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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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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林幼蟬心裏猛地一跳,再度朝藥棚那頭望了過去。

見是個中年大夫,清瘦單薄,一張臉無言肅穆,自帶幾分讓人退避三舍的陰郁。

雖然如此,林幼蟬還是在這張臉上分辨出幾分劉愈大夫的神色。

這劉無疾別的地兒都跟劉愈不像,唯獨那雙眼睛,長得七八分神似,故而林幼蟬很快確定,這是那位劉無疾不錯。

“也是,劉大夫治療外傷頗有一手,若是茍大夫當真傷退了,他來飛鴻社倒是很合適。”

畢竟蹴鞠設團裏給人看最多的,也就是外傷了。

“可是,師傅,你不是說他是濟安堂的大夫嗎?”小竹嘀咕,“飛鴻社的大夫可比不得濟安堂的大夫,那才算是正兒八經的大夫呢!

“去去,都是治病救人的,我們怎麽就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夫了!”扶大夫瞪了小竹一眼,一拂袖坐下了。

無論淩雲社還是飛鴻社,在社團裏頭的不少少年郎可都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矜貴著呢,不然也不會特意在社團裏獨立安置一個小醫館,聘用大夫專門給他們療傷看病。

不過再看看那邊的劉大夫,其實心裏也納悶,對啊,怎麽好端端的濟安堂不呆,跑去飛鴻社了?

是因為被濟安堂辭退了,所以才去了飛鴻社吧?比他們早一步知道內情的林幼蟬,也在看劉無疾。

場上蹴鞠賽開始,少年郎們激烈跑動拼搶,以及看臺上觀眾的歡呼聲,她都沒有在意,腦子裏一直在飛快轉動。

她與劉無疾距離這般近,這可是個送信的極佳時機。

雖然眾目睽睽,但人多也意味著有最好的掩飾。

而且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關註鞠場上的鞠賽,便不會分心註意其他的事情。

若她只是過去跟劉無疾打個招呼,暗中遞出那封家信,怕不會有人能發現這麽微末的細節。

要去嗎?

鞠場上,有個少年郎在奔跑中躍過了一個個人墻,接住傳過來的球,在風流眼前鷂子翻身,狠狠地踢了進去。

場中驚呼!

林幼蟬跟著藥棚裏的人一下站了起來。

“進了,進了!”

“蘇三進球了!”

藥棚裏外的人都在興奮地喊,林幼蟬使勁點頭,其實心不在焉,視線一直向另一側的藥棚瞟去。

那劉無疾坐在藥棚裏,巋然不動。

她的手觸了觸佩囊。

要送給他的信,就在裏頭。

不過走幾步的事情,甚至用不著跟他多說什麽,找個藉口,走過去,將信放下來,默默離開就可以了。

只要做得又快又隱秘,沒有人會註意她的舉動,亦不會讓劉無疾知曉送信的人是誰!

便是,選什麽時候好?

攻受換邊,鞠場上再度吹響了進攻的號角聲。

對歡呼跟吶喊似若無睹的林幼蟬,瞥了藥棚裏關註著場上情形的扶大夫跟小竹,以及淩雲社的其他社員,將登記脈案的冊子挪到了自己手邊,同時快速從佩囊裏掏出了那封信,夾到了脈案冊子裏。

她是大夫,劉無疾也是大夫,最好接觸的時機,自然是在為傷患治理的時候。

只要飛鴻社有人受傷,不,淩雲社有人受傷亦可。

只要有傷員,她就能找到借口接近劉無疾,屆時……

林幼蟬的視線落到了脈案冊子上。

屆時便可以順帶上這本冊子,將夾帶在裏面的信送去了。

她也有考慮過要不要直接去找劉無疾,將自己的身份如實告與他知曉,畢竟如今江二爺似乎放棄尋找她了。

但,多年勘探者的工作,在經歷多番危機後,最後一根戒嚴的弦,提醒她不要。

萬一,是江二爺眼見著高調搜查沒有結果,於是故意以退為進,假裝撤去眼線,實則行麻痹之策,讓自己誤以為危機解除,主動現身呢?

