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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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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跟著嚴大管事去江陵的出事地點時, 越走,江叔珩臉色愈發陰沈,而林幼蟬同樣吃驚:這去的地兒, 怕不是自己住的那處院子?

江陵, 這位她名義上的二堂哥,她就只在初來乍到時打了個照面,可從來沒有別的交情, 他今日怎麽會跑到自己院子裏頭來的?

而且,阿爹不是對外聲稱跟江陵斷絕關系了麽?他怎麽還進得來江府?誰讓他進來的?

等接近院子外頭時,便聽得裏頭傳出低低的哭泣聲,而嚴大管事果然帶著眾人進去。

瞧見院子裏頭躺著的幾個人,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面孔, 林幼蟬已經快阿爹一步跑了過去, “海棠!”

只是海棠已經早已經氣絕多時,身子都開始發硬了。

林幼蟬登時變了臉色, 再看旁邊的, 是那位江七叔的女兒,江小娘, 衣裙帶血,正跪在一具屍身旁邊抹著眼淚直哭, 那死去的人, 赫然便是江陵。

林幼蟬一開始還懵了。

“侯爺, 奴婢聽您吩咐帶著護衛來大娘子的院子,可, 大娘子不在, 只見著江二郎君被闖到這個院子裏頭的刺客殺了,幸得奴婢來得快, 不然江二娘子怕也被殺了。”嚴大管事解釋。

“海棠也是被刺客殺的?”林幼蟬追問。

“怕亦是如此。”

林幼蟬去查看海棠的傷口,發現她身上有多處刀傷,不語,而後看向江二娘子,“可他們兄妹倆,怎麽會出現在我住的院子裏?”

她這麽一問,趕過來的眾人齊齊將視線投向了那位江二娘。

江二娘瑟縮著身子想躲到一邊去,卻被江叔珩喝止了:“江珊,你怎麽會到你大姐院子裏來的?你哥江陵又是怎麽回事?”

很明顯,江陵是被江珊帶過來的,因為林幼蟬被嚴三家的安置在這個院落,是江陵被逐出江府之後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林幼蟬住在祖宅的哪個院子。

他能尋過來,自然是江珊說的。

江珊面對江叔珩的追問,只是訥訥然的哭,根本不答。

就在此時,江萬裏夫婦也匆匆趕過來了,看見為首的江叔珩,原還有點驚慌,待見著兒子屍首時,失聲叫了起來:“陵兒!”

“陵兒,我的陵兒怎麽就死了?”江七嬸撲到江陵屍身上,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

看江萬裏夫婦這般悲痛,此時卻是不宜追究江陵如何進來江府,又如何被江珊帶到林幼蟬的院子裏來的事兒,而此時江二管事亦過來這邊稟告:“侯爺,徐知縣帶著官兵過來了。”

江叔珩掃了江萬裏夫婦一眼,帶著江二管事去見徐知縣去了。

嚴大管事則指揮奴婢收拾院子裏的刺客跟奴婢的屍身,江萬裏一家要將江陵的屍首搬回去,當江陵的屍身被擡起來時,原本被伏屍壓著的地面遺落了一本帶血的冊子。

林幼蟬就在一旁,瞧著那冊子眼熟,但還沒等她看清楚,江珊就趕忙撲上去將那冊子抓了起來,而起起身便急急往外走,她忍不住叫了起來:“等等!”

那江珊卻置若罔聞一般,徑直朝院子外頭跑去。

“給我攔下她。”

站在院子最外頭的是程四郎與大吳,聽林幼蟬這般一喝,馬上堵住了江珊的去路。

林幼蟬幾步走了過去:“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麽?”

江珊依舊不應,林幼蟬惱了,一把抓過江珊的手,將那冊子搶了過來,一看:是她鈔錄的花椒栽種事宜的冊子:“呵,原來你跟你哥無端端跑我院子裏頭來,是為了偷我這冊子?”

