了。”

秋水福身說:“這都是最基本的禮數, 奴婢不敢倨傲。”

“況且爺最不喜歡口風不嚴的家仆,奴婢既然被選在爺和夫人身邊伺候,自也不敢隨意吐露爺的私事。”秋水誠懇地表著忠心。

紀明意笑一笑,慢條斯理地審視幾眼秋水的神色,見她臉不紅心不跳,說起話來也不氣短,確實全無心虛的表現,便點頭道:“知道你是個懂事的。”

“我聽說外院負責采買的任實秋是你遠親,你二人平素若遇上什麽難處,只管來找我,你是正院裏的人,一言一行也代表著我的臉面。”

這話說得恩威並濟,秋水福身行禮,口稱“是”。

揮退了秋水後,紀明意又喚了榮安來。紀明意身邊的太平榮安,一個活潑,一個內斂,一個機靈,一個穩重,倒也是動靜得宜。

只是太平跟在她身邊更久,更能領會紀明意話中之意,所以紀明意出門辦事的時候,多數帶著太平,但這不代表她不信任榮安。

紀明意幾乎把內院的事情,托付了一大半在榮安手中。

對著自己的丫鬟,紀明意就沒那麽拐彎抹角了,她直接問道:“這些天裏,府上可有人向你打聽過,郎君與我的事情?”

榮安仔細回想了下,說:“是有幾個仆婦拐彎抹角地找奴婢探聽過夫人的喜好。但要說專門來打聽爺和夫人私事兒的人,那倒沒有。”

“院子裏的丫頭都挺安分的,比咱們家的婢子要聽話。”

紀明意想起一人,問說:“我與郎君成親那日見到的銀杏,你後來與她打過交道不曾?”

榮安搖了搖頭,回答道:“聽說她是前一位夫人的陪嫁丫鬟,算是公子院子裏的半個媽媽,仗著年長,在府中基本只聽爺和公子的話。為人傲氣得很,不愛跟咱們這些小丫頭為伍。”

紀明意冷冷掀唇——還挺把自己當盤菜啊!

她這些時日忙這忙那,幾乎快要忘記這個人了。如今忽然想起來,便有些想要收拾銀杏的意思。

銀杏那日於洞房花燭夜中突兀闖進,等於是給了紀明意一個極大的下馬威。若不是秋水後來來到,紀明意多半要與陸紈這個郎君心生芥蒂。

通過這些時日的相處,紀明意當然不會認為銀杏此舉是出於陸紈的授意,也多半不會是陸承。

九郎雖然桀驁,但處事十分磊落,不像是做這等鬼祟行為的人,恐怕這事兒是銀杏自個自作主張。

沒準那句“久曠”,也跟這個銀杏的挑撥,有多多少少的關系。

紀明意的眉頭略略蹙起,她陷入沈思中。

-

銀杏的事情需要耐心等待時機,急是急不來的,紀明意深谙這點兒,倒不著急。反而是柳昀那邊,五日了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紀明意自認已擺足了自己的誠意,應當能打動這孩子才對。

哪裏出了問題?

她親自去了趟雲客來,找大掌櫃了解情況。

雲客來的大掌櫃姓郝,郝掌櫃回答說:“自那日您交代過以後,小的便時刻註意。但這幾日,委實沒見過來支取銀兩的孩子。您看有沒有可能,那孩子手頭寬松,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或者是不認識路?”

與柳昀分別也有五日了,粥棚他再沒去過,雲客來也沒來過。不認識路自是不會,那小子猴精,恐怕整個西安城他都熟悉得很。

沒準還真是手頭尚有銀兩可用——不管怎麽說,他上個月也從她身上偷了好幾兩金子走,若是花銷正常,最少能堅持個三年五載。

紀明意想了想,道:“沒來就算了,你接著留心就是。”

她覆又問:“馨兒怎麽樣?”

