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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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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薛晴羽自趙舒處了解了門客們的去向,當晚便換上蕭清鶴的男裝,垂眸來到繡衣閣。

紅四娘一向獨具慧眼,認出薛晴羽,拉著人往後院走:“我的姑奶奶,滿世界都是你的畫像和通緝令,你怎麽還敢留在京城,還來這種地方?”

“紅姨聽過‘燈下黑’嗎?”薛晴羽自信,官差反倒不會到人聲鼎沸處捉拿要犯。

紅四娘嘆了口氣:“哎,我家少東家如今棲身此處,若非知道你收留他多年,我斷不會帶你進來。”

裴俊達的臥房很隱蔽,最後一棟小樓,頂層最裏間。紅姨推開門的一瞬,裴俊達端坐在案幾旁,溫著酒,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待裴俊達擡眸一瞬,看到薛晴羽,手中杯盞應聲落地,梨花釀被炭火的暖意熏蒸至滿室生香。

紅姨見狀,默默退出去,關上門,將空間留給二人。

“薛晴羽!”裴俊達的稱呼很自然地變了,同時走上前,一把抱住薛晴羽。

薛晴羽感受到裴俊達的渾身顫栗,下意識想推開他,伸出的手卻輕拍了幾下裴俊達的後背:“好了,我沒事。”

裴俊達不肯松手:“求你,別動,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薛晴羽嘆了口氣,當自己是塊木頭,當真杵了好久,直到裴俊達松手後飛快轉過身。薛晴羽看到,裴俊達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

“過來嘗嘗,我新調配了好幾種酒。”裴俊達絕口不提旁的事,只想和薛晴羽獨處夠時間。

薛晴羽亦給足了面子,嘗了一口梨花釀,又嘗了桃花釀和杏花醉,給予中肯評價。

“梨花釀肯定是比市面上釀的可口些,可惜唇齒間留存了些酸澀味,可以想法子進一步改良。桃花釀最清甜,很適宜在這繡衣閣賣,一如情愛的味道。杏花醉嘛,可是你最新研發?明顯欠了火候,不予評價。”

“哈哈!”裴俊達聞言大笑,“感謝晴羽的中肯評價,如此,我便先推出桃花釀了。說來也怪,這梨花釀是我最用心的,卻怎麽都調不出最佳口感,或許是‘欲速則不達’了。”

的確,裴俊達的梨花釀,在薛府時便改良多次,卻比不得蕭清鶴初次嘗試。或許,釀酒如同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講求個機緣。

“少東家!”敲門聲響起,隨即是紅四娘焦急的聲音。

薛晴羽和裴俊達彼此對視一眼,皆清楚,紅四娘辦事一向穩妥,若非有急事,斷不會打攪二人雅興。

“進來吧。”開口的是薛晴羽。

紅四娘推開門又關上,神情凝重:“外間突然下起了大雨,雨中走來一人,是二位的舊相識,稱要留在繡衣閣。我私心裏自然是想留的,曼陀羅近日遇到位恩客,有歸隱之意。可上次,也是您二位將她帶走。思來想去,不若直接來問你們。”

“莫不是、姚茜?”薛晴羽頗覺意外,“她不是投奔姚芝去了嘛?”

裴俊達扶額:“你先把她悄悄領來吧,問問情況。”

薛晴羽打開衣櫃的門:“我回避一下,京中知道我在的人越少越好。”

紅四娘嘆了口氣,很快將人領來。薛晴羽將衣櫃留了條縫隙,一眼看到狼狽不堪的姚茜。

姚茜從頭到腳濕透,衣服緊貼著身子,雨水自頭發上汩汩往下流,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眼眶紅紅的,一看便知大哭過。

姚茜看到裴俊達的一瞬,眼底寫滿震驚和不解,作勢想轉身離去。

“姚茜!”裴俊達卻叫住了人,對紅四娘道,“紅姨,凡你先去給她換身幹凈衣裳。這麽冷的天,又淋濕了,感染風寒可不好。”

紅四娘點點頭,拉著姚茜離去,二人出了門,隱約傳來姚茜打聽裴俊達身份的聲音。

裴俊達踱步至衣櫃前,透過縫隙調侃薛晴羽:“人家是隔墻有耳,你是隔櫃有耳。”

薛晴羽懶得搭理裴俊達:“姚茜一向端莊大方,這次定然是遇到什麽大事了。她此前不知繡衣閣少東家是你,如今知道了,反倒尷尬,未必願意留下。”

“哎,天大地大,焉能沒有安生之所?她若願意,我也可給她買間小苑,讓她以女紅為生。”裴俊達已默默替姚茜想好退路。

薛晴羽搖頭:“姚茜心高氣傲,怎願依附他人而活?家道中落,讓才貌雙全的她當大戶人家的妾,更是委屈。繡衣閣花魁,如今是她最好的出路。她可一輩子‘賣藝不賣身’,與你相伴。”

裴俊達聽聞最後四個字,正想反駁,敲門聲響起,嚇得一下子關上衣櫃的門。

薛晴羽在心裏罵罵咧咧,她高挺的鼻梁險些被撞壞!