江珊臉色嚇得慘白,始終不說話的人,這時候連連搖頭,終於開口:“不,不是我要偷!”

“那就是你哥要偷,江陵要偷,而你卻幫著你哥來偷。”

所以,是江陵知曉了他們江府要栽種花椒的事宜,也知道她手頭上有這麽一本秘籍,起了貪念,所以才偷偷重新回到江府,叫了他的好妹妹江珊帶他到自己的院子來的?

可惜恰好遇見了刺客夜襲,結果冊子沒偷到手,反丟了性命!

“若是你哥沒想做這等作奸犯科的事情,若是你沒讓你哥進府來帶他做這等盜竊的事情,指不定你哥還活著呢,只可惜,你明知這事是錯的,還幫著你哥為非作歹,這麽看來,有你這麽一個狼狽為奸的妹子,你哥也死得不冤!”

江珊哇地一聲再度哭了起來,落荒而逃。

程四郎跟大吳看看外頭跑走的江珊,再看看林幼蟬,嘖嘖:“看不出來,蟬大夫心還挺狠的。”

“他們什麽品性?值得我良善以待麽?”林幼蟬反問一句,看著海棠的屍首,不免又難過起來。

海棠可是自己認回阿爹後,在侯府認識的婢子,原本想著她比青梅更熟悉江氏祖宅才帶回來的,誰能料到今兒竟會死在這裏了?

海棠是江嬤嬤給江府挑奴婢的時候買回來的,江嬤嬤甚是看中,若是知曉海棠死訊,還不知道江嬤嬤會多傷心!

林幼蟬看著嚴三家的帶著仆婦帶走海棠的屍身時,不免心頭發悶。

這還是來到大盛朝之後,第一次見著自己相熟的人死去。

雖然以前她做勘探者的時候,在異星出任務,亦免不了遭遇夥伴喪身的事兒,但那是在險象環生的異星,而在大盛朝,並沒有那般力量碾壓的生物,卻眼見著熟人死在同類權爭之下,著實令人不快。

今兒暗殺阿爹的主謀,幕後黑手是誰?

當清理完府前府後的殘局時,天色已經漸漸發白,第二日,便見著徐攸與官兵收斂了行刺失敗的刺客們的屍身回府衙去了。

而在此次暗殺中死去的江府的護院,奴婢們,則收斂後,擺放在正院的一個院子裏,讓縣衙的仵作現場驗明刀傷後。

原本便因居喪而顯得氣氛低迷的宅子,如今更是慘像一片。

林幼蟬一宿沒睡,次日頂著黑眼圈起身時,給她端來熱水的,是嚴三家的臨時從府上撥過來的一位叫桃兒的婢子。

見到桃兒,林幼蟬便想起了海棠,心情低落,草草用過早膳後,便去前堂找阿爹,問問海棠的後事如何操辦。

待去到前院臨時放置昨日遇害的屍首的院子時,發現江萬裏一家子都在,而江衡正義憤填膺地跟阿爹說著什麽。

昨日刺客來襲的時候,到前院後,因為目標是江叔珩,故而大部分刺客都去圍攻江叔珩所在的院子,派去其他院落裏的刺客便少了,江衡得悉後,與護衛們關上院子緊閉大門,很幸運的沒有受半點傷害,現在看亦是精神頭十足。

“三叔,不是我說萬裏叔不稱職,但就目前來看,留他們一家子再在江府,便怕再出什麽大事,今次他們放江陵進來,殺害蟬娘的婢子,偷盜蟬娘的秘籍,誰料下一次會不會與外人合謀,再引狼入室?”

“什麽殺害我的婢子?”林幼蟬聽得這句話,不由一楞。

江衡回頭,見識她來了,急急走到她身邊道:“蟬娘,你來得正好,這事你也給評評理!”

