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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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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江仲玨驚訝, 心口撲通撲通激烈地跳了起來。

多年的相處,讓江仲玨明白,這衛國公, 心狠手辣, 他要找一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無的放矢的。

“不知道,國公爺是想找這林小大夫做甚麽?”

“他得罪了本國公, 所以本國公想要逮著他,千刀萬剮。”衛國公一臉戾氣道,“怎麽,江仲玨你有意見?”

江仲玨使勁搖頭,費了好大的力氣, 才讓自己臉上莫要露出笑容來。

這可, 簡直不要太好了。

他正想找辦法除掉那小神醫呢,這幾日都在愁, 原來天賜良機在此。

“沒意見, 國公爺自然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江仲玨心花暗放, 臉上卻正色,“但你們找我要林小大夫的畫像, 大可不必。”

“哦?”趙銘面色不善的看著江仲玨。

一向客氣的駱榮亦是不滿:“江二爺你不肯幫我們?”

江仲玨搖頭, 而後又很快解釋:“不是, 因為林小大夫,就是小神醫。”

趙銘與駱榮一時楞了, 而後馬上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我說, 江叔珩認回來的那個閨女,小神醫, 就是你們要找到林小大夫。”

看著趙銘與駱榮臉色瞬間大變,江仲玨強忍著得意,將當初自己將林小大夫攆出江府的事給他們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當然,也沒瞞下自己當初想先入手為強除掉這林小大夫的事。

想當初,為了找這林小大夫,他可是還走了趙五郎的關系,叫巡城司搜人,趙銘這麽精,他不說,他也會派人去查,那實情他遲早會知道,還不如一開始就自己坦白出來。

“國公爺,您沒看錯,小神醫此人,絕對是有大問題。”江仲玨道,“她一來便離間我與江叔珩的關系,以江叔珩的品性,怎麽可能會隨隨便便相信一個小娘子呢?怕就怕……”

“怕什麽?”衛國公竟未料到,自己要找到林小大夫,居然一直在京城,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殺子之仇,不能不報。

“怕這小神醫,是誰人派到江叔珩身邊探子?知曉了我的底細,才讓江叔珩跟我故意鬧翻的。”江仲玨意味深長道。

趙銘氣得將手裏的酒盞都摔了,“不管她是小神醫還是探子,殺了她,就不能作妖了。”

“國公爺萬萬不可沖動。”駱榮趕緊勸道。

“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你讓我如何不沖動?”趙銘暴怒。

他家五郎含冤丟了性命已經都半年過去了,他這作爹還沒能血刃兇手,這還算是五郎的爹嗎?

“國公爺,仇要報,小神醫要殺,既然知道她是誰了,與我們來說,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駱榮道,“便是得找個穩妥一些的法子,一來小神醫在京城如今名聲頗大,若隨便動手,容易引起眾怒,二來,且不說她如今背後有燕王還有江大人等人,據說最近那聖上,亦曾請她入宮診脈,怕亦是極為倚重這小神醫的醫術,我們動手之前,得想個完全之策。”

“燕王,不過是個跛腳的瘸子,有何可懼?至於江叔珩,不過是個被我們拿捏在掌心螞蚱,他什麽時候死,還是我們做主的事,他能護得住誰?至於宮裏頭,那更不用怕,本國公進宮一趟,想殺誰,還不是任我選擇?”趙銘冷哼。

“她小神醫有名氣?名聲這玩意兒,一點兒實際用處也沒有。”趙銘狠狠道:“他們既如此喜好這小神醫之名,那本國公就偏要她身敗名裂。”

江仲玨在一旁聽著,嘴角暗暗翹了起來,又很快抿了下去。

什麽林小大夫,什麽小神醫,死到臨頭了!

