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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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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江楠的腦子裏仿佛在看電影般不斷地閃現記憶的片斷:

昏暗的內室,溫度炙熱,內室裏隱隱傳來一男一女的暧昧聲響。“嘩!”的一聲門忽然被猛然打開,女人登時嚇得一聲尖叫,連忙拉過床單罩住赤裸的兩人。男人剛開始也驚慌失措地到處找自己的褲子,等看清來人後,忽然便整個鎮靜下來了。

捉奸的是他的發妻,她就那麽楞楞地站著,沒有廝打,也沒有謾罵。

周義勇冷靜地扒了扒頭發: “江楠,我們離婚吧。”

……

下一個場景,也是昏暗的內室,床上躺著一個眼眶深陷、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只枯瘦淋漓的手青筋暴起,上面爬滿了老年斑,此刻這只手正緊緊地抓著她,深陷的眼眶裏流出渾濁的淚水:“阿楠啊,我們周家對不起你,耽誤你太久了,如果時光能倒流,你一定要離婚,離義勇遠遠地,不至於像現在……”無兒無女,孤獨終老,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就咽氣了。

……

太真實了,真實得可怕。

“阿楠,你到底什麽時候回去啊?你一個下崗工人,以後都要靠義勇養呢,脾氣還這麽大……”母親的話清晰地傳到江楠的耳中。

江楠卻恍恍惚惚的,半天沒有反應,但眼前這幕似曾相識,讓她的頭有點痛。

江母看了一眼桌上已經冷掉了的餃子,一邊感嘆她浪費,一邊又忍不住要拿回鍋裏重新給她熱一遍。

她重生了,回到了1996年的8月份。她已經記起來了,因為周義勇出軌的事被她發現了,他第一次跟她提出了離婚,她沒答應,兩人大吵一架後,她氣得跑回了娘家,住了一個星期還沒有回去,周義勇也沒有過來接她。江家人不止一次地勸她先低頭回去。

已經重生回來兩天了,她還是不能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打量著娘家這擁擠的小房子,兩房一廳的格局,實際面積只有四十幾平米,她記得這房子還是二十幾年前爸媽的電視機廠分配的,那時住了她家的一家五口人。她跟姐姐出嫁後,又住了爸媽跟哥嫂一家人,擠得不像話。

她回娘家後,爸爸只能在客廳裏打地鋪。嫂子進進出出板著一張臉,雖然沒說什麽,但渾身散發出來的不高興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她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候,紡織廠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差,她就算用盡所有的努力也沒能改變下崗的命運,已經在家待業半年了。周義勇是個有實職的小官,管著城建土地的批覆,她托他找了好多關系,都沒能保住紡織廠的工作,也沒有找到能接受她的單位。

她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她之所以這麽快下崗,周義勇不但沒幫忙,還在背後幫忙推了一把,讓她下崗的時間大大地提前了。他私下裏給她運作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她準備回家要小孩了,但是不希望大家給她太大的壓力影響情緒,他的體貼也希望大家不要在她面前提。

她結婚已經三年了,但一直沒能成功懷孕,但周義勇完全沒催促過她,也沒有給過她任何的壓力。所有人都羨慕她嫁了個疼愛她的好老公,一直很看好她前途的車間主任面對她要繁衍後代的問題時也選擇了退壁三舍,除了抱以充分的理解,還為她大開方便之門,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崗了。

發現周義勇出軌是一次意外,她在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他放在褲兜裏的避孕套。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他一直很小心謹慎,怎麽會把這種東西放在褲兜裏帶回來?

這是那個小三向她宣戰。

當時她的心直接就墮入了萬丈深淵。

他們正在備孕,是不可能用這種東西的。唯一能解釋的就只有一個——他背著她外面有人。

她當時居然還算冷靜,冷靜得好像沒有發現過這回事。她沒有馬上找周義勇吵,而是冷靜地回想起周義勇的日常,等她真正開始回想,才發現周義勇最近這一年來,幾乎每個星期都有一到兩天是半夜一兩點才到家的。

他給她的解釋是應酬,而她為了保住那份工作,經常選擇加班,一天上十一二個小時的班,本來就累得不行,回來也是沾枕就睡的狀態,自然沒能發覺他的異常。

她沒有當場鬧出來,而是偷偷地跟蹤了周義勇一段時間,終於被她逮住了周義勇的出軌現場,只是她沒想到那小三居然是跟她同一個車間的王夢雪。

被抓奸在床的周義勇跟王夢雪也不驚慌,周義勇甚至在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後,平靜地跟她提出了離婚,並跟她解釋了跟王夢雪的感情糾紛。

