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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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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且說端午那一日, 送林幼蟬回江府後,知道合壽坊出事,程四郎叫車夫驅車前往事發現場, 待聽得親眼目睹現場的百姓諸多議論, 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事實後,震驚著回到了程家。

此時程家上下的不少主子都因是端午,外出游湖消遣了。

便只得他母親程夫人在。

還有他父親程橋, 在院子裏的水榭邊陪著程夫人消暑乘涼。

兩夫婦看程四郎匆忙惶然地闖進來,也沒與人稟告一聲,均很詫異。

“敘兒,你是怎麽了?”程夫人詫異,那婢子正送了新鮮糕點過來, 她正捏了一塊打算嘗嘗。

“是昨日蹴鞠的傷還沒好麽?”程橋稍稍擺正靠到夫人那邊去的身子, 望過去,也道。

程四郎面色慘白, 既帶著幾分惶然, 又有幾分驚喜,看看父親, 又看看阿娘,“出事了!”

程夫人看自家兒子這般神態, 甚是不解:“出甚麽事了?”

“什麽事何致於你這般失態?”程橋眉頭一蹙。

“合壽坊, 聖上便服出巡, 崔景明乍然出現,告禦狀。”

程夫人與程橋驚了, 程夫人手一軟, 捏著的糕點掉到了案桌上,程橋原本提起銅壺斟茶的, 那拿起的青瓷杯一下摔到了杯盞上。

“你說什麽?”

“什麽崔……”程橋看了侯在身邊的奴婢們一眼,一揮手,讓他們都退下了,而後沖程四郎一招手:“什麽崔景明?你過來說清楚一些。”

於是程四郎坐下,將方才在外頭聽聞的大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

聽到最後,程夫人跟程橋都呆了。

“當年的崔詹事,當真還活著?”程橋馬上沖口而出。

“他真親口在聖上面前狀告趙銘的嗎?”程夫人忍不住掩嘴,既激動又驚惶。

程四郎重重一點頭,“我打聽到的,便是如此,如今趙銘被大理寺關押回去了,崔景明是被楊大人關在了刑部。”又看著父親:“如今京中百姓皆知,聖上騎虎難下,不得不受理了,父親,此案為大案,怕是會三司推事提審。”

程橋蹭地一下起身,“沒錯,確實是要案,可不能讓江叔珩再如六年前那般胡來了,我馬上回禦史臺。”

程夫人看著程橋離去,眼裏既忐忑,又激動:“趙銘這一次,是不是必死無疑了?當年的事,真相可以大白麽?”說著便又看向了程四郎,求助般伸手:“敘兒,怎麽會,怎麽這般湊巧呢?不會是做夢吧?”

程四郎一把抓住母親的手,緊緊握住,亦是激動:“不管是不是湊巧,總之,有人開始審理當年祖父被趙銘汙蔑的事,就是個好開端。”

“那我們……”程夫人期待地看著程四郎。

程四郎略一思忖,還是緩緩搖頭,“這事,不急,得看最終,三司推事審查結果,而且……”程四郎眼神黯然,“便是趙銘死了,怕亦算不得真正的了結。”

“那我們……”片刻的驚喜沒了,程夫人臉色漸漸灰沈,反握住了程四郎的手,“阿娘倒不要緊,便是敘兒你……”

“我亦不打緊,我有阿娘,有父親,足矣。”程四郎沖阿娘笑了笑,“做程家郎君,亦不壞。”

程夫人看程四郎不似勉強,這才松了口氣。

隨後他們便如京中百姓一般,時刻關註著案情進展,如他所推測的一般,此案由三司聯合審理,崔景明竟當真便是當年的東宮詹事,引發江氏冤案的導火線。

只可惜,會審前夕,趙銘便服毒自盡了,引起無盡猜測。

而對於程夫人跟程四郎來說,案子僅僅到趙銘這一步,就了結了,遠遠不夠。

聽聖人將趙氏皇後打入冷宮,聽聖人將趙氏貶為平民,聽聖人用趙家資財彌補崔氏,聽聖人賞賜江氏為安國侯,不甘地看著這一案就此落幕,卻又無可奈何。

“你說,他會不會,已經察覺到這事,跟……有關?”程夫人聽聞此案了結,忍不住問。

“他若是跟阿娘您說的這般厲害,當然會察覺到。”程四郎道。

怕不是,早在端午事發之前,就已經有所猜忌。

想想,據說當日崔景明是從坊務司被人擄走的,因此才暴露了崔景明還活著的事實。

而他恰好親眼目睹江大人的閨女,那位蟬大夫,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候在坊務司外,似乎就等著坊務司裏頭鬧出了動靜,才跑進去縱火的。