看來,自己想搬回江府,指日可待。

*

這一日,林幼蟬如常來到永春堂坐堂看病時,心情一如以往的樂呵不已。

養生膏上市已經幾日了,除了她之前多去了幾次淩雲社,帶了些撒暫的養生膏做宣傳,讓小神醫藥鋪多上架一種藥膏的事宣揚開去,後絡繹不絕地吸引了不少新主顧。

便是先前服用回生丸,察覺身子漸漸有所好轉,於是對小神醫藥鋪出品的膏藥產生了信賴的舊主顧,見著藥鋪裏的招子寫著的新品上架,聽聞那養生膏是尤其針對婦人娘子研制出來的滋養補品,於是也順帶的就來一並給家中女眷買回去試試。

想必等見效後,來藥鋪買養生膏的主顧們也是不會少的。

那樣等今年份的回生丸賣完後,養生膏也可以在大部分時間內,撐起藥鋪的創收支柱。

畢竟養生膏跟回生丸不同,材料易得,而且如今她叫劉大郎君日後熬制阿膠的時候,到桃園莊去,再叫老莊頭開個養驢場,自己養一批驢只,不僅可以拿來熬驢膠,那驢肉可以售賣,也可以自吃。

她記得驢肉也是可以做很多美食的,也想嘗一嘗。

林幼蟬才坐進看診房裏頭,簾子一掀,章大掌櫃的那張臉便露了出來:“蟬大夫啊,你們藥鋪那個什麽養生膏,怎麽不拿一些到我們永春堂來售賣?”

有小神醫在永春堂掛單這一層關系,所以林幼蟬在藥鋪裏賣的回生丸,金瘡藥還有玉檀膏,都有跟醫館合作,寄放售賣。

還別說,來永春堂的有不少權貴世家的病患,聽聞醫館裏頭有小神醫藥鋪的藥膏,買起來也特別大方。

所以這寄賣不僅林幼蟬這邊得惠不少,永春堂作為小神醫的合作夥伴,也讓人多尊敬了幾分,目前是雙贏局面。

“哎,那養生膏主要是給婦人滋補養生的,就似紅棗枸杞那般尋常,給病患開藥方一般用不上,所以就打算先問過章大掌櫃的,您說要,我再拿一些過來。”

“要要,你別見我們醫館也多的是大族出生的夫人娘子麽?你別落下我們醫館吶,她們能來咱們醫館看病,捎帶著能賣出去的份量也不少的。”章大掌櫃的一手抓著個算盤呢,啪啪啪打了一番沖林幼蟬說到,“我們醫館先要一批,什麽時候能上門取貨啊?”

“我今兒回去跟劉大哥說一聲,叫他運一批,三種各二十盒過來吧,先看看醫館賣得好不好再談後續?”

“也成。”

林幼蟬看看外頭已經有病患排隊了,章大掌櫃一看,也不妨礙林幼蟬幹活,識趣地趕緊走了。

在看了五個病人後,那外頭的喧嘩聲就大了起來,林幼蟬正給下一位病人放在脈枕上的手捏著聽診呢,那章大掌櫃又忽然將簾子一掀。

林幼蟬看著章大掌櫃吃驚的臉,不滿了。

她正忙著呢,這大掌櫃的有什麽話不能找個好時機再說,但沒等她問出口,外頭傳來的喧嘩聲更大了,而且其中還夾雜著哭喊聲。

“蟬大夫,你先出來。”

林幼蟬意識到出事了,叫看診房裏的病人稍安勿躁,跟著章大掌櫃出去時,發現看診堂裏本該排隊的病患都堵去了醫館門口,一層一層的,水洩不通。

從醫館門外此時傳來了嚎哭跟咒罵聲:“什麽小神醫?狗屁!”

“你看看,我媳婦昨兒就出事了,怕是不能活了啊!”

“我媳婦肚子裏可是還懷著我的孩子啊,我第一個孫子!”

“她那個庸醫,庸醫,呸呸!”

“你們千萬不要信她,她跟她那個爹,一樣狼心狗肺,都是個壞心腸的。”

……

林幼蟬已經明白發生什麽了,醫鬧。

所以不等章大掌櫃說什麽,已經從圍觀的人群了擠出去,才看到大門口,不管是永春堂這一邊,還是濟安堂那一邊,都被圍得水洩不通。

中間只留了一點兒位置,是一家母子在哭天搶地,旁邊木板上躺著一個臉色發黑,嘴角流淌著白沫的婦人。

而周遭看熱鬧的人,無論大夫,還是病患路人,都在竊竊私語。

“蟬大夫!”

聞訊趕出來的夏大夫跟高大夫,亦在一邊,束手無策,見到她了,眼神一亮。

林幼蟬來不及多想,馬上去給那婦人把脈。

不把還好,一把脈,林幼蟬心裏一沈:這人中毒了,只剩下一口氣。

那婦人似乎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勉強睜了下眼,認出是小神醫,眼神既有感激,又有憎恨,最後卻是絕望的一下湧淚。

林幼蟬對上她的視線,配合方才的似曾相識的中毒脈象,已然明了了幾分,摸了摸身上,一時匆忙,沒帶針袋。

“夏大夫,高大夫,你們可帶了針袋?”

