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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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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第 93 章

一周時間可以做什麽?

刨除無法避免的工作, 算上必須的睡眠,剩下的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而今天,就是一周裏的最後一天。

下午六點, 就是裴野鶴乘坐直升機到達古華的時間。

宋磬聲坐在中島臺前, 支著下巴看姚湛空忙活,他一身灰色居家服, 圍著件灰藍色的圍裙,正一臉嚴肅地盯著鍋裏燉煮的食材, 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上的倒計時。

這嚴陣以待的架勢, 活像鍋裏煮的是幾十億的項目, 宋磬聲“撲哧”一樂, 姚湛空立即轉頭看他,鼻尖甚至沾著點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宋磬聲忍俊不禁,起身走到姚湛空面前, 拿紙巾擦了擦他的鼻尖, 笑道:“這個世界上竟然也有能將你難成這樣的事?”

姚湛空乖順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沒辦法,我真的不擅長做飯。”

宋磬聲道:“其實訂餐也沒關系,或者直接請人來做也是一樣的。”

“可能是我自己的執念吧。”姚湛空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很平靜, “以前總看江凜做飯給你吃, 我雖然什麽都沒說, 但每次看到都很羨慕。”

“羨慕?”宋磬聲一楞,“這有什麽好羨慕的?”

正這時, 倒計時發出了提示音,姚湛空轉頭將松茸加了進去, 他攪動著鍋裏的食材,回憶著自己當時的心情。

“你很喜歡吃他做的菜,每次吃菜的時候,你看上去都很幸福。看你那麽開心,我就會很幸福,可幸福的同時,又嫉妒這樣的開心不是我帶給你的。”

姚湛空的聲音磁性而悅耳,說著嫉妒,可他的語氣卻很溫柔,溫柔到像在講一個甜美的童話。

“是嗎?”宋磬聲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實在想不出自己吃飯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姚湛空蓋上砂鍋蓋子,轉頭之後飛快地湊了過去,在宋磬聲唇上親了一下,隨即像陰謀得逞一樣露出一個堪稱狡黠的笑容。

他今年二十七歲,很年輕的歲數,尤其換上休閑服露出笑容的時候,其實跟剛滿二十的青年沒什麽兩樣。

他笑得開朗又輕松,好像卸下了所有的偽裝,眼眸裏那柔情似水的真情幾乎要將人醉倒。

宋磬聲對上他的眼神,倏忽間甚至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飄然。

其實不止這一刻,甚至不止今天,自從他答應了給兩人一星期的時間後,姚湛空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待他的。

他們沒有明說這一星期保持怎樣的關系,可姚湛空好似默認他們成了一周情侶,親近程度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磬聲沒有拒絕。

他知道,姚湛空一旦答應了只有一星期,那一星期之後,無論他是否情願,他都會用理智逼自己放手。

他本以為這七天會十分難熬,再不濟也將時時刻刻陷在令人窒息的環境裏,但事實與他所想的完全相反。

這七天裏,他從沒在姚湛空身上感受過絕望,也從未聽他說過半句祈求與抱怨,他經常看到的,反倒是如剛才那般溫柔而醉人的眼神。

這讓宋磬聲放松了許多,連帶著默認了這種與情侶無異的相處模式。

他們會在等紅燈的間隙裏擁吻,姚湛空一邊吻他,一邊倒計時,掐著綠燈亮起的前三秒放開他的唇。

他們也會在夕陽下坐在搖椅上看電影,時間不多,所以只看了兩部,每一部都是近幾年的爆款,騙了宋磬聲不少眼淚。

他哭,姚湛空就笑,一邊壓抑著自己的笑聲,一邊給宋磬聲遞紙。輕松的氛圍總在不經意間喚起深埋在過去的記憶,讓宋磬聲錯覺這漫長九年仿佛只是他的南柯一夢。

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姚湛空的手段。

他以為姚湛空是想借助這樣的相處逐漸卸下他的心防,好讓他心軟後改變決定。

可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兩日前的周末,他們剛從私人電影廳出來,時至黃昏,晚霞美得令人屏息,開闊的廣場中心是數十米高的噴泉,位於噴泉中央的水晶天使雕像將晚霞的光暈折射到他們身上。

他們站在光暈裏,像是被上天特殊對待的主角,身上的襯衫也沾上了絢麗的晚霞。

姚湛空站在原地,突然拉住他的手,問他要不要接吻。

裴野鶴做出這種事情倒是不奇怪,可提出這個要求的人要是姚湛空,宋磬聲下意識就搖頭了,“不了吧,好多人……”

