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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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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等她辭別程夫人離開程家後宅, 便在外院見到了侯在一旁的小竹,小竹趕緊站了起來:“蟬大夫,可以走了?”

林幼蟬點點頭, 跟小竹一起坐上程家的馬車, 徑直出了程家大門之後,林幼蟬才將方才收到了一錠賞銀,遞給了小竹。

“哎?”小竹看著那錠賞銀發楞。

“是方才我跟程夫人說, 針灸療程結束了,日後就不用我過來了後,程夫人賞的。”

林幼蟬將那錠賞銀塞到了小竹手上,“我跟你一起出診的,我那一份收好了, 這一份是你的。”

“那怎麽好意思?”小竹搔頭。

“你是我的藥童吶, 平時我也使喚你啊,算跑腿費唄!”

“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小竹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日後蟬大夫有啥事, 盡管差遣我都行吶!”

“好啊!”

林幼蟬與小竹坐著馬車經過宣宜坊時,便下了車, 讓小竹徑直回永春堂去,自己則回了宣宜坊自己的那個宅子裏。

雖然她搬去了內城的德勝坊, 但還是時不時要回來這裏的。

如今宅子裏儼然成為了專門炮制藥膏的地兒了, 劉大郎君不選購藥材的時候, 也總要過來,對外聲稱自然是小神醫藥鋪的二掌櫃來這宅子炮制藥膏的,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但暗地裏當然是可以看望父親劉無疾,順便兩父子也可以一道切磋煉藥之術。

如今劉無疾暫且不得行醫, 自然也便跟著劉大郎一起鉆研藥材去了。

小神醫藥鋪開張後,營生雖然不說是一直火爆,但有支柱產品回生丸跟金瘡藥撐著,進項也不差。

特別是服用回生丸後,對機體調理增強效果明顯,經由左尚書等人在朝堂百官中傳開後,來購買的人絡繹不絕,到店裏之後,聽聞了燕王用過的金瘡藥,順便也會買上幾支。

雖然回生丸按照藥效分了檔次,價錢亦有對應往下調整,但對於這些兜裏錢銀富足的人來說,都是沖著特級高級去的,平級的都是捎帶的。

他們既能不眨眼地買幾十兩一盒的回生丸,那一兩銀子一瓶的金瘡藥自然就是不值得一提了。

等最先一撥發現回生丸療效的人將金瘡藥的好處傳開後,便有其他世家大族的管事也聞風而至。

所以小神醫藥鋪的名聲,如今算是跟林幼蟬這個小神醫本人一般,也在京城站住了腳跟。

藥鋪的營收為林幼蟬帶來了源源不斷的錢銀,所以她用不著像之前那般為錢銀所困,而且她現在還有阿爹另外給的壓箱銀子跟月錢呢。

而劉家,也因為在藥鋪擁有的這份紅利,總算不似先前那般困頓了。

劉無疾父子因此相當感激林幼蟬。

不過今日她來找劉大郎君要買的一味藥材,卻讓他們聞所未聞:“蟬大夫您這是想要我進購什麽?”

“驢皮!”

林幼蟬說著,將一份方子拿出來遞給了劉大郎君。

在給程夫人看病針灸的時候,林幼蟬便在盤算,能不能做一味可以給像她這般身子虛弱的婦人補血益氣的藥膏了,而後便找到了這個方子。

阿膠!

這正正好,他們藥鋪還缺一款專門給婦人調理氣血的藥膏,若是能熬制出來,大概可以成為第四款主打產品。

所以今日林幼蟬便來找劉大郎君了。

劉無疾跟劉大郎君看著那道方子,吃驚:“這驢皮,還能這麽熬?”

“嗯嗯。”林幼蟬雖然沒吃過,但還是頻頻點頭,“不過據說熬制出來的阿膠很燥,我們可以酌情添加一些去火的藥材進去溫和一下。”

“行。我們試試。”

“還有,聽聞這藥膏還可以做成糕點,所以我們也可以試試藥膳,熬出來後,用……”林幼蟬想著自己搜羅方子時看到的數據道,“混合芝麻核桃什麽的,按照比例調配,或許更受夫人姑娘們歡迎。”

“糕點?可我們不會做糕點啊?”劉無疾跟劉大郎君犯愁了。

“你們不會,但青柳會啊!”

