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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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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棺

呂兒懷揣著陸清澤給他的四封信,一個晚上睡得極是安穩。天還不亮,他就已經醒來了。

看向床榻上,陸清澤的手垂著像是也睡得極安穩。呂兒再看向屋內的炭盆,經過了一夜,炭盆內的炭火已經燃燒的差不多了,呂兒在炭盆內添上炭,在心裏左右思量覺得陸清澤昏迷了兩日,昨夜稍有好轉定是要吃些好的補補體力。只是這一大早的,府內的廚房還沒開火。再加上府內廚娘都是北境人,做的早食都是些餅饃,自己看著陸將軍先前倒是愛吃些餛飩、包子一類的。

不如自己先去街上將信送出,再去街角那處提一碗熱餛飩來,陸將軍一定愛吃。

打定了主意,呂兒打開門的時候先是將衣襟攏緊才一狠心沖出去。

幸好送信的信差一年四季都是起早貪黑,呂兒將那三封信寄出,思量再三沒忍住心中的喜悅,又將陸將軍給自己的二十兩銀子並那封信托信差帶給了家裏——左右也是件大好事,家裏上年紀的爺爺身體不好,早告訴他讓他也高興高興。

呂兒高高興興地在街角提餛飩,只要了一碗,那白胖的餛飩夾在碗中的時候,呂兒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賣餛飩的老頭看呂兒這幅樣子打趣道:“小哥不如自己先來上一碗。”

呂兒趕忙搖頭:“家中還有人等著呢!”

“那你就買這一碗夠誰吃的?”

呂兒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也是為主家辦事,豈能拿著主家的錢財自己偷吃?”

那老頭笑著將餛飩遞給了呂兒。

呂兒從後門回到院中的時候天色已大亮,他輕手輕腳進了屋。將漱口、擦臉的水、帕子等都備好,才走到陸清澤床邊,想喚醒陸清澤洗漱。

可是卻不管怎麽叫都沒有反應,呂兒有些慌,兩手想去將陸清澤扶起來,可是剛碰到陸清澤就駭得向後退一步:怎麽?怎麽是涼的?

呂兒顫抖著將手向前送到陸清澤鼻下,自己都已經呼吸了十幾次,陸清澤卻一次呼吸也沒。呂兒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這聲尖叫瞬間吵醒了打瞌睡的兩個仆婢。

“那屋裏怎麽了?”其中一個還睡眼惺忪,看這裏另一個已經進屋查看,也跟著進去。

進去後就看到呂兒坐在地上流著淚,床邊還放著相關的洗漱物件,而桌上不知怎的,還放著碗餛飩。

“將軍,將軍他······”呂兒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其中一個仆婢大著膽子向前一探鼻息,然後頗為無情地說:“他死了。”

另一個仆婢趕忙對呂兒說:“你在此等著,我們去稟報老爺。”

兩個仆婢出了屋才說起來。

“這屋子的桌上怎麽有一碗餛飩,難道是這小子偷偷溜出去過?還是有人進來過?”

“不管怎麽說,這是你我二人失職了。老爺若是知道定饒不了我們。”

“那我們便咬死不承認就是了。所幸別提那話,只說人已經去了。老爺又怎麽會關心一碗餛飩呢?不過是更關心屋內那人的生死罷了。”

兩人商量好便去回稟了孫富。

孫富這些日子也是極為不安:那王副將做事小心,雖說留下的傷口不曾讓陸清澤起疑,可是劑量太小,那毒發得十分緩慢,他都擔心萬一陸清澤挺過來了,沒死成還得自己去補上一刀。

幸好幸好,陸清澤終於死了。

孫富當著下人的面卻是滿面悲戚:“將軍功成身退!實乃北齊的不幸啊!我這就上書朝廷,讓皇上來決定怎麽辦!”

還是管家在旁邊安排道:“你倆楞著幹什麽呢?還不快去搜搜屋內,看看可有留下什麽信件,再去街上找個白事鋪子,買一口上好的棺材先把屍首裝殮起來。”

兩個仆婢出了書房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喜色。再到房中的時候便上下翻騰起來。

不管是枕頭下、被子下、書桌上甚至連鞋靴裏都搜看了一番,還不算完,就連癱坐在地上的呂兒也從頭到腳摸查了一遍。臨走的時候帶走了桌上的那已然涼透的餛飩。

呂兒措手不及任由著他們翻騰過,到了這二人要出門才反應過來,雖是膽怯卻拉住其中一人說:“你們亂翻什麽?不是去稟報老爺了嗎?”

那人撥開呂兒的手:“人死了當然是放棺材埋了,難不成還任由在這裏放著不成?”

呂兒怔怔地坐回地上,難以接受昨日夜裏還對著自己微笑交代自己要好好讀書的陸將軍就這樣沒了。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管家進了屋,看到呂兒這個樣子趕忙去開窗子,嘴裏還念叨著:“死了一個還傻一個,真是晦氣。”

說罷走到呂兒身邊,將一袋子錢給呂兒:“給,這是你的工錢,2兩銀子。拿了快滾!”