與之前完成勘探任務不一般,她沒有國家機構這個靠山,亦沒有同伴,孤身一人,稍有差池就會出錯,命懸一線,她不能冒這個險。

於是,只能放棄直接道明身份去見劉無疾這個選擇,退而求其次。

此時,林幼蟬按捺著性子,等著,不時瞥一眼劉無疾那一頭,更多的看向了場中。

上半場,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擺放在中場的計分板,不時被翻動,兩隊的分數均咬得很緊,一方超越了,另一方馬上又追了上來,相當膠著。

蹴鞠在一雙雙腳上飛起,傳躍,忽而,嘭地一聲,兩個社員相撞在了一起,而後雙雙跌倒。

眾人驚呼!

林幼蟬再次站起來,心裏輕呼:機會,來了!

受傷的是她們淩雲社的一名社員。

“王炯!”

“他的腿又被駱維賓鏟傷了!”

“上一次姜柳的腿就是被他鏟斷的!”

“扶大夫,蟬娘子?”

“來了!”

“腿,我的腿不能動了?好痛!”

“我看看!”

王炯還坐場邊地上,林幼蟬扶著他,扶大夫將他受傷的那條腿的白褲子卷了起來,看到腿上明顯紅腫起來,扶大夫伸手去傷口周遭按了按,王炯疼得齜牙咧嘴。

“沒事,腿骨沒斷!”

眾人一聽,皆松了口氣。

“還能跑嗎?”蘇嶠問。

因為受傷,球賽暫且停了,就等著看王炯傷勢如何!

王炯點點頭,才要爬起來,而後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憤恨:“蘇三!”

“沒事,你先好好養傷,我們換人!”

淩雲社的社員七手八腳江受傷的王炯搬到藥棚裏去,蘇嶠則跑一旁叫替補社員上了。

林幼蟬看看王炯的傷腿,“有帶冰嗎?”

“冰?”正處理紅腫傷口,打算敷上藥膏的扶大夫停了下來,看著林幼蟬。

“他傷得重,但傷處沒有破皮出血,若是用冰敷,可以促進瘀傷消腫,還能緩解疼痛!”林幼蟬轉頭問小竹,“我們有帶冰過來嗎?”

小竹詫異地看了扶大夫一眼,搖頭。

他們從來沒想過這等治傷方子,當然不會帶冰來鞠場的。

“那我去問問劉大夫。”

“劉大夫?”

“沒錯,扶大夫你不是說劉大夫擅長外傷麽?也許他帶了冰呢?”林幼蟬隨手抓起了一邊的脈案冊子,“我過去問問,他們那頭有沒有,若有,借一些來用也好。”

“蟬娘子!”

扶大夫才要說什麽,林幼蟬充耳不聞,朝飛鴻社那邊的藥棚大步走了過去。

走得坦然,還一邊走,一邊看鞠場內的賽情,同時不忘左右觀察了一下她這一邊的觀眾。

果然,大部分的註意力都被場中的蹴鞠賽吸引了,偶爾幾個註意到她的,也很快將視線挪開了。

她就這般大喇喇地走進了飛鴻社地藥棚。

飛鴻社的幾個社員也瞟了她一眼,才要說什麽,聽得場中大喊:“程四進球啦!”轟動全場的歡笑聲裏,跳著吶喊起來,壓根兒沒顧得上去理會林幼蟬。

在震耳欲聾的叫聲裏,林幼蟬徑直走到了劉無疾跟前。

“你是?”

劉無疾坐著沒動,卻認出了林幼蟬是一直呆在淩雲社的藥棚裏的,這個時候來問他要冰片,看年紀,莫非是扶大夫身邊的藥童?

“我是淩雲社的蟬大夫!”林幼蟬自我介紹道,“劉大夫,請問能借一些冰片用嗎?”

“沒有!”

“若是沒有,那劉大夫有沒有推薦一些好的金瘡藥給我們?”

“怎麽,你們淩雲社帶大夫上場,竟都不事前備好藥膏嗎?”劉無忌皺眉。

“我是第一次隨扶大夫出診,手忙腳亂,忘了,劉大夫能不能幫個忙……”

“給她!”劉無疾沒好氣地一呵,又轉頭去看球賽去了。

他身邊的藥童彎腰去翻帶過來的藥箱子。

林幼蟬瞥了劉無疾一眼,手裏抓著的脈案冊子一松,抽出那封信,放在一旁的診桌上,並偷偷挪過放著脈枕針袋的托盤,壓了一半,餘下一半露著。

“一兩銀子,麻煩盛惠!”藥童轉身,將一個小瓶遞到了林幼蟬面前。

“這麽貴?”

