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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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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殷勤

這時天際一片灰暗, 正如江錦昆此刻的心情。

昨晚他說完自己的意願,戚述回了句“好”,表示上午四點會派車到酒店。

江錦昆那時以為戚述轉給了秘書室, 會讓下屬們繼續操持。

從而自己起床的時候, 特意看了看手機,沒有收到其他人來接洽的電話和短信, 以為是他們做事不夠細致,忘了事先招呼一聲。

合著是設套得太細致了, 隱瞞究竟是誰招待, 生怕江錦昆臨陣裝病逃跑。

兩人現在大眼瞪小眼,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之後, 江錦昆說:“戚總,現在去天i安門能來得及?”

戚述竟不是惡作劇:“我問過,這幾天都是五點多開始儀式。”

去那裏需要提前預約, 戚述讓生活助理打點好了, 確認江錦昆帶上了證件,便開車前往長安街。

廣場周圍沒停車的地方, 屆時還有交通管制,最方便的方式是擠地鐵,可戚述沒怎麽坐過,不方便在江錦昆面前暴露短板。

他停在貴賓樓的地下車庫, 步行十多分鐘, 兩人過完安檢, 前排已然滿是游客。

五點十多分,太陽逐漸升起, 路燈尚且亮著,他們安靜地看完了升旗。

回去路上兩人還是很僵, 戚述琢磨著找一個話題,最好自己游刃有餘,江錦昆也有所興趣。

他再發現他倆除了“江知羽”,似乎沒別的可以大聊特聊。

但是,談人家兒子是否缺了禮數?

戚述有過了解,江錦昆將這部分隱私保護得很嚴實,不會在商業場合提起家人,也不會讓家人參與這類交際。

還是問問吃什麽早飯吧,戚述不想引爆地i雷。

“你隨便安排就好。”江錦昆不挑食。

“行,那我們周圍看看。”戚述這麽說著,實則早已準備了詳盡的計劃表。

陪人領略本地風光,自然要安排傳統餐點,但他總不能帶江錦昆去路邊攤呼吸車尾氣。

淩晨五點多開門的店鋪不多,戚述挑中了一家老字號的小吃店,地道的炒肝、火燒和焦圈一應俱全。

讓店主留出寬敞桌子,各樣餐點都準備了些,落座時耳邊全是熱鬧方言,大清早去買菜的爺爺和婆婆在閑聊天。

戚述從小到大都沒有來過類似場合,反倒江錦昆表現得更適應,撈了一勺子面茶。

“難得見小年輕起得這麽早,你兒子啊?”有個老頭來攀談,“幾歲了,在哪兒工作?”

“不是,我孩子比他小點。”江錦昆倍感晴天霹靂,立即搖頭。

他甚至無聲地補充,江知羽要乖巧得多,正直得多,也純真得多,還是個稚氣未脫的男孩,怎麽能和奸商放一起討論?

而且,江錦昆自認教育觀念不落伍,盡力給小孩提供松弛的成長環境,家裏又怎麽可能出現名利場新鮮油條?

他對此滿是否認和抗拒,其他人則對戚述是另一種態度。

見年輕人長得英俊端正,他們就問戚述結婚沒有,是否本地戶口和獨生子女,家裏從事什麽工作。

店裏的顧客幾乎都是附近居民,直爽健談,嗓門洪亮,被戚述含糊敷衍了也不挫敗。

他們調侃這年頭的孩子為什麽都不想成家,長得這麽俊的應該很有市場,態度貌似也不例外。

前一天,江錦昆看著戚述在職場架海擎天,這會兒竟被采訪起了小情小愛。

他優哉游哉地吃著炸糕,看戚述被四大姑八大姨圍攻,順帶往裏面添柴加火。

“您真的不用費勁了,他感情狀態特恩愛。”江錦昆拿腔拿調,“之前參加完商務宴會,怕對象晚上沒吃飽,還要打包一份走。”

戚述聞言,納悶,江錦昆怎麽記性這麽好?

他再恨起自己的記性的也不差,飛快想到了自己在人家面前霸占了那份烤和牛。

“這樣的啊,那快談婚論嫁了嘛,現在見過父母沒有?”別人說。

戚述無言以對,瞥了瞥幸災樂禍的江錦昆,再看著熱騰騰的餐點無法下咽。

結婚的前提是戀愛,他和江知羽能算是正式交往?戚述思索著,內心把“戀愛”這個詞加粗又劃線,再慢吞吞打上了一個問號。

他們抵死纏綿過,相擁入睡過,正常來說唯有感情發展到很深的程度,才會發生這種親密互動。

然而他們的關系從最開始就顛倒錯亂。

粗暴地預支了溫柔鄉,是否有代價沒償還?