那火一縱,一來讓不少坊務司跟巡城司的官吏都往袁家大宅這裏頭來了,減少了不少追捕帶走崔景明的刺客的官兵,二來合壽坊內的所有官吏被吸引到起火的大宅這邊,自然無暇顧及崔景明出現在街頭引起的騷動。

而且騷動越大,需要的時間越長,至少,要等到那個時候微服私訪的聖人也註意到,並且去到現場。

這場走水事件可是拖住了不少官兵,給崔景明告禦狀,爭取了不少時間。

另外,江大人那般巧合的,就在當日,帶著聖上出現在合壽坊的狀元樓裏,還恰恰距離崔景明現身的地方不遠,當眾要聖上為江家主持公道,徹查崔景明的身份也很巧妙。

說整件事跟江家的人無所關聯,他可不信。

那就是江首輔啊!

不,現在,該改稱呼,叫安國侯了!

程四郎微瞇著眼,臉上既矜持又驕傲,嘖嘖,不愧是他的……

“程敘和!”

程橋的一聲怒喝穿了進來,讓程四郎正了正身子:“父親!”

“聽說,就端午的蹴鞠賽,你們飛鴻社讓來歷不明的人摻和進來,對淩雲社的小郎君們大打出手了?”程橋鐵青著臉問。

程四郎怔了。

對了,端午之後,因為發生了崔景明乍然露面,狀告趙銘這大案,所以蹴鞠賽上的那點兒紛爭都被他給忽略了。

“是駱維賓他找來的幫手,原本是替補的,圓社審核的時候亦沒有發現問題,但上場後,我才發現他們竟然占了我們飛鴻社正式成員的名單……”

“你可知曉他們是誰?”

看父親陰沈著一張臉,程四郎心裏頭有不妙的猜想:“父親您知道他們是誰?”

“是趙銘的人。”程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

程四郎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如今徹查趙銘犯下的其他罪行,他原來的那些屬下,都給關押起來了,至於聖上賜給他的鐵衛也被收回宮中,在回遣之前,我們追查他們給趙銘辦的差使有無過錯,其中一個任務,赫然便是參與蹴鞠賽,在蹴鞠場上重傷那位小神醫,江首輔的閨女。”程橋沒好氣道。

怕不止重傷,應該是重殺才對。

不僅僅是查出來衛國公在十年前謀害江叔珩的父親,如今還派人來針對江叔珩的女兒。

加上那場蹴鞠賽的慘烈亦是有目共睹的,在查出這條情報後,朝堂上那許禦史當即彈劾自家上峰。

真好笑,禦史臺的頭兒禦史大夫,被自家管轄的屬下給彈劾了。

可飛鴻社是程家的嗎?然也。

飛鴻社掌管大局的社長是程家兒郎嗎?亦然也。

在滿朝文武百官跟前,程橋不得不灰溜溜地自承有罪,待上思過折子,回來就找程家郎君算賬了。

程四郎想起蹴鞠賽上與淩雲社郎君們的沖撞,無可辯駁,當日就被程橋拎著帶到安國侯府,去跟安國侯負荊請罪去了。

不過,蟬大夫不在,接待他們的只有安國侯。

第一次進來安國侯府,看著安國侯的程四郎如父親所言,鄭重其事地道歉賠禮。

江叔珩已經知曉就是這飛鴻社的社長程四郎,因為不察,放任趙銘身邊的鐵衛進飛鴻社,以致於讓那些鐵衛傷得自家女兒那般重傷,看著他沒好氣道:“幸而我閨女機靈,僥幸沒有被他們當場取走性命,不然,若是我家蟬娘有個意外,便是你程橋的兒子,我亦不打算饒過他。”

程四郎一聽這話,心裏頭頗不是滋味。

原本想爭辯那個蟬娘壓根兒沒外頭傳的那般重傷,鞠賽第二日還裝著小郎君偷跑出去放火呢!

