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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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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裴佑安提水,柳怡湘打掃,忙上老半天收拾出一個勉強能住的地方。

一間破屋子,一個舊竈臺,一張石板床。

她在北地的家。

從管事大娘那裏領了被褥鋪在石板床上,柳怡湘坐在上面,肚子好像更餓了,頭暈腿發軟,倚靠在墻壁上,任由墻上的灰蹭在衣服上。

她餓的能吃下一頭牛。

以為到了涼州就不用挨餓了,沒想到,天天幹活不給吃飽飯。

撐不到第二天的早上,估計就餓暈過去了。

裴佑安沖了個涼水澡,換了身幹凈的衣服,進門就看到柳怡湘沒精打采地坐在床上,衣服沒有換,墻灰隨著肩膀的動作稀稀落落地掉落在剛剛鋪好的被褥上,眉頭打結。

裴佑安自打小起就素來愛潔凈,床褥必須一天一換。

僅有的兩張被褥,一張墊,一張蓋,入夏前,兩人必須睡在同一張床上。

“廚房裏有熱水,你去洗個澡,換身幹凈的衣服。”

柳怡湘此刻餓得頭暈眼花,模模糊糊地辨認出裴佑安的輪廓,耳朵嗡嗡地響,嘴巴張合,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她憑借著僅剩的力氣扶著墻站起來,走到裴佑安的面前尋求幫助,剛邁出一步,雙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在地面上。

膝蓋撞擊地面產生巨大的疼痛,柳怡湘慘叫一聲,腦子疼地都清晰了幾分,感覺膝蓋骨都碎掉了。

柳怡湘突然跪在他面前,裴佑安一時間驚詫不已,表情凝固在臉上,半天吐出一句話,“你若是不想洗澡可以不洗,擦一下換身幹凈的衣服,不必……”

話說到一辦,裴佑安註意到不對,柳怡湘的臉色發白,過去將柳怡湘扶到床上。

“你怎麽了?”聲音有幾分焦急,柳怡湘唇上沒有一點兒血色。

柳怡湘氣若游絲,躺在裴佑安的懷裏,扯著他的領子,“吃的,你有沒有吃的?”

裴佑安反應過來她是餓暈的,安置好她,快步去廚房拿來兩個熱好的饅頭,掰開餵到她嘴裏面。

兩個饅頭都吃完,肚中有了飽腹感,低血糖產生的眩暈感消失,眼神清明了許多,臉頰貼著裴佑安的胸口上的粗布衫,心跳聲一下一下鼓動著耳膜,打亂了心跳的節奏,思緒跟著亂起來。

她連忙直起身,動作太急,頭頂直接撞上男人的下巴,她上牙咬在下唇,悶哼一聲,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柳怡湘急忙查看情況,唇縫間滲出血珠,下意識地伸手,用食指拭去血珠。

兩人四目相對,裴佑安眼中有幾分驚訝,柳怡湘躲避他的目光,低垂著頭,染了血色的食指燒得發燙,殘留著唇部的觸感,柔軟幹燥。

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

裴佑安轉移了話題,“你的膝蓋還好嗎?”

經他一提醒,被忽略膝蓋處的疼痛清晰,挽起褲腳,白皙無暇的肌膚上兩塊青色的印子,十分紮眼。

他手掌覆蓋在膝蓋上,柳怡湘下意識地收回腿,另一只手固定住腳踝,認真地檢查她的傷勢,聲音低沈地說道:“別亂動。”

柳怡湘見他神情專註,不再矯情,垂眼,他的睫毛濃密卷翹,好似一把小扇子。

手掌寬大厚實,常年習武,手指關節粗大,掌心握槍劍處形成老繭,接觸皮膚時有沙礫磨礪感。

柳怡湘掩飾性地揉搓發紅的耳尖,眼神飄忽,到處亂看。

“沒有傷到骨頭,過幾天淤青應該就消了。”

從京城帶來的一堆藥裏面有紅花油,裴佑安倒了一些在傷處,手法嫻熟地按揉。

他幼年時好動,身上時常有磕碰留下的淤青,娘親嘴上嘮叨著,手裏溫柔地幫他塗藥,少年到外祖父的軍營中習武,難免受傷,外祖父也是一邊罵他不中用,一邊盯著軍醫給他上藥。

他知外祖父疼他,不停地喊疼,外祖父心一軟,手裏珍藏的寶貝都落在他手上……

裴佑安的眉眼間流露出溫柔之色,與柳怡湘以前見到的肆意不羈、冷漠無心不同,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

“好了。”

裴佑安放手,準備到外面洗個手,柳怡湘緩過神,急忙錯開目光,淤青周圍的肌膚發熱,疼痛感已經減少了許多。

裴佑安走到門口回頭道:“這裏一天只放兩次飯,中午發的兩個饅頭可以留晚上吃。”

“中午飯有饅頭嗎?”

