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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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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親

烏檀木雕紋香爐中燃著白芷,書房中陳設古樸清簡。沈月枝被安置在軟榻上,手邊還放了幾卷給她解悶的閑書,原本端給男人的梨肉銀耳湯也盛在琉璃碗中擱在案幾前。

“有勞夫人暫且在這裏等等。”聞晏坐於紫檀案幾後,指節分明的手持筆,並未擡頭,清冽嗓音裏透出幾分笑意。

“若有什麽差的,夫人便可喚我。”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任她差遣一般。沈月枝一時昏了頭,竟真的跟著男人進了書房,此刻也不好反悔,只能胡亂撿起一卷書分散自己的思緒。

可白底黑字也只是在眼前晃了一圈,並未看進去一個字。鼻尖的雪松香不淺不重,卻足夠繞得人心神不靜。

哪怕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之下,之後也許還會有孩子,但她從不打算要與男人交心。她不越雷池、從不多過問半分,只想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為男人打理好後院之事。

他是忠臣,是棟梁,沈月枝知曉他有遠大抱負,她會盡力讓他無後顧之憂,卻不會參和他的計劃半分。

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陰差陽錯地捆綁在一起。沈月枝無數次告誡自己,卻仍舊無數次動搖,往日從未踏足的書房也因男人一句話進來了……

她何時這般看不清自己了?沈月枝有些心煩地蹙眉,一挪開書,卻見一道淡淡的陰影落在軟榻上。

偏過頭,聞晏長身玉立於幾步之外,燭臺搖曳的燭芯將他眸底映得明暗交織,冷白的膚色融進幾分暖意,定定瞧著她,道:

“想來是這幾卷書不得夫人歡心了。”

他輕易瞧穿了她刻意隱藏的心緒。沈月枝心頭一跳,起身坐在軟榻上,捏著書頁的手指被襯得白皙,半響不言。

她不答話,聞晏臉色仍舊十分平靜,目光甚至稱得上溫和,走近抽走她手中的書擱在案幾上,牽起她的手,道:

“既然書不得夫人歡心,那就不看了,有些事情想不通,也該暫且放放。”

“夜深風大,夫人同我一道回去罷。”

男人手指修長,膚色冷白卻絕不文弱,骨節舒展有力,有幾處指腹上生出一層薄繭,沈月枝被他牽著走出書房。風將兩人的衣罷勾在一處。

沈月枝微微落後他半步,月色下,男人後脊挺直身姿頎長,大有松竹之姿,步履從容放緩,想來是為了配合她。

“聞晏。”

被叫住的男人腳下微微一頓,似乎想要回頭,沈月枝在他之前先一步開口,“連溪,還在等著他的馬駒。”

一聲輕笑在夜色顯得格外明顯,聞晏牽著她手握得更緊了些,道:“無妨。馬駒他會有,你也會有。”

在聞國公府住了幾天後,沈連溪總算騎膩了他的小馬駒,到底惦記著學業,便提出要回沈府了。

沈月枝將他送上馬車,瞧著他清亮的瞳仁,微微彎了彎唇角,溫聲道:“學業再重要,也沒有自個的身子要緊,萬不可挑燈夜讀,仔細眼睛。”

“大姐,我知曉了。父親一門心思地盼著我早日掙出份功業,光耀門楣,也只有你和母親會惦記我的身子了。”

他放下簾子,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好了,大姐快回去罷,日頭下曬得很。”

花描撐著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扶著沈月枝一同走過蓮花池上的拱橋,笑道:“小少爺懂事了許多,竟一夜之間長大似的。”

但沒人會無緣無故長大,沈月枝停在橋上,看著蓮池中嬌粉的荷花,素手搖著團扇,輕聲道:“沈家只有他一個兒郎,日後千斤的重擔都挑在他一人身上。”

日頭炎熱。蓮池的風帶著水氣和荷花的香氣一同拂來。花描偏頭瞧了一眼她家夫人,翠綠的耳墜懸在她瑩白的側臉,笑道:

“夫人何必想那麽遠的事?眼下老爺正當壯年,夫人也可以幫襯些,小少爺唯一的煩心事該是夫子的功課。”

聽著花描的話,沈月枝杏眸透出幾分笑意,兩人慢慢走回了觀雲齋。

午後最熱的幾個時辰過去後,沈月枝登車去了一趟獨暄閣,回來的路上卻有一輛馬車在他們旁邊停下。

簾子撩開,舒陽那張明媚的臉露了出來,笑道:“少夫人,可有空陪我逛逛珠華閣?”

