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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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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雨後天晴, 劉浩跟小夥伴們一路打鬧玩耍,收集了“武器”,便跑到了村東的櫻桃坡。

這裏向陽, 附近又有荷塘引出的溪水, 村民們陸續在這裏種了些櫻桃樹。雖然產量不多,但能夠解自家的饞, 也能夠在成熟時挑到市場上賣一賣。

此時,漫山遍野的低矮櫻桃樹紛紛掛了果,且快要成熟了。

陽光正好, 葉片被照得透亮,像綠翡翠, 掩藏顆顆朱紅“瑪瑙”。

朱果表面還殘留雨後的水珠, 折光, 飽滿無暇, 讓人一見就能想象清甜的汁水滋味。勾起往年的記憶,饞得小孩們直咽唾沫。

不過, 摘櫻桃前得說好。

孩子們商量:“手要輕輕的, 不能折壞了枝。只能摘邊邊上的,每個人不能拿超過一褲兜的!自家的可以多摘幾顆, 別家的少摘幾顆。看見鳥就要趕走。”

這都是經驗。要不然,既挨罵又挨揍。農村裏自家做的藤條, 抽屁股可疼了!

不少孩子都下意識地摸了摸屁股蛋, 露出牙疼的表情。

“沖啊, 各憑本事!”人群裏的一個女孩,叫楊萱的, 也是這群皮猴子裏最皮、身手最靈活的一個,首先喊了起來, 並飛快地沖向了劉浩家的那幾顆櫻桃樹。

邊邊上的櫻桃也有好壞,甜酸。就數他家的櫻桃樹結得最多,果子最紅,最甜!

其他人趕忙沖向了各自看中的櫻桃樹,猶以奔向劉浩家的最眾。

劉浩慢了一步,急得直叫:“哎,你們給我留點,給我留點!”

這聲勢驚飛了櫻桃林裏的不少鳥雀。

每逢櫻桃成熟時,人還沒吃上、摘上,這些鳥雀就先來“光顧”了。

因此,大家夥每每從農田回來,或者有空閑,總得來櫻桃坡巡邏,拿著桿子驅趕雀鳥。

相對來說,最有空的就是這些年級還低的小孩了,大人們默認孩子們可以時不時來摘點少少的櫻桃潤嘴,但也要負責趕走討厭的貪吃鳥。

與其被鳥雀吃掉果子,還不如用少量的櫻桃,“雇傭”自家的孩子看守櫻桃坡。

劉浩一只手塞了櫻桃進嘴裏,嘴裏含糊,另一只手拿著根小木棍,揮舞著驅趕麻雀。

楊萱則不知道從哪裏拖了帶枝葉的樹枝來,揮舞起來颯颯生風,鴉類也只得嘎嘎叫著離去。當然,她的臉頰也鼓鼓的,塞了不止一顆櫻桃。

其他還有拿自家的掃帚的,也有只用兩條胳膊,跳舞一樣晃動的。

看到鳥雀們不甘心的樣子,孩子們都直樂。趕鳥多好玩,還能正大光明吃櫻桃不被罵,可惜果子成熟後在樹上掛不了多久,每年只有這短短幾天。

小夥伴忘性都大,摘櫻桃,趕鳥雀,正開心時,別的都忘到了腦後。

楊萱一邊驅趕鳥類,一邊摘櫻桃,褲兜很快滿了大半。忽然聽到了小狗汪汪直叫的聲音,她回頭一看,眼睛亮了,大叫起來:“兔子,你們看,兔子!”

劉浩家的小黃狗苗苗,正上半身伏地,對著一棵樹叫個不停。

樹下,不知何時,竟有一只白兔,蹲在那啃食櫻桃。

眼睛紅如果子,皮毛白得幹凈,像雪,也像牛奶。三瓣嘴有點粉粉的。一顆櫻桃進嘴,吧唧了沒幾下,它就呸了一聲,吐出啃得幹幹凈凈的核。

一顆啃完了,它一躍而起,精準地咬住了最低枝椏上結著的一顆,借力一扯,連葉子都沒顫動多少,就被它咬了下來。

那吃櫻桃的熟練度,摘果子的靈巧度,簡直像變魔術,孩子們都看呆了。

它毛絨絨的腳邊,已經落滿了櫻桃核。這可惡的白毛賊,不知偷吃了多少。連孩子們都看得心疼了。他們嘴那麽饞都不敢多摘,這些都是家裏人要拿去賣錢的呀!

楊萱一拍腦袋:“啊差點忘了,抓兔子!”