夏大夫跟高大夫一聽,趕緊將身上隨手帶出來的幾枚針給了她。

林幼蟬接過針,便要去撕那婦人的衣裳,那對母子一下瘋了一般推開她,“你幹什麽?我媳婦都快死了,你還要羞辱她?”

“你就是那個小神醫嗎?大家看看,看看,多麽狠毒的一個人。”

“跟她爹是一樣心黑啊!”

林幼蟬氣極,可這個時候多說什麽也無益,只能先把人救下來:“我沒想幹什麽,我只是想救她。”

“你在這麽多人面前撕扯我媳婦的衣裳,是救人?呸!”那老婦人啐了林幼蟬一口。

林幼蟬閉了閉眼,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醫館裏頭章大掌櫃一聲大喝,“讓開!”

永春堂門口的病患主動讓出了一條道,幾個夥計跟藥童背著扛著四道屏風出來,夏大夫跟高大夫一見,也趕緊幫忙疏推婦人身邊的看客:“你們退後退後,給蟬大夫騰出一些空間,好救人!”

還有小竹匆匆跑了出來,拎著林幼蟬的藥箱:“蟬大夫,您的藥箱在這兒!”

“救什麽救,你們永春堂的大夫,跟這什麽小神醫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壞胚!”

“人都被你們害成這樣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你們是畜生!”

人群裏也咒罵起來。

章大掌櫃的惱了,大喝:“誰是畜生?我們永春堂立堂百多年,從來救人,沒有害人,不然我們的名字怎麽能代代相傳下來?”

“我們現在在救人,你們卻攔著我們的大夫諸多刁難,我看你們才是想讓她死啊!要是她真死了,你們這些看熱鬧的,才都是畜生!”

“你你你你,黑心腸,不要臉,都是來看病的,我章滿春可都記住了啊,柳家的羅家的巴家的,她要死了,你們可都是害她的一份子,日後她下閻羅殿,上來做鬼找仇家,你們可都逃不了。”

章大掌櫃的看人群裏的瞎嚷嚷的人不得不退後了一圈,也呸了一句:“見過壞心腸的,沒見過你們這般心腸爛得連縫都縫不起來的,再瞎嚷嚷,被揪出來爺要你沒三頭六臂也給你開個顱變三頭,切條胳膊變六臂。”

章大掌櫃的在這邊怒懟的時候,那屏風合起來早臨時搭成的篷子裏,林幼蟬已經與小竹一起,將婦人的衣裳剪開,快速運針,想將這婦人體內的毒素隨血脈筋絡的運轉緩和下來。

這毒已經完全侵入體內五個時辰,正是毒性發作最狠的時候,遏制不住,只能延緩拖慢毒素反應。

“蟬大夫,她是中毒了?”小竹也看出來了。

林幼蟬點頭。

而且,這毒,還跟她不久前救的某個人身上見到過。

崔景明崔詹事。

林幼蟬知道這婦人是誰,一個昨天還來過找她看過病抓過藥的婦人,叫梅嫂子。

肚子裏的孩子不過四個月大,但因為梅嫂子家貧,營養跟不上,還得日夜操勞,最近覺得身子不適,才來看大夫的。

林幼蟬看她胎相不穩,所以便開了一副安胎藥給她。

昨兒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誰料到一夜過後,她便被家裏人擡著回來永春堂了,而且懷裏的胎兒早已沒救了,而梅嫂子跟崔詹事中了同一種劇毒。

甚至在劇毒發作後,被刻意送到了永春堂,前後一聯系,林幼蟬怎能不明白,這就是沖她而來的。

衛國公,已經知道了殺害他兒子的是她了,知道她小神醫就是林小大夫了。

若要覆仇,沖著她本人來便罷了,竟敢,用這般狠毒的手段,殺一個無辜的孕婦,太可恨了。

小竹看林幼蟬臉色不對,擔心:“蟬大夫?”

“昨兒我寫的醫案,你幫我拿過來。”

“哎!”