可想想送她回府時,看她那副疼痛的模樣亦不似裝的,於是沒吭聲,擡頭看了安國侯一眼,垂下眼簾:“侯爺教訓得是,我程四郎做事不利,被人鉆了空子,是我之過,侯爺要如何責罰,我程四郎悉聽尊便。”

程橋側頭瞟了一眼程四郎,又訓誡一番,看江叔珩怒意漸消,才道:“聽聞侯爺丁憂,不日要離開京城了?”

江叔珩點頭。

“那,居喪一年,侯爺不覺得,時間有些長麽?”

大盛朝的居喪分兩種,大喪即祖輩雙親去世丁憂之喪,為期三年,小喪則為除此長輩以外的的居喪,為期可分一年,半年甚至三個月。

掌中書令之責,如今又才封爵為安國侯,在這等時候為兄長居喪,偏偏選了最長的一年為期。

江叔珩掀起眼皮瞟了程橋一眼,“我自江氏冤案後,殫心竭力了十多年,如今恰我兄長治喪,我居喪一年,順便好好將養歇息一番,有何不可?”

“可,可。”程橋點頭,“侯爺兄善弟恭,著實令人羨慕。”

這話不知是真心還是諷刺,江叔珩臉一凜,對程橋登時沒了好臉色。

一旁的程四郎聽聞安國侯要離開京城一年,返回祖籍之地,臉色微沈。

待程橋起身,與江叔珩辭別,他亦跟著離開安國侯府時,默默然不出一聲,便是見著那蟬大夫,亦懨懨然提不起精神。

等出得安國侯府,上馬車前,不由得轉頭,瞥了才換上去不久的,“安國侯府”的牌匾,眸有眷色。

待上得馬車,行過一段路,程橋看他默不作聲,長長嘆息一聲,才道:“你可要暫停國子學的課業,去游學一年?”

程四郎一怔,擡頭看著程橋。

“就去,劍南道如何?”

他眼眸一亮,看著程橋:“父親?這,可以嗎?”

“自然可以,你給國子學打個申請,我允你便是了。”

程四郎登時臉色舒緩,“孩兒謝過父親。”

程橋嗯了一聲,面無虞色,心裏頭:嘁,果然是別人的崽,養不熟的!

去游學亦好!

待這礙事的走了,他好跟夫人雙宿雙棲!

*

林幼蟬要離開京城回劍南道居喪的事,亦同樣被淩雲社的人知曉了。

只是因為安國侯府在治傷,他們都不好大肆上門,蘇嶠作為侯府的姻親,倒是在江氏剛剛辦理喪事的時候,就來吊唁過。

蘇侍郎一家與前頭跟江氏來往甚少,避而不及的姿態完全不同,帶著蘇嶠登門拜訪,對新晉的安國侯的臉色亦好看了幾分。

這轉變,不僅是因為當年江氏冤案被查清楚是衛國公趙銘所做的手腳,更因為如今江府成為了侯府,身份尊貴翻倍,更彰顯江叔珩甚得榮寵,蘇家在此情勢下,也不得不識時務地與侯府交好。

江叔珩對蘇侍郎卻是依舊如常,不亢不卑,只對蘇嶠和顏悅色。

蘇侍郎雖絕赧然,但很快又神色自然,反而是蘇嶠表情顯得不甚自在。

當初江府出事的時候,他年紀尚小,卻也到了與小娘子割席的知事之年,隱隱約約從娘親口中聽說了舅舅家的事,但叛國罪的幹系實在重大,若牽扯進去,怕蘇氏一門亦要遭殃。

所以蘇氏很快便與江家劃清界限,甚至對於嫁到蘇家的娘親亦不甚友善,並一度想讓阿爹休妻,阿爹在極力抗爭下,總算讓蘇家人作罷。

只是娘親眼見江氏闔府入罪,雖想為其奔走,卻勢單力薄無能為力,終日以淚洗臉,最終郁結在心,江氏定罪一年後,一場大病便去了。

蘇嶠亦小小年紀便失去了阿娘,蘇侍郎亦沒有再娶,除了沒有救護江氏,對蘇嶠來說,亦算是位好父親。

待到三舅舅起覆,登百官之首後,為江氏翻案,手段鐵血,諸多官吏被卷了進去,而據聞,阿爹的幾位少時好友,亦在這場紛爭中丟了性命,家破人亡。

從此蘇家便愈發忌憚江家了,阿爹亦因為如此,對三舅舅生了怨氣,關系一直沒有緩和。

至於蘇嶠自己,在蘇家的教誨下不得不疏離自己的外祖家,一邊對三舅舅忌諱莫深,一邊在心底暗中欽佩。

說到底,在已然被定叛國罪的監牢中幸存下來,還能短短時間內扶持當今聖上登基,而後一舉翻案,洗涮江家冤屈,還外祖一家清白,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做到的。