馨兒自從被她從曹道梁處要出來後,便被紀明意留在了雲客來中。

一是雲客來是她養傷時一直處的環境,多少有幾分熟悉依賴。二來,陸家人多口雜,家生婢子又多,馨兒身上有傷,難免被人說閑話瞧不起。為了馨兒計,紀明意沒有帶她回陸府,幹脆放她在雲客來中幫忙。

馨兒如今在雲客來的後廚中打個下手,日子雖然枯燥,但是也有幾分忙碌,人一旦忙碌起來,便不至於時時感傷,因此馨兒的狀態比起先前,又恢覆許多。

郝掌櫃笑說:“馨兒姑娘手腳勤快,人也溫柔,大家夥兒都挺喜歡她。”

“這便好,”紀明意開口問,“期間曹公子來看過她沒有?”

郝掌櫃道:“來過兩回。”

說罷,郝掌櫃悠悠嘆一口氣,顯然也是在嘆惋:“馨兒多好的丫頭。我瞧曹公子對馨兒也不是完全無意,心裏約莫還牽掛得很。若不是馨兒臉上這傷實在耽誤事情,只怕曹公子願意納她做個正牌小妾。”

小妾?紀明意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她放下茶盞,說:“我去瞧眼馨兒。”

馨兒面上帶著一層薄絹的皂紗,這層皂紗將她整張臉遮了一大半走,也蓋住了那道可怖的傷疤。只留她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在外頭,倒顯得更加溫柔可人了些,所謂猶抱琵琶半遮面,不外如是。

見到紀明意,馨兒面露欣喜,福身喚道:“夫人。”

紀明意見她眼裏的愁緒淡去許多,不像先前幾次見面時那副愁雲滿面的樣子,不由也替她感到高興,遂笑盈盈地問:“怎麽樣,在雲客來待著還自在嗎?”

“謝夫人收容之恩。”馨兒先道了句,而後才接著回答說,“自在。雖然做些粗使活計,但奴婢心裏是踏實的。”

在這個地方,沒有原先就認識她的人,她不必擔憂臉上的疤痕被人瞧見,別人會露出詫異或者令她感到難堪的目光。也不必擔憂她破了相,少爺將來若是不喜歡她,她被人欺侮去該怎麽辦。

安靜片刻,馨兒鄭重地道了句:“謝謝夫人。”

紀明意“嗳”一聲,主動挽了她的雙手,豪氣幹雲地說:“咱們都是女人。女人之間互相幫助,是很正常的事情。”

馨兒頭回被一個主子用“咱們”對待,只專心致志聽著。

紀明意神色如常地笑說:“你總在後廚幫忙也不是長久法子。眼下我打算開間醫廬,我聽郝掌櫃說你辦事周全又心細,你可願意去那間醫廬,幫我掌掌眼?”

馨兒活了十多年,從來都是被安排命運的那個,破天荒為自己做回主,就是大著膽子求紀明意幫她買回賣身契。且那次還是出於自己已破了相在先,怕在少爺面前得個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下場,不得已而為之。

首次有人在安排她的去向前,主動過問起她的意見,馨兒不由怔了怔,低聲回說:“願意。”

“那好,”紀明意聽她這樣講,也高興極了,執起她的手將她帶到馬車上,“咱們再去找個幫手。”

身邊的太平聽到這話就明白紀明意是要去哪裏,於是給車夫報了個地名。太平不忿地問:“夫人,咱們主動去找那小子,會不會太給他面子了?”

“有個詞語,叫做折節下士。還有個故事,叫三顧茅廬,你聽過不曾?”紀明意眼也不眨地回。

太平說:“《三顧茅廬》的故事奴婢當然聽過,講劉皇叔和借東風的孔明先生的事兒麽!”

“那咱們現下就去三顧茅廬。”紀明意道。

與太平瞧不起柳昀不同,紀明意心裏雖然對這個小男孩兒的脾性也有些芥蒂,但更多還是存著一顆拉攏之心。

不管在哪個年代,頂尖的醫學人才都極難尋覓。端看他小小年紀就能在短時間內開出合適的藥方,且能得到陳菖蒲的一句“對癥”,便可知柳昀的家學必然與醫術有關聯,若好生栽培,假以時日他未必不能成大器。

正巧紀明意現下要開醫廬,她一心求賢若渴,與之相比,自也就沒那麽在乎他的性情。索性他還小,性情又不是不能矯正。

馬車駛到目的地。

見到那間熟悉的磚瓦屋,紀明意吩咐太平說:“你先去扣門,看看他家中有無人在。”

太平只好跳下馬車去了。

馨兒湊出頭去,也瞅了眼,她奇怪問說:“這是哪裏?”