若不是青柳是藥鋪的掌銀,還在這宅子裏做管事,她也想將青柳帶到江府去,在自己院子的小廚房裏天天給自己做吃的呢!

“也是,那我們屆時請教青柳姑娘便是了。”劉大郎君點頭,轉頭跟阿爹說了一聲,便離開去收購驢皮了。

劉無疾欣慰地看了自家大郎君一眼,而後看著林幼蟬,問:“蟬大夫啊,你看,最近外頭的風聲,如何?”

還有沒有人在追查他劉無疾?

關於外頭那合壽坊坊務司衛國公的人,還有沒有在追查劉無疾?

林幼蟬還真是不知道。

不過,劉無疾失蹤在萬年縣備了案,而且那縣衙的捕役既然是摻和到綁架劉無疾這事裏頭來的,恐怕一去銷案,他們就知道了。

“劉大夫你是想回家麽?”這恐怕有點冒險吧?

“想倒是想,不過也知道能不能。”劉無疾苦笑。

蟬大夫的宅子自然是比劉家那一進的院落要好的,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他可以當做如今呆在這兒是離家做差使,以炮制藥膏為生,可一直不得歸家,藏頭藏尾的,總不是辦法。

林幼蟬覺得這事棘手。

除非確定衛國公那邊的人不追查劉無疾了,否則她也萬萬不敢跟劉無疾說,已經沒事可以隨便上街溜達了!

但事情過去好一陣子了,衛國公的人也沒動靜,是不是已經放棄尋找劉無疾了呢?

“這樣,我先找人去查一查那幾個捕役,看看是什麽情況,等確定了,再告訴你?”

劉無疾點頭:“好,那我等蟬大夫消息!”

林幼蟬打算跟先前一樣,花錢銀雇幾個乞兒去盯盯稍,看看那羅大等人最近的動向,有沒有可疑之處,或者說,有沒有在盯著劉家再找劉無疾的跡象。

林幼蟬找的還是前兒八角曾經雇過的以石頭為首的那群乞兒。

石頭等人都知曉,上一次劉家跟這位小神醫雇他們盯羅大這些官差,是為了劉無疾失蹤的事,只是後來跟到最後,在合壽坊不了了之。

如今事隔許久,又是來找他們盯羅大這些人,以為還是為了劉無疾,收了銀子,並沒有多問。

但石頭跟阿耐再盯羅大等人時,意外發現,這一次,不僅僅是他們在暗中關註這一個官差,還有另一夥人,亦似乎在查羅大等人。

而且這些人,還是跟羅大們一般身份的官差!

“石頭哥,會不會是羅大這些人身為官差卻目無綱紀,讓萬年縣的人給盯上了?”

阿耐如今已經知道劉家人為何要雇他們盯羅大了,因為據說當日擄走劉無疾的,就是羅大這些官差。

官差監察官差,怎麽看,都像是羅大這些人的行徑被同一縣衙的官差知曉了,在清理門戶?

