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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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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西廂

一方表現得那麽禮貌和聽話, 另一方太掙紮就不妥當,江知羽隨後斂著眉目同意了。

緊接著,他的碗裏被戚述夾了魚肉。

繼而江知羽吃起來, 戚述彎著眼睫, 瞧上去很快意。

戚述虛偽地說:“學弟,這次真的叨擾你了, 我都有點難為情。”

江知羽也假惺惺:“說得那麽生分幹嘛,我怕自己不夠周到呢, 疏忽的地方請你見諒。”

戚述打起預防針, 狀似自卑地說:“我的睡相不太好, 半夜裏打滾翻身, 有點擔憂你會嫌棄。”

江知羽:?

怎麽記得他最開始是數落自己姿態糟糕呢?

同床共枕多少次了,來這套?當自己不知道他真睡了以後動都不動?

當著別人的面,江知羽不動聲色, 緩緩勾起嘴角。

“沒關系, 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做夢的時候就愛施展拳腳, 當心別把你踹下床。”他回敬。

他倆交談的聲音壓得輕,付芬年紀大了耳朵不好,只知道年輕人們在窸窸窣窣,保姆則捧著飯碗在看電視。

吃完飯, 長輩需要午睡, 江知羽說自己領著客人四處逛逛。

這套房子落在姑蘇區, 周圍景點豐富,從拙政園到獅子林, 處處是曲徑通幽小橋流水。

京市莊重廣闊,滬市繁華洋氣, 而這裏粉墻黛瓦映襯著波光,別有一番江南的婉約和秀美。

兩人的腳步都變得悠閑,走走停停晃悠到平江路,肩並肩踩過青石板,再沿著河流往前走。

在學校停下,江知羽比劃:“我小學就在這裏讀,當時覺得四百米的跑道好長,體育熱身怎麽跑都跑不完,課代表領頭狂奔,還笑落隊的腿短。”

隔著柵欄,戚述打量校園:“那你會不會找借口偷點懶?”

江知羽從小就不服輸:“後來我每天放學,就自己來操場鍛煉,期末考超到了課代表前面去。”

他和戚述邊聊邊逛,許多景色在這些年換了模樣,包括學校也翻新過數次,和自己的印象不太一樣。

遠走他鄉之後,他唯有假期短暫地回來幾天,大多數時間用來陪伴家人,鮮少有心思這樣漫步街頭。

如今與戚述一同看了,江知羽也覺得新鮮,如今是商場的地方曾經有公園,說起來母親還帶他去公園開過電動小車。

“我媽媽是報社的筆桿子,一手字也很漂亮,幫老板在硬板紙上寫了收費規則,每個人路過都多看幾眼,問他是不是請了書法家。”

江知羽分享著,笑了笑:“我每次坐玩具車,老板都多送我十分鐘,搞得我不好意思經常去,眼巴巴地忍著。”

戚述很捧場:“現在不用你忍了,有機會我帶你玩。”

江知羽無語:“我個子快要一米八,塞都塞不進去了吧?更別說你了,兩條腿伸得開麽?丟不丟人啊……”

戚述說:“橫豎都是車,換成法拉利有什麽不可以,我回去以後約一下賽道場地。”

江知羽噎了下,很想給這種任性的有錢人挑點刺,又因為戚述在認真制訂行程,硬生生地囫圇吞回原話。

來日有諸多不確定因素,江知羽習慣於無拘無束,不會把自己釘死在某處。

但被別人用心地規劃到未來裏,這種滋味很奇妙,讓江知羽神色惴惴,卻沒有出聲打斷。

他們傍晚去聽了評彈,琵琶聲裏弦索悅耳,唱的是當地方言。

戚述端坐在臺下,楞是一句沒聽懂,難得成為了文盲。

這出《西廂待月》很有名氣,江知羽道:“你之前有沒有聽過啊?”