林幼蟬跟著小竹後頭走出了屏風棚子,看著被醫館的夥計制住的梅嫂子的郎君跟婆母。

方才她要施針,他們竟然攔著她,醫館的人拼成棚子時,還被他們破口大罵,看這架勢,不像替梅嫂子討回公道,倒是處處妨礙她救人回來。

那安胎方子應該是沒問題的,梅嫂子中的毒,是有人另外讓她服用的。

這方郎君跟方家母,知情嗎?

“你們說,梅嫂子是我害的?”

“當然是你害的,我媳婦來醫館找你看病之前,什麽事都沒有,但昨晚喝過你開的方子,今兒早上就變成這樣了。”方郎君怒喝。

“沒錯,我家兒媳婦平時兒吃喝都跟咱們母子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煎了你的藥包來喝,不是你誤診開錯了藥方,還是什麽?”方家婆母也氣勢洶洶,不忘瞥一眼那屏風棚子。

“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按我的方子抓的藥,藥方呢?”

“就知道你會抵賴,在這兒呢!”方郎君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方子,得意地遞過去給林幼蟬。

林幼蟬瞥了一眼折疊得過於整齊的藥方箋子,沒吭聲,展開。

一旁的夏大夫跟高大夫都湊了過來,一眼看見那方子上歪歪扭扭的字,沒錯,是蟬大夫標志性的一手醜字。

再看方子上的藥材名目,也沒錯,是一副極好的安胎湯藥。

“蟬大夫,您的醫案。”

林幼蟬將手裏的醫案打開,翻到了梅嫂子的脈案那一頁,病人脈象,病情,一一填寫在上,連同藥方,跟方郎君手裏的一模一樣。

“怎麽樣?承認是你醫術不精,醫死人了吧?”方郎君看這些永春堂的大夫面面相覷,又大聲嚷了起來:“就是小神醫害死了我媳婦,害死了我兒子。”

“你別吆喝了,這方子蟬大夫開得沒錯。”夏大夫阻止道。

“那我媳婦怎麽喝她的湯藥就出事了?”方家婆母哭嚎起來,“你們醫死了人,還要抵賴。”

“我沒抵賴,這方子任你們找誰,也不見得是我的錯。”林幼蟬不認。

“那就是你們永春堂的藥材有問題。”方郎君大聲道,“我家娘子就是按照這方子來抓藥的,方子你們說沒錯,那按方子抓的藥也是你們永春堂裏的藥。”

“小竹!”林幼蟬也大喝。

“哎?蟬大夫!”

“你去,按他給我們的這張方子,馬上去我們醫館抓藥,而後回來當中煎熬一副,看看有沒有問題?”

“我怎麽知道你們會不會出事了,早已經把有問題的藥材換了?”

“我開了三劑,昨兒梅嫂子只服用了一劑,那家裏頭應該還有兩劑,你既然說我們永春堂的藥材有問題,那我們著人,去方家把剩下的兩劑藥包拿回來,當中煎熬藥湯出來,看看有沒有問題。”

林幼蟬看著章大管事道,“順便也將昨兒熬過藥湯的藥渣,也找回來,看看是不是我們永春堂的藥材有問題。”

“好,我馬上派人去找。”

章大掌櫃也利索,不聽旁人再解釋什麽,馬上就叫人立即騎馬去方家了。

笑話,竟然汙蔑他們永春堂的藥材,這事要坐實了,他永春堂的名聲便要壞,他作為大掌櫃的怎麽可能任由事態惡化下去。

“你們永春堂,是死也不肯承認醫死了人是不是?”方郎君惡狠狠地看著林幼蟬,“我早猜到你們這般骯臟了,所以我一早報官了。”

“梅嫂子是不是我醫死的還不能下定論呢,但是我肯定很明確地告訴方大郎一點,我現在就能把梅嫂子救回來。”林幼蟬已經知曉這方氏母子倆的是何居心,硬氣道。

“你……”

方郎君吃驚得倒退一步,那方家婆母臉色一凜,便連兩個醫館門口的大夫跟看眾,都楞了。

“小竹!把爐子拿出來,我們煎藥,救人!”林幼蟬大聲道。

話音剛落,永春堂的章大掌櫃,夏大夫跟高大夫都激動起來,不僅是小竹,醫館裏的其他藥童跟夥計也趕緊幫忙,一下拿出來了四個爐子。

小竹按方郎君的藥方抓的安胎藥熬制要一個,林幼蟬煎藥要一個,另外還有等著從方家翻找出來兩劑安胎藥後,也各一個。

旁觀的大夫們跟諸位看客一下都驚奇起來。

方才方氏母子將那梅嫂子擡到醫館門前時,他們都已經看出來,那婦人怕是誤服了什麽毒物,只剩下一口氣,回天乏力,今兒小神醫竟然說,她還有救?