“每個人都有。”

“可是……”柳怡湘拍了一下腦門,恍然大悟,那大姐應該是私吞了她的兩個大饅頭。

她還以為那大姐怪熱心的,沒想到,人心難測。

明天她還是乖乖自己排隊打飯。

裴佑安見她懊惱的模樣,大致猜出是怎麽一回事兒,好笑地看了眼一臉懊悔的柳怡湘,轉身離去。

晚上睡覺時,兩人如同之前一般蓋著同一張棉被,柳怡湘多次睡醒發現兩人抱在一塊兒,一開始羞怯不已,後面已經能從容面對,紅著臉從懷抱中抽出自己的手腳。

睡著前,兩人還是背對著背,沒有一點兒接觸。

忙碌了一天,疲倦襲來,困意上頭,柳怡湘打了個哈欠,眼皮就要合上,心頭一動,睜大雙眼,轉過身面對著裴佑安的後腦勺。

“裴佑安,你把兩個饅頭都給我吃了,你餓不餓啊?”

她問的好像是廢話,她都快餓暈了,他肯定更餓。

“不餓。”

“要不要我出去找管事娘子要點吃的。”

她擔心他半夜餓得睡不著,他們幹的都是重體力活,害怕他沒休息好,明天吃不消。確實是她沒心眼,吃了他的晚飯。

“軍奴營夜晚禁止無故出門。”

柳怡湘翻過身,雙手枕在頭下,無言地嘆了一口氣。軍奴營中的環境與她設想的大差不差,每天就是無盡的勞動和清湯寡水的飯菜。

她不想一輩子都待在這裏。

原本準備好的,用來疏通的銀兩也都沒了,她現在是身無分文。

還是得想辦法出去。

“裴佑安,你想一輩子待在這裏嗎?”

良久,柳怡湘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知道裴佑安並沒有睡著。換做軍奴營中的任何一個人,她都確信沒有一個不想離開這裏。

但是裴佑安,出事之後,他完全換了一個人。

瀟灑恣意,笑顏明媚的少年郎不見了,如今的裴佑安好像只剩下一副軀殼,沒有往日的生氣。

裴父獄中自盡,謀逆案已完結,霍將軍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死前為他謀得一線生機。

涼州與京城相隔數千裏,遠離權力鬥爭的中心,裴佑安罪臣之子的身份似乎顯得沒那麽重要。況且,他還有一位駐守南疆的親舅舅,只要霍家尚在,裴佑安可保性命無虞。

裴佑安少年時跟隨霍將軍習武,後又在禁衛軍中任職,文采比不上他親爹,但是論起武藝,在京中早有盛名。

軍奴脫籍唯一一條路子,便是上戰場殺敵,獲得軍功,如若不然,便困在小小的軍奴營中,世代為奴。

所以,眼下離開這裏最好的辦法就是裴佑安參軍立戰功。

每年的六月和十二月,軍營中的人都會過來挑人,能力出眾者可以進入軍中,運氣好打幾場勝杖,拿下敵人的首級,便可以順利擺脫奴隸的身份。

誘惑不可謂不大,每年報名的人都很多。

但,戰場上,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戰場上眾多不起眼的,丟了性命的普通士兵,所以,也有人寧願在軍奴營中做一輩子的苦力,至少性命還在。

柳怡湘知道為了能離開這個鬼地方,讓他拿性命上去拼,或許有些自私,但是她真的不想一輩子都在這裏蹉跎歲月。

所以,她今晚試探裴佑安的想法,但很明顯,人家沒有想法。

腦子亂亂的,不知什麽時候,柳怡湘閉上了雙眼,打起了小鼾。

窗外,黑影閃動,悄悄地打開房門,破爛的大門一推就往前倒,黑衣人手疾眼快地扶住大門,發出小小的動靜,沒有驚擾熟睡中的人。

腳步輕快,兩三步就摸到了他們的房間中,手中緊握住匕首,直戳抱在一起熟睡的兩人,貼近肌膚的一刻停了下來,沒有異常,收起手中的匕首。

若是有一分清醒的跡象,鋒利的匕首就會直接了當地刺穿喉嚨。

屋內簡直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一眼望去,除了一張床和被褥,就剩下一個小盒子,裏面都是小瓷瓶裝的藥,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調轉腳步,舉著匕首朝床上的人走去。

找不到,應該是在他們身上。

即將走近時,另一張石板床上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拿起一看,正是半張狼皮。

狼皮濕了水,上面留著黑色的印子和塵土的味道。

想來,應該是用來當抹布使了,那人臉上露出不屑。

這不能怪柳怡湘奢侈,整間屋子連塊破布都找不到,裴佑安直接將那班塊狼皮丟給她,她想著都他都已經用來擦水缸了,她也就直接拿來擦石板床上的灰。

畢竟,覺還是要睡的。

黑衣人用匕首割開裏面的夾層,裏面東西完好無損,沒被碰過。

收起手中的匕首,如一道鬼影般離去,來去無聲。

挪動大門發出的細微聲音,屋內裴佑安眼皮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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