戚述搖搖頭:“我聽過一點昆曲,感覺咬字音調有點像。”

江知羽吃了會兒零嘴,繼而袋子空了,朝戚述攤開手掌,裏面捏了剩下的幾枚花生。

他開始知識抽查:“《思凡》和《紫釵記》,哪個是昆曲?答對一半就獎勵你。”

提到的兩個全都是,然而送分題能被戚述做成零鴨蛋。

戚述當起白癡:“我不是很清楚。”

說完,他又聰明了,徑自豎起耳朵,想吃的比花生豐盛。

戚述說:“江老師,你能不能教教我這裏的晚安怎麽講?”

風裏有桂花香氣,江知羽剝著花生念出來,戚述重覆了一遍,再謙虛好學:“那老公呢?”

江知羽毫無防備差點上當,幸虧頭腦很機靈,剛開口又匆匆閉上。

他把花生塞到戚述嘴裏,順帶說了句“赤佬”。

花招沒有得逞,這一聽就是在罵人,奈何戚述嚼著花生,不方便投訴對方態度激烈。

隨後,戚述勾過江知羽的肩膀。

“就知道剩下來的花生有陰謀,不想吃就丟給我,鹽炒多了你挑食是吧?”戚述嘗到味道,當場揭穿。

江知羽道:“我好心讓你領略風土人情,這麽地道的特產別錯過。”

戚述的文化水平忽高忽低,剛才的含糊回答儼然是裝傻充楞。

他臭不要臉:“知道你們這裏有句唱詞是美滿無他想,黑甜共一鄉,我趕著回去感受了,給地道的蘇州男人鋪被窩。”

江知羽聽完服了,兩人拌著嘴回到奶奶家,付芬在擦書櫃裏的相框。

發現有江知羽出鏡,戚述不急著休息,沒了那股花裏胡哨的勁,一本正經與付芬攀談起來,企圖以此多看幾眼照片。

小知羽和長頸鹿合影,小知羽當上少先隊長,還有小知羽在花壇前面轉著圈……

戚述也看到了母子的合影,之前江知羽給他看過手機裏的掃描版,如今塑封起來的更有歲月感。

“他的媽媽走得早,太難受了。”付芬扶了下老花鏡,“有次絨絨生病不舒服,一直在喊媽媽,又說他怎麽也夢不到人。”

盡管老人只提到孫子,但語氣低落,想來自身也很傷心。

這應該是一家人的重創和轉折,若非早年出現人身事故,江錦昆考慮到配偶工作、家庭生活,都不可能去海外發展。

想到江知羽努力學習法語融入環境,每天獨自趕著校車上學,戚述說:“他變得很堅強,有照顧好自己。”

付芬的話語含著驕傲:“學校排名這種東西我不懂,但我聽說他讀書比他爸還好呢。”

另外一本相冊收納了陳年的紙張,從報紙上規整地剪了下來,均是孟佩彤當年執筆的新聞稿。

征得同意之後,戚述翻了幾頁,孟佩彤的行文很有活力和韌勁,這兩點也能在江知羽身上看到。

他了解孟佩彤已不在人世,出於不想撕開江知羽的舊傷疤,沒有詢問過事故緣由。

“絨絨八歲的事情,他媽媽去火情現場,誰想得到會爆炸第二次。”付芬回憶,“所有人都燒傷了,救護車都拉不過來。”

那時候孟佩彤離爆炸點很近,當時醫院就讓家屬簽了病危通知書,在重癥監護室裏續了足足一個月。

不算豐厚的積蓄花光了就貸款,沒日沒夜地耗在醫院走廊,這些根本算不上是最痛苦的事情。

孟佩彤燒傷得太嚴重,付芬光是看到就落下淚來,根本沒勇氣細瞧,難以設想傷者有多麽痛苦。

她和江錦昆最開始不敢讓江知羽去看,就硬著頭皮瞞了一會兒,後來江錦昆認為江知羽有選擇的權利,決定帶小孩去醫院。

江知羽當場就崩潰了,被儀器環繞的母親沒有意識,看不清本來面目,可血脈相連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賴在病房不肯走,被抱出來以後哭到暈厥,回家裏依舊止不住發抖,吃不下東西又頻頻反胃,隔一會兒就要詢問媽媽什麽時候能出院。