他們來櫻桃坡,起先是因為有小夥伴說,看見這裏有白兔出沒,在偷果子吃。

他們想來抓兔子。結果一到坡上,饞嘴的大家就全只記得瑪瑙珠子似的一顆顆櫻桃了。

“別跑!”呼啦啦,孩子們也顧不得摘櫻桃了,連果子從兜裏滾出來都忘了,一齊朝白兔圍堵而去。

白兔一蹦而起,一下子從他們的胳膊下跳出去了,而且一跳數米遠。

孩童們捉白兔。

嘩啦啦,兔子往東跑,咬了東家的櫻桃。

嘩啦啦,兔子往西跑,咬了西家的櫻桃。

舉起胳膊攔,它在胳膊與胳膊中間,跳圈圈。

擡起腳來絆,它從腳和腳之間,鉆格子。

左邊堵,右邊圍。

“哎呦!”

“哎呦!”

兔子沒追到,孩子們你絆我,我絆你,倒成了一堆。

看到他們兵敗如山倒,白兔反停住了,一蹦一跳近前來,朝小孩們努努嘴,又隨口咬了顆旁邊垂枝上的櫻桃,吃完,“呸”地一聲,竟然朝著他們臉上吐了核,宛如挑釁。

一點兒也不把這些“大東西”放在眼裏,哪還有兔子的膽小狀。

雖然這白兔走近時,身上有一股甜滋滋,奶乎乎的香甜氣息,但孩子們漲紅臉頰,還有人哇地一聲被它氣哭了。

正在白兔洋洋得意時,苗苗躡手躡腳地一步步靠近......

撲!

苗苗撲住了它!

撲住的一霎,苗苗低頭一嗅白兔,驚訝地瞪大了眼。

但下一刻,被摁住的兔子眼睛咕嚕一轉,苗苗身下頓時一空。

壓住的兔子化作了一股白氣,鉆入了地底。

片刻之後,白氣在另一棵樹下鉆了出來,重新變成了兔子的形狀。

它伸出腳,得意洋洋地踢了一腳櫻桃樹。

毛絨絨的腳,力氣卻大極了。

櫻桃簌簌落滿地,然後兔子尾巴一伸,那短短的尾巴跟卷尺一樣舒展開來,卷走了櫻桃。

所有人都看呆了,孩子們直揉眼睛。

楊萱大叫一聲:“兔子精!”

孩子們從地上爬起來,一哄而散,朝著各自的家裏跑去,嚷著父母、長輩:“爸,媽,兔子精,兔子精——”

劉浩也往自家的田地跑去,叫嚷著:“爺爺,兔子精,兔子精!”

在他們跑走後,白兔嘲笑似的晃了晃耳朵,當即就悠哉悠哉,準備再收集點櫻桃。

剛走到一棵樹下,忽然,它受驚似的跳起來,紅眼睛向一邊望過去。

從另一邊,踱來了一只......圓滾滾的綠色條紋貓?

奇怪,哪有長得像西瓜的貓?還是像貓的西瓜?

白兔正待觀察時,西瓜貓上跳下一個小小的人影,看見它,人影發出一聲“咦”。

......

......

劉勇因了土地廟的“奇遇”,正恍惚著,拄著鋤頭在田地邊發呆。

就見孫子劉浩跑來。

“啊,浩浩,爺爺正想找你,你之前說的那個‘張爺爺’......”

劉浩卻快急哭了,哪裏關心什麽張爺爺,直跺腳:“你快去看看吧,爺爺!有兔子精偷我們的櫻桃!它一腳就踹落了好多櫻桃啊!還耍我們玩,真可惡!”

兔子精?剛恍惚中以為自家見到了土地公的劉勇一個激靈:“兔子精?在哪?”

劉浩就硬拉著爺爺,跑到了櫻桃坡。

因為劉浩家離得近,劉勇也配合,他們是最先到的。

劉勇舉著鋤頭,劉浩指過去:“兔子精在那——”

爺孫倆一起呆住了。

櫻桃林下,哪有兔子精。

反而站著個小姑娘。

金色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漏到地上。

小姑娘梳著黑蓬蓬的頭發,一身素白的紗衣,站在碧綠的樹下,正微微踮起腳,仰頭咬向掛在高枝上的一顆紅櫻桃。

白衣晃晃,發髻晃晃,烏黑頭發間的粉撲撲絹花晃晃。

看見來人,她側過線條柔和圓融的臉蛋,用黑白分明的潤潤眼睛看他們,嘴角還濺著櫻桃汁。

劉浩呆了一會,忽然跳起來,大叫:“爺爺,兔子精變成人啦!”