原來,今兒仵作驗明昨日遇害的屍身,當查驗到海棠的屍身時,發現海棠身上的刀傷與其他受害者所遭受的致命傷不一致,待比劃過刀痕劍跡後,證實海棠並非死於闖進來大開殺戒的刺客之手,兇手另有其人。

此時江叔珩已經被稟告過江珊帶著江陵去林幼蟬的院子,偷盜花椒移栽秘籍的事了,聽聞海棠並非死於刺殺,於是馬上找來了江萬裏一家。

在江叔珩審問逼問下,江珊終於道出,昨夜在刺客殺進江府之前,她與江陵偷偷摸到林幼蟬的院子偷盜秘籍之時,被海棠發現,海棠阻攔他們之際,被江陵用刀捅死,他們拿著秘籍打算匆匆離開時,卻又恰遭遇刺客降臨,最終江陵亦被逃跑途中被刺客殺害,她則僥幸活了下來。

江衡原本便跟在嚴大管事身邊料理江府的事務,此時聽江萬裏的兒子女兒幹出這等事,馬上跟江叔珩提議,要將他們一家子均趕出祖宅。

聽聞海棠是被江陵殺害的,林幼蟬登時便怒了:“那昨夜,也是你們把江陵偷偷放進江府的?”

江萬裏冷汗涔涔,看了一眼江珊,終是默默點頭。

“阿爹,我也讚成堂哥的話,七叔他們,不適合再留在宅子裏。”

“大娘子,這,我們怎麽就不能留了?我們住這人那麽多年,可從來沒有像昨兒那麽兇險過。那麽多的刺客,還是你阿爹招惹來的仇人,我們也沒埋怨啥啊!”江七嬸急了,辯解,“就,就你那婢子,便是沒有我們陵兒,昨夜怕也死在刺客手上了……”

“閉嘴!”

“住口!”

在場的幾個人聽不下去了,異口同聲打斷了江七嬸的話。

“三哥,我媳婦她不懂事……”

江萬裏趕忙解釋,江叔珩一舉手,沖他搖搖頭,“萬裏啊,這祖宅原本便是我們江氏這一支的老宅子,當初我好不容易將這宅子贖買回來,為的是在自己的祖家,延續香火,亦讓我們江氏後人有一個容身之所。”

“我當初是信任與你,才將這祖宅交由你打理的,而且在安泉縣的田宅地產,都交與你看顧。這些年,我江叔珩自問沒有虧待你一家吧?”

江萬裏連連點頭:“三哥,我知道……”

“可是若不是因為我二哥出事,回鄉治喪,我還真不知曉,原來我為江氏兒郎置辦的產業,何時成為了你們江萬裏一家子的囊中物,你縱容你兒子江陵敗光當年我置辦下的產業,還差點將我重視的祖宅抵押與旁人,我看在你們一家照料祖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情況下,只攆走了江陵,與他割斷關系,卻沒有追究與你們,也算大度吧?”

江萬裏再點點頭,但心裏頭已經意識到不妙。

“可今次,你們卻陰奉陽違,將我攆走的江陵偷放進府上來,若單只是為了闔府團聚,也就罷了,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們把主意打到蟬娘頭上來,那就是不行。”江叔珩厲聲道,“偷盜蟬娘的那秘籍冊子,覬覦蟬娘手上的錢物,這事不能縱容。”

江衡在一旁聽著,心裏一驚,瞥了一眼林幼蟬,又很快挪開了視線。

“我,我知道的,三哥,我回頭教訓我媳婦,還有珊兒跟泉兒,我會好好管教他們。”

“太遲了啊,萬裏,你已經教出一個膽敢變賣產業抵押祖宅的江陵,眼下還有個私自帶江陵去蟬娘院子的江珊,至於……”

江叔珩瞥了一眼在一旁默不吭聲的江泉,不說了,“你們一家子搬出江府,另外擇一處院落好生過活,希望你還能掰正你一雙兒女的性子!”

