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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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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聖

鄧輝帶著錦衣衛,包抄薛府,大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架勢。

喜轎沖撞了棺材,自是要避諱,姜懐的婚事耽擱,表面和氣,心下怎會不怒火中燒。鄧輝為討好姜家,自然得拿領路的趙舒出氣。

自晌午至天黑,趙舒一直被掛在院子裏最高的樹丫上,鞭子、鐵棍、鹽水逐一試過,楞是一句話沒問出來。

xue水自趙舒身上逐漸流下,混著汗水,從濃稠變得稀薄,在趙舒周身形成一個圓圈。鄧輝坐在趙舒跟前的凳子上,面露不耐。

“這小yan人,倒是硬氣!”

鐵血聞言,麻溜兒給鄧輝遞過去一盞茶:“指揮使,別動怒,我看哪,也快了。”

鄧輝斜眸鐵血,眼底寫滿了不屑。

指揮同知之一的左耳吐了口唾沫星子:“呸,只讓你說個下落,如此遮掩,沒的還以為你家主子假死逃跑了呢!”

左耳話音剛落,幾聲悶哼自後院響起。眾人剛掉轉頭來,便見劍氣的白光一閃,從後院至樹下的小旗全部被撂倒。

左耳的劍尚未出竅,驀地神情渙散,人已直直往後倒去。剩餘眾人一驚,只見血液小溪般自左耳脖頸間緩慢流淌,隨即奔湧而出。對方何時出手,在場竟無人看到,足見對方武功高強。

“保護指揮使!”鐵血反應極快,抽劍護在鄧輝跟前。

月色下,那道令人膽寒的身影面對趙舒,背對眾人。

趙舒擡眸,露出虛弱的笑容:“掌印……”

薛晴羽已經換上夜行衣,手提摯愛寶劍梨花落,劍鋒蹭亮,未沾染一絲血跡。見趙舒如斯,手起劍落,斬斷捆住趙舒的粗繩,旁若無人上前救人。

“薛晴羽!”饒是鄧輝再遲鈍,光憑劍也認出了來人。

薛晴羽輕輕將趙舒扶著靠在樹上,方回過身來,一雙眼睛寒如冬日積雪:“鄧指揮使,別來無恙?”

“左耳好歹是我錦衣衛指揮同知,薛掌印說殺就殺,是何道理?”鄧輝推開鐵血,直面薛晴羽,整張臉因憤怒而扭曲。

薛晴羽笑了,陰惻惻那種:“左同知既是朝廷從三品官員,理應懂得‘以下犯上’是何罪責。方才那番話虧得是咱家聽到,若是叫有心人聽了去,該如何編排?鄧指揮使禦下不力,怕是難辭其咎。”

鄧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胸口不斷起伏:“薛掌印,你本在眾目睽睽下遇襲,怎會活生生站在這裏?”

“怎麽,鄧指揮使希望咱家命喪九泉?”薛晴羽故意環顧一周,“指揮使好大的陣仗,平日裏咱家向你要個番役,推三阻四,今日來的小旗頭,足夠繞我薛府三圈了吧?”

鄧輝意識到了不對勁,往日的薛晴羽,仗著聖上寵幸和武功高強,嬌縱跋扈慣了,慣會先斬後奏。但鄧輝自詡肚子裏比薛晴羽多些墨水,嘴皮子上更勝一籌,今日怎的連嘴皮子都比不上薛晴羽了?薛晴羽這小嘴一張,竟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薛晴羽見鄧輝不說話,當即下了逐客令:“鄧指揮使還不走,可是要挾眾人在薛府打尖留宿?”

鄧輝冷哼:“撤!”

“薛掌印自平安歸來,今日的事,便親自與聖上說吧!我亦會如實稟告。”鄧輝到得門口,不忘補充。

薛晴羽哪裏顧得上鄧輝,抱起趙舒,後者已經暈厥。薛晴羽飛快按下隱白、孔最、陰郤、曲澤、關元、脾俞幾處穴位,又撕扯開自己裏衣布料,緊緊包紮住趙舒的大腿和腰部動脈。

“朱效!”薛晴羽沖夜空呼喊。

一道黑色身影自房檐跳下,穩穩落在薛晴羽跟前。

“快,送趙舒去醫館,用後院的馬車,避免顛簸。”

“那少主呢?”朱效見到趙舒慘狀,愈發擔憂薛晴羽處境。

薛晴羽起身:“我要入宮面聖,棺槨沖撞喜轎,總得有個說法。”

“少主……”

“無妨,只要你們薛家軍在一天,聖上都不會動我,放心。”薛晴羽說完,再不耽擱,翻身上馬,夜入皇宮。

周嘉昊曾賜予薛晴羽“皇牌”,全國各地及京城各所皆可隨意出入,是以薛晴羽一路暢通無阻,徑直到了禦書房外。

周嘉昊最近諸事不順,先失了左膀右臂,大喜之日又遇上不吉,各地大旱、水災不斷。正值子時,躺在禦書房的裏間,翻來覆去睡不著。

“報!”四喜驚恐的聲音驀地自殿外響起,“聖……上,薛掌印……求見。”

“什麽?!”周嘉昊驚得從塌上爬起來,到得殿外,就見四喜支支吾吾,滿頭大汗,想來和他一樣嚇得不起。

四喜看出周嘉昊的疑惑,磕了個響頭:“確是薛掌印回來了,毫發無損。”

薛晴羽是在眾目睽睽下被砸的,鮮xue灑了一地,鄧輝親自驗的屍。確定薛晴羽脈搏停止跳動,方蓋棺送回府。

“宣!”周嘉昊毫不遲疑,轉身披上外褂,做好見人準備。

薛晴羽進來的一瞬,四喜很有眼力見地退出去、關上門。

門口的守夜小太監五祿見四喜出來,面色慌張迎上前,壓低聲音。

“幹爹,當真是薛掌印?”