真的假的?

“這怕不是唬人的?”

“就是,聽說報官,怕了,就將死的說成活的啊!”

“她怕啥報官啊,她老子是那個江大人,原本方大就怕這麽報官,官官相護,討不到公道,所以才要拉著她媳婦來醫館鬧大的,不然我們老百姓誰知道這小神醫的醫術是假的?”

“跟她爹一樣,都是壞胚!”

“但前兒她治愈了不少病患,也不似沒醫術的樣子啊?”

“對對,她還治好了燕王吶,總不致於,燕王也……”

“她是有幾分醫術,可她的醫術,並沒到神醫的地步。”

濟安堂那一邊,幸災樂禍出來看熱鬧的大夫裏頭,魯大夫冷嗤了一聲,“我當初便說了,僥幸治好了幾個權貴,接著便極力鼓吹自己是神醫,沽名釣譽之輩,怕就是會惹來事端,看,這不現世報了嗎?”

“可,她開的小神醫藥鋪裏頭,那回生丸跟金瘡藥,還真是有奇效的。不然城裏頭紛紛跑去買要的權貴皇侯,莫都是傻子?”有個大夫低聲說了一句。

魯大夫臉色一沈,看向替林幼蟬說話的那個大夫。

那大夫不由得挪開了視線。

“指不定,那藥鋪裏的藥膏,並非她所研制出來的,她不過是個掛個名而已。”魯大夫不屑,“就如那金瘡藥,不就是劉大夫那家夥家裏頭的麽?”

眾人想想也是,於是又望去了燒起的爐子裏冒出的煙火,看這小神醫是不是當真能救回那個婦人。

人群裏,有個小廝靈活地擠出人群,慢慢離開,走出一段路,回頭看沒有人註意到他這一邊了,急急跑到了另一邊街道上。

那條街上,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停在了一家茶寮旁邊,小廝看了一眼馬上,上了茶寮二樓一個雅間:“駱先生?”

“事成了?”

“沒成,那小神醫說,她能救回那婦人。”

一邊等著聽好消息的衛國公臉一下沈了下來,“不是說,那毒藥餵下去,若沒有解藥,誰也救不回來的嗎?那婦人還沒死?”

“國公爺,您忘了,那毒確實是劇毒,但是為了逼供跟折磨囚犯研制的,徹底毒發身亡需要一段時間,以便磋磨人犯,問出口供,像之前我們餵給那老家夥的,那藥性發作,可是能緩慢得撐過一個月,至於這位婦人,原本是想要讓事情鬧大後,讓迷信小神醫的百姓們,在眾目睽睽下,看著這婦人一屍兩命死在光天化日之下,才好讓他們對小神醫的妄想自此破滅,倍感心寒,所以劑量大,但發作時間控制在八個時辰內,只要時辰一到,那婦人定會斃命。”

“但她可是給江叔珩解過毒,對毒藥有所研究,你確定這毒,無人能解?”

“國公爺,當年東宮被廢的那位,亦是中此劇毒而死的,毒發之前,請過多少位太醫跟大夫,您還記得嗎?”駱榮淡淡一笑,“最後,不也薨了嗎?”

若小神醫連這種劇毒也能解,那她是比天下最好的毒師都要厲害了,但區區一名娘子,當真能嗎?駱榮不相信。

“好,那我就等著看看,那小神醫如何出盡洋相,聲名狼藉的。”

永春堂門口前面,藥材飄香的時候,洪縣尉帶著羅大等捕役過來了。

林幼蟬見他們出現,既在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一點兒不吃驚。

“我們萬年縣接到報案,說這永春堂的小神醫,醫死了人,可有此事?”洪縣尉裝模作樣地問。

“官大人,有,有,你們快抓她,就是她害死了我媳婦。”方大郎趕緊湊上前去道。

“方大郎,我說了,我能救你媳婦,你怎麽總是妨礙我,看你這副模樣,這般心虛,是不是不想我們救回梅嫂子啊?”林幼蟬端起了小竹熬好的那碗藥湯,看著方大郎君,直截了當地問。