劉勇本來該否認孫兒的荒謬說法,此刻,卻也呆了呆,沒說出話來。

一霎那閃過短暫的念頭:莫非真有精靈顯化?

但小姑娘呸了一聲,沒好氣道:“胡說八道,誰說我是兔子精?”

她轉過身,晃了晃手上抓著的一只白兔子:“這是我剛剛捉到的!它才是偷吃你家櫻桃的罪魁禍首。”

毛皮色澤與剛才那只一模一樣。

劉浩脫口而出:“可是,姐姐你嘴角也有櫻桃汁啊?”

那白衣小姑娘似乎僵了一僵,立刻抹了一下嘴角:“我和它才不一樣......!”

她伸手去摸衣兜,但摸了半天,才發現自家今天是用法相捏了個分身,然後和分身切換,偷偷溜出來的.....錢,卡包,通訊器全都被留在辦公室的娃娃身上了......

......

田埂邊,水泥地上,放了一排小凳子。

青青水稻微風吹拂,遠處青山隱隱,樹上的蟬聲聒噪。

劉勇搖搖頭,端著一大盆洗好的櫻桃出來了,放在排排坐的白衣小姑娘、劉浩跟前。

說:“吃吧,都是最甜的那一樹的。”

被小姑娘捉住的兔子被關在籠子裏,無精打采又很羨慕地看著他們吃。

劉浩立刻開吃,一邊塞得臉頰鼓鼓的,一邊口齒不清:“所以,姐姐你是,世精之神......”

白衣小姑娘也咬口櫻桃,糾正:“是世界之神!新任的!”

她一邊吃櫻桃,一邊昂起頭說:“所以,我才不會白吃你們櫻桃!”

劉勇說:“唉,吃完櫻桃趕緊回去找同伴或者家人吧。一個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安全啊。你家裏人也會擔心的。”

這小姑娘十五六的年紀,穿著雖然古怪,但衣服質量沒得說,幹幹凈凈,跟鄉下的皮猴們完全不一樣,跟村裏同年紀的姑娘們也大不一樣,有些配飾看起來就很貴。應該是城裏好人家的孩子,估計是來鄉下游山玩水的。

小姑娘神氣活現地挺著胸膛:“誰敢管我?都說了我是這個世界的新任大老板,新神!哼,我管他們還差不多。”

她一口啊嗚一個大櫻桃,半邊臉鼓著,認真地說:“你們人不錯。我沒帶錢,但可以實現你們各一個願望,當作付櫻桃的錢。”

聽到這話,劉浩大聲地說:“世界之神,我許願!你可以幫我寫作業嗎?”

世界之神呸出一顆櫻桃核,淡淡道:“不可以。自家的作業自己寫。”

劉浩說:“那太難了。你是不會嗎?”

世界之神想起跨越世界跟來的那一堆習題選:“你的作業對我來說不難。但是,我的作業都只能自己寫......憑什麽幫你寫作業啊!”

劉浩:“噢,原來世界之神也要寫作業。”

世界之神說:“那是因為兩個討厭的鬼......鬼混蛋不讓人幫我寫作業。”

劉浩理解並同情:“我老師和爺爺也不讓人幫我寫。”

劉勇聽到“願望”,瞪了孫子一眼。

卻見世界之神轉過頭,看著他:“那你呢,老人家,你有什麽願望?”

劉勇被這有點怪怪的小姑娘用又大又黑的眼睛盯著,本來想笑呵呵過去。卻不知為什麽,嘆了口氣,喃喃:

“我的願望啊?我年輕的時候,想要的可多了。但是我現在,只想這世上,能少很多很多的病,多活很多很多人,就好了。”

起碼,他的兒子和兒媳,就不用去世了。

兒子兒媳去世好幾年了。他們在很差的環境裏工作,患上絕癥,花光了多年打工僅有的積蓄,但這點錢,杯水車薪,沒法繼續維持治療。只能回到家,雙雙在痛苦中離世了。

他一想起孩子們在病逝前的痛苦,就感到非常難過。

如今,獨自一人撫養孫兒。可是他年紀一大把,務農又辛苦。他最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萬一生病,家裏連電風扇都舍不得修,病也沒法治。可浩浩只有三年級。這孩子怎麽辦呢?

他不求別的,只求自己別生病,多活幾年,能看到浩浩成人,就足夠了。

聽到他的願望,小姑娘偏了偏頭,問:“少很多很多的病,多活很多很多人。要少到怎麽樣才算?”