“噓!”四喜拉扯五祿往遠處長廊上走,“告誡你多少次了,在聖上跟前,不該問的別問,還要不要小命了?”

殿內,周嘉昊上下打量著薛掌印,一把拉住後者的手,觸感柔軟細膩,是記憶中的感覺。

“晴兒,你尚活著,太好了!”

薛晴羽強壓下惡心,面帶微笑:“聖上,罪臣深夜前來,是為請罪。”

薛晴羽說著,便要下跪,被周嘉昊一把扶住。

“晴兒,怎的如此生分?從小到大,私底下,咱們可都是你我相稱的!”

薛晴羽承襲了原主的記憶,知道周嘉昊會裝是一回事,親身感受是另一回事。原主屍骨未寒就娶了原主的閨蜜,還裝什麽一心一意?罷了,誰還不會裝死綠茶?

薛晴羽悄悄掐了下大腿,一雙眼霧氣環繞:“周哥哥,若非小舒子疏忽,昨日你豈非已和姜姐姐大婚?我這次假死,可是為了暗中調查京城首富錢氏,回來便看到、看到……”

周嘉昊一把抱住薛晴羽,輕拍後背:“晴兒,我是真的不知你用心良苦啊!你且寬心,但凡你在一日,我絕不立後!”

薛晴羽嘴角上揚,露出陰狠的笑容。姜懐,你暗算我,休怪我無義。

薛晴羽默不作聲推開周嘉昊:“周哥哥,若非這次假死,我竟不知,錦衣衛中人,對我多有不滿。”

“哦?此話怎講?”

薛晴羽言簡意賅又含沙射影說了左耳出言不遜又濫用私刑的事,一臉委屈:“想來我對外是個yan人,慣叫人看不起。”

“這個左耳,竟如此大逆不道。晴兒妹妹莫難過,我定給你出這口惡氣!”

“不了,我已當眾教訓過此人,便不再追究其家人過錯了。”薛晴羽話鋒一轉,“只這指揮同知本是鄧指揮使左膀右臂,不可一日空缺,你看鐵掌刑如何?”

周嘉昊眼底的覆雜一閃而過,開口卻是寵溺:“鐵血一直在你身邊,你自是最了解其才幹的。那你身邊的掌刑之位,想交於誰?”

“這次我準備公平些,讓東緝事廠眾人競爭上崗。再者,本次假死,離去者眾多,剛好過濾下衷心之人。接下來,我不準備再從錦衣衛裏調撥番役,我要廣招武學人才,為東緝事廠所用。”

“好,這點小事,都依你。”周嘉昊直點頭。

薛晴羽冷哼,你會同意,無非是為撼動你的根基,不如再給你點甜頭。

“還有,周哥哥不肯立後之事,怕是不妥。您即位三年,中宮空懸,多有不便。姜姐姐打小和我們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最合適不過。”

“只是,光填補中宮也是不夠。不如借著大喜,大赦天下,充實後宮,提早舉行春季選秀和科舉。”薛晴羽這番話,最後兩個字才是重點。滁州大旱不知何時結束,雖身為主角,蕭清鶴輕易死不了,但她還是不大放心,不如讓蕭清鶴提前進京。

周嘉昊沒想到一直不肯松口的薛晴羽有朝一日主動提出“充實後宮”四個字,再次握住薛晴羽的手。

“晴兒,你居然如此深明大義!不僅不追究左耳三族之罪,更是提出提前選秀和科舉。”

薛晴羽聞言,心底“咯噔”一下,可不敢叫周嘉昊瞧出端倪。魂穿這種事,發生在古代又無法言明,怕是得以怪力亂神論之。

“周哥哥,你這話說的,時至今日,莫非還不明白,晴兒再鬧騰,心始終向著您啊!你初登基,恰逢內憂外患,利用後宮穩固前朝,是最佳捷徑啊!”

周嘉昊再次情難自禁,抱住薛晴羽:“晴兒,你且寬心,後宮粉黛和你相比,不過爾爾。在我心底,你永遠第一。”

薛晴羽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四喜已恢覆了一貫的沈穩。

“深夜,叨擾公公了。”薛晴羽上前,不動聲色將手伸入四喜的寬袍廣袖中,塞入一錠銀子。

四喜眉開眼笑,領著薛晴羽往宮外走:“薛掌印,您來之前,準皇後剛走;此外,聖上屬意三笑公公接管您的掌印之位。”

“更深露重,有勞公公相送。”薛晴羽到得宮門,擡眸看了眼夜空。

今日上弦月,月色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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