“三哥!”江萬裏急忙道,“你讓我們搬出去,那日後,這宅子怎麽辦?你們遲早要回京城的,這宅子總不能沒有主子吧?”

“萬裏叔你倒是不必擔憂。”江衡早等著這一刻了,這時候連忙出來請纓,“三叔,我最近跟著嚴大管事料理祖宅,如今已經熟悉上手了,萬裏叔不在,我亦可以擔綱的,況且我還得替阿爹守孝三年,祖宅的事務,就放心交給我吧!”

江叔珩看了一眼江衡,再看向嚴海。

嚴海點頭:“大郎君聰慧,確實如此。”“既如此,那祖宅的庶務便交由衡兒打理吧!”

江叔珩點頭,而後看著江萬裏,“萬裏你且不用說了,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在京城招惹了不少仇家,昨兒有第一批刺客要來暗殺與我,日後怕還有防不勝防的刺客要來,你們一家子搬出去,也省得屆時誤傷你們。”

江萬裏此時已經面如死灰,知道無法說動江叔珩了,只得點點頭,垂頭喪氣地帶著一家子告退了。

江叔珩回頭吩咐嚴海:“你去盯著他們,讓他們盡快搬出去,是屬於他們的東西跟人,也不用截留,再吩咐門房跟護院,日後他們要再進來宅邸,得先通傳,按來客招待。”

“好的,侯爺!”

“三叔,那我亦跟著嚴大管事辦事去。”江衡心裏暗自一樂。

他正愁不知道如何將祖宅的管理大權拿到手,結果江萬裏一家子自己不爭氣鬧出這等事來,他恰好順理成章地接管過來,簡直天助他也。

最後,今次在暗殺中遇害的奴婢護院,在當地有親眷家屬的,通知後均交付了一筆豐厚的撫恤,讓他們帶回去落土安葬。

是在京城或已經無家眷親屬的,便厚葬於江氏墓園內,待稟告京城裏的親屬後,日後再遷墳回鄉。

辦理這場喪事陸陸續續地花了幾日,安泉縣自從十多年前的江氏叛國定罪被滿門抄查那一次後,就從來沒有鬧過這般大的事情,故而江府刺殺一案震驚整個安泉縣。

消息宣揚開後,借口到江府吊唁、其實順勢來探望安國侯的人更多了,便是平時冷清的縣城,都熱鬧了不少,都是聽聞了這悚然的暗殺大案來一探究竟以及簡單地就是來湊熱鬧的人。

按徐攸的說法,就是比往日初一,十五趕集還興旺。

作為追查刺客幕後主使的知縣老爺,也忙活了幾日,但從仵作驗屍後的結果以及其他蛛絲馬跡來看,確定確實就是京城方面的來人。

是安國侯府的仇家。

至於具體是誰人,也只能待查。

徐攸作為一個遠離京城的小小的知縣,暫且沒有能力深究下去,最後只將鈔錄的一份卷宗全呈上與安國侯。

江叔珩看著那卷宗,卻是冷哼了一聲,而後展開紙箋,寫奏,上折。

雖說之前亦陸陸續續有人找他尋仇,可那些被他整垮的仇家,不成氣候,傷他最重的一次,還是崔奕之的刺殺加毒殺,但也幸運的遇上蟬娘,給有驚無險的化解了。

如今,當年的事,明面上算是徹底清查了,所有的源頭,逼迫他那般幹的罪魁禍首,是趙家,想必還想來找自己尋仇的人,數量勢必減少,可若還有眼無珠想找自己行刺,還這般大手筆而肆無忌憚的,只有一位,便是趙家。

果然,僅僅只是趙銘死了,趙氏被貶為庶民,還遠遠不夠,就應該像當初的江氏跟崔氏一般,把趙家也連根拔起才是。

但讓事態止步於趙銘服毒自盡,是韓甚的意思,是還想保住趙氏這條狗替他效力。

既然是韓甚的走狗,那趙家如此大動作,來安泉縣暗殺他,韓甚不可能不註意到。

畢竟先前,趙家才出了趙銘想掐著韓甚的把柄想要有所挾持的事,為免趙家生出二心,勢必會盯著趙家這邊的動靜。

所以,知道趙家要對付他,卻沒有阻攔的意思,大盛朝這位聖上,是已經對自己亦起殺意了?