思維還沒發散,戚述的手機鬧鐘響了幾下。

今天他特意掐準時間,什麽時候要去故宮,什麽時候要排博物館,現在應該啟程去傳說中的萬裏長城。

破天荒起得那麽早,一晚上都沒敢睡太沈,這會兒戚述聽著鈴聲,實際很想打哈欠。

他感覺江錦昆應該也累了,誰三四點醒來能有精神?

而且,江錦昆剛吃了不少東西,肚子一飽就該犯困,可能還會主動回酒店補覺,戚述半是猜測半是祈禱。

本來戚述想得簡單,江錦昆的形象文質彬彬,性格也不像是熱愛環游的老大爺,最多去個母校吃個烤鴨。

天知道江錦昆為什麽獅子大開口,提出了一溜串的刁鉆景點,包括戚述最避之不及的八達嶺。

小學、初中和高中的春秋游,總是逃不過這個地方,戚述確認完要走多久,從頭到尾都請假。

最有活力的童年時期,他都懶得去,如今他二十八歲了,居然買好雙人門票。

浪費也沒事,戚述心想。

下一秒,江錦昆又吃了塊燒餅,神采奕奕養足力氣:“我們是不是該去長城了?”

戚述:“。”

眼前這位年過五十了,玩得這麽極限啊?

戚述低頭咽了口豆漿,恨不能往裏面倒點濃縮咖啡液,輕松的語調裏沒人能體會出悲壯。

“是的,我們走吧。”他捏緊了車鑰匙。

京市地域太大,戚述導航去長城,好家夥單程一個多小時,都快到京藏高速路口了。

他表面紋絲不動,更沒有出聲感慨,倒不是故作成熟穩重,主要擔心江錦昆突發奇想,改道攀登珠穆朗瑪峰。

路途全都是滿載的大巴車,戚述踩著油門,好幾次蠢蠢欲動地想超過去。

礙於有句傳言,車品就是人品,他硬生生克制住了沖動,決定今天做一個善良禮讓的好心人。

早上七點鐘的氣溫已經開始熱,這方面戚述早有預期,但他遠離校園已久,忘記了最近是暑假旺季。

人頭快比城墻的磚頭還要多,這裏不是紙醉金迷的SKP商場,沒有所謂的貴賓室,眾生平等,都在太陽底下暴曬。

“炒股和融資是戚總強項,但常年坐空調間,身體可能吃不消?”江錦昆看著宣傳冊,掃二維碼還被送了一頂遮陽帽。

他像是挑刺一般向戚述提醒:“這裏有好幾個出入口,也可以提前找好纜車和滑道。”

戚述扯了扯嘴角:“沒事,投行的工作哪有這麽舒服,也算是一樁體力活了。”

習慣性地辯駁完,他暗道不好,又亡羊補牢地進行人文關懷:“你如果哪裏不舒服,我陪你直接出去。”

“有勞你了,我還行。”江錦昆輕描淡寫。

他道:“就是怕你養尊處優的受不了,萬一在這兒磕到碰到,別人還以為鈞益蓄意謀害松晟。”

戚述又憋不住話:“不會,我有定期健身,還是你待會兒別逞強,我可以扶你下來。”

江錦昆回答:“我也經常去運動,出差這兩個月有點疏於練習了,今天正好活動下筋骨。”

戚述以為終於來了共同話題,毫不設防地問:“你在學什麽?”

以他對中年群體的了解,江錦昆往年如此操勞和疲累,如今彎個腰都該擔心骨質疏松了。

是不是在打八段錦啊?話說湖邊釣魚也能被稱為一樁鍛煉吧?戚述走神地想,一個勁地找茬。

“泰拳。”江錦昆打斷他的神游。

戚述:“……”

噎了下,他不求指教地說了句“Ok”,了無生趣地終止交談。

江錦昆雖然被帶到了景點,但一直沒想明白戚述為什麽會接待行程。

得知自己打泰拳之後,戚述還明顯心不在焉,江錦昆擦著額頭的汗水,更是感到稀奇古怪。

但他不可能開口要求打道回府,這不等於認慫嗎?

不過,江錦昆目前心理感覺良好,認為自己可以耗著對方,讓對方被救護車拖走,或者忍無可忍地退讓。

在他身邊,戚述望著一望無際的路線,同樣不可能主動提出離開。

投降代表了什麽?江錦昆或許會認為他身體虛弱。

沒有人能接受這種形容被扣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倆的發展很明確,這張門票的每一分錢都沒有被浪費。

兩人互相沒有低頭,硬生生全程徒步,沿著蜿蜒的路線爬到了山頂。

旁邊的游客多少要駐個拐杖,或是互相攙扶,他們搞得像是長跑比賽,不樂意比對方落後半步。

在山頂買水的時候,戚述真的開眼了,江錦昆一個做律師的為什麽腿腳那麽好?!

江錦昆也非常惋惜戚述沒中暑,這人到底在打哪門子主意,幹嘛在自己這裏使勁下功夫?