這自然不算是清理門戶。

石頭跟阿耐他們意外發現的,亦在暗中調查羅大等人的官差,正是小宿跟阿旦。

他們會註意到羅大,卻是因為受黃大勇之托,查找劉無疾的緣故。

劉家的人到萬年縣報案,說劉無疾下落不明這事他們都知曉的,當初還跟著還是縣尉的黃大勇出面與劉無疾的藥童認人。

當然,那叫八角的藥童沒認出來,再加上基於庇護同僚的心理,對於劉家提出的,是萬年縣衙的差役誘走劉無疾後出事一談嗤之以鼻。

追尋失蹤之人這事,是小案,周縣令沒撥到他們頭上來,他們自然跟著自家大人查案便是了,亦沒插手,也沒在意。

現在在意起來了,發現劉無疾果真沒有歸家許久了,而劉家的人也似乎如傳聞那般放棄尋找劉無疾了,反而在汲汲營營與小神醫合作那京城裏頭大出風頭的藥鋪產業。

他們暗中觀察了劉家的人好一陣子,並沒有發現異常:王氏跟最小的女兒,跟劉大郎君的媳婦還是跟往常認認真真操持家務,

那劉大郎君出城的時候去看顧栽種的藥草,選購藥材,而後運回小神醫那宅子,不出城的時候,不是到小神醫藥鋪幫忙張羅招待主顧,就是到小神醫的宅子裏炮制藥材,

劉小郎君跟著劉大郎君屁股後頭跑,時不時地去城裏城外,

至於劉無疾原本那個領養回來的藥童八角,早出晚歸,就呆在小神醫藥鋪裏賣藥膏。

正常得很的一家人,註意聽他們平時的交談,幾乎再沒提過劉無疾了。

所以劉家的左鄰右舍說的是真的,劉家人因為找不到劉無疾,決定放下這事,往前看了?

可是劉家人是往前看了,但他們卻是不能的。

曾經的上峰,如今的黃令史交代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所以劉無疾便是死了,腐爛了,也得將屍骸給找出來。

四處搜尋無果後,小宿跟阿旦回到了源頭的最初,導致劉無疾一開始失蹤的事,是什麽來著?

哦,那個八角說,是萬年縣衙的官差將劉無疾帶走的。

說來也巧,他們這個時候,被縣衙裏頭的洪縣尉給刁難了。

而洪縣尉對他們兩個不順眼的原因,自然是知道尤九德死了,他作為尤九德的繼任,又是尤九德的親信,本該被提拔到刑部才是。

結果最後發現摘桃子的是黃大勇,洪縣尉氣極。

這些年來,他給尤九德做牛做馬,還幫著收拾了不少殘局,可不就是指望著有一日,能往上爬麽?

結果機會來了,擢升到刑部的卻不是他,他哪裏咽得下這口氣?

如今黃大勇成黃令史大人了,他不敢隨隨便便開罪,但昔日跟在他後頭的兩個武侯還在啊,所以洪縣尉的氣就撒到小宿跟阿旦身上來了。

小宿跟阿旦受了氣,那是不能逆來順受的。

他們曾經的上峰當了更大的官,還應諾了好好幹就能提拔他們,他們上面有人,怕洪縣尉做甚?

明面上不跟洪縣尉硬桿,但暗地裏卻給洪縣尉使絆子,動手腳,陰奉陽違搞針對。

跟洪縣尉一夥的羅大等人,他們也沒放過,然後,意外地就發現羅大等人的不對勁,為弄個明白,自然就悄悄盯上了。

這便是石頭跟阿耐去盯羅大等人時,湊巧地又發現官差在盯自己人的原因。

“你是說,原本黃縣尉的手下,在盯著羅大他們?”林幼蟬見過黃大勇一次,知道他便是負責調查李應遇害一案的官,心中不免警戒。

“是,也不是。”石頭跟林幼蟬解釋,“蟬大夫還不知道吧?萬年縣那個黃縣尉,被調到刑部去,高升了,如今這兩個武侯是領著閑差,也不知道是給誰辦事?”

這個黃大人竟然升職了,那就是說,李應那案子,他不查了?

林幼蟬想了想,若是當真是縣衙的官差在暗中查羅大這些人,不管是內訌攻訐,還是周縣令察覺到這些捕役以權謀私幹凈壞事所以想剔除掉害蟲,他們均不好插手,於是叫石頭別插手,只靜觀其變。

回頭林幼蟬便將這事告訴了劉無疾。

劉無疾半晌無語。

其實他自從知曉綁走自己的衙差,審訊折磨自己的是刑部的大人這事,便知道不可能這般容易善終,最終只得幽幽嘆息一聲,“那,我還得在蟬大夫這人叨擾下去了?”