原來王夢雪便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戀情人,只是當年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長得千嬌百媚的王夢雪跟了個香港富商,過了幾年富貴的日子,本以為能就此嫁入豪門當個少奶奶,卻不想原配夫人從香港殺了過來,當眾給她坐實了小三的名頭。

名聲壞了後的王夢雪不好找對象了,便轉頭去勾引曾經的戀人周義勇,但周義勇當時跟江楠已經是談婚論嫁的階段了,他是想悔婚的,可江父江母怎麽可能同意周義勇娶一只破鞋?在周父的強硬態度之下,硬生生拆散了癡戀的兩人,並把他跟江楠結婚的日子提前了。

被棒打鴛鴦後周義勇不得已跟王夢雪分開了,可心裏到底還是對她念念不忘,特別是結婚三年來江楠都兢兢業業工作且不曾有孕,他對“家”的體驗感便淡了許多,心裏想念王夢雪的念頭卻日漸強盛,於是兩人便私下偷偷搞在了一起。

被江楠發現後周義勇也算是松了口氣,他當場跟江楠提出離婚,表示條件隨便她提,要錢也好,要工作也好,他都會盡量滿足。

江楠又傷心又氣憤,便跑回了娘家住了一段時間,且怕離婚失去一切,她甚至連周義勇出軌的事都沒敢告訴家人,只借口說吵架了。

江楠從回憶中醒了過來,看見江母跟嫂子在那裏咬耳朵,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聽見。

“補5000塊錢,能分個78平的,到時房子就大了,可以隔成三間,以後可以給孩子隔個書房。”嫂子一臉激動地跟江母提。

江母一臉為難:“5000?這也太多了……”她在電視機廠裏做清潔工,每個月只有220塊錢,江父是維修工,高一點,也才320,兩人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資也才六千來塊……

嫂子就激動起來:“該花的還是要花啊,如果不補這個錢,不知道要排隊排到什麽時候呢!這次分的房子離廠區可近了,幼兒園就在裏面,以後濤濤上學,不出小區就能送過去,又安全又放心。媽你想楓哥這才進冰箱廠三年,根本搶不過那些老早就等著的老職工,要不是這次需要補這麽多錢,這名額哪裏流得出來?……靠近廠裏的地早就建完了,等下一批分房,就不知道會分到犄角旮旯裏,萬一分到外城去,進城就要一個小時,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你要幫忙想想辦法啊!”

分遠點就分遠點咯,這年頭誰還不是按照政策走,別人能住外城,怎麽換成自己就不行呢?江母想用這個理由來說服李桂芬,可李桂芬正在興頭上,哪裏聽得進去?

江家當年分現在這套房子的時候就要補錢,當時也是東挪西湊,加上三個孩子要吃飯,要上學,他們還到江楓初中畢業才算還完了。

欠債的滋味江母嘗了十多年,實在是嘗怕了。大女兒出去工作,兒子也進廠後,家裏的壓力才算開始減輕,等到小女兒也嫁出去後,孫子也出生了,她才算松了口氣,還沒等到享受兒孫福,這眼看又要一筆這麽龐大的債務壓到頭上來,她發自內心地不願意。

這件事李桂芬私下裏念叨了好幾天了,本來見江楠回來還想找她商量一下的,但看著她跟老公吵架這麽久,老公還把她扔家裏不管,覺得她一個失業婦女也是說不上話的,便沒在她面前提。

江母被逼不過,只好吞吞吐吐地問:“那你們現在有多少錢了?”

李桂芬就垮下了臉,她婚前在小報攤裏賣報紙,工資只有百來塊錢,都不夠自己花的。結婚後江楓覺得那個報攤風吹雨淋的對身體不好,見她婚後又馬上懷孕了,便讓她辭了工作安心回家養胎,養家的壓力一下就壓到了江楓一人的身上,再加上孩子出生後各種花費,錢像流水般出去,根本沒能攢下多少錢。公公婆婆有正式工作,沒法幫她帶小孩,她只能一人帶著,眼看著兒子三歲多快四歲了,到了應該上幼兒園的年紀,可家裏這個老小區當時在建的時候沒有規劃幼兒園,最近的幼兒園離家裏都有半小時以上的路程,她急著想出去上班,可孩子送到那麽遠的地方上學又不放心,每天都焦頭爛額的。

她進房裏把存折拿出來,江母接過一看,裏面只有八百多塊錢,這就是江楓結婚五年的所有積蓄。

江母就嘆了口氣,也把自己的存折拿了出來,比他們好不了多少,也只有一千五百多。

滿打滿算,還差3000.