論公事,江錦昆不會再和他們接觸,這場爭端已然落下帷幕。

論私事,戚述不缺他這一條人脈,別人逮著上了年紀的推銷保健品,可戚述又沒道理貪圖財物。

江錦昆沈思之際,認為渾身都沒有值得被盯上的東西。

莫非是專門來擡杠的麽?江錦昆很想錘一錘膝蓋,楞是要面子忍住了。

他轉而擰開瓶蓋,猛灌一口冰水。

被熱得顧不上警惕,他沒介意這瓶水來自於戚述,有可能裏面不幹不凈。

有那麽兩三秒,其實江錦昆盼著水裏被下料,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病床上躺一躺。

他再收到江知羽的短信:[你在哪裏?]

沒說對面的投行似乎想熬死自己,江錦昆用帽子扇風,不認為自己這趟的性質是旅游,現代覆仇都這麽苦其體膚。

他單手打著字:[有公事,今天比較忙。]

兒子的出現帶來了一些力量,江錦昆認為自己又可以了。

過了一會兒,戚述收到江知羽的微信:[11點多了誒,你加班完了嗎?]

都快要壯士一去不覆還了,戚述欲言又止,回答:[沒,估計要很晚,客戶把今天排滿了,他好像沒打算取消。]

江知羽拍了張照片過來,沒有加濾鏡,在臥室裏吃冰淇淋。

他有些無聊地分享:[湊單買了幾盒這個,還蠻好吃的。]

戚述:[等會兒訂一箱過來。]

江知羽頓了頓,詫異:[我又不是金絲雀,你的作派怎麽像包養?這意思是你過來可以蹭一口。]

戚述本來覺得快要被曬昏頭,現在更是頭暈目眩。

吹著空調的江總監不過是無心一說,連冰淇淋都沒餵到人家嘴裏,戚述卻莫名地診斷自己血糖升高。

他想了想江知羽,又看了看江錦昆。

這時戚述感覺腦子逐漸清醒,面前的後者如此嚴厲,萬一知道兒子與他的關系不清白,是否會大發雷霆?

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惹江知羽父親生氣,愈發要對現在的行程盡心盡力。

看了眼計劃清單,中午安排了頤和園,下午有故宮和北海公園。

戚述續上了氣:“江先生,現在我們下去?還有幾個地方可以玩。”

江錦昆欣賞這片景色,內心念著江知羽往年一個月要來十多趟。

同樣的酷暑,還得給人做翻譯,遇上脾氣不好的客戶,指不定怎麽欺負人。

想到這裏,心涼半截,今天這點辛苦算得上什麽?

如同自我折磨,他點了點頭:“我們抓緊。”

同意完,他順道篤定了戚述的來意。

肯定是想親自熬死自己,親耳聽自己示弱,否則真沒有其他理由了。

果然,戚述在此期間,接二連三地關心他狀態行不行。

以戚述的性格壓根不會對自己講這種話,這絕對是不懷好意,江錦昆內心冷笑,全都風輕雲淡地表示沒關系。

他們但凡有一方別用力過猛,有一方別如此爭強好勝,這個計劃表都不可能走得完。

助理看過戚述列的行程,當時就說:“我覺得這裏漏了個最終目的地,你們真的不用去協和掛急診嗎?”

一天過去,他接到戚述的電話,說他們剛從北海公園出來,正準備去飯店吃晚餐,讓主廚可以開始備菜。

助理難以置信:“您真去公園了啊?”

戚述豈止是看了白塔,還替江錦昆劃了船,沒和江知羽蕩過雙槳,先給他爹當牛做馬。

他不願多說,之後和江錦昆吃飯,不知情的江知羽又來找樂子。

江知羽:[賣命了一天,客戶滿意你嗎?]

戚述默默觀察江錦昆的神色,他獻了一天的殷勤,對方不再橫眉冷對,八成是對自己有所改緩和了。

他完全沒想過另外兩成,有時恨之入骨不需要表情流露。

而且擺冷臉也需要體能來支撐,江錦昆這一天沒怎麽坐下過,勉強維持體面就很不錯了。

“戚總,年輕就是厲害啊。”江錦昆狀似唏噓。

他話裏有話:“被我麻煩了一天,又曬又累,對著手機還有力氣笑呢?”

戚述人五人六地回答:“算不上麻煩,你要是還有哪裏想去,明天我也有空出來。”

江錦昆說:“最近松晟的行情不好嗎?之前見首席要預約,現在首席這麽賞光。”

天哪,這都開始關心我的工作了?戚述其實覺得太肉麻,但努力地克服著不適。

他為自己與江知羽的不清不楚做鋪墊:“你費心,主要是我覺得投緣,很樂意效勞。”

這麽說著,他向江知羽報喜:[我們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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