是,京城裏頭的風向,變了?

京城裏頭的風向,確確實實地變了。

安國侯父女離開京城,回祖地丁憂後不久,京城裏頭坊間街頭便傳出了不少流言。

原本在趙銘勾陷崔氏嫁禍與江氏一事被當中暴露出來時,所引起的些微質疑,此時經多方有心之心操控,悄然卷起一波又一波漣漪,並在假以時日後,成為了一圈席卷整個朝綱的大波浪。

“所以,當初若不是趙銘一箭雙雕既陷害了江家,又牽連了崔氏後,當年的小江翰林,按照原來的走向,是要進入東宮的,那由崔家跟江家支持,先太子必定能順利登基。”

“沒錯,那時候魏王並沒有多少才能,當時還是個飲食無度的胖子呢,反而是他弟弟,燕王更才能卓絕。”

“若說到當年能與太子匹敵的,怎麽說也是燕王,而非魏王。”

“所以魏王怎麽看,都不可能成為下一位聖人的。”

“但他偏偏做到了。”

“呵呵,說來,江小翰林當初已經要被召去東宮的,差一點就是東宮的人了,偏偏江家出了這等意外,而後魏王救了江小翰林,便得到了江小翰林的助力,事情,未免太過巧合。”

“魏王其實只有魏王妃的趙家勢力,魏王當時與衛國公府來往密切,如今才知道趙銘在背後做了如此多事情,當年不知內情自然不會多想,如今知道了,明眼人一看就是趙家以叛國罪逼迫小江翰林倒向魏王,所以汙蔑江家叛國這事上,當年的魏王怎麽可能不知情?”

“當今聖上,若是這般玩弄權柄,為逼迫世家為其辦事,先滅其族,再施其恩,這手段,不可謂不陰險啊!”

“難怪侯府的江二爺一死,安國侯就馬上丁憂離開京城了。”

“可不是,天下為收攏能臣,千金買馬有之,三顧茅廬有之,可先栽贓能臣全族叛國之罪滅其全族,再以救命之恩施以援手的,千古罕見吶!”

“安國侯屬實是慘吶!”

“換了我,知曉自家滅族之因恰恰來自自己扶持上位的皇帝,怕也會心灰意冷啊!”

“難怪江大人便是封爵了,亦要離開京城,估計才意識到被那姓韓的坑慘了。”

“韓甚,得位不正,不堪為帝。”

某個茶寮裏,崔奕之推著輪椅,陪著眼睛看不見的崔景明走了進去。

那茶寮的掌櫃跟夥計,以及裏頭的茶客,瞥了他們一眼,沒人在意。

沒有人認出這就是不久前在合壽坊控告趙銘的崔詹事,一來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渾身狼狽,形容稿枯,如今經過將養後,氣色恢覆了不少,還特意裝容打扮過一番,認不出來很正常。

二來極少人以為崔詹事年老眼花,卻不知曉他其實是個瞎子,還刻意坐著輪椅出行。

當事情落下帷幕時,尚還有人打聽到他們住在小神醫朱蘆街的宅子,有好事之人還登門拜訪過,如今他們已經幫出了朱蘆街,在另一個坊市買了一個宅子住了進去,被人尋著的時候便少了。

故而對於崔詹事的關註,也減少了許多。

被夥計招待著進去,崔奕之選了個角落,讓茶博士上茶後,父子倆安靜地坐著,慢慢品茶,同時豎著耳朵聽著城裏各個角落的風言風語。

聽了好一會兒,崔景明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後,崔奕之才又推著崔景明慢慢走了出去。