從她要救梅嫂子起,這方氏母子的反應就不對了。

剛才才說要熬藥湯救人,他們恨不得將人馬上給搶回來,還蓄意打翻爐子,幸虧章大掌櫃的機警,從一開始看苗頭不對,就叫醫館的護衛兩人一組專門盯著他們母子,才能鉗制他們不讓亂來。

“胡說,你血口噴人。”方郎君臉色慘白,抓住了洪縣尉:“官大人,官老爺,我媳婦就在裏頭,怕是已經沒了,您快將這害人的小神醫抓起來。”

“小神醫,既然苦主……”

林幼蟬馬上打斷洪縣尉的話,問,“什麽苦主?我說了,梅嫂子我能救回來,這位,官大人,你身為父母官,不為百姓考慮,莫不成,跟這方大郎君一般,不想讓我救人嗎?”

圍觀的大夫跟看客圍觀至此,也已經很想知道,這小神醫到底能不能救回那個婦人,紛紛喊:“我知道這位官爺,是洪縣尉。”

“洪縣尉,雖然方大是報官了,可聽您的意思,是說小神醫醫死人了,可方大媳婦現在沒死啊!”

“也不是沒死,是快死了。”

“那讓小神醫出手試一試,能不能救回來啊!”

“沒錯,那也是一條性命啊,小神醫的藥湯都煎好了,有沒有效,讓方大媳婦服用下去看看就能得見真章。”

“洪大人?”林幼蟬看著洪縣尉。

洪縣尉是收到授意,來永春堂拿人的,還掐準了事情鬧大這個最好的時機過來,以達到以儆效尤最好的效果,誰能料到,來到醫館門前,居然大變樣,這小神醫還,還能救人?

“洪大人,你給不給小神醫救人,倒是說句話?”

“官爺就了不起了?官爺還能決定準不準咱們大夫救人?”

官爺,自然是不能決定準不準大夫救人的,所以洪縣尉冒著一身冷汗,灰溜溜地讓到一邊,讓林幼蟬進去屏風棚子裏給梅嫂子餵藥了。

這個時候,去方家的人也回來了,不僅帶回來的兩包藥方,也刨出了昨兒梅嫂子煎藥的藥渣。

章大掌櫃馬上命令夏大夫跟高大夫等人當中檢查藥渣,小竹跟其他藥童則利索地生起了其他兩個爐子,將藥包解開,給眾人看過各種藥材,而後放進藥罐裏,放入定額的水後,馬上熬制起來。

方氏母子看看他們,又看看屏風棚子,渾身打起了哆嗦。

屏風棚子裏頭,林幼蟬已經將自己預先放在藥箱裏頭的修覆液拿了出來——自從上一次救了崔詹事後,以防不備之需,她現在都提前放兩種修覆液各一瓶在外頭。

將解毒的修覆液倒進藥湯後,林幼蟬先看了看梅嫂子的脈象。

毒性反應慢了下來,重要的心肺器臟毒侵受損的程度減緩了,能保住一口氣,就還有救,但梅嫂子本人,已經昏闕過去了。

她需要人撬開梅嫂子的嘴,才能灌藥下去。

“小竹!”

“來了!”

小竹第一時間沖了進來,轉身拉好屏風,一下跪在了她們一邊,一看,馬上明白過來,接過林幼蟬手裏的藥湯,等她捏著梅嫂子的嘴巴撬開時,一下把藥湯悉數灌了下去。

看喝下藥湯的梅嫂子許久沒有反應,小竹不免擔心:“蟬大夫,她,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林幼蟬瞥了小竹一眼,沒吭聲。

修覆液清除毒素,恢覆機體功能,最快,也需要三分鐘。

但梅嫂子中的毒毒性大,還不知道修覆液起效的功能能有幾成?

林幼蟬捏著梅嫂子手上的脈,默默算著時辰過去,感覺到有起色時,才對小竹點點頭,小竹提著的一顆心勉強放下,狠狠舒了一口氣,而後便見林幼蟬將梅嫂子身上各個穴位的銀針收了起來,替她穿好散開的衣袍後,用最後一根針,在她腦後的穴位撚了撚。

“小竹,撤屏風。”

他們要她今日身敗名裂,她偏不要他們得逞。

小竹會意,匆匆起來時,因為太急還差點沒摔倒,他踉蹌地跑出外頭,那外頭心情各異喧嘩得很的眾人一下將視線都挪到了他身上。

“蟬大夫說,撤屏風。”小竹激動道。

章大掌櫃一拍掌,“撤,撤,撤,馬上撤!”