呂兒沒有接,那錢袋掉在地上,管家以為是小孩兒不能接受,只好耐著性子將錢袋放到呂兒手上,這一次和顏悅色地說:“也不是咱們嫌棄你。你畢竟不是這府裏頭的,才讓你伺候個客人,明明是風寒,倒一下子死了。老爺嫌棄你晦氣,不肯再用你了。你分明沒做夠一個月,這工錢可是一下子給了兩個月的。你可得知足,惹惱了老爺,一個子兒也沒有還要送你見官吃官司!”

呂兒只是個鄉野孩兒,又哪裏經得起管家這樣嚇唬,聽到吃官司害怕起來。管家滿意地要走,剛轉身,衣角卻被拉住。

“我能給他擦身換好了衣服再走嗎?”

管家心裏一喜臉上卻裝出為難地樣子說:“你這小孩兒還是個癡兒,也罷也罷,破例允你。你為將軍穿好衣服就趕快離開,老爺可是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出了門,管家才將笑容掛上臉:這白事裏頭,為著死人擦身更衣是個晦氣事,尋常人是不願的,這將軍在此孑然一身沒個親故,還得使銀子才能讓人來。沒想到這傻小子倒是自己要做,這份兒好處就落在自己口袋裏了。

呂兒抹抹淚,將陸清澤的衣服褪了,用帕子慢慢擦著。先從臉上開始,陸清澤的面上已經毫無血色,這些日子病著吃不下喝不下,兩腮都微微有些凹陷。

又擦到肩頭,前胸、後背處都是舊傷痕,而腿上也有一處。

呂兒虔誠地慢慢擦下去,沒想到陸將軍竟是一身傷痕。就連腳上,也生著水泡。足尖有已經結痂的血跡。

呂兒想起來奶奶去世的時候,爹娘曾給奶奶特意穿上了新鞋:說是這一趟是要去投胎的,穿好鞋好走路,來世投個好人家別再吃苦受罪了。

呂兒便更加細致仔細地擦拭著:他衷心地希望陸將軍下輩子也能投個好人家。

等到那些血跡慢慢幹凈,呂兒卻發現陸將軍的足尖處下方有一道細細的傷痕:那傷痕在足底的老繭和水泡之間不顯眼,若不是自己這番擦拭清潔定是會忽略的。可是足下怎麽會有劃痕呢?

呂兒仔細地查看著:才發現那傷痕邊緣齊整,而邊緣微微泛著烏黑。

正是呂兒發呆的時候,管家已經帶人進了屋:“你還磨什麽豆腐呢?棺材都來了,快穿上衣服入館啊!”

跟在管家身後的白事鋪子的夥計倒是心善:“莫怪小孩兒。這人死了發僵,定是不好穿衣的,還是我們來穿。”

管家將呂兒拽在身後,也不知那白事鋪的夥計用了什麽法子,陸清澤的身子任由著他們穿上裏衣、金銀軟甲、盔甲,又任由著那夥計擡著放入了棺材內。棺木合上,粗大的釘子從四周釘下去,在一片叮叮當當聲中,管家推了一把呂兒:“你這小驢子莫非是真傻了?還不快滾?”

呂兒被這一推像是回過神來,便一路小跑著離了孫府。

在大門口,看著仆婢們七手八腳在將白色的挽聯、燈籠掛在門口,才轉身向著自己鄉下的家中走去。

呂兒雖然是個鄉野孩兒,卻並不傻。他跟著爹娘聽戲的時候聽過,傷口發青黑,那是中毒了。更何況,陸將軍病重,那孫老爺不曾關心,如今人死了,也不來見上最後一面,只是打發管家匆匆把人入棺。而那兩個仆婢在房中的翻找分明是在找什麽東西。臨走還帶走了那碗餛飩?帶走餛飩做什麽?

呂兒想起了自己聽過的戲,又捏一捏懷裏的那2兩銀子:不好,莫非孫老爺要冤枉自己說是那碗餛飩害了陸將軍,這才多給了工錢堵自己家裏人的嘴?

呂兒一時間害怕起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暗下決心:今日回家與爹娘見面後,連夜就要去都城。就去都城尋那陸府,尋那陸將軍所說的黃伯。絕不留在這裏當冤枉鬼。

打定了主意,呂兒幾乎是跑起來。

而那碗餛飩被那兩個仆婢帶出房間就找了個沒人處帶碗一起丟了:“此事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老爺的意思是決不允許有他沒過目的書信寄出,也不允許那二人離開屋子的。咱們貪睡沒盯住,讓那小孩兒溜出去了,可萬萬不能再提。”

“放心吧,也就是買了一碗餛飩。那一個鄉下小孩能幹出什麽事兒來?你我二人知曉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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