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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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破冰
平淡地度過一天，如果忽視她猶豫不決，滿腦子刷屏的“刪了吧”的話，倒也算得上平平無奇。
即將入夏，空氣裏帶著幹燥的暖風拂過臉頰，與耳邊的一縷頭發纏綿又依依不舍地分離。她今天回來的還算早，黃昏日暮下，小區裏不少幾位老人正在互相攙扶著散步，或者是在活動器材上從天南聊到海北，真是歲月靜好。
這樣想著的柏雲轉身準備走向電梯，如果忽略那熟悉喊聲的話：“——柏雲。”
被喊到名字的她一瞬間怔住。電梯到站，她就下意識撤開腳步讓裏面的人出來，外面等候的人進去。
老爺子看看站在門口的人，他問：“丫頭？可上來嗎？”
“不用了不用了。”
似乎才猛地回神，她擺擺手，送走一電梯的人，側頭。陸右一站在不遠處，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正看向她的方向。這樣的裝扮在將近三十度的天裏反而顯得異類，再加上他身高腿長的，走進來的人無不側目掃視兩眼。
他摘下口罩，看著柏雲慢慢走過來的樣子，笑。
“好久不見。”
不可細聽的聲線裏帶著微微顫抖，捏緊拳頭又松開，掌心起了細細一層薄汗。在等待她的這幾個小時裏，陸右一想了很多話，很多種應對的辦法，但到頭來發現，他能說出來的就是一句“好久不見”。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太久不見了。
柏雲似乎還很不可置信，只敢湊近了小心地去看。這一次，陸右一牽起了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按上自己的臉頰，自己則是不滿地蹭蹭。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一副小白臉模樣。除了頭發外，真是跟高中時沒有什麽兩樣。一瞬間神志開始恍惚了，像無數次夜裏夢回那樣，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啊，柏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
像是知道了柏雲在想什麽似的，他甚至輕輕捏了一下那塊皮肉，淺吻落下。柏雲眨眨眼睛，下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沖著帽檐下那塊小小的皮膚就彈過去，力度大得發出響亮的一聲‘嘣’。
“嘶，柏老師，疼。這麽久沒見面了，你不抱抱我就算了，上來就彈我腦門是什麽意思啊？”
陸右一委屈巴巴地癟嘴，頗有怨念地看著她。眼看著四周等電梯的人越來越多，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兩人身上的也越來越多，柏雲順勢拉起他的手，聲音沒什麽起伏：“走。”
她的記憶似乎又出問題了，從那次陸右一事情之後就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很真實。他的到來或者離開又或者是像現在這樣重逢，連陸右一本人是否真實存在有時候她都會懷疑，畢竟夢有時候太真實真的會讓人分不清真假，這段美好的記憶或許本就只應該在夢裏出現的。
柏雲捏捏他的手，指腹上有常年練琴磨出來的薄繭，已經跟十六七歲完全不同了。陸右一還知道自己是個公眾人物，所以又把口罩帶好，就這樣老老實實地任由她牽著走。
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小區樓下繞了個圈子，她也不知道該帶陸右一去哪裏，他這張臉真是太顯眼了。以前怎麽沒有註意到，門口眼鏡店上掛的就是他代言的海報啊！隔壁奶茶店放的音樂也是他的歌，甚至電線桿子上貼的小廣告都是扣他的圖下來P上去的。
嘖。
越看越煩。
柏雲回頭看他。墨鏡被掛在襯衫領口的位置，鴨舌帽與口罩間看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雙漆黑又明亮的雙眼了，現在正盯著自己，有些疑惑。她把手一甩，哼了一句：“你好煩人。”然後就繼續悶悶地往前走了。
陸右一更不解了，快步走上前，黏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不要來煩我，我現在心情很亂。”
他一跨步站在柏雲面前，微微低頭，笑得眉眼彎彎。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等會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現在，請擡頭。”
說完，身體一側，讓她去看天。沈落的太陽把最後的餘暉灑在天際，奔赴的雲朵被燒成一塊一塊的各自分散，如同山河畫卷即將焚毀又如同小說中描寫的那樣，神仙娶親、百裏紅妝，綺麗而動人心魄。
一時間兩個人都說不出話，暖色遍布，美到失語。但美景總是曇花一現，很快就只剩下灰藍色的雲朵留在原地，徒留淒涼。陸右一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帶她又走回了小區。現在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大家要回去做飯、吃飯，等到晚上七八點時才是她們的時間。
兩個人走到搭起來的秋千下，陸右一把人按在木板上，笑著開口：“我推你？”