“劉大夫勿用客氣,我這宅子你隨便住,若是有什麽需求,你盡管找蔣老伯或者是青柳便得了。”林幼蟬心裏實在慚愧。

說一百句道一萬句,劉大夫都是受自己牽連所致,而且在籌備開藥鋪的這些日子,她跟在劉無疾還有劉大郎君身邊,也學了不少關於藥材藥性跟熬制藥膏的知識,對精進自己的醫術大有裨益。

看林幼蟬一臉過意不去的神色,劉無疾反而釋懷地擺了擺手:“蟬大夫也不必如此自責,這害我有家不得歸的,又不是你,而且,若不是你,我這條命,早就沒了。”

自己出事後,在這宅子裏休養的時候,已經聽自家郎君說過了,是蟬大夫去求燕王府出面,督促縣衙的官老爺們重視自己的失蹤案,亦是她出錢銀想辦法,才能讓八角發現那些擄走自己的官差,也是她大著膽子不顧危險,潛進坊務司,殺了尤大人把自己救出來的。

若說他對蟬大夫有庇護之情,那蟬大夫亦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責怪與她的。

且,他們劉家還因為她主動提出合作經營藥鋪,靠拿到手的三成利,也解決了劉家日常花銷問題。

而這些天,他們亦從蟬大夫這處學到了不少治療病患的對策,便是那藥鋪幾種藥膏,她對他們父子也絲毫沒有藏私的想法,這份信任,同樣讓劉無疾父子生不出怨言。

他如今雖只能藏匿在這宅子,無法與家人得見,但隔三差四的,大郎無論是運送藥材進來,還是來宅子裏炮制藥膏,不是帶小郎過來,就是帶苓娘過來,有時候還會捎帶上媳婦跟孫兒,還有自家娘子。

這麽想,似乎除了自己不能外出,也不是不能見到家人。

他爹劉老大夫,帶著他娘跟他兄弟,跑到千裏之外的蘇州,與他們可是兩三年都不得見呢,這般一比,劉無疾覺得心裏舒坦多了。

至少如今他們劉家不愁生計,比他辛辛苦苦坐堂做大夫掙不到幾個錢勉強糊口好多了。

就是,對於自己學了一身的瘍醫本事,卻沒法子施展,劉無疾心底還是有些許惆悵的。

而劉無疾與林幼蟬均不知道,他們的舊事,此時重新被人提到明面上來。

這人,自然也就是黃大勇。

且說小宿跟阿旦察覺到羅大等人的不對後,很快,他們就查出了不少樁羅大等人以權謀私恃強淩弱的罪行,特別是,還查證到,當初劉無疾失蹤,還當真就是他們找過劉無疾之後的事!

“大人,不僅是這樣,您可知曉,羅大他們,是奉了誰的命令,去尋這劉無疾嗎?”

“洪縣尉。”黃令史大人肯定道。

小宿與阿旦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

“不是他?那是誰?”

黃大勇不解,他在萬年縣縣衙辦差的時候就知道,那羅大一行人,平時就跟前跟後替洪縣尉做事的,不是聽他的吩咐,那是聽誰的?

“跟您一樣,是刑部的……”

“是您前任……”

小宿跟阿旦各說各話,覺得說不清楚,又同時停了下來。

黃大勇卻很快意識過來了:“是尤大人!”

那位跟他一樣,從萬年縣提拔到刑部來的尤九德?

小宿跟阿旦齊齊點頭。

“怎麽會是他?”黃大勇驚奇。

“對啊,我們也覺得奇怪,羅大他們怎麽會跟刑部的大人扯上關系?”又不似他們,他們曾經的上峰黃大人如今成令史了,羅大他們不過是捕役,便是站洪縣尉那隊兒……

咦,不對,當年尤大人也是從萬年縣的縣尉被引薦後擢升到刑部的,那洪縣尉就是頂他缺兒提拔上來的。

所以,羅大聽洪縣尉的,洪縣尉聽尤大人的?

原因明白了,就是,尤大人何故要找差役擄走劉無疾呢?

而且現在這個尤大人,還是下落不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呢!