過了幾天,孟佩彤短暫地恢覆意識,江錦昆正好枯守在旁邊。

付芬道:“後來我兒子就說不治了,照著她的意願帶她回家裏。”

渾身插滿管子,連翻身都做不到,並發癥沒有轉圜餘地,待在重癥監護室不過是茍延殘喘。

無論醫學如何分析,家屬在情感上無法割舍,祈禱能夠多拖幾天,盼望可以出現奇跡,但病人待在醫院裏,或許是感到折磨更多。

“回家熬了三天,大家都陪在床邊。”付芬沈聲說。

言語在此刻太蒼白,戚述啞然地看著那些報紙段落,沒多久,江知羽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

見他們坐在客廳看相冊,江知羽發現戚述的表情有些失神。

“人年紀大了,就是變得很啰嗦,和小戚講了講家裏的事。”付芬率先說,“害得他心情跟著不好。”

江知羽隱約聽到了些,不難猜出奶奶具體說了些什麽。

實際上,付芬不怎麽愛與外人提舊事,估計是瞧出戚述流露的黯然和疑惑,心知對方不會把這段過往當做談資,所以忍不住與他感慨。

沒讓江知羽感到局促,戚述向付芬寬慰了幾句,表示自己能被信任很惶恐,並沒有為此煩悶。

他再問江知羽:“我這就改簽班次,明天陪你去看看伯母吧?”

江知羽本來的確有些別扭,擔憂戚述的反應太沈重和窘迫,這會讓自己無言以對。

當下,他逐漸放松下來:“早十多年被我爸遷去巴黎了,在這兒掃墓也沒地方。”

之後戚述去洗漱,來到江知羽的臥室,中間那張床足足有兩米多寬。

床頭看著有些舊,應該是從平屋搬過來的家具。

盡管保姆說過一嘴,戚述還是驚訝:“為什麽你小時候的床會那麽大?”

“一邊我自己睡,一邊放我的玩具。”江知羽解釋,“曾有玩偶一米八高。”

床單都散發著陽光的氣息,保姆都已經打點好了,他倆各蓋各的棉花被。

戚述靠左,江知羽靠右,中間寬敞得能再睡兩個。

雖然兩人親昵過許多次,但今晚躺在一處,莫名有著覆雜滋味。

江知羽裹住自己,故意克制著動作假裝安穩,連自己的翻身次數都限制,卻直挺挺地睡不著。

他想象戚述過來占便宜,有些生悶氣,再想象戚述沒搭理自己,更加不太對味。

追人是這種態度?戚述不會自顧自地睡過去了吧?

平時那麽喜歡騷擾人,現在講規矩了?江知羽有些不安,到了深夜就容易胡思亂想。

黑暗裏,他望著天花板,然後感覺到自己的被子好像有點漏風。

盡管江知羽沒有抵抗,可戚述沒有靠太近,也沒有得寸進尺。

他單單是握住了江知羽的手腕。

溫熱的指腹緩慢摩挲,不知不覺成了十指相扣:“還沒困?”

江知羽感覺渾身變得酥麻,坦誠地壓低聲音:“沒,你也不休息?”

“感覺欠了你東西,要扯平才能心安。”戚述輕聲道。

“戚先生不是奸商嗎?只管要、不肯給,連吃帶拿掃個幹凈。”江知羽嘀咕,“我怕劃不來,你說說是什麽買賣。”

“你借我半邊住處,我借你半邊肩膀。”戚述現在卻只想給,“你覺得不夠可以問我拿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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