“小幫手的家。”紀明意道。

馨兒鎖著眉問:“夫人要給奴婢找個什麽樣的幫手?”

紀明意說:“一個精通醫術的……野孩子。”

“以後叫他教你些簡單的岐黃之術,你看怎麽樣?”

馨兒瞪大了眼,斷然想不到她一個婢子,竟然還能習得醫術,放在以前,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紀明意笑笑,輕輕摸了摸女孩兒的頭,鼓勵說:“走吧,一道下去看看。”

太平已經敲了好幾下門。

陜西本就多風,普通百姓所居住的多半是牢固的瓦房,太平手都敲酸了,見無人應答,她便說:“夫人,屋子裏多半沒人,小子不定跑哪兒野去了。”

紀明意卻耐心道:“再等等。”

又過得一時三刻,才有個年邁的老媼過來開門。老媼面黃肌瘦,身姿微微佝僂,一頭亂發比之柳昀有過之而不及,身上的衫裙也是破破舊舊,灰塵滿身。

見到他們,老媼面色蒼白了幾分,一開口時,嗓音如破鑼般沙沈,她低聲問:“幾位貴人是?”

紀明意笑笑,慈和溫柔地答說:“我是昀哥兒的朋友,敢問他在家中嗎?”

一句“昀哥兒”,讓老媼的神情古怪起來,她偏頭咳嗽幾聲,搖頭說:“不在。”

“那我不多叨擾。”紀明意禮貌地道,“改日再來尋他。”

老媼打量的眼光輕輕在紀明意身上逡巡一圈,她啞聲道:“貴人等等。”

“老身記起來了,貴人是幾日前送哥兒回家的夫人,”老媼笑了笑,面上的皺紋如松樹皮般枯褶起來,她說,“貴人如若不嫌棄,請進來坐坐。昀哥兒每日申時三刻會返家,眼下也要到時辰了。”

紀明意等的就是這句話,便從善如流地應下。

她帶著馨兒和太平一道入了柳昀的家中。

柳昀住的屋子比紀明意想象中還要簡陋,不過一居室,居室裏擺著一張堪堪睡得下兩人的舊炕,還有張破舊的胡床。整間屋子裏都充斥著滿滿的藥味兒,沒得熏人。

太平進去後,不免皺了皺鼻子,倒是馨兒和紀明意皆神色如常。

老媼請紀明意在胡床上坐下,她給紀明意倒了杯清水,捂嘴先咳幾聲,帶些窘迫地道:“寒舍粗鄙,無精致茶水可供招待,實在委屈貴人了。”

紀明意說:“無礙。也別喚我貴人,我不過是個商賈之女,除了有些銀兩外,通身再無別的金貴之處,當不起您一句貴人。”

老媼見她長的瑰麗絕倫,言辭又極為謙和,心中已添幾分喜歡,忙說:“那老身就喚您一句夫人。”

紀明意見這位老媼雖外表窮困潦倒,但是動作規矩,言語謹慎又有條理,不像尋常的農婦出身,心中更是對柳昀的家世有些微的猜測。

她說:“都隨您。”

老媼擡眼,因為接連咳嗽,嗓音已有些吃不消。她低啞道:“老身聽昀哥兒提起過,說您想在西安府中開間醫廬。老身鬥膽問一句,世間生財之道如此之多,夫人也不是岐黃之家的出身,為何想開醫廬?”