老人家想了想:“治不了的,也不能為難人啊。但有辦法治的,能治的,別管錢,別管其他的,都治了,多好。盡量都能活下來。”具體的,要怎樣的數據,多宏大的指標,他只是個鄉下的貧窮農民,沒什麽見識,也說不清楚。只有最樸素的美好願望。

誰知,小姑娘卻點點頭。

“世界之神”認真地說:“好。幫他寫作業,不行,但是你這個願望,可以。”

老人家被她的‘認真”驚得笑了一下:“我開玩笑的,孩子......”

世界之神說:“但我沒有開玩笑。”

“你的願望,會實現。”

這時,遠遠傳來呼聲:“董事長,您在這裏嗎——”

“上真——”

劉勇回頭一看,一個白胡須白頭發的老翁,氣喘籲籲往這邊而來,一邊走一邊叫著,似乎在找什麽人。

看形貌,赫然是土地廟裏的土地公活轉。

劉勇嚇了一跳,立即激動站起:土地公白日顯靈了?

這時,那白衣小姑娘卻站了起來,眉頭一皺:“真煩。還是被他們找到這裏了。”

她隨手把籠子裏的兔子拎起來,晃了晃,那只兔子在劉家祖孫的目瞪口呆中,化作了一......一包奶糖?

奶糖的包裝上繪著一只兔子的頭像。

只是,此時,所有的奶糖齊齊染上了紅色,隔著袋子都散發出一股櫻桃的香味......

包裝上的兔子還打個了個嗝。

然後,白衣小姑娘把這包奶糖塞給了劉浩,說:“喏。我不能幫你寫作業。不過,吃了它。一天一顆,吃完後,元炁充裕,耳清目明,神思敏捷,就不愁作業了。”

她說:“這是我在城裏買的兔子牌奶糖。這混蛋兔子,受了我的點化,怕被我吃掉,就亂跑到這裏,吃了不少你們的櫻桃,染了點櫻桃味。既不肯被我吃掉,那就被你吃掉吧。算還一報。”

語罷,見土地似乎發現了這方,竟轉過頭來。

小姑娘便往前一跨,跨上了一只......貓西瓜的背?

然後,身體縮小,變成了一個白棉布娃娃。

布娃娃坐在貓西瓜上,叫了聲駕,縱馬......縱西瓜而去。

這時,土地公終於看清了這方,見到了那縱西瓜而馳的棉布娃娃,立刻喊道:“上真,您原在這裏,叫屬下們好找哇——”

便疾步而來,追著貓西瓜而去。

祖孫倆不由自主跟著追了一會。

但貓西瓜的速度可比西瓜滾下山坡還快,很快,追到荷塘邊,一個朝鎮裏的巷子一轉,就連追著貓西瓜的土地公也看不到了。

祖孫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卻見轉角又滾出了一個西瓜,繞出了一個白棉娃娃。

劉浩睜大眼睛,正要叫,白棉娃娃從西瓜上跳下,舉起小圓手,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劉勇趕緊一邊捂住孫子的嘴,一邊捂住自己的嘴,在他倆的註視下,白棉娃娃瀟灑地踢開西瓜,朝荷塘裏縱身一躍——

棉布不能沾水,會沈的啊!

劉浩擔心極了。

但,下一刻。

湛藍的天,明亮的陽光,渺渺的遠山。

池中橫臥一條長橋,水波清澈。

碧綠荷葉高高低低,間有紅粉芙蕖點綴其間,忽田田而分,露出水道,游過一行抖著翅膀的雪白大鵝。

白棉娃娃沒有落進水裏,而是跳到了其中一只大鵝背上。

她悠哉悠哉地躺在鵝背上,翹起腳,拿了頂荷葉蓋在頭頂遮陽,懷裏還抱著櫻桃,對祖孫擺擺手,遂隱沒重重疊疊的荷葉間。

土地公發現中了掉包計,轉回來的時候,只能見到蓮葉被風吹得層層次次地傳遞著顫動,荷花搖曳,再不見苦苦要尋的上真。

唯獨兩個見到了她的凡人,楞楞地站在原地,宛如深陷仲夏之夢。

*

天地管理公司,董事長辦公室。

焦頭爛額的秘書接到了一個傳含炁的傳真。

“董事長的傳音!”

呼啦啦,一下子一大群人圍了上來:“這魔頭,不,這祖宗總算肯回來了?她說什麽?”

一眼看清內容,不少人驚呆了:“參照執行:如何讓世界上的大部分疾病都被控制住......”

“來源是,一個,農民的,願望?”

新任世界之神,上任第一周。

如天地管理公司所有人預期的那樣,

魔頭李秀麗,作出了第一個好像任性隨意之極的指令。

為了,一碗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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