黃大勇如今人就在刑部,早聽聞過尤九德失蹤案了,馬上去查卷宗,當翻看尤九德最近查辦過的案子時,視線,落到了鄧家滅門案上。

黃大勇之前在縣衙,知曉這案子時大理寺跟刑部合辦的,但未曾留意到刑部查辦這案子的人,就是尤九德。

他一下將此案的卷宗拿出來,細細看了一遍,越看,眉頭卻越皺。

他不曾接觸此案時,便對那位真兇馮山,起過疑心。

甚至還叫小宿暗中去查過馮山這人的為人跟底細,而後發現,這馮山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都被人抹除了。

小宿查不到任何有效的線索,回稟他後,他便拋諸腦後。

到底這馮山已經被刑部覆查後斬立決了,而他不過區區一個小縣尉,對於大理寺跟刑部合辦的案子,亦不曾異想天開要推翻重來。

可如今自己擢調到刑部來了,自己的貴人衛國公要他查的人是劉無疾,這尤九德找人抓的人也是劉無疾,並且尤九德如今還生死未蔔……

黃大勇看著卷進鄧家滅門案的趙五爺跟丁八的驗屍格目,眼皮子跳了一跳。

這案子,跟他曾經查過的江府護衛李應遇害案,是在同一日發生的。

且不說鄧家四口人身上的驗屍鑒定,但從趙五爺跟丁八的遇襲屍檢結果來看,兇手身手不凡,同時能對上趙五爺跟丁八,竟讓他們在致命傷之外,沒留下任何抵禦傷口?

這怎麽可能?

馮山辦得到?

黃大勇腦海裏想起從小宿那處聽來的關於馮山的事,拼湊起一個模糊的影響,又揮散而去。

不對,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就是不方便與外人道來,他亦在心裏默默相信,馮山,並不似真兇。

但是,若果說,有人能同時對上趙五爺跟丁八可以讓他們毫無招架之力,以一招斃命的話,他倒是知道有一個人。

當初武藝高強的護衛李應,就是這般讓他殺害的。

以這個角度看,趙五跟丁八的死,與這個李應的死,如出一轍。

尤九德,是不是懷疑,馮山亦不是真兇,並且已經註意到了當日在同一坊發生的兩件命案,都是同一人所為?

他調查過劉無疾,懷疑上他了?

是了,他們死去那一日,是在圓社蹴鞠賽的時候,所以尤九德發現了李應遇害一案與鄧家滅門案的聯系,追查李應,發現了他調查到的那些情報嗎?

尤九德從洪縣尉聽聞了李應的死因,發現了銀針的事,於是懷疑上劉無疾了?

李應在死去那一日,生前去見過劉無疾,劉無疾是大夫,善針灸。

這就是尤九德擄走劉無疾的原因。

他懷疑劉無疾就是殺害趙五爺的兇手,但,趙五爺的兇手明面上已經被捉到了,無論鄧家滅門案還是趙五爺跟丁八的死,都已經結案了,尤九德斷不能推翻大理寺跟刑部合辦的案子,卻還是在私底下調查。

不存在他不信馮山便是兇手的可能性,以為此案就是他親手查辦過的。

所以,是聽人吩咐?

跟他一樣,尤九德背後有人,而且同樣就是衛國公。

是衛國公要他繼續追查趙五爺的死的,尤九德死了,而他查到了劉無疾頭上,如今衛國公也要他找劉無疾,是因為沒有人從劉無疾這條線索查下去了,所以才讓他來查的?

黃大勇只覺得腳底生出了一股子寒意,但他馬上阻止自己就此案繼續深思下去。

他才剛到刑部,腳跟都還沒站穩,這案子背後的真相意味著什麽,不能想,也不敢想。

劉無疾是死是活他不清楚,不過,疑兇是林小大夫這事,他卻是知道的。

他托衛國公的福,才擢升到刑部,這第一件差使自己的事務,一準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讓他們相信擢升自己沒看走眼。

不然日後如何取信與衛國公,得到更大的好處往上升呢?

所以黃大勇與衛國公方便的人見面後,直接稟告:“關於劉無疾劉大夫的事,我想要直接與衛國公面談!”

“以令史大人如今的資歷,並沒有見國公爺的時機。”

也是,他如今才算是衛國公麾下的小卒,一件差使都沒有辦成過,當然沒有資歷。

於是黃大勇只得跟來人道:“我知道先前的尤令史在查的案件,但他找劉無疾是錯的,所以我不打算找劉無疾。”

“你說什麽?”