是以蘇嶠對自家三舅舅的感情也很覆雜。

如今再看,三舅舅甚至將衛國公趙銘這個真正的罪魁禍首,也給鬥倒了。

甚至於聖上也不得不因趙家所犯之事忌憚幾分,貶斥趙氏,冷落皇後,但卻大肆褒獎三舅舅。

如今他外祖家,不是罪臣,亦不是江府,已然成為了侯府。

誰人能做到從一介罪臣,躍為首輔,再登權侯之尊?

只有三舅舅,唯有三舅舅。

蘇嶠看向江叔珩的眼裏,皆是仰慕。

所以,這般厲害的三舅舅,才會生下那般厲害的蟬娘表妹啊!

蘇嶠想到此處,心頭忍不住激躍一跳,視線便去尋蟬表妹!

因為居喪,見她穿著一身白色素服,靜靜地就坐於三舅舅身邊,看著卻是乖巧得很,一點兒看不出在鞠場上那般機敏靈活。

蘇嶠微微翹起嘴角的時,想到場合不當,不該是高興的時候,又抿了抿嘴,壓了下來。

那二舅……江二爺死了,怕對三舅舅亦或是蟬娘來說,是好事,起碼蟬娘不怕留在侯府裏頭,再被人欺負了。

想到蟬娘終於能夠有一處平和的安身之處,蘇嶠覺得放心,而後又覺得不放心。

尤其是得知三舅舅要帶著蟬娘回祖籍老家,便掛心不已。

若是回了祖籍江家,府上亦有人要似江二爺這般對付蟬娘,那如何是好?

蟬娘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個小娘子,會受傷吧?會難過吧?

屆時她需要幫忙的時候,他不在身邊,怕是鞭長莫及!

這麽想著,蘇嶠的心起起伏伏地,臉色亦黯然下去。

若是,蟬娘在京城,在他身邊,他定是能護著她周全的,可惜……

與三舅舅跟蟬娘道別後,出得侯府,上了馬車,想著要一年的時間見不到蟬娘,蘇嶠心裏頭忽而便難過起來。

同在一輛馬車上的蘇侍郎亦沈默不語,許久,才問:“聽聞,你三舅的女兒,那個小神醫,亦在淩雲社與你們一道蹴鞠?”

蘇嶠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嗯,不過最近蹴鞠受了重傷,又要離開一年,怕是不能再踢了。”

“你覺得,她如何?”

蘇嶠擡頭看著父親,不解。

“那位,蟬娘,你與她相處時間亦不算短吧?你覺得,她可堪做你蘇家娘子麽?”蘇侍郎直接問。

“蘇,蘇家娘子?”蘇嶠亦時結巴起來,“蟬娘?”蘇侍郎點頭,“與你做娘子!”

蘇嶠的臉噌地一下漲得緋紅,下意識用袖子一拂,將自己遮了起來。

這些年不茍言笑,時常板著一張臉的蘇侍郎看一貫端方的自家兒郎手忙腳亂,微微抿了抿嘴。

蘇嶠只覺得一顆心跳得飛快。

若是蟬娘,嫁進蘇家,做他的娘子,他便能時時護她周全,不怕她再受人欺淩了。

“父親,可是,蟬娘要隨三舅舅丁憂一年。”

丁憂居喪期間,不娛消遣,不沾葷腥,不談嫁娶。

“不過一年罷了,她遲早會回來京城的。”蘇侍郎道,“亦正好是居喪,便是回了劍南道,你三舅舅怕也不會在此期間將你表妹許與他人,若你屬意,等他們明年回來京城後,阿爹便替你提親。”

蘇侍郎說著,又道:“嶠兒,你覺得可好?”