姚茜換了身淺粉色襦裙,頭發也整理幹凈,恢覆了以往的明艷。紅四娘對姚茜自是滿意的,不過礙於裴俊達有想法,不敢私自拿主意。

“抱歉,我不知你是繡衣閣真正的少東家。”姚茜福了福身,對裴俊達很是恭敬。

裴俊達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如今也沒幾個人知道,你知道了也不礙事。坐吧,我們好好談一談。”

紅四娘將茶壺放置在爐子上,拿開酒杯,換上茶盞,默默替二人服務。

“你不必拘束,不管在薛府還是繡衣閣,我只想護著你,如兄妹般。”裴俊達仔細觀察姚茜的表情。

姚茜的目光從躍雀到暗淡,不過轉瞬:“我……在楊府呆不下去了,思來想去,也不願去麻煩武、李兩家,只能來繡衣閣了。”

“你想清楚就好,一入勾欄、巧笑迎客、以色侍人、身不由己。不過以你才色,當花魁不成問題。繡衣閣,唯有花魁可以自己選擇客人,紅姨也不會收取提成。你心高氣傲,倒也適合。繡衣閣比旁的青樓不同,姑娘們可以選擇‘賣藝不賣身’,也不算太壞。唯一不妥的是,你若日後想嫁高門大戶,只怕是個汙點。”

姚茜無奈一笑:“公子說笑了,高門大戶,不敢奢望。”

“紅姨,你且教教她規矩。”裴俊達沖紅四娘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該問的別問。若非在楊府發生難以啟齒之事,姚茜也不會來。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紅四娘會意,拉著姚茜離去:“姑娘,讓我給你找一間上好的廂房。對了,這幾日趁著學規矩,你可以自己想個絕佳的好名字……”

待二人的聲音逐漸遠去,薛晴羽方從櫃子裏出來,捏了捏發麻的胳膊。

姚茜的茶一口未喝,裴俊達倒了,重新給薛晴羽沏了一杯。

“嘗嘗,除了酒,我也研制了新茶。”

薛晴羽豎起大拇指:“少東家好雅興!”

“快別取笑我了,這繡衣閣啊,是紅姨替我爹打理的,加之紅姨和我生母是故交,故一向井井有條。我這不過是閑來無事,整些有的沒的。”

薛晴羽打心眼兒裏替裴俊達高興,這些門客,原本最擔心的就是裴俊達,誰知反倒成了最安逸的。

“往後你有什麽想打聽的消息,隨時找我,終身免費。”裴俊達突然認真承諾。

薛晴羽嘴角上揚,放下茶盞:“我一早知道,繡衣閣這種聲色場所,最易套出酒後男人的真話了。只是你和盤托出,不怕我賣了你?”

“你不會。”裴俊達頓了頓,“就算會,我甘願死在你手裏。”

薛晴羽扯開話題:“這茶不錯,蔓蔓深山、小雨淅瀝,就叫‘空山新雨’,如何?”

“好名字!”裴俊達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案幾上寫下四個字,連連稱讚。

“不早了,我該走了,不耽誤你做生意。”薛晴羽起身告辭。

“知道我的不多,便不相送了。”裴俊達未起身,背對薛晴羽,直到身後開門聲響起,也未回頭。他怕忍不住,會求薛晴羽留下。他很清楚,薛晴羽回京,不是為了他。

薛晴羽本以為是出來見老友的尋常一晚,誰知剛到樓下,便聽聞酒桌上傳來關於自己的流言。

“聽說了嗎?那薛掌印是定武侯之後!”

“什麽?定武侯不是前朝因功高蓋主,被莫須有之罪名滅族的嗎?我說這女人怎麽這麽厲害,八歲入宮,迄今未敗露,又會武功又會醫術,真真虎父無犬女啊!。”

“噓!大周朝禁止談論此話題!”

“……”

薛晴羽步子一滯,右手握緊成拳。知曉她身世的並不多,周嘉昊、錢星玥、蔣菡……薛晴羽心底很快有了答案,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席卷全身,出了繡衣閣,薛晴羽步子飛快。

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轉大,閃電如明燈,瞬間照徹黑夜,隨著“轟隆”一聲,大雨如註,打濕薛晴羽全身。刺骨的寒冷令薛晴羽下意識顫抖起來,朱效的身影驀的出現在薛晴羽身邊,撐起一把傘。

“少主!”

“誰讓你出現的!”薛晴羽一反常態大吼,雨幕撕扯著她的聲線。

朱效看到一張蒼白、絕望的臉,隱約察覺出有事發生,將傘遞給薛晴羽後消失。

薛晴羽不知在雨夜中走了多久,站在熟悉的蕭府後門前,遲遲不敢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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