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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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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一十六

一進幽世, 作為大魏山河社稷圖掌握者,李秀麗就有所警覺:

大魏對應的幽世區域,整體的炁起伏波動過大, 似乎有什麽異樣的東西潛入, 驚擾了炁海。

她手中掐訣,喚起法相, 便搖身一變,化作個頂天立地的布娃娃。在幽世上空張開法目,一寸寸審視腳下幽界山河。

但極細微的邊角之地都歷歷在目, 大大小小的現象如常生活,卻並沒有看到什麽奇形怪狀的突兀外來現象。

正在她疑惑之時, 蒲劍卻嗡嗡而響, 脫離了她的手, 自行飛起, 劍光暴漲,劍柄朝著四周, 如指針般轉動, 震顫不已。

蒲劍摘取自幽世那柄神劍,對自然、人造的瘟神、疫鬼, 都極敏感。

它模糊傳達給主人李秀麗的炁裏,重覆著【殺!殺!殺!蟲, 殺!】

蒲劍管“瘟神、疫鬼”都叫“蟲”。

它已經檢測到了死敵的存在。

果然有疫鬼潛入。

可是, 它們藏在哪裏?

蒲劍雖震顫警示不停, 卻也對著廣袤幽土轉來轉去,打圈般, 仿佛分不清東西南北。無論她怎麽溝通,也只有一句【蟲, 殺!】

畢竟它只是神劍的一縷炁所化,所能傳達的也只有最簡單的信息。

布娃娃尊神坐在布虎上,黑珍珠縫的法目,蘊藏雷電,再三掃射天下,終於發現了端倪。

她並不很熟悉這方世界的山川河海,但仙朝治下的世界,其地理構成都差不多。又有社稷圖的微觀世界可以對照。

幽世的基本地貌,除了部分奇特的大現象,其他就是陽世人類認知、精神中的山川河海,一比一的覆刻。

但此時,幽世的地貌、氣候,無聲無息地變化了。

東洲,山脈變得更加險峻。

原本的小丘,拔高了何止幾倍。原本的險峰,更是聳然雲霄。溝壑深谷則愈加下陷,仿佛大地裂開了深淵。一山嶂一山,凡人窮其一生,都難以翻過多少重。

中洲的綿延沙漠,似乎無聲無息地擴張了數倍,沙風愈加幹燥,連原本的綠洲都被吞噬了。直如末世,黃沙罩得天昏暗,流沙湧動如陷河,生靈在其中,百死無回。

北洲的廣闊雪原,暴風雪前所未有地猛烈,溫度下降得更快,不少原本世世代代土生土長的極耐寒的土著,都被凍住無數。

西洲的永春鄉、南洲的滄溟宗,經過李秀麗插手的這兩洲,變化則更顯眼一些。

本該長世不敗的永春鄉桃花,如今卻落了不少。概因西洲上空每隔一會,就龍卷風橫掃大陸,或者暴雨滂沱。熱的時候幹燥得桃花直接在樹上曬成幹,雨的時候冷氣嗖嗖,連桃林的根都被冷水泡爛。

滄溟宗落滿了雷霆花,香海潔凈,電蛇游蕩,時而有路過的水族起了點壞心思,就被電得哆嗦一下。

但這片常有水中妖孽掀起巨浪狂風淹沒島嶼、索要血祭的狂暴大洋,反而在雷霆鎮壓下風和日麗,平靜多日。

這種平靜,現在也被打破了。海面上的雷霆花不知緣由地消失了小半,原本已經風平浪靜的滄溟宗卻起了波濤,波濤一浪接一浪,拍著島嶼。浪濤中,隱隱又有水族對著凡人垂涎不已。

李秀麗盯著幽土山海的變化,想起進入幽世前,林斯文、劉珠等玄武盟修士告誡她:

疫鬼與瘟神不同,瘟神直截了當,攻擊凡人的肉胎。畢竟陽世雖是表世界,但也是根本,人死如燈滅。

而疫鬼更陰毒,它針對的是幽世。幽世是人族精神映照的世界,並無真正的物質存在。一草一木,山川日月,都是炁所化。

所以,“疫”不一定會以最直觀的“病”的形式出現,可以有很多種千奇百怪的姿態、形式。

那,這些同樣是炁所凝化的山川河海的奇怪變化,會不會就是一種“疫”?就是疫鬼的手段?