時至周末,工作數天的人們攜家帶口的散布在廣場上,因他二人出色的外形,已經有了不少駐足旁觀的人,要是此時再做什麽出格的動作,一定會被眾人圍觀。

宋磬聲這個人,個人色彩比較淡,總是會受到身邊的人影響。旁邊的人要是瘋,他自己也能跟著開朗些,可身旁的人若是循規蹈矩,他也會格外拘束。

這要是裴野鶴,他抵不過他那人來瘋的性子,說不準還真能點頭,可身邊的人要是姚湛空,他恨不得這一刻就遁地逃走。

按過往的經驗,他說了拒絕,姚湛空就不會再堅持了,可那天姚湛空卻一反常態地拉住他的手,語氣溫柔,態度卻很堅定,他說:“可是我想。”

宋磬聲楞了一下,繼而回頭看他。

他看見了姚湛空眼裏的期待,也看到了期待底下隱藏著的試探與緊張,他心軟了,所以點頭了。

他們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央擁吻了足足八分鐘。

喧鬧的人群發出善意的笑聲與鼓勵,晚霞在他們身上停留,天使雕像折射出色彩炫目的光環,光環在他們腳下層層鋪開,擁吻的兩個人宛如一對壁人,整個場景美如畫境,快門聲不絕於耳。

宋磬聲耳朵紅到滴血,他幾次想逃,可姚湛空緊摟著他的腰將人定在原地,在眾人的祝福下停留了許久。

這八分鐘是姚湛空人生中最幸福的八分鐘,他甚至想讓世界在這一刻毀滅,好讓這一秒定格成永恒。

可一想到他懷裏的宋磬聲,他又想祝願世界和平,好讓他的聲聲能平安一生,幸福而自由的生活下去。

也是從那一刻起,宋磬聲才意識到,姚湛空並不是想改變他的決定,他是真的在抓緊一切時間與自己相愛。

有期限的愛總給人一種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感覺,他清晰的感覺到姚湛空徹底放下了自己的克制與理性,開始用情緒主導自己的判斷。

他和從前判若兩人,昔日時刻套在他身上的偽裝被卸了個幹凈,宋磬聲甚至偶爾在他身上看到了裴野鶴的影子。

漸漸地,他就懂了。

姚湛空在模仿裴野鶴愛他的方式。

他是宋磬聲的侍衛,是他的忠臣,是為他戍守邊疆的大將軍,可唯獨不會做他的愛人。

要是時間足夠,他或許會和姚湛空逐漸摸索出屬於他們的方式,可惜時間有限,他來不及學,只能照著裴野鶴的方式去愛他。

宋磬聲不是木頭做的,他也會動容,也會心軟,只是再多情緒也落不到實處。

他和姚湛空之間橫亙了太多事情,一旦相處的時光跨越到無限漫長,他們總會跳脫出這一周的時限,考慮到更多難以面對的問題。

這短短七天的確改變了他的許多想法,又或許姚湛空一直在他心裏,只是這七天將一切情感變得更加明晰。

他清楚的知道,這七天過去,他的心意必將有所改變,姚湛空烙在他心上的痕跡也會更加深刻。

可他們總要向前走。

走到此間世界之外,去迎向新的未來。

要是能有來世就好了,宋磬聲心想。

要是他不知道其間的內情,不知道姚湛空他們的真實身份,他甚至想為他承諾一個幹幹凈凈的來世。

沒那麽多痛苦,也沒有不該有的負累,他們可以像剛認識的人一樣,完完整整的在人間走過一趟。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們沒人犯錯,可也沒人能善終。

宋磬聲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他看著眼前含笑望著他的姚湛空,輕輕推了他一把,“你的鍋又要糊了。”

姚湛空臉色一變,立即轉身去看,等發現宋磬聲只是在開玩笑時,猛然提起的心才又落了下去。

不過也確實該吃飯了。

姚湛空關了火,掀開蓋子,在碗裏舀了一勺,入口的味道甚至將他自己也驚住了。

宋磬聲屏住呼吸看他表情,不過普通一餐,姚湛空搞得他也緊張起來,等他說出答案時的心情快趕得上查期末成績了。

姚湛空猶豫道:“好像,還不錯……”

“快給我嘗嘗!”宋磬聲被他勾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著他手裏的碗,一副恨不能伸手去搶的模樣。

姚湛空笑著推他,“你去餐廳等我,我馬上端出來。”

他這鍋燉湯是特意從姚園的主廚手裏要來的菜譜,時間精確到了秒,調料精準到了克,一共三十二個步驟,姚湛空幾乎一比一覆刻了出來。

入口瞬間,宋磬聲幾乎被鮮掉舌頭,他滿足地瞇起眼睛,沖姚湛空豎起大拇指,熱情地誇讚道:“好喝!”