蘇嶠不作聲,許久,才蒙著臉點點頭,一顆雀躍的心,再不覆傷感。

*

此時,安國侯府。

江叔珩在聽江大管事關於這些日子發派人手去尋姜朔的回稟。

“老爺,老奴在京城搜尋多日,暫且沒有發現姜朔這位郎君的蹤跡,聯系了幾位坊正,已經有兩三位坊正回稟,並未有叫姜朔的人士登記戶籍。”

坊務司作為管理每個坊的機構,掌管著坊內居住的百姓的戶籍,另外長期或短期居住在坊內的外來人士,但凡租住在坊內,均在租賃契約成立後,到坊務司備案並登記租住人姓名。

便是租住於客棧內,亦會由客棧登記名錄後,送至坊務司,只是因為投棧的人往往是幾日到一旬兩月為多,管理上寬松許多。

在甲歷裏尋不著姜朔的資料,江叔珩並不奇怪,原因已經提過,六年前東宮事變,不少官吏被牽扯進來,那時候為東宮辦差的不少官吏的資料就被毀掉了。

或許姜朔的資料亦在其列。

至於離開東宮後,若是就此離開京城還好,若是還留在京城,未免受牽連,在外定不會用真名登記名錄。

“但亦有些收獲,便是在西城門口那邊的一個小食肆,聽聞過曾跟一位姜六爺打過交道,但如今這位姜六爺身在何方,亦不知曉。”江漁回稟,“且他們最後一次見著人,那姜六爺道是離開京城,遠行去了。”

六爺,姓姜,那位姜朔,似乎在家中亦是行六。

也許這位姜六爺便是姜朔,蟬娘的生父,還活著?

想到這個可能性,江叔珩長長舒了口氣。

“可有打聽過他樣貌如何?多大歲數?”

“似在知天命之年,樣貌端莊,談吐不凡,是個儒雅的老爺。”

“那他們可有聽這位姜六爺說,遠行,去了何處?”

江大管事搖頭。

江叔珩略為失望,又松了口氣。

若是姜朔還活著,離開京城,會不會是回老家了?

這姜朔的老家亦在劍南道,他此次丁憂歸鄉,也可以順便替蟬娘找一找。

主意已定,江叔珩便跟江大管事道:“我此次返鄉,江漁你替我在京城守著。”

他們江氏都離開了京城,但府邸跟產業卻還都在京城,得需要一個信得過且能統籌大局的人留下,幫他看著,作為在自己身邊管事了許多年的江漁,恰好就是這個合適的人選。

江大管事一聽,亦點頭稱是。

他年歲已高,著實不適合長途跋涉,勞碌奔波。

“其他事務自不必多說,我信任與你,此外,這姜朔的事,你且跟我繼續追查,若有音訊,及時告知與我,另外,一旬一信,告知我京中形勢,不得虛言,照實陳述。”

“明白,老爺放心,老奴定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

江叔珩點點頭,江漁辦事,他自是放心的。

“若是有閑暇,你亦給管一管大郎君的產業,提點一下,省得他們以為主子不在,便能亂來。”江叔珩道,“至於蟬娘那一頭的事,若劉家的人尋上門來,不要推搪。”

江大管事應承下來,又提議:“那老爺身邊,可要帶個管事?”

“不用,江河已經隨衡兒先回了,屆時他便替我打理事務。”江河,是驅逐走了江二爺的人,不用白管事後,江府庶務二把手,人稱江二管事。

“而且我便帶著蟬娘一人出行,身邊並不需要用上管事,若有需要,我差遣江道便是了。”

江道,便是時常跟在江叔珩身邊的親隨。

江大管事聽江叔珩已經安排妥帖,亦點頭:“一切都聽老爺的。”

算算時日,江衡亦已經走了六日,他跟蟬娘亦得盡快啟程才好。

兩日後,林幼蟬便跟著阿爹正式離開京城。

兩人輕車便行,林幼蟬帶了小竹跟海棠,以及兩個護衛,江叔珩帶了一個親隨,六名護衛,兩輛馬車,就此出了城門。

來替林幼蟬送行的,除了劉大夫一家子,便是淩雲社認識的少年郎們了。

聽聞因丁憂返鄉,見林幼蟬還有安國侯均一身縞素,亦不敢大聲喧嘩,只一一低聲別過。

看著這些來京城後結識的朋友,林幼蟬心有觸動。

一年前,當她從蘇州離開,趕赴京城的時候,可是沒有一個人來替她送行的,而如今,不知不覺間,便有了會牽掛她的這麽多朋友。

“蟬娘!”左七娘與周三娘跟王九娘都來了,送了餞別禮後,左七娘一把摟住了她:“一年後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著再跟你一道賽馬。”

林幼蟬心裏頭樂得想笑,面上卻板著個小臉,使勁點頭。

待辭別完娘子們,蘇橋大踏一步走到了林幼蟬跟前:“蟬娘!”

