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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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歸（7）
大概是見她站在原地太久，一直守著門口的衛兵已經頻頻看過來好幾次了，江楠閉了閉眼睛，下定決心，艱難地走向前去：“你好，我找安燃。”
衛兵示意她去警衛處登記，警衛員道：“你有預約嗎？”
江楠楞了下，搖了搖頭。
警衛士兵道：“沒有預約不能進去，或者你打個電話給首長的秘書？”
江楠低下頭：“我沒有他的電話。”
警衛士兵見她一副瘦弱的樣子，也不像有什麽威脅，不禁問道：“你是哪裏來的？找安首長什麽事？”
江楠輕聲道：“我……我是安燃98年抗洪的時候救下來的一個人，剛好來到B市，想來見見他，敘敘舊。”
警衛士兵就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群眾與官兵生死一線，患難見真情嘛，以前也不是沒有老鄉過來感謝首長過，所以他換了副表情親切道：“女同志您有心了，我幫你打個電話給羅秘書看首長方不方便見你。”
羅秘書接到警衛處的電話後沈吟了一下：“不是之前來的那幾個？”
警衛士兵說了句什麽，他想了想：“她只是過來見見首長嗎？有沒有問什麽事？”
警衛士兵道：“沒說。”
羅秘書道：“我請示一下吧，首長不一定有空。”
放下電話，羅秘書敲響了安燃辦公室的門：“首長，門口有個以前抗洪時認識您的老鄉過來拜訪，您要見一下嗎？”
安燃一楞：“誰呀？”
羅秘書道：“說叫江楠，是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士。”
安燃想半天，沒印象：“有沒有說有什麽事？”
羅秘書道：“沒說，只是說過來看看你。”
安燃想了下，考慮到江楠是從南方過來的，來一趟B市可能不太容易，他雖然沒有什麽印象了，但人家專門來到門口見他了，也不好不見：“行了，讓她進來吧。”
江楠跟在羅秘書的身後，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越近那扇門，眼睛就越模糊不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悄悄地擦掉不自覺湧上來的淚水。
羅秘書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非常激動的樣子：“江大姐，首長在裏面。”
江楠謝過他，輕輕敲響了安燃辦公室的門。
“進來。”渾厚沈靜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跟他年輕的時候相比，他的聲音厚實了許多，聽在耳朵裏卻一樣熟悉。
江楠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著，不安、踟躕、慌亂，卻最終還是輕輕挪動步伐，眼前的一幕像電影拉開劇幕一般緩緩浮現，游移的目光終於看見了坐在屋子正中的那個偉岸的身影。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顏色古樸厚重的辦公桌後，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文件，歲月仿佛格外厚待這個眉眼深遂的男人，即使年過五旬，安燃依然毛發濃密，五官深刻，臉上多了幾絲滄桑，卻更顯上位者的威儀與穩重。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盈滿眶，潸然而下。
那些刻骨銘心的日子若紛飛的雪花般在她眼前閃現，那麽深刻，那麽幸福，此刻都化作噬骨之痛，讓她淚流滿面、黯然失語。
安燃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淚痕的女人，剎時居然有些慌亂：“怎……怎麽回事？大姐，你哭什麽？”
江楠怔怔地看著他流淚，看著他濃眉緊皺，放下手裏的文件，走過來扶住她，把她攙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他的手厚重而有力，一如夢裏多少個日日夜夜裏溫柔的呵護，讓她倍感安心，只可惜到底只是南柯一夢……
江楠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的淚，看著安燃越來越緊皺的眉頭，終於還是慢慢找回了理智。
知道這輩子也沒可能再與這個人產生交集了，如今知道他過得好好的，不正是她心之所盼嗎？
她擦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安燃松了口氣，差點就要叫警衛員進來了，看她哭得這麽傷心，他忍不住問道：“大姐，你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江楠平靜了一下情緒，緩緩搖了搖頭：“我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只是難得來到B市，想來看看你。”
安燃頓住了，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努力回想了好一陣子，實在對她沒有任何的印象：“我們是在哪裏見過嗎？”