既然蟬大夫說撤,那肯定是人救回來了,他要讓人看看,他們家的小神醫的醫術是如何出神入化的。

“撤撤!”

方才永春堂幫忙搬屏風出來的夥計跟藥童,馬上各自去將搬出來的屏風撤走了。

還留在原地看熱鬧的眾人聽聞小神醫要撤屏風,都呆了,齊齊看著屏風撤開後,小神醫攙扶著躺在木板上的那個梅嫂子,坐在地上,一時啞然。

直到那梅嫂子眼眸眨了眨,而後緩緩睜了開來!

“方大媳婦救回來啦!”小竹機警,第一個興奮地發出了大喊。

眾人渾身一顫,看著梅嫂子自己也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緩緩掃視著圍在旁邊的人,最後視線落到了方大郎君母子身上,露出了詭異的表情。

沒有人註意到這一幕,見到瀕死之人當真被小神醫救活的眾人,已經聲如雷動激動不已,“天啊,真救回來了!”

“我之前給那婦人把過脈,她當真是救無可救的,可小神醫真把人救回來了。”

“是神醫,她果真是神醫啊!”

……

夏大夫跟高大夫也驚了,他們雖然相信蟬大夫有辦法能救回梅氏,可沒料到一下子救回來,這梅氏還能這麽快清醒過來啊!

反應過來後,兩人齊齊撲到了梅嫂子跟前,一人抓了一只手,迫不及待地要給她聽脈。

不僅是他們倆,其他一早聞聲而至留下來觀看的大夫們游醫們,都亟不可待地等在夏大夫跟高大夫身後,想要親自給梅嫂子把脈。

就連濟安堂的大夫,也有幾位忍不住而湊了過去,魯大夫鐵青著臉,難以置信地剜了林幼蟬兩眼,咬咬牙屈辱地退回濟安堂內。

眼看著梅嫂子活過來的方氏母子慌了,想逃,卻還是被永春堂的護衛強硬地攔著。

見勢不妙,洪縣尉也想走。

梅嫂子在林幼蟬耳邊說了幾句,林幼蟬點頭,沖洪縣尉大喊:“洪大人請留步!”

洪縣尉渾身一震,暗道不妙,但所有人都看著他,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轉身:“小神醫,還有什麽吩咐?”

“梅氏,意即方大媳婦,我剛剛救回來的這位病患,要告官。”林幼蟬大聲喊。

原本喧嘩的看眾一下安靜下來。

“梅氏,告方大郎方如輝與方家婆母石氏蓄意殺人,強迫她服用劇毒謀害性命,以致於她腹中胎兒慘死。”

眾人嘩然。

“不是服用小神醫開的藥方出事,而是方氏母子下毒?”

“小神醫的藥方,當然沒問題,我們永春堂的藥材,也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們母子,聽到了嗎?是小神醫救回來的他們媳婦梅嫂子親口說的,下毒謀害妻室,這對母子,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章大掌櫃看著進退不得的洪縣尉。

“洪大人,苦主梅氏,被人下毒謀害差點死去,幸而有小神醫在才沒事,現在她狀告她郎君跟婆母謀害性命,你管是不管?”

“管,管!”洪縣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朝收下捕役喝:“還不趕快將人給逮了。”

方家婆母登時昏了過去,方大面如死灰,口中喃喃,抖如篩糠。

那洪縣尉等人毫不客氣地拖著兩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眾人訝然。

林幼蟬這個時候卻是揮退了還排在一邊想給梅氏把脈的大夫,“夏大夫,您看她的狀態?”

“情況不大好,那死胎兒尚在呢!”夏大夫嘆息。

一邊叫人幫忙將梅嫂子連同木板一起搬進醫館,一邊跟林幼蟬跟高大夫道:“得讓她盡快將死胎流出來,不然對她身子損傷更大。”

“小神醫,我知道一副秘方,是可以排胎的。”

“我也知道,小神醫,我家傳一劑下胎藥,咱們切磋切磋?”