等崔景明被抱上馬車,讓車夫趕馬的時候,崔景明才嘆了口氣:“江叔珩一走,這京城裏頭的風浪是一波勝過一波啊,不用我們動作,怕便有人忍不住要動手了。”

當初京城裏頭的謠傳流傳出來的時候,還不成氣候,他們崔氏父子見此,順水推舟也雇了一群乞兒傳唱此事。

不料很快,這流言如野火焚原,源源不絕地燒得又快又旺,若說沒有其他勢力還在推波助瀾,崔氏父子是不信的。

“當初江叔珩這般果斷地從京城抽身,怕也是估算到了眼下這個局面。”

“這個老狐貍,一開始就讓留在京城的人手,慢慢敗壞韓甚名聲的。”崔景明道,既讚嘆,又惋惜,“韓甚將他騙得這般狠,又害得江家這般慘,以江叔珩的性子,怎麽可能當真輕易放過?”

“不僅如此,他同時亦以自己的遭遇,跟京城裏頭還效忠韓甚的文武百官,還有世家大族示警,他這般可謂忠心耿耿的孤臣,韓甚都能玩弄於鼓掌之中,毫無君臣之情地滅其闔族,在為韓甚效力的時候,他們可要都掂量掂量,是否值得為韓甚這個小人,壓上全族乃至自身的性命。”

崔奕之亦道:“江大人這招以退為進,實屬厲害,韓甚的民心,怕不剩多少了,不知道此時有沒有後悔幾個月前,沒有強制奪情把江大人扣留在京城?”

若是江叔珩沒有在這個敏感時刻離開京城,讓百姓見著君臣相和,民間攻訐韓甚的聲音亦不會這般旺盛,甚至可以作為韓甚對趙銘當年栽贓江氏一事不知情的證人,不由明說,亦能穩定或挽回民心。

可惜,江叔珩偏偏走了,而韓甚竟也就膽敢放江叔珩離京。

此時,韓甚是恨得咬牙切齒。

京城中的那些傳聞,自然也流進宮中。

韓甚才多少明白江叔珩為何以江仲玨之死為由,執意回劍南道居喪一年。

“他這是,以自己為餌,蓄意挑起滿城百姓對孤的不滿。”韓甚握拳,龍顏大怒,“江叔珩,該死!”

不僅是滿城百姓,還有滿朝文武,甚至是他的那些皇親王侯,態度,都在漸漸變得微妙。

登基後所營造的親民愛子,憫恤百官的仁帝形象,眼見著一日日崩潰。

他焦躁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而趙家,此時亦聞知京城的風向變化,甚至是韓甚對安國侯的態度轉變,於是策劃了暗殺江叔珩一事。

在趙銘事件後就一直盯著趙家的韓甚,沒有阻攔,於是有了安泉縣江氏祖宅湧進刺客暗殺一事。

既然知曉了刺客來自趙家,江叔珩自然是要就自己被行刺一事上折的。

不僅如此,他還大包大攬,買了不少冰塊,雇了不少車夫,將合共六十七名刺客的屍身,與自己的折子跟徐攸的卷宗一起,從劍南道,一路快馬送回了京城,再一次掀起了質疑趙家與韓甚的軒然大波。

此一年仲秋之夜,宮中的皇室團圓饗宴,回京敘職的趙王猝然發難,宮中被戕者數百人,燕王為護主受傷,趙王被當場斬殺。

隨後,直接聽命於韓甚的不良帥登場,麾下不良人,專事於城中坊市內緝捕不當言論之人,止城中不良之風。

防民之口,堵塞言論,血腥鎮壓,一時京中鶴唳風聲,風雨如晦,但滿盈滔天的流言總算得以慢慢遏制下來。

但民情看似消褪,其實卻是由明轉暗,宛若蟄伏起來的暗潮,對才登位六年的新帝的抵觸,日覆一日的累積、夯實,只待有朝一日,等待決口,洩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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