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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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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

大梁得不到望月樓的準信,遲遲未有動作。接連三日,幸存的士兵們在軍營方圓十裏搜索傷兵,有些打扮異常的生面孔,一看便是望月樓之人。

倒下的人有些直接被炸死,有些身負重傷,軍營清點人數後,發現唯獨少了一人——薛晴羽。

朱效、吳威皆受了傷,每每孫梧走進來送藥,皆拉著孫梧詢問薛晴羽的情況。

孫梧嘆了口氣:“每個角落都翻找過了,事已至此,只怕兇多吉少。不僅少主,那日和她纏鬥在一起的人也沒有,我看哪,怕是離得太近,炸成了碎片。”

眾人分明已猜到結果,仍不甘心,一日未見到薛晴羽的屍身,便抱著希望,每日的問詢,與其說是等結果,不若說是麻痹自己的心。

蕭清鶴是在三日後到的,薛晴羽走後,他學會了騎馬,甫一進軍營下馬,便四下尋找那抹嬌俏的身影。

可入目肅然,軍營除卻一個個營帳,皆是黑白色布匹和棺槨。蕭清鶴本以為剛經歷了大戰,拉住一個往來士兵便問。

“請問,定武侯呢?”

士兵流露出見鬼般的表情:“還未找到。”

蕭清鶴心裏“咯噔”一下,直奔主賬。

幾位將領和武清正在商議事情,見蕭清鶴進來,面露戚色。尤其易思熹,一早看穿二人關系的不一般。

“定武侯呢?”蕭清鶴再次發問。

武清搖了搖頭:“我們已在後山挖好了地方,準備立一處衣冠冢。”

“什麽?”蕭清鶴難以置信,“沒有屍身的話,就是沒死。她沒死,誰都不允立衣冠冢。”

易思熹胳膊也受了傷,被厚重的紗布包裹起來。見蕭清鶴悲傷,正欲上前勸阻,蕭清鶴一瞥頭,吐出一大口鮮血。

“蕭大人!”聞訊進來的趙舒一把扶住蕭清鶴。

“快,帶去竇大夫處看看。”易思熹驚呼一聲,在前面領路。

竇消的診斷和桑鴻的一致:急火攻心,需要靜養。

蕭清鶴面色蒼白,渾身無力地斜靠在臥榻上,一雙眼卻亮得嚇人,拉著武清不肯松手:“可否告知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武清哀嘆一聲,將昨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出來,蕭清鶴聽得極認真,不肯放過一個細節。

“她叫那人‘錢星玥’?”一直未開口的蕭清鶴抓住要點。

武清點頭:“是了,當時我也很意外,對方說了句‘好久不見’,看來確是錢星玥,當初薛府的門客。”

蕭清鶴身為監軍,自然被安排了最好的營帳休息。從診脈到喝藥,蕭清鶴情緒恢覆平靜。

趙舒剛松了口氣,就見蕭清鶴拿著他的劍出去。

“蕭大人,這是作甚?”

蕭清鶴神情恍惚:“借你的劍用一用。”

蕭清鶴一介文人,拿著武器,趙舒自是不放心的,當即跟上去,就見蕭清鶴來到火藥坑,以劍當工具,挖起土來。

“蕭大人!”趙舒心裏明白,蕭清鶴對薛晴羽的感情,勸是勸不住的,只能小心看著,便到一旁管士兵借了鐵鏟,遞給蕭清鶴。

“多謝。”蕭清鶴保持以往的禮貌,換上鐵鏟,動作更麻利了,趙舒陪著他一起挖。

挖了一盞茶的功夫,遠方傳來陣陣驚雷聲,趙舒眼瞅著天空黑壓壓一片,拉著蕭清鶴想回去。

“蕭大人,快下雨了,咱們先進去,等雨停了、土濕了再說。”

蕭清鶴卻紋絲不動,重覆挖土的動作不停。趙舒只得丟下鐵鏟,跑去一旁借傘,替蕭清鶴撐著。

大雨如註,土地很快成為爛泥潭。蕭清鶴繼續深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易思熹站在雨幕後的營帳前,看著蕭清鶴的執拗,企圖出去阻止,被範成燁攔住。

“當年在邊關聽聞你們即將斬首的消息,我便如蕭大人這般,我能理解他,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

易思熹楞神片刻後擡眸,就見打小一起長大的範成燁不知何時已變成大男孩兒,眼底眉梢皆流露著情誼。易思熹心裏“咯噔”一下,原來,阿姊說的都是真的。

“範成燁,我……”

“不必急著回答,天快黑了,休息吧。我去把跟著薛姑娘的幾個人叫來,和趙公公換換班,少折騰一個是一個。”範成燁轉身進去大雨中,在易思熹的視線中模糊起來。

蕭清鶴就這麽挖啊挖啊挖啊,身邊的撐傘人從趙舒換到孫梧,再到武清,直至天邊露出魚肚白色,蕭清鶴方從泥土中挖出一樣東西——他當初打賭輸給薛晴羽的銅錢梨花簪子。

蕭清鶴雙手顫抖地取出簪子,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蕭大人!”武清驚呼。

蕭清鶴整整昏睡了三日,期間竇消嘗試過灌藥、針灸、按摩,皆無濟於事。

“蕭大人這怕是心病啊!心病還須心藥醫,老朽治不好啦。”竇消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只覺得這段時日白胡子又多了些。