紀明意的嘴角抿出一個生動的酒窩,她說:“不瞞您。托了父輩的福,我如今唯一就是不差錢,倒不是為了生財。”

“民生多艱,尤其女人,想要在這世上存活並不容易。辦醫廬也只是想盡點兒自己的綿薄之力罷了。”紀明意說,“我確實有想請昀哥兒當我們的坐堂大夫的意願,不過,他最好是當顧問。我這醫廬,日後大多是做女子的生意,他一個男孩兒,少時還好,待大了恐怕多有不便。”

老媼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她沈默少頃,沒說話。

正好這時候,柳昀從外頭推門而入,見到紀明意竟然在自個家裏坐著,他皺起了眉,臉色冷了冷,蠻橫地道:“你怎麽跑我家中來了!”

老媼先行斥說:“昀哥兒,怎如此沒禮數,還不來向夫人賠禮。”

柳昀悶悶站過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著紀明意。須臾,他只好道:“對不起!”

紀明意笑笑,大方地說:“沒關系。”

“我見你幾日不來尋我,怕你又惹出了事兒,所以過來探聽一二,不想你竟然不在家中。”紀明意好心解釋了一番。

柳昀斜眼看她,言辭不善地問:“你沒在我阿嬤面前胡謅吧?”

“我家夫人最是好意,特地挑了好東西來看你和你阿嬤,你還如此不識好歹!”紀明意身後的太平聽到柳昀如此出言不遜,便兇巴巴地開始教訓。

她將一直提在手中的兩袋藥材重重放下,神情忿忿。

柳昀一眼便看出這是冬蟲夏草、黨參、何首烏、三七、黑枸杞等藥材,全都品相良好,在市場上算是上等的一品,且恰好能醫治他阿嬤的咳疾。

見此,柳昀站直身子,收斂了身上所有野性,他好聲好氣地道了聲謝。

紀明意笑道:“不過是昨日清理庫房時所得,反正閑在家中無用,拿來做個順手人情而已。”

紀明意說得簡單,但柳昀心知必然不是如此。不說別的,單論這種品相的冬蟲夏草,就不易得。

柳昀規規矩矩地又對她躬身做了一禮。

看他終於肯低頭,念起紀明意的好,太平這才冷哼了聲,心頭氣消下去些許。

馨兒也在跟前幫腔說:“夫人是我見過的最好心的女子。若是二位有能夠幫忙的地方,還請二位盡力相幫,奴婢先替夫人給二位行禮。”

柳昀擡眸,饒有趣味地打量她問:“你又是誰?我此前幾次都沒見過你。”

“馨兒是我的丫頭,”紀明意介紹說,“日後會去醫廬打下手。”

柳昀這才道了聲“哦”。

老媼作勢捂嘴咳嗽幾聲,柳昀神色緊張起來,忙去倒了杯水遞給她,老媼喝下,潤唇後方開口說:“夫人的話,老身和昀哥兒都聽明白了。老身先替昀哥兒感謝夫人擡舉,容老身與哥兒商量幾天,三日後,必定給夫人一個肯定的答覆。”

紀明意點頭說:“好。那我回府去靜候佳音。”

說著,她緩慢起身,道了句:“阿嬤保重身體。”

老媼笑笑,柳昀也神色覆雜地看她眼。

攙扶著老媼躺回炕上後,柳昀送紀明意出了屋子。

送完紀明意,柳昀回房去,老媼一邊咳,一邊問:“昀姐兒,你是怎麽想的?”

柳昀僵硬站在那裏,擡眸道:“阿嬤以為呢?”

“這位夫人秉性溫良,身份也不過於貴重,可以依托。”老媼的嗓音撕裂,她沙啞著聲音說,“你祖父當年觸怒太後,惹得滿門流放,柳家如今只餘你一人,昀姐兒你切莫生起報仇的心思。阿嬤總會老的,日後必定先你而去,只願你做個平常百姓,保全自身,安分度日。”

柳昀的祖父柳瑾生前為宮中禦醫,幾年前因為一件宮闈舊事,觸怒了光熙帝的生母張太後,柳瑾被削去官職,全家抄家流放。柳昀身為柳家獨女,出事時剛滿六歲,本是該被賣進教坊充作瘦馬歌姬,中途卻被貼身老仆李嬤嬤傾盡家財救了回來。

