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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四娘何等人物,瞧著眼前場景,很快判斷出前因後果,精準在人群中找到薛晴羽,拉著薛晴羽和舒寄柔一道進屋。

“行了,諸位客官皆是花了重金來的,可不是來看熱鬧的,皆散了吧!”紅四娘說完,“砰”一聲關上房門。

可煙花之地,流言蜚語向來傳來最快,此刻只怕已然在京中傳開了。

紅四娘手裏的扇子扇得飛快,率先看向最不相幹的薛晴羽:“奴家知薛掌印不愛多管閑事,可今日薛掌印既然是舒修撰請來的朋友,不如做個見證,讓諸位把話說開。”

“你說什麽?”鄧輝聽聞,目光在舒寄柔和薛晴羽之間來回掃視,“你們二人,何時走到了一起?”

薛晴羽尚未開口,舒寄柔上前一步,目光清冷,凝視著鄧輝。

“我和薛掌印相談甚歡,私交甚密,豈能讓所有人知曉?”舒寄柔一開口,鄧輝直接露出絕望的神色。

舒寄柔完全沒打算放過鄧輝:“鄧指揮使高官厚祿的,不知可還記得蘇州馮氏?”

鄧輝的臉刷的慘白,搖著頭看向舒寄柔:“你什麽都知道?你入京本就帶著目的,根本沒有所謂敬重父親,你心中只餘一腔哀怨,你是來覆仇的!”

“你還不算笨,可你知道麽。方才曼陀羅餵你喝下的酒中,有慢性毒藥。”舒寄柔的面部逐漸扭曲,一步步逼近鄧輝,“你可知道,我母親當年如何死的?”

“繼父不疼、主母暗害,我又被抓去威脅我母親。就這樣,我母親貧病交加,身中奇毒不說,又因心情郁結、無法看診,暴斃而亡。

她死後,你猜怎麽著?眾人偏說她得了花柳病,棄如敝履,管家花錢雇了人,直接草席一裹,扔去了亂葬崗。那天,我甫一下學歸家,遍尋不到母親身影,後來又去亂葬崗的死人堆裏,翻找了整整一夜……”

說到後來,舒寄柔已泣不成聲。這是薛晴羽第一次見舒寄柔流露出真情,與以往不達眉眼的情緒不同,舒寄柔蹲坐在地上,像個失去生母的孩子,掩面哭泣。

施幼芳來到舒寄柔身邊,蹲下來,一把抱住舒寄柔。

“呵呵、哈哈!”鄧輝步步後退,跌跌撞撞,直到後背抵住墻,“都是天意,天意啊!”

薛晴羽看著眼前場景,於心不忍,悄悄解開腰間的荷包,銀元落地,擲地有聲,彎腰的一瞬,薛晴羽故意掉落靴子裏的匕首。

鄧輝反應極快,三步並兩步撿起匕首,寒光一閃,眾人尚未來得及驚呼,鄧輝的脖子已開了條縫隙,血濺當場。

舒寄柔的哭聲戛然而止,錯愕看著躺在血泊中的鄧輝。鄧輝眼睛細長,此刻瞇著,寫滿了解脫。

舒寄柔發瘋般,拎起鄧輝衣領,拼命搖晃:“你不許死,娘親的痛苦,你尚未感知到一半,憑什麽死去?!”

鄧輝嘴角上揚,伸出手,對著天空比劃半天,上下唇開合,不知在說什麽。

薛晴羽蹲下來,耳朵湊近鄧輝唇畔,依稀聽到幾個字:

“我甘願、死在、心愛之人、手中……”

薛晴羽看到舒寄柔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拍了拍舒寄柔的肩膀起身:“放下吧,放過他人,放過自己。”

薛晴羽又看了眼花容失色的施幼芳,轉身離開。

紅四娘就站在樓梯口,不斷往此間張望,見薛晴羽獨自出來,輕輕拉扯薛晴羽衣袖。

“薛掌印,裏面如何了?”

“鄧大人自刎了,待會兒東緝事廠巡邏的隊伍,自會來收屍,你趁早準備一番,別嚇著客人和姑娘。”

紅四娘面色一驚,很快穩定心神:“多謝薛掌印提醒。”

“嗯,你只管放心,此事與繡衣閣無關,最多喊曼陀羅姑娘去問個話。”薛晴羽交了底,從繡衣閣出來,長舒一口氣。原主和鄧輝纏鬥多年,鄧輝論情商計謀,亦不遜色,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薛晴羽本想直接回府,路過蕭府,思及心中人,翻墻而入。這個點,蕭清鶴已然入睡,薛晴羽躡手躡腳來到臥房,卻見案幾上留了根未滅的蠟燭。

蕭清鶴睡得本不踏實,聽聞動靜,翻過身,透過床幃下沿,看到沾滿血跡的衣袍,困意全消,跌跌撞撞赤腳下床。

“晴羽!”蕭清鶴一把握住薛晴羽的肩膀,上下打量。

薛晴羽順著蕭清鶴的目光往下看,釋然一笑:“啊,這不是我的血,是鄧輝的,我沒事。”

蕭清鶴松了口氣:“那就好,不過,鄧輝如何?”