“表哥!”林幼蟬沖自家表哥點頭。

蘇嶠心境已與之前有所不同,看著林幼蟬的眼睛灼灼發亮:“此去陵州,萬務珍重,一年後,我等你歸來。”

林幼蟬亦沖表哥使勁點頭。

於是蘇嶠再看向江叔珩:“舅舅,您也是,望路程通暢,一路安康。”

江叔珩沖蘇嶠點點頭,看時辰差不多了,轉身上了馬車。

林幼蟬跟小夥伴們使勁招手告別,亦跟著阿爹上了馬車。

看著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少年郎們稍有失落,又很快振作起來。

少年郎們多愁善感能有幾許呢?

都是性子外向的,正年輕氣盛,意氣紛發,就此一別,他日又能相逢,於是很快地就又說說笑笑起來。

他們均是騎馬出行的,待回城的時候恰好跑馬而回,快要抵達城門口的時候,瞧見一輛烏木馬車慢悠悠地往這頭駕駛而來。

車上簾子一掀,又放了下來。

眼尖的左京躍一眼就瞧見了,沖旁邊的蘇嶠嚷道:“那是程四郎!”

剛剛送別表妹,多少有些恍神呢,聽左京躍這麽一嚷,蘇嶠擡頭去看那輛馬車。

“程四郎是暫且休學,說是打算去游學吧,這是啟程出發麽?”

“就一輛馬車,一個車夫?”這看著怎麽也不似游學的模樣。

“別管他。聽說上一次飛鴻社跟我們淩雲社蹴鞠的隊員查出問題來了,程四郎負全責,給擼了他的社長,嘿嘿!”左京躍嘲笑道,“那駱維賓因為父親是衛國公……不是,是趙銘的幕僚,也被逮了,最近飛鴻社社員不全,再沒有跟我們淩雲社的一戰之力了。回頭我們挑別的社團賽蹴鞠吧!”

蘇嶠回頭瞥了那輛馬車一眼,若有所思。

游學麽?

似乎是個好主意。

*

宮城內,高墻裏,太極殿。

聽聞江叔珩果真離京了,韓甚緩緩起身。

“當年怕江叔珩會孤註一擲,選擇與敵俱亡的偏激手段輔助與孤,故而心有憫惜,最終饒了江家二房兩條性命,讓他有所牽掛,可以鉗制住他勿要走極端以至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今日看來,卻是多此一舉。”

若沒有留下江仲玨一命,他所藏起來的那等物證,定不會在十年後成為定罪與趙銘的線索與證物。

“聖上,但也正因為那江二爺的物證,令聖上順利除去了衛國公,亦算歪打正著啊!”劉福公公在一旁道。

“趙銘就是個蠢的,想要挾持孤,卻讓崔景明這個最大的權柄,成為他送命的關鍵。”韓甚冷嗤,頓了頓,又道,“你說,江叔珩會不會察覺到,這其實,是孤動的手腳?”

“聖上英明,此舉天衣無縫,如今趙銘又死無對證,江大人如何能洞悉聖上的布局?”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韓甚道。

以江仲玨的性子,又知曉內情,怎麽可能在趙銘出事後,就急匆匆自戕尋死?

且偏偏江叔珩便利用此事,順理成章要求丁憂,他離開京城,他便是想要尋他的破綻,亦很難。

“前兒有江二爺跟江大郎君,如今江大郎君不是尚未出事麽?還有那小神醫,是江叔珩的閨女,這可是比江二爺更好的可以牽制江大人的弱點。”

“可惜,偏偏小神醫是他的閨女!”念及小神醫的醫術,韓甚一陣遺憾,而後吩咐,“叫人盯著江叔珩,若有異常舉動,即時回稟與孤!”

就怕,江叔珩是察覺出了什麽,執意丁憂居喪,其實是以退為進,想籌謀覆仇,對付他韓甚。

想當年,他可是為了替江氏覆仇,逼退太子,掃清障礙扶持自己上位,不憚於在京中掀起血雨腥風的人。

他雖不怕江叔珩,可防著些,亦未嘗不可。

“若是他當真有異心,便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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