李桂芬就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小姑子,吞吞吐吐地悄聲說:“你說小姑……”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母打斷了:“她能頂什麽事兒?她自己還沒個工作呢,什麽都要跟女婿張口,這要是300,我就替你說了,可3000……”

李桂芬也不是那種非常不通情理的人,想想小姑的現狀,只能無奈地閉嘴了。

大姑子江桉呢?更不用指望了,她家養了雙龍鳳胎,出生的時候就弱得差點養不住,借遍了所有的親朋好友才慢慢把孩子養到六七歲,夫妻倆現在還欠著孩子看病的一屁股債呢,更別說能幫扶娘家了。

正在為難,忽然見江楠站了起來:“這房子得買,剩下的錢我來想辦法。”

李桂芬大喜,江母則是大驚:“要死了,你哪來這麽多錢?”

江楠道:“我是沒有,周義勇有,讓他出。”

江母就猶豫了:“你現在都跟他吵架了,家也沒回,他肯出嗎?”這可不是300塊,是3000塊,雖然周義勇是個小領導,但工資其實也比江父高不了多少,一個月不到500塊。

江楠臉上就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看他願不願意而已。而且他管審批土地的,說不定能找大哥廠裏的領導說說話,不用5000也能搞定。”

這個倒是真的!江母這才歡喜過來,忙忙地給她收拾東西讓她回去:“錢不錢的先別著急,讓他先找人說說是不是不用這麽多,到時再想辦法。”

李桂芬也一臉喜意,難得大方起來,進屋裏拿了兩罐麥乳精出來:“這個拿回去給你婆婆吃。”

江楠看著兩張充盈著喜意的笑臉,對著她笑的臉,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上輩子她懦弱,又帶著一股氣,死活拖著不肯離婚,結果人沒守住,自己反而幫周義勇盡孝,把屎把尿地把一雙老人伺候到歸西,最後連個一兒半女也沒有。

家裏人先是不同意她離婚,到後來都反過來勸著她離婚,可她就是咬死了不肯離,威脅要離就去告周義勇重婚,讓他丟工作。結果到最後周義勇直接在外面成家生子,根本懶得回來看她一眼,老房子是留給了她,可她一個沒兒沒女、年過半百的人守著房子有什麽用?

當時娘家人不是沒給她出過主意的,也想給她出頭,可她不願意,對他們避而不見……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也是跑回了娘家,嫂子想跟她借錢把房子買下來,可她自己沒工作,家裏所有的開支都依靠周義勇,連周義勇跟她提離婚這件事都不敢告訴家人,哪裏肯開口跟丈夫要錢?連罵帶懟地把嫂子頂了回去,還責備她不理解自己的處境,沒有同理心,狠狠地下了嫂子的臉,導致嫂子以後都不太問她的事了。

重生這一回,她回想起上輩子不懂事的自己,難得地對嫂子露出了抱歉的臉:“嫂子,分房的機會可遇不可求,錢可以再賺,這時機過了就不再有了,無論怎麽難,這房子一定要拿到手裏才行。”

李桂芬驚訝地看著她,對小姑子忽然改變的態度有點摸不著頭腦,事實上她剛開始在家裏提這件事的時候,小姑子心情正不好,可也是發表過意見的,言下之意是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沒錢就等著有名額了再分就好了。

江楠也知道自己反覆的態度讓嫂子有點驚訝,不由解釋道:“你說得對,濤濤去那麽遠的幼兒園上學還是有點危險的,在小區裏就安心多了,外人進不來……”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上輩子哥哥因為沒湊夠這筆錢,沒把握住單位在市中心最後一次分房的機會,等輪到他的時候,已經分到了外城,嫂子每天帶著濤濤擠公交上幼兒園,可幾歲的小孩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有一天嫂子拿的東西多了,一時沒拉住濤濤的手,濤濤就這樣沖向了馬路中間,被一輛摩托車撞上,花光了積蓄搶回了一條命,可卻瞎了一只眼睛。

她重生回來,正卡在了這麽重要的一個分水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悲劇重演的。

李桂芬就放下心來,小姑雖然跟自己的關系不太親近,但卻還是很疼自己唯一的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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