“他啊,舒寄柔不肯放過他,想讓他生不如死,我故意讓鄧輝觸碰到利刃,自戕了,也算留下了最後的體面。”薛晴羽感慨,“鄧輝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最後一段時日,在外竭力偽裝,想讓發妻與他和離,避免波及鐘家。只是,若他待馮氏有鐘離的一半,豈會有這般悲劇?”

“他這心理狀況,類似我筆下一位人物。年少在老家,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青梅竹馬,後來眼界開闊,得遇佳人,倒成了上門女婿。漸漸地,有了全新的生活,淡忘了從前的妻兒。舒寄柔此番,也算和鄧輝徹底做了了結。”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舒寄柔本是為了覆仇入京,今後也不知如何打算。”薛晴羽嘆了口氣,“待明日東緝事廠將鄧輝的屍身送回鄧府,你會去祭拜嗎?”

蕭清鶴點頭:“自然,在朝中,我與鄧輝雖不相幹,也算同僚一場。”

“我也有此意,現在,你快回到床上。赤腳久了,會受涼的!”薛晴羽推搡蕭清鶴,後者一股腦兒跌坐在床邊。

薛晴羽褪去沾血的外袍,蕭清鶴露出暧昧一笑,一把拉扯過薛晴羽,薛晴羽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坐在蕭清鶴腿上。

“這可不賴我,是你非要深夜吵醒我……”蕭清鶴說著,吻上薛晴羽的唇,二人一起跌入床榻,拉上床幃。

翌日,薛晴羽一身縞素,與趙舒一道前往鄧家。這還是薛晴羽第一次體驗古代人的葬禮,不知攜帶什麽,便讓趙舒拎了兩手黃紙。

鄧家比薛晴羽想象中還要冷清,前來吊唁者寥寥無幾,未聞哭聲,但見白布高懸,門堂放置著一口漆黑的棺材,一位婦人跪坐在火盆前,不斷往裏丟黃紙。

薛晴羽在門童跟前做了登記,門童瞄了眼名字,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喚:

“薛掌印到!”

婦人聞言,轉過頭來。鐘離姣好的面容仿佛一夜蒼老,連帶鬢角泛出斑白,面部溝壑縱橫,眼神中透出深深的絕望,再沒了往日光彩。

“薛掌印,聽聞昨晚,你亦在現場?”

薛晴羽內心感慨,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昨晚一事,想來已轟動京城,不知流傳著多少個版本。

“是了,夫人節哀。”

鐘離揭了下眼角,哽咽詢問:“奴家只想問薛掌印一句,我家官人走得、是否安詳?”

薛晴羽點頭:“嗯,我以為,那是他最好的結局。”

鐘離露出釋然一笑:“那便好,他這傻瓜,分明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偏要待在錦衣衛中,為著這麽點名利,每夜難以入眠,何必呢?我又豈會不知,這麽多年,我無所出他皆不嫌棄,又怎會在失意後流連花叢?他所作所為,不過是放心不下我,想讓我與他和離、回娘家去。可我鐘家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焉有事到關頭拋夫的道理?”

“鄧夫人,請務必節哀。日後在京城,但凡有何難處,盡管來薛府告知,我定竭盡所能。”薛晴羽作揖。

鐘離笑出聲:“呵呵,他生前當指揮使的時候,錦衣衛眾前呼後擁、畢恭畢敬;他身後,前來送行的卻是他視為仇敵之人。可笑啊可笑!”

薛晴羽怕引起鐘離傷懷,不便久留,再次作揖,方攜趙舒離去。

到得門口,忽聽身後傳來“砰”一聲巨響。

“夫人!”隨著門童的驚呼聲響起,薛晴羽轉身便看到鐘離一頭撞在棺木上,額頭磕出好大一個血窟窿,閉上眼睛、嘴角上揚,緩緩跌倒在地。那一身縞素,很快被血色浸染,淋濕了整個靈堂,亦淋在薛晴羽心底。

“別看!”蕭清鶴不知何時到來,高大的身影遮擋住薛晴羽視線,“你先回去,剩下的我來處理。鄧夫人忠烈,我定上書聖上,給她一個賢名。”

薛晴羽無力一笑:“人都死了,還要那些虛名作甚?”

蕭清鶴看向趙舒:“快帶你家主子回去。”

趙舒會意,沖蕭清鶴感激一笑,拉著薛晴羽就走。蕭清鶴望著薛晴羽孱弱的背影,一日不到,接連二人在薛晴羽面前死去,委實慘烈。

薛晴羽行至鄧府門口的大槐樹下,一眼看到一身縞素的舒寄柔躲躲藏藏。

“鄧夫人她……”舒寄柔神情一改往日陰柔,倒多了幾分惻隱和迷惘。想來大仇得報,一時失了方向。

薛晴羽搖了搖頭:“血流成河,怕是當場歿了。”

舒寄柔聞言,對著鄧府方向三鞠躬,步子飛快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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