江楠早就想好了來找他的理由：“H市，萍城大壩，你帶著一個班的戰士把我們從洪水裏救了出來，還損失了一個叫李小春的戰士。”她嘆息了一聲，心裏默念了一聲抱歉。
安燃眼裏閃過一抹了然跟黯然，李小春的犧牲是他職業生涯裏的痛，此刻他對江楠的來歷再無懷疑，以為她就是那幾百百姓裏的一員，救了那麽多百姓，他不可能每一個都記住。
只是他沒有想到過了二十多年了江楠居然還能找上他，因此有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江楠沈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安燃，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語氣非常輕柔舒緩，仿佛兩人真的已經認識了二十多年。
安燃不由放低了聲音回道：“挺好的。”
江楠道：“孩子是跟了你還是葉小姐？”
安燃道：“孩子出國留學了，我們是孩子上大學後才離的婚。”反射性地說完這句話，他眉頭又重新皺起，他什麽時候戒備心這麽低了？怎麽會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說自己的私事？
江楠輕聲解釋道：“是葉小姐告訴我你的地址，還跟我說你離婚的事……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安燃心裏怪異的感覺更強烈了，這個渾身洋溢著傷痛的女人仿佛真的跟他是多年的老友。
他暗暗再打量了她一眼，努力在自己的記憶裏搜索，真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又開口了：“你爸媽身體還好嗎？應該都退休了吧？”
安燃“啊”了一聲：“是，他們已經退休十幾年了，最近嫌無聊去了養老院住。”
江楠道：“爺爺奶奶……還在嗎？”
安燃的聲音低了幾度：“都不在了，去世快十年了。”
江楠默默算了算，二老都活過了九十的高齡，也算是喜喪了。
看著這個眼裏懷疑的神色越來越濃的男人，江楠知道她不能再問下去了，說再多，他該懷疑了。
知道他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她已經滿足了。
她站了起來，輕聲道：“我沒什麽事，只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已經看到了，就沒有遺憾了。”
安燃有些失神地站了起來：“你……你這就走了嗎？”
江楠點了點頭：“我走了，你多保重身體。”
她深深地再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樣子印在記憶裏，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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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見她站在原地太久，一直守著門口的衛兵已經頻頻看過來好幾次了，江楠閉了閉眼睛，下定決心，艱難地走向前去：“你好，我找安燃。”
衛兵示意她去警衛處登記，警衛員道：“你有預約嗎？”
江楠楞了下，搖了搖頭。
警衛士兵道：“沒有預約不能進去，或者你打個電話給首長的秘書？”
江楠低下頭：“我沒有他的電話。”
警衛士兵見她一副瘦弱的樣子，也不像有什麽威脅，不禁問道：“你是哪裏來的？找安首長什麽事？”
江楠輕聲道：“我……我是安燃98年抗洪的時候救下來的一個人，剛好來到B市，想來見見他，敘敘舊。”
警衛士兵就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群眾與官兵生死一線，患難見真情嘛，以前也不是沒有老鄉過來感謝首長過，所以他換了副表情親切道：“女同志您有心了，我幫你打個電話給羅秘書看首長方不方便見你。”
羅秘書接到警衛處的電話後沈吟了一下：“不是之前來的那幾個？”
警衛士兵說了句什麽，他想了想：“她只是過來見見首長嗎？有沒有問什麽事？”
警衛士兵道：“沒說。”
羅秘書道：“我請示一下吧，首長不一定有空。”
放下電話，羅秘書敲響了安燃辦公室的門：“首長，門口有個以前抗洪時認識您的老鄉過來拜訪，您要見一下嗎？”
安燃一楞：“誰呀？”
羅秘書道：“說叫江楠，是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士。”
安燃想半天，沒印象：“有沒有說有什麽事？”
羅秘書道：“沒說，只是說過來看看你。”
安燃想了下，考慮到江楠是從南方過來的，來一趟B市可能不太容易，他雖然沒有什麽印象了，但人家專門來到門口見他了，也不好不見：“行了，讓她進來吧。”
江楠跟在羅秘書的身後，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越近那扇門，眼睛就越模糊不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悄悄地擦掉不自覺湧上來的淚水。
羅秘書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非常激動的樣子：“江大姐，首長在裏面。”
江楠謝過他，輕輕敲響了安燃辦公室的門。