“你便跟衛國公說,尤令史大人找錯了人了,他要找的大夫,不是劉無疾。”

“那是誰?”

“讓我見了衛國公,那我便告訴國公爺是誰?”

最終衛國公依然沒有露面,與黃大勇約見的,是衛國公身邊的幕僚駱榮。

於是黃大勇便知道,想憑這件事巴結一下衛國公,是不成了。

“聽聞黃大人新官上任,首先就將尤大人的給國公爺辦的事給否決了?”駱榮問,“黃大人這般好本事?”

“也是湊巧,駱先生怕已經知道,我在萬年縣縣衙,曾經辦過一件案子,那遇害人是江首輔的護衛,叫李應的那個案子吧?”

“沒錯,這又如何?”

“駱先生怕是還沒註意到,那護衛遇害那一日,跟趙五爺遇害,是同一日?”

駱榮臉色一變。

“那又如何?”

“如果我推測得沒錯的話,尤大人應該是懷疑,殺害趙五爺的兇手,與殺害江府護衛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這事兒駱榮還是第一次聽說,吃驚不已。

他聽衛國公提過,尤九德懷疑殺害五爺的是位大夫,但其餘情報,卻是一概不知。

“不僅是同一個人,還是位大夫。”黃大勇沖駱榮一笑,“不知道尤大人有無跟國公爺稟告過,殺害趙五爺的兇手很有可能就是位大夫,還是位針灸厲害的大夫?”

“願聞其詳?”

黃大勇於是將他發現的兩樁案子的細節跟疑點通通道來,駱榮聽後,拊掌大嘆:“竟是如此!”

“所以我才說,尤大人推測這兇手是大夫沒錯,懷疑上劉無疾也沒錯,但劉無疾並沒有嫌疑,你們讓我找劉無疾亦是沒有用的。”黃大勇搖頭。

“那真正的兇手是?”

“尚未確定是否就是真兇,但最大嫌疑者,林小大夫。”黃大勇斬釘截鐵道。

*

“林小大夫?”

衛國公府上,趙銘抓著駱榮從黃大勇那處拿來的疑兇畫像,狠狠咬牙,“我家五郎,是這個林小大夫殺的?”

“據那位黃令史所言,極有可能就是此人。”

駱榮將從黃大勇那處聽來的案情,悉數報告與衛國公。

“黃大勇沒有抓到人?”

“黃令史去歲搜遍京城無果,以為這林小大夫已經離開京城,不知去向。”駱榮解釋,“但他受理李應案件時,曾經將畫像發於蘇州江寧府,著江寧府協助查辦此案,緝拿這林小大夫。”

“有何進展?”

駱榮搖頭。

“既然如此,著我們的人,去蘇州一趟,不管翻天覆地,都要給本國公將這個林小大夫給挖出來。”

*

林小大夫這件馬甲的擁有者,林幼蟬此時正在曉雲築,歡歡喜喜地換上一身騎裝:上身是一件石榴色的圓領窄袖短襦,下面則是天青色寬松款的長褲,一副胡服裝扮。

而後沖一旁給自己收拾衣裳的青梅笑:“怎麽樣?好看不好看?”

青梅點點頭,一旁的海棠笑:“大娘子穿什麽都好看!”

林幼蟬不由得得意地翹起了鼻子,而後去看青梅跟海棠收拾的那些衣裳。

雖然她跟江嬤嬤說了,自己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現在這個當兒的尺寸量了來做衣裳,不用做那麽多,但江嬤嬤卻說阿爹讓她按照以前江府女眷的份例做,叫了繡房的繡娘過來,量了尺寸,選了布料,又選了款式,一氣就給她做了十套夏裝。

考慮到她其他三季的衣裳也沒有在府上置辦,等做完了這十套,再繼續做其他季節的裙袍靴子。

哼哼,想想當初自己將將找上門來的時候,就一個包袱,一套衣裳呢!