“不要，你說吧。今天為什麽來找我？你怎麽會突然到我這裏的？”她頓了下，又道：“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你找人調查我了？”
柏雲眉頭皺得很緊，她努力壓制住久別重逢的喜悅，用理智倒出來一籮筐的問題，但明明她放在秋千鎖鏈上的手都在抖。
“讓我想想我應該怎麽跟你說…你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嗎？”
“？昨天？什麽事？”
聽到反問的陸右一毫不驚訝，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於是打開手機點開置頂拿在她面前。柏雲楞住的表情也在意料之中，但他實在沒忍住笑了一下，似乎預料到了她會怎麽說，當著柏雲的面他就點開語音電話。果不其然，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一下一下，像是響在心裏的一樣。
“不看看嗎？”
“不用了，我耐心有限，你快點說。”
看她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陸右一也很識趣。坐在柏雲身邊從頭說起：“該，怎麽說呢，這些年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啊。我被北二中勸退之後，市裏就沒有學校再要我了，帶加上我家裏出了點意外。奶奶年紀大了，大小毛病都、聽到這件事差點病了。雖然我是想著就這樣出去打工賺錢的，但還記得跟你說過的那個經紀人姐姐嗎？她聯系上我，問我的想法。我爸那段時間也聯系不上，奶奶他們那點退休金全都用來買藥了，再加上當時我媽化療的還欠了一堆外債，我們家真的沒錢了。我就去了，因為他們說，能幫我還錢。”
“國內發展不太好，他們就把我送出國出道了，然後又經歷了一點事情，在國外呆了挺久的，事情解決完了我就回來了。雖然有好好完成學業，但是對不起…我沒能遵守誓約，考上Z大。我知道加上的那個人就是你，只是我當時還在處理回國的一些事情，就想著等處理完再告訴你的，對不起啊，我又自作主張瞞著你了。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說的很簡單，柏雲卻覺得每一句話都跟紮在心裏上的一樣，又苦又疼。如果當時沒有聽到餘嵐說的那些事，她可能真就以為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了。為什麽呢，為什麽會這麽風輕雲淡地說出來，這家夥以前可是被丁森碰的重了點，或者磕到了哪個邊角都會哼哼唧唧跑過來撒嬌求安慰的。真的是長大了嗎？可是這種成長，真的是普通人該經歷的嗎？或許，他天生就註定不會普通。
陸右一見她許久不出聲，就側頭去看一直低下腦袋的人，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又聽到她問：“那次游戲，你也是故意的對嗎？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會出現在那裏。是玥玥告訴你的？”
悲傷沖破眼眶，眼淚就跟倒豆子似的，一滴接著一滴。她提了一口氣，弓起來的清瘦脊背顫得不像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但直覺告訴她，她現在不想看到陸右一，不想聽他說話，想離開，就這樣轉身走上樓。但是她沒骨氣，她不敢走，明明很生氣但又很怕，怕走了這個人就真的回不來了。
陸右一，你該讓我怎麽辦啊…
“…是，對不起，你別怪她。我當時在國外處理最後一些事，正好碰到陪爸媽旅游的她，就提起你了。我真的聯系不上你，就只能…是我讓她幫我隱瞞這件事的，是我的錯，你，你別生她的氣。”
其實他沒說的是，這游戲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玩了。剛開始是被丁森拽入坑的，那時候那個游戲名字還叫《江湖》，這麽多年過去游戲也還在，只是又衍生出來好幾個其他的版本，這個就是，當時的宣傳曲還是邀請他去唱的呢，誰知道沒過多久就在視頻推送上看到了游戲發布會裏，柏雲的身影。
這算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我為什麽不生她的氣？還是你覺得，我不會生你的氣？陸右一，憑什麽？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點？”
她站起來，用手背抹去眼淚，看也不看陸右一就要往前走。
“別走，柏雲，你、你不要哭，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是我太大男子主義，欺騙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求你…”
上一次說求字是什麽時候呢？好像是那次，何雨男朋友那次。一如既往的狼狽、語無倫次，只是他現在更清醒了而已。
手腕被抓住，陸右一用了點力氣，她掙脫不開卻也沒有傷到自己。柏雲站在原地，她深呼吸了幾次，情緒被理智壓下來，帶了點鼻音：“我餓了，要吃東華街的炭烤土豆。”
“我給你買！現在就去。”
“我限你一個小時之內回來。”
他邊答應著邊往前跑，踏出兩步又急著趕回來，氣不太勻：“別，別走成嗎？我很快就回來，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了。”
身後的手攥緊還是沒有伸出來，柏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通透如冰的眼睛裏已經恢覆成不帶任何感情的模樣。