……

今日之前,只聽聞小神醫大名,未見識過小神醫醫術的許多大夫游醫們,心底還多少對小神醫有所質疑。

今日之後,親眼見識過小神醫起死回生,將一個毒入膏肓之人救了回來,已經對小神醫心悅誠服,聽聞接下來要將這梅氏的死胎處理好,紛紛獻計。

林幼蟬一邊應和一邊往永春堂裏頭走的時候,那久久不散的人群裏還有人嘀咕:“所以那藥方真沒事的?”

“永春堂的藥材也沒問題?”

林幼蟬停下了腳步:“永春堂的藥材,絕對沒問題。”

這可不行,今日這事,一定不能留下外人對永春堂的半點疑慮,如果沒有消弭的話,哪怕是一點兒非議,都能讓以後的病患對永春堂裏售賣的藥材產生懷疑,那日後對永春堂的影響太大,必須得及時制止了。

眾人不由得看向了她。

林幼蟬走到了熬制藥湯的爐子前面,“小竹,從方家帶回來的藥方熬制的藥湯,是哪一爐?”

小竹指了指旁邊兩爐,於是林幼蟬伸手,將爐子上熬著的藥湯倒到旁邊擱置的碗裏,兌了涼水後,一口氣喝了下去。

旁邊的小竹跟藥童見了,馬上如法炮制,將另一罐,以及當場從永春堂抓藥拿出來熬制的藥湯,一人一份喝了下去:“我們永春堂的藥材,絕對沒有問題。”

眾人看他們三人喝下去果真沒事,那殘存的疑慮才消滅了。

“都說沒事了!”

“就是,看,小神醫都親自喝下去了!”

“明明方大媳婦都說了,是方大跟方大娘給她餵毒出事的,你還不信,在這嘮叨永春堂的藥材,是何居心?”

林幼蟬瞟了帶頭議論永春堂藥材的人一眼,看他羞愧地退到人群裏頭,轉身將手裏的藥碗遞給了小竹,正待進去,不意間擡頭,卻見人群後面,阿爹跟那個崔奕之,正默默站在一邊,遠遠朝她這邊望過來,神情覆雜。

阿爹竟然也在?什麽時候過來的?

林幼蟬第一時間就想擠出去,但醫館裏頭傳來夏大夫的叫喊,那梅嫂子情況還不穩定,等著他們群策群力呢,所以林幼蟬沖他們笑笑,轉身進醫館去了。

另外一條街道上的茶寮裏,聽聞小神醫竟然真將梅氏救回來了,衛國公跟駱榮,齊齊變了臉色。

“那小神醫,當真神了!”

“可不是,哎呀,嘖嘖,什麽叫妙手回春,今兒我才算是親見吶!”

“別看小神醫年紀小小,有那般高超的醫術,怕是什麽疑難雜癥都能醫啊!”

……

終於從醫館四散開來的看客們,便是離開了,也在紛紛議論今日親眼目睹的小神醫如何救人的一幕,而今日的所見所聞,很快便將傳遍京城,為小神醫帶來又一波煊赫名聲。

眼看著要人口碑敗壞,身敗名裂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讓小神醫大放異彩,更添威望的衛國公,對駱榮動怒了:“廢物,這麽點兒事情都沒辦好!”

第一次感到慘敗的駱榮,罕見地沒有辯解。

“本國公做事,要這麽多顧慮做甚麽,直接殺死她便好了。”衛國公躁動,“今晚便派鐵衛去暗殺掉她。”

“今日永春堂鬧出這麽大動靜,晚上小神醫便出事,怕會被人猜忌上。”

“猜忌上又如何?”

“小神醫如今住在江府,國公爺,您是要派人直接去江府嗎?”

衛國公聽到江府二字,瞥了駱榮一眼,“怎麽,不行嗎?莫非我會怕那江叔珩?”

“國公爺要對江大人動手,便務必一擊即中,否則以江大人的心性,萬一漏了破綻,以他行事手法,他不敢動聖上,但動國公爺,怕是亦跟此時國公爺一般想法。”駱榮提醒,“至於聖上,不管是國公爺動江大人,還是江大人動國公爺,或都不喜樂見。”

衛國公一怔。

“若國公爺執意,我馬上便可部署護衛,今夜殺進江府……”

“罷了,這也不是那也不行,我……”衛國公忽然想起什麽,冷哼:“那小神醫,是不是還有一間宅子,跟一間藥鋪?”

“國公爺是想?”

“江府我動不得,那藥鋪跟宅子,我總能動得了吧?”衛國公眼神一寒:“給我燒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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