李嬤嬤帶柳昀途徑多地,最後輾轉來到陜西落腳。

柳昀年幼,她生得眉清目秀,雖然被救下,但是在教坊中也受了不少蹉跎。她遂認為女子美貌不過一張催命符,於是將自己名諱中的“蕓”改為“昀”,又終日抹黑著臉,頂一頭枯草般的頭發,只做男童打扮,打算終其一生便以男子的身份存活下去。

柳昀說:“我不報仇。”實在是仇人的身份太過貴重,她一己之力難以撼動。

她思索了番,輕輕道:“應下這位夫人也無不可,我與她打了幾次交道,見她人善錢多,的確沒甚麽壞心。阿嬤你的病需要好生將養,應下她,咱們能攢錢,換個更好的房子住,也能給你買名貴的藥。”

李嬤嬤聽到柳昀竟然是為了自己答應,忙咳了幾聲,著急道:“昀姐兒,你別犯糊塗。我這是咳疾,將來只會拖累你,你應當知道,咳疾無藥可醫——”

“阿嬤!”柳昀的倔性上來,不耐煩道,“那便這樣說定了。”

“我明日去向她回話。”

李嬤嬤嘆說:“昀姐兒……”

柳昀爬上炕去,兩只青澀的小手牢牢抱住了李嬤嬤,一副勢必與她相依為命的樣子。李嬤嬤眼中含淚,久久不言,終於也順勢抱住了她。

柳昀是個行動派,既然說定了,她第二日就去找了紀明意。

兩人心平氣和地談好了待遇方面的問題。柳昀甚至自覺對不住紀明意,向她保證將來等拿了工錢,定會將她荷包裏的四兩金悉數還給她。

紀明意只是笑笑,倒不在意。只是向柳昀反覆強調了,她們這個醫廬主要針對女子,問她可擅長婦科方面的病癥。

柳昀的祖父恰好就是婦科聖手,對婦女之癥最為了解。柳昀雖然年幼,但是自小被抱在祖父膝頭聽訓,她又悟性極高,所以向紀明意再三擔保沒有問題。

紀明意遂隨她去了。

反而林媽媽不放心,認為柳昀不過一個十歲孩童,豈能取信於他人。這些日子裏,林媽媽也在外尋覓了一位女醫,說是女醫或許不太恰當,這位謝婆婆更善於接生,只是粗略懂些岐黃之術而已,但是在西安府的產婆產婦裏頭名氣挺大。

林媽媽認為,既然是要做女人的生意,那麽這位女大夫值得錄用。

紀明意最後將謝婆婆和柳昀都放在了醫廬裏。謝婆婆年長,又經驗豐富,便由她先坐一把手,柳昀和馨兒做其副手。

柳昀沒有主動說破自己的女子身份。礙於男女有別,於是她只好答應紀明意,會慢慢地將一些不涉及家學的皮毛知識傳授給馨兒,好讓馨兒肩負起“望聞問切”中“望”的作用。

忙碌了好些時日,紀明意的醫廬終於張羅好人手,即將正式開張了。

開張前,紀明意給醫廬取了個響亮的名字——“了凡堂”,然後這名字在這日晚膳後,得到了陸承的嘲笑。

陸承戲謔說:“了凡?這不像醫廬,倒像是家尼姑庵。”

自從陸承向紀明意表過情之後,紀明意便有意無意避開了他,誰知每每見面時,陸承卻坦坦蕩蕩,好似那日沒有說過那番話一般,倒讓紀明意覺得自己在枉做小人。

而今聽到陸承這樣講,紀明意眼皮一跳,她問:“那你說叫什麽?”

“清風堂吧。”陸承道,“清風代表著溫暖和希望。”

清風堂,聽著頗雅,寓意也不錯,紀明意采納了。

她停頓了下,忽而沈靜地說:“其實你讀書,倒不是全讀進了狗肚子裏去。”清風堂這樣的名字確實比了凡堂順耳太多。

陸承的眸光不善——時隔多日,他居然又被這個女人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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