易思熹皺眉:“竇老跟著我們行軍打仗多年,又身處雲南這種巫蠱盛行的地方,都沒有辦法的話……”

趙舒卻想到了什麽:“可有話本子?掌印生前,最愛看蕭大人寫的話本,我來念給他聽,興許能喚起他的記憶,讓他起來寫完,再燒給掌印。”

“這是軍營,大家都粗人,哪兒來的話本子?”範成燁心直口快。

眾人一籌莫展間,躺在床上的蕭清鶴默默睜開了眼睛。

“我沒事,她也會沒事,終有一日,我會尋到她。”蕭清鶴起身下床,將簪子插入自己的發髻。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去幹活兒了。

餘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好在蕭清鶴醒了,看著也無大礙。只是,頭七這日,大家在後山給薛晴羽立了衣冠冢,操辦了小型儀式,蕭清鶴一直未出現。

接下來,蕭清鶴出其不意,改造原有布防,化被動為主動,指揮士兵們給了大梁邊境重重一擊。最終大梁派使者前來簽署協議,約定未來七年不再來犯。

蕭清鶴充分尊重每個人的意願,所有的薛家軍和京城士兵,皆歸入易家父女門下。朱效、趙舒和武清隨蕭清鶴回京。武清是為了家人,朱效和趙舒則是老樣子,當起了蕭清鶴的暗衛和左右手,二人還帶了點私心,若有朝一日少主回來,第一個尋的,便是蕭清鶴吧?

蕭清鶴回到京城,一如既往的忙碌,稚子登基,奏疏的批閱無疑都落在了蕭清鶴頭上。

趙舒發現蕭清鶴變了,不再提及薛晴羽,也不再緬懷,唯每日簪的簪子都是同一個。白日處理奏疏,晚上寫話本,一刻不停歇。

到了第二年,蕭府收到了武息和李翎結婚的請帖。蕭清鶴備了厚禮,又詳細記載了流程,提前為蕭清漪的將來做好準備。

趙舒看著密密麻麻的幾頁宣紙,笑了:“清漪有您這樣的哥哥,實在福氣。我看哪,商大人近日來得愈發頻繁,只怕好事將近了。”

果然,不出半年,商安楠便提著聘禮和合婚貼來了,蕭清鶴可算告了三日假,替蕭清漪備下了十車嫁妝。

臨出發前,蕭清漪掀開蓋頭,對著蕭清鶴磕了三下。世間之大,若非遇到蕭清鶴,蕭清漪還是個沒名沒姓的小丫頭,早屍骨無存了。

“蕭哥哥,往後,我還是會經常回來的。我此生都是您的妹妹,會和安楠一起孝敬您。”

“快起來,蓋頭哪有洞房前就掀開的道理。”蕭清鶴替蕭清漪蓋起蓋頭,牽著蕭清漪的手遞給身側的喜娘,“扶好了。”

趙舒看到,在蕭清漪踏出蕭府的一瞬,蕭清鶴眼眶泛紅,有液體在打轉,且下意識觸碰了一下頭上的簪子。

蕭清漪離府後,蕭清鶴更孤單了,也比從前更忙碌了。不多時,趙舒將曾經伺候過薛晴羽的宮人帶出來,留在蕭府,企圖增添下熱鬧氣氛。

無奈,蕭清鶴仍是朗月清風的樣子,仿佛周遭發生什麽皆與他無關。趙舒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蕭清鶴走出來。

這些年,說媒人多到快要踏平蕭府的門檻,蕭清鶴一概不見。就連深閨大小姐的親屬入宮求太後,婉兒開了口,蕭清鶴亦嚴詞拒絕。

薛晴羽已被追封為忠武侯,衣冠冢入皇陵,全世界都接受了薛晴羽的壯烈獻身,唯獨蕭清鶴始終堅信,薛晴羽沒死,會回來的。

入冬前,蕭清鶴又命趙舒將薛府的梨樹移植到了蕭府後院。

知春和知夏邊搬運邊不解:

“咱們新主子對舊主,真真是一往情深啊!上門說媒的,漂亮的、有才的、賢惠的,一概瞧不上。”

“可惜,舊主那麽好的人,去了一趟邊關就不在了。”

“行了,少議論主子!”趙舒喝止二人,可心底何嘗不是一樣,真不知道蕭清鶴一直守著的,到底是什麽?

蕭清鶴一身清正廉明,將聖上輔佐成才,又頒布了無數利民新政,大周朝實現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甚至有百姓,將蕭清鶴奉為文神,將薛晴羽奉為武神,在家中供上了畫像。

這二人陰陽分離,亦成了說書人口中的悲劇。趙舒嘆了口氣,準備開春再去靈覺寺拜一拜,祈求上天垂憐,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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