她念頭剛至此,蒲劍轉得更厲害了。

滄溟宗起一浪,蒲劍指向滄溟宗;永春鄉來一陣冰冷的暴雨,劍又指永春鄉。東洲的山隆隆覆高,中洲的沙漠哐哐擴張,北洲的暴風雪又掀起大波時,蒲劍都會精準轉向對應的方向。

蒲劍還在重覆:【蟲,殺!】

按照上面的思路推論下去,電光火石間,李秀麗穎悟,讀懂了蒲劍真正的指示。

它並不是沒找到疫鬼的具體位置。它看似打圈,轉來轉去,實則正是在向她指示疫鬼的位置!

它們已經潛入山川河海,在傳播令幽土動蕩的“疫”了!

她立即伸圓手握住蒲劍,運轉法力,首先朝正湧起高高洪波的滄溟宗砍去!

如雪劍光攜渾厚靈炁,轟然劈海,幾乎將萬頃碧波分開,露了海底。

但,海水重新合上時,滄溟宗並未平靜下來,波濤仍動蕩,鎮海的雷霆花依舊在大片消失。

“疫鬼”似乎並未受到影響。

布娃娃額前的布料微皺,再起一劍,向西洲忽起的狂暴龍卷風砍去。

這一劍,刺破風眼,劈碎烏雲,貫穿天際的龍卷風頃刻消散。

但,下一個更暴烈的龍卷風,頃刻成型,浩浩蕩蕩,撲向西洲永春鄉。

她毫不吝嗇,向這方世界,連劈九九八十一下。

於是,增高的山脈被劍削短一截,卻暴漲一大截;擴張的黃沙,流速更快;北洲的嚴寒在劍風掃過後,驟然加劇。

東洲山區、北洲雪原、中洲沙漠等地,中小現象們頓時哭聲、罵聲、叫聲響成一片。

東洲人望著一重又一重的山,隆隆愈加險峻,嘆息不止:“高山難攀,深壑難過,唉,難道要一輩子被困在這山與山之間?山後是什麽呢?”

中洲的男女老少,龜縮在殘存的綠洲中,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看著自己的房子被突然加劇的沙塵暴吹塌,看著牲畜陷入流沙,看著賴以生存的作物在極度幹燥中枯萎。垂淚不止,淚水卻眨眼風幹:“流沙食人!何處有清泉,能滋潤渴了千年的土壤?”

北洲,雪風更加凜冽,仿佛蒼穹怒號,刮骨冰原,酷冷嚴寒之下,寸草不生。

沈默剛糲的人們,縮在人類聚居點,如被圍城。嚴肅的面孔下,悲哀的情感湧動。有壓抑不住的小孩望著窗外:“一年又一年,雪國什麽時候融化?”

......

嘆聲哭聲無言的悲哀,盡入世界之神耳中。

蒲劍之力,這次卻沒有能驅散“疫”。

李秀麗又是驚訝,聽到愈高的哭聲,愈怒的罵聲,更覺煩躁,抓了抓頭發,吼了一聲:

“別哭了!”

來之前,林斯文、劉珠等人還特意叮囑她,瘟神疫鬼,針對的都是“人”。

這不是廢話嗎?

劉珠原本還要拉著她細說。

李秀麗自負蒲劍在手,他們修為比她還低,要論殺滅這些疫鬼,還不容易?便不聽他們啰嗦這些廢話,直接遁入幽世。

幽陽模糊之際,還隱約聽見林斯文、劉珠叫著什麽“人人人”......

要是她提著蒲劍進了幽世,這些凡俗還是被疫鬼害了。她豈不是在一群煉精化炁跟前丟大臉?