“進來。”渾厚沈靜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跟他年輕的時候相比，他的聲音厚實了許多，聽在耳朵裏卻一樣熟悉。
江楠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著，不安、踟躕、慌亂，卻最終還是輕輕挪動步伐，眼前的一幕像電影拉開劇幕一般緩緩浮現，游移的目光終於看見了坐在屋子正中的那個偉岸的身影。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顏色古樸厚重的辦公桌後，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文件，歲月仿佛格外厚待這個眉眼深遂的男人，即使年過五旬，安燃依然毛發濃密，五官深刻，臉上多了幾絲滄桑，卻更顯上位者的威儀與穩重。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盈滿眶，潸然而下。
那些刻骨銘心的日子若紛飛的雪花般在她眼前閃現，那麽深刻，那麽幸福，此刻都化作噬骨之痛，讓她淚流滿面、黯然失語。
安燃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淚痕的女人，剎時居然有些慌亂：“怎……怎麽回事？大姐，你哭什麽？”
江楠怔怔地看著他流淚，看著他濃眉緊皺，放下手裏的文件，走過來扶住她，把她攙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他的手厚重而有力，一如夢裏多少個日日夜夜裏溫柔的呵護，讓她倍感安心，只可惜到底只是南柯一夢……
江楠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的淚，看著安燃越來越緊皺的眉頭，終於還是慢慢找回了理智。
知道這輩子也沒可能再與這個人產生交集了，如今知道他過得好好的，不正是她心之所盼嗎？
她擦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安燃松了口氣，差點就要叫警衛員進來了，看她哭得這麽傷心，他忍不住問道：“大姐，你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江楠平靜了一下情緒，緩緩搖了搖頭：“我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只是難得來到B市，想來看看你。”
安燃頓住了，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努力回想了好一陣子，實在對她沒有任何的印象：“我們是在哪裏見過嗎？”
江楠早就想好了來找他的理由：“H市，萍城大壩，你帶著一個班的戰士把我們從洪水裏救了出來，還損失了一個叫李小春的戰士。”她嘆息了一聲，心裏默念了一聲抱歉。
安燃眼裏閃過一抹了然跟黯然，李小春的犧牲是他職業生涯裏的痛，此刻他對江楠的來歷再無懷疑，以為她就是那幾百百姓裏的一員，救了那麽多百姓，他不可能每一個都記住。
只是他沒有想到過了二十多年了江楠居然還能找上他，因此有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江楠沈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安燃，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語氣非常輕柔舒緩，仿佛兩人真的已經認識了二十多年。
安燃不由放低了聲音回道：“挺好的。”
江楠道：“孩子是跟了你還是葉小姐？”
安燃道：“孩子出國留學了，我們是孩子上大學後才離的婚。”反射性地說完這句話，他眉頭又重新皺起，他什麽時候戒備心這麽低了？怎麽會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說自己的私事？
江楠輕聲解釋道：“是葉小姐告訴我你的地址，還跟我說你離婚的事……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安燃心裏怪異的感覺更強烈了，這個渾身洋溢著傷痛的女人仿佛真的跟他是多年的老友。
他暗暗再打量了她一眼，努力在自己的記憶裏搜索，真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又開口了：“你爸媽身體還好嗎？應該都退休了吧？”
安燃“啊”了一聲：“是，他們已經退休十幾年了，最近嫌無聊去了養老院住。”
江楠道：“爺爺奶奶……還在嗎？”
安燃的聲音低了幾度：“都不在了，去世快十年了。”
江楠默默算了算，二老都活過了九十的高齡，也算是喜喪了。
看著這個眼裏懷疑的神色越來越濃的男人，江楠知道她不能再問下去了，說再多，他該懷疑了。
知道他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她已經滿足了。
她站了起來，輕聲道：“我沒什麽事，只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已經看到了，就沒有遺憾了。”
安燃有些失神地站了起來：“你……你這就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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