“是我師傅獨門秘法研制的金瘡藥,療效比外頭賣的都好,真值這個價,你用過就知道了!”

“好,我試試!”林幼蟬點頭應下,掏了一兩銀子,買下了劉無疾獨家出品的金瘡藥,道過謝,而後又打算故技重施坦然走回淩雲社的藥棚。

只是,回程走到一半,當她如先前那般瞥向觀眾的彩棚那邊時,大吃一驚。

她竟然看到,不知道何時,坐在其中一間彩棚裏的江叔珩。

阿爹?

蹴鞠賽前,考慮到這場蹴鞠賽可能會引來諸多圍觀者,她就擔心,江家的人——江二爺亦或是阿爹會來觀賞蘇三表哥的蹴鞠賽,自己若是隨社大夫出現,怕會引起江二爺以及阿爹身邊的鬥笠男的註意,所以提前問過蘇嶠,江家的人會不會來觀賽。

蘇嶠明明說不會的。

江叔珩對蹴鞠並不大熱衷,而且身為首輔,也甚少參與這等閑事,再加上最近暗殺事件剛發生不久,慎重起見的話便不會出現在三教九流都有的圓社。

至於江二爺,江衡在社團裏只是休閑之餘玩兒白打,並不會上場,他原本就反對江衡加入淩雲社,對蹴鞠這等消遣極為反感,更不會來淩雲社觀戰。

確定後她才放心跟著扶大夫過來的。

可現在,阿爹怎麽會無端出現在這裏?而且,阿爹出現在這裏,那他身邊那位鬥笠男……

林幼蟬的身子一僵。

她的視線,恰恰正對上了站在阿爹身後,瞇著一雙鷹眼掃射蹴鞠場內敵情的鬥笠男。

江叔珩與李應為何會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在天下圓社?

說來也巧,仲秋佳節,朝中百官亦休沐三日。

江叔珩原本在府上無事,在江大管事繼續打探林小大夫的事時,也知曉了那位林小大夫要找的劉無疾被濟安堂辭退,而後委身飛鴻社的事。

“飛鴻社?今日,淩雲社是不是跟飛鴻社有一場蹴鞠賽?”

“沒錯。”

江叔珩的外甥蘇嶠就在淩雲社,前些日子他遇刺後,蘇嶠還來過江府探病。

雖然蘇家向來看不起他的作派,但對於自己自小疼愛的妹妹留下的唯一一個兒子,江叔珩一向頗為重視。

“那我去圓社看看!”江叔珩臨時起意道,“已經許久沒去見過嶠哥兒玩蹴鞠了,今兒仲秋,我去給他捧個場。”

江叔珩轉頭吩咐江大管事,“你順便也去再細查一下那個劉無疾,看看最近有沒有見過林小大夫!”

於是,江叔珩帶著護衛,就來圓社了。

而作為江二爺沒有被撤回去的護衛之一,李應便也跟著來到了圓社。

圓社裏原本便有江家投錢銀入股,見大名鼎鼎的江首輔來了,那由淩雲社組建的彩棚,最佳觀賞位置,自然地就騰了一個出來給江叔珩。

站在江叔珩身後的李應,這個時候亦按照護衛本職習慣,例行逡巡了現場的環境。

所有人都關註在鞠場上的爭奪賽時,在場中表現出其他動作的人就特別顯眼了。

譬如,此時獨獨在場邊走動的林幼蟬,就成為了顯眼包。

李應的視線落到了林幼蟬身上,恰好與她的眼神對上,眉頭瞬間微微蹙了起來。

這個娘子,怎麽這般面熟?

林幼蟬對上了李應的視線,心臟激烈地跳動起來,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而後大步朝淩雲社的藥棚走了回去。

但那道視線如蛆附骨般粘在身上,揮散不去,直到進了藥棚,才隔斷掉那道不懷好意的視線。

壞了!

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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