哪像現在這樣,阿爹隨便說一嘴,就什麽衣裳都有了。

這騎裝也是在自己說要學騎禦的時候,就叫江嬤嬤準備了,阿爹想得多周到的。

林幼蟬最後換上了短靴,就徑直去馬場去牽她那匹可愛的棗紅馬了。

她如今跟赤影可熟悉了。

赤影,就是她給自己的愛馬起的名字,膚色為紅,希望將來疾馳的時候,跑得如同沒影兒,就叫赤影。

她們今日一人一馬,是應左七娘之約,到西郊賽馬場去跑馬的。

一進府,阿爹就給她配了兩個護衛,林幼蟬對於阿爹的關愛之心,感動得心窩子暖暖的,又看左七娘她們也因為是小娘子,出門在外身邊也帶著護衛的,所以沒有推搪,很愉快地收下了阿爹的一番好意。

其實江叔珩給她配護衛,一來確實怕她出事,二來也是擔心林幼蟬用著江首輔閨女這一身份,給她平白招惹來禍端。

所以後來林幼蟬無論是去永春堂還是小藥鋪,身邊都跟著兩個護衛。

她一馬當先,出了江府,在文祈路上的時候還好,寬敞,直接跑馬都行,但等出了德勝坊,往外面的街道去就不行了。

那臨街的不僅有商鋪攤子,也有行人轎子,所以騎馬也跑不快,小小步的一走一顛。

不過即便如此,街道上像她這樣騎行的人也不少。

大盛朝民風開放,京城百姓也盛行騎馬,是以一些性格爽朗的娘子也喜歡驅馬出行,像林幼蟬這般騎行的並不罕見,在之前之後都見得到大大方方不帶帷帽駕馬緩驅的姑娘們。

林幼蟬第一次在大街上騎馬,既興奮又新鮮,在馬背上左瞧右看,朝金光門去的途中,經過一座茶寮,她張望時便見到了二樓一個茶室臨街的窗戶開著,在窗邊拈茶慢品的人好熟悉,於是經過其下時,沖那個窗戶大喊了一聲:“阿爹!”

樓上老神在在坐著品茶的江叔珩差點沒嗆到,放下茶盞往樓下一看,便見到馬背上的自家閨女笑著瞇縫眼睛,仰起頭直朝自己使勁招手。

江叔珩感染到她的高興,心情肉眼可見的愉悅起來,湊到窗口,讓閨女看自己這個阿爹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後沖她微微頷首。

茶寮附近,上上下下,聽得林幼蟬那脆生生的一聲阿爹,都紛紛側目去看她,再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這小姑娘的阿爹是誰,瞧見江首輔那一張臉,又紛紛縮了回去。

低聲竊竊:“是江首輔!”

“所以她就是那個奸相認回來的女兒?”

“小神醫?”

“嗤,什麽小神醫!有其父必有女。”

……

江叔珩感覺到落到身上不懷好意的幾道視線,原本的愉悅減了幾分,但看乖女置若罔聞,依舊對自己笑嘻嘻地,又放下心來,得意:任你們如何詆毀我江叔珩,我家乖女就是不嫌棄我,你們又能奈我如何?

“那就是江大人新接回府的江家娘子啊!”

“看來,大娘子與大人感情很好啊!”

茶室裏,與江叔珩一道品茶的兩位幕僚道。

江叔珩瞥了兩位一眼,矜持地嗯了一聲,視線依舊往下望去,直到乖女一人一騎望不見身影了,才收回了視線。

跟阿爹打過招呼,才不跟不相幹的人計較呢,林幼蟬美美地朝西邊城門那邊策馬過去。

雙腿一夾,好叫赤影小步急跑時,瞥見路邊仰起來望向自己的青衫郎君,一臉愕然,亦沒有放在心上,小跑掠過。

“姜六爺!”

青衫郎君旁邊的一間小食肆裏,有個人探出頭輕喚了他一聲。

“嗳!”姜六爺回過神來,又瞥了遠去的那位娘子一眼,心中悵然。

那是小神醫!

據說是不久前才赴京尋親認回江大人這個爹的。

無論那首輔大人聲名如何,尊貴幾許,便是這一點,讓他忍不住地羨嫉。

算算,他怕也有個跟這位江府千金年歲差不多的女兒,便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守到她上京的一日,能得她喚一聲爹?