布娃娃法相的綸音隨即傳遍幽土,大大小小的“人”擡頭看著她。

凡人肉眼凡胎,並不知道天地管理公司發生的更替。

但他們的“魂魄”在幽世之中,卻認出了她身上社稷圖的炁。

於是,遍布大魏東西南北的哭聲有一霎低了,但卻更止不住了。

他們一邊哭,一邊叫:“我們被困在這裏了啊,被困在這裏啊!如此困境,怎能不哭?您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布娃娃問:“你們要我怎麽救你們?”

東洲的現象們說:“我想走出重重山巒。”

中洲的現象們說:“我想水汽濕潤戈壁。”

北洲的現象們說:“我想得到溫暖。”

此時,劍倒無用。李秀麗收起劍丸,既然暫時砍不到那些疫鬼,就先把這些凡人救出來吧。

要不然他們哭哭啼啼的,實在頭疼。

蒲劍一時派不上用場。如此情景,倒剛好適用七十二術。

她搖身一變,法相切換,化作一條銀龍。

李秀麗於術法、神通學習上,一向天賦絕倫。

這段時間,地煞七十二術,她已經熟了大半。

七十二術中,有些法術,剛好與龍身非常相合。

龍騰空而起,下一刻,四海五洲皆起風,風呼啦啦推來漫天烏雲。

銀龍在烏雲裏搖頭擺尾,劈裏啪啦,滂沱大雨,把整個世界都攏在了雨幕中。

這場宛若史前的暴雨下了沒多久,又同時停了。

銀龍鼓起一口氣,吹散烏雲,太陽光就照了下來。

陽光照下來的同時,大魏幽世上空,出現了許多條彩虹......

李秀麗朝這些彩虹吹了一口魚龍變的炁。

魚龍變裏的龍相,本是天下龍祖。

得了這一口氣,彩虹頓時活轉。

它們長著眼睛,七彩的鬃毛舒展,身體修長,尾巴搖曳,化作一條條虹龍。

李秀麗命令這些“虹”:“去,作橋。”

於是,高山險峰間,便連起了一條又一條的橋,穿過繚繞雲霧。

雖然仍有高山深壑,卻有橋梁,頓時東洲的天塹變通途。

東洲之人,驚異地看著那一條條橫跨高山的美麗橋梁,漸漸止住了哭泣之聲。

*

陽世。

新改組的東洲政府頭疼極了。

當林斯文跟他們溝通這場傳染病的控制方案時,東洲首腦道:“我們雖空降了首府,但時日尚短,各省並不服氣。且省與省之間,山頭林立,互不配合......您要求同時封路、封閉,又要組織互相援助,統一調配資源。但各省代表昨晚都有不同的意見,不知為何,吵得比以前更厲害。恐怕......”

林斯文說:“不必擔心,董事長正在降伏疫鬼,她是有道真人,你們只管安排各省。”

他話音剛落,首腦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首腦驚異萬分:“各省願意坐下來配合、溝通,盡快落實統一疫情控制方案?”

*

幽世,當人們止住哭泣時,當橋梁讓山與山不再阻隔時,不斷隆隆增高的高山,竟止住了增高的趨勢。

一個青面獠牙的身影,竟然慌張地從群山間顯出了身形.....

蒲劍長嘯,猛然撲下,瞬息將這青面獠牙的身影化作飛灰。

咦?此時李秀麗正將最後一條虹,點化成橋。剛剛那是......疫鬼?

*

離開平京,去往中洲時,劉珠問:“師兄,李真人太魯莽,不聽我們交待,就自個跑去幽世了。她能找到疫鬼所在嗎?要不然,讓公司裏的陰神那幫人去通知她......”

林斯文莞爾一笑:“沒關系,相信李真人罷。東洲的疫鬼,不就被她抓住了嗎?”

“在我所知道的她的事跡中,她其實是個聽不得人間哭聲的人。”

林斯文說:

“聽不得人間哭聲,便能捉到疫鬼。”

“畢竟,疫鬼本是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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