她甚至連碰巧都未說一句,擺明了是在特意等在這裏,饒是沈月枝退了這回,也必定會有下回。思索片刻,沈月枝沒有拒絕。

珠華閣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頭面鋪子,各類首飾應有盡有精巧華美,相應的定價自然不會低。舒陽從托盤中拿起一支金絲八寶攢珠簪,在發髻間試了試,道:

“這珠華閣的簪子雖美,卻似乎總不襯我。”

“殿下身份貴重,宮中再華貴精巧的簪釵都見過了,再瞧這些自然也只是稀疏平常了。”沈月枝坐在對面,姿態嫻靜。

舒陽將簪子重新擱回托盤中,笑著瞧向她,道:“聞大人前途無量,少夫人見過的簪子想來不少,眼光該和我一樣高才是。”

沈月枝驀然想起了聞晏送給她的白玉蘭簪,自從她嫁進聞家後便一直放在妝匣中,從未戴過。可實則,她是喜歡的……

略微走神片刻,沈月枝微微彎唇,道:“殿下生得明艷,無論何種簪子於殿下都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她淡淡揭過這句話。舒陽招了招手下人們便輕手輕腳托著托盤出去,道:“本是想著父皇要給我擇駙馬,才來著珠華閣逛一逛,瞧著的確沒有什麽新奇的。”

二公主要擇駙馬了?沈月枝一驚,沒想到舒陽就這麽輕易將消息透給她了,難不成她有意在聞家中挑夫婿?

旁支的舒陽一定瞧不上,而本家的……沈月枝迅速在心底過了一遍,還未婚配的兒郎也只有聞游和二房的聞程。

而聞游年歲比舒陽略小了幾歲,而聞程年紀倒是相仿卻還遠在清桐書院念書,可無論哪一個是舒陽合意的人選,對聞家而言皆是一件壞事。

如今三皇子與四皇子鬥得正狠,誰都離那龍椅只有一步之遙,無人清楚最終誰會坐上去。聞家不貪戀從龍之功,自然也不會想被捆綁在三皇子這條船上。

沈月枝凝了凝神,再三斟字酌句道:“陛下疼愛殿下,一定會給殿下擇一個令殿下滿意的駙馬。”

此刻唯有裝傻充楞來應對她的試探。

舒陽定定瞧了一會兒她,勾起嘴角道:“但願如少夫人說的這般。”

回到聞府,沈月枝一直憂心著這件事,等聞晏散衙回來,便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末了,問:

“二公主可是有與聞家結親的意思?”

她甚至有些後悔今日去了獨暄閣撞上了舒陽。但轉念一想,無論她有沒有遇見舒陽,舒陽原本的打算也不會發生改變。

燈芒下,她微蹙黛眉,肌膚瑩白細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杏眸中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正所謂“燈下看美人”。

聞晏神色仍舊平靜,道:“哪怕她的確想與聞家結親,聖上也不會答應。”

如果聞家真的與舒陽結了親,那麽自然就成了三皇子一派的人,中立就成了笑話。皇帝再疼愛舒陽,也絕不會做出這種損己的事。

“她特意將此事透露給你,便是因為她沒有幾分把握,想來試試聞家的態度。我明日會將此事告知父親,若求穩妥,父母自會早日給聞游聞程定下一門親事。”

聞晏長眉淩厲,目光與沈月枝相接,眸底浮現出幾分寒涼的冷意,道:“但她為了聞家再三接近你,實在令人厭煩。”

男人難得在她面前露出這樣淩厲的一面,如同將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出來。無論是人前清風霽月的一面,還是人後不為人知的一面,沈月枝皆見識過了。

她微微一楞,隨即思緒回籠,道:“三公主畢竟是女子,只能從女眷入手,母親不出門,她自然只能找上我,若你在意,我日後……”

“沈月枝。”聞晏黑眸沈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沈月枝不由怔怔停下,聽見男人說:“你何時木訥到這個地步了?”

“我在意的是她強行將你卷進天家的爭權奪利中,而不是你與她有來往。沈月枝,你是存心氣我是麽?”

男人直接將隔在兩人之間的薄布徹底捅破,沒有留給沈月枝半分退縮逃避的餘地。房中靜謐了片刻,沈月枝紅著臉避開目光。

她沒想到自己會錯了意,更沒想到聞晏會直接說出來,他的君子端方呢?就這般無所顧忌了麽?

芒芒燈暈下,男人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她的身上,不偏不移似乎在等她一個回答。沈月枝鴉黑的睫羽顫了顫,半響輕聲道:

“我一時想偏了……不是存心想氣你。”

“呵。”頭頂一聲輕笑,聞晏道:“夫人雖不是成心的,一句話便揭過了麽?”

這就是不依不饒的意思了。沈月枝擡頭瞧向他,兩頰略有些紅暈,也有點惱了,道:“那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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