姚湛空只是笑著看他,臉上寫滿了幸福與滿足。

“你也喝呀。”宋磬聲催促他。

可他只是搖了搖頭,淺笑道:“我想看著你喝,你能喜歡,我真的好開心。”

他的開心赤I裸裸地寫在眼睛裏,宋磬聲的心止不住地軟了下去,他向姚湛空揚起笑容,吃得一臉滿足。

他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姚湛空笑著幫他盛湯,等他將第二碗吃光後,姚湛空才端起碗,幾口將自己眼前半涼的湯喝盡了。

砂鍋還剩一大半,姚湛空將它放進了冰箱,又將用過的餐具仔仔細細地放進了洗碗機,他在細細的水流下沖洗凈手指,隨後一把抱起高腳凳上的宋磬聲,將他放到了中島臺上。

量身定制的中島臺比普通人家的型號高出一截,宋磬聲下意識環住了姚湛空的脖子,無處安放的腿被強行分開,姚湛空擠入其中,勾著他的腿環住了自己的腰。

他溫柔地註視著宋磬聲,目光裏寫滿了纏綿的愛欲,宋磬聲以為姚湛空要來吻他,可他沒有,他只是微微仰頭,與坐在中島臺上高他半個頭的宋磬聲平靜對視。

他什麽也沒說,可宋磬聲知道,他是在告別。

已經差不多四點了,裴野鶴還有兩個小時就落地了,而那之後,他們之間這理不清的一切也要結束了。

姚湛空將頭枕在他肩上,整個人靠在他懷裏,卻小心地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壓到他,與微涼的氣息一同吹拂至他耳邊的,是姚湛空低沈的呼喚,“聲聲……”

或許是終將離別,宋磬聲到底還是放任了自己心底的那點不舍,他堪稱溫情地摸了摸姚湛空的發尾,輕聲答應道:“嗯。”

“聲聲……”

“嗯。”

一個念他名字,一個溫聲答應。

來來回回,像是小孩兒間的游戲。

姚湛空低低一笑,側頭吻了吻他的耳朵,率先打斷了這不見終點的對話。

他輕聲道:“我母親死的時候我就在想,愛情到底是種什麽東西?它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一個孱弱的女人以那樣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後來見到我父親,我又覺得權力好像也很可怕,它顛覆了姚家,將我父親逼上絕路,一家數口差點命喪黃泉。”

宋磬聲靜靜聽著,輕輕摸著他的頭發,感受著他從未輕易向人表露過的脆弱。

“再後來,我意識到了他們的共同點,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其實都栽在了自己的欲望裏。欲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愛財也好,愛人也罷,終究是為了自己的欲望,搭上了所有的一切。”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這一生絕不會死於自己的欲望,絕不會愚蠢又可笑的死於這不值一提、卻能摧毀人心的東西。”

他低低一笑,似是流了淚。

數滴濕潤的液體墜落在宋磬聲的鎖骨上,因為只有幾滴,所以在他的鎖骨上窩處匯聚成了一汪小小的水池。

“直到……我愛上了你。”姚湛空輕聲道:“我才知道,原來人類終其一生能找到為之而生,為之而死的人,其實是很幸運的事情……”

淚越積越多,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宋磬聲忽然覺得自己前襟像淋了水一樣濕,他低頭要看,卻被姚湛空抵住了頭。

姚湛空在他耳邊淺而遲緩地呼吸著,宋磬聲卻忽然意識到了不對,他不顧姚湛空微弱地阻攔,擡手將他推開。

入目一片鮮紅。

他渾身是血,後背,前襟,全都沾滿了姚湛空口中湧出的血。

姚湛空晃了晃身體,擡手撐在中島臺上才不至於摔倒,他張口說話,可先湧出來卻是血。

宋磬聲的視線裏一片猩紅,從指尖僵到了天靈蓋。

姚湛空虛弱地笑了笑,擡手來捂他的眼睛,坦然承認道:“我服毒了,很醜,聲聲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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