亦不知曉她如今處境如何,過得好不好?

等過些日子,將手頭上的事務處理了,他還是去蘇州走一趟,將人給接回來吧!

林幼蟬沒有記住這僅僅一瞥的中年郎君,等出了西邊這一處的城門,便見到了在官路一旁牽著馬等候著的蘇嶠跟左京躍等人,開開心心地打馬沖他們驅去:“表哥,左四郎!”

“喲,你真會騎馬啦?”左京躍看林幼蟬熟稔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想起當初小小個子爬不上馬背的一幕,就忍不住嬉笑。

蘇嶠也瞇縫著眼地會心一笑。

“當然是真會騎馬啦!”

比起難纏又秉性兇猛的異星生物,馬的性子溫順多了。

她對付那等暴虐的生物都有一手,訓馬騎馬,自然簡單多了。

“就你們啊,七娘呢?”林幼蟬是應左七娘的邀約而來,此時見她不在,只有左四郎,不免奇怪。

“她啊,還跟周家跟王家的娘子約了,所以先我一步出門,卻比我還遲出來城門。”

左京躍才這麽說呢,便見城門口自家七妹一行人順著人流出來了,抓著馬鞭的手一指:“看,她們來了!”

林幼蟬回頭,果然見左七娘跟與另外兩個娘子一起策馬出了城門。

那周家王家的兩位娘子她亦是認識的,便是平時跟著左七娘一道去淩雲社白打的那兩位,她們的兄長便是淩雲社的社員。

“蟬娘我在城裏頭的大街上就看到你了!”左七娘笑著跟他們匯合後,林幼蟬解釋:“可惜我們落後了一段路,街上人多,我們也不敢直接驅馬沖過去。”

“就是,蟬娘,我們在後頭聽到你好大聲地喊爹呢!”

周家娘子一說,左七娘跟另一位王家娘子也笑了起來!

“蟬娘你在家不是天天都能見著爹嗎?在外頭見到自家阿爹也那般激動!”

“好似久別重逢似的。”

林幼蟬不好意思起來,訕訕道:“我跟我阿爹就是久別重逢嘛!”

難得在外頭見到爹,也不必像以前那般顧忌得不敢認,當然高興了。

眾人一聽,也是!

蟬娘可是跟江首輔分別了許多年,最近才剛剛相認的,難怪感情那般親密!

“現在蟬娘你高興就好,不過等遲些時候,等跟你阿爹相對久了,怕就厭煩起來了。”左七娘幹咳一聲,道。

尤其是她爹是那個江首輔呢!

傳聞他為人處世最好剛愎自用,手段強硬,蟬娘現在是剛剛跟他團聚,新鮮,等發現了他的秉性,遇上意見相左的時候,就知道那江首輔是位多不好的阿爹了!

林幼蟬一聽,連連搖頭:“不會的,我是不可能厭煩我爹的。”

她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能成功認回爹的,唯一的一個爹,她怎麽不可能跟他好好相處呢?

在她前一世,無論是擁有一個阿爹還是一個阿娘,可都是讓許多人羨慕的事情,只有極少極少部分人才能這般幸運地跟爹娘一起生活。

也許在大盛朝大部分人都有爹,所以爹就變得尋常了。

可不管對她來說,亦或對原主來說,阿爹還是很寶貴的。

她才將將體會到有爹的感覺真好,哪裏會嫌棄自家阿爹呢?

這應該是彼此看法不同,所以七娘才會這般誤會她吧?

林幼蟬想跟左七娘解釋的,想想還是算了。

人齊了,她跟著他們一起翻身上馬啟程,打算一路飛馳到西郊馬場去。

在赤影身上馳騁的時候,迎著風,林幼蟬微瞇起眼睛,看看左右的娘子跟郎君們,嘴角忍不住地翹。

有爹,有家,有事業,還有一群要好的朋友,她這算是成為了真正的大盛朝人了吧?

一定要好好享受才不枉費她來大盛朝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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