之前在公司裏閑聊，明明剛開始還在討論狗系跟狐系的區別下一秒就切換到了其他的話題，大家都更像什麽呢？
黃靜靜笑，她指著還在吃東西的崔玉婷說這丫頭肯定上輩子是倉鼠，不然就是松鼠，這麽會屯糧。
有人很不客氣地跟，“誒為什麽就不能是大黑耗子或者土撥鼠呢？我看，都挺像的哈哈哈哈。”
被cue到的小丫頭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理虧，癟著嘴小聲嘀咕：“屯糧有什麽不好，民以食為本嘛。”
“我覺得，梓諾應該是小貓，天天懶洋洋的。”
“還很傲嬌。”
梓諾：“哈？誰說我傲嬌了？”
“你看，教科書級別的。小貓也是這樣的，有些時候明明很關心，卻一點都不說。”
“個別吧，我家貓就挺粘人的。”
“陳涵你那是你家貓粘人嗎？是所有貓都挺粘你的吧？你看咱公司樓下那只大橘被你餵得，都快成豬了。別說，你肯定就是人形貓薄荷，貓薄荷成精了你。”
“哈哈哈哈……”
……
幾個人說得熱火朝天，她就坐在工位上繼續工作。轉了一圈才終於算是輪到她了：
“嗯，我覺得，柏雲不像動物，她像一塊鏡子。堅韌，通透。就上次，上次我們做東家擺宴請對方吃飯，餐廳跟菜品是我跟她負責的，本來我是想按照那些常規禮儀走的，結果你們知道她說什麽嗎？她說，常規手法辦事肯定不會出錯，但最好還是要知道對方需求什麽。不僅要做正確，還要盡善盡美，留下好的印象在之後工作上才容易進行下去。好家夥我是真沒想到她能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麽這點啊！”
一番話下來大家目光都停在了她身上，柏雲敲下最後一個標點符號才說：“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提前查詢對方是哪國人，偏向什麽口味而已。他們這次來的總部老板是G市人，據我所知，那個地方的人普遍都不能太吃辣愛喝湯，所以、其實這些資料在發的文件裏都有。”
“哦~怪不得之後談得這麽順利嘞，原來是菜品很合胃口啊，學到了學到了。”
“我倒覺得柏雲姐像水，溫柔、包容萬物但是也有自己想法，對原則問題從來都不會妥協。啊，真好！又有上進心又堅強冷靜，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這樣的人啊！”
-
她輕輕抓著秋千鎖鏈晃動著。腦袋裏是餘嵐之前說的話，陸右一說的話還有剛剛找趙馨玥求證說的話，其實話都大差不差，但是拼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讓她很難接受的事實。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走神期間，身邊的秋千有人坐下，是一個小男孩。他腳一蹬就把自己蕩了起來，“蕪——飛嘍！”
蕩了一會後，他看著一直低頭的柏雲停下來問：“大姐姐，你不開心嗎？”
“啊？嗯…”
“為什麽呀？長大還會不開心嗎？”
他似乎很好奇，小朋友眼裏事情都是很簡單的，他只知道自己現在被爸爸媽媽管著很煩，如果長大就不會了，想玩什麽玩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爸爸媽媽再也不會說自己了。
“嗯。有時候，也算不上很好。”
柏雲苦澀一笑，眉眼垂得極低。
“我倒想趕緊長大呢！大姐姐你不要不開心了，或者，不開心的時候你可以說出來。我媽媽說哭不能解決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就要求助身邊的人，所以人才會長嘴巴的。你也可以和我說！”
明明自己也不是很大，卻挺起胸膛豪氣地拍拍胸脯。她被逗笑了，眼裏的愁郁散開一點。
“嗯…我遇到了點麻煩。一個…朋友，他明明早就回來了，但是卻一直在騙我，還裝成其他人來接近我，把自己過去說的那麽輕描淡寫，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但是，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被重視到…”
小男孩越聽越皺眉，以他的小腦袋瓜還理解不了這些事，懵懵地神情嚴肅。
“呃…嗯…我好像也沒辦法解決，長大都會遇到這麽煩惱的問題嗎？”
“有時候會。”
小男孩看起來很苦惱，似乎不太相信。遠處傳來吆喝聲：“子豪！回來吃飯了！”
“來了媽媽！那姐姐再見，嗯…不管問題有沒有解決，希望你開心。”
他回頭招手時還在笑，虎牙那塊缺了個口，稚氣又簡單的祝福。
“好。”
天上已經隱隱能夠看到星星了，家家亮起盞盞燈光，日常的溫馨。陸右一還沒回來。
她也大概能夠猜到，今天是周五，那個時候應該正是晚高峰，人擠人堵得一小時都不一定能往前走一百米。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回來…
跑步聲由遠及近，柏雲擡頭時一盒烤土豆被遞到面前，人氣還沒喘勻就開始說：“不、不好意思久等了，人好多，你嘗嘗，有沒有涼？是不是你說的那家？我還買了點其他的東西，烤魷魚跟串串，還有這個餅跟涼皮，一不小心耽誤的時間就多了，你等著急了吧？我——”
話沒說完，自己懷抱中就撲進來一個身影，嚇得他連氣都不敢喘了，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開口：“怎、怎麽了？”
人沒有說話，又抱一會她才悶悶地問：“那是什麽？”
陸右一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幹脆也不再藏了，把花拿到柏雲面前：“花。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找你嗎？我是來告白的。”
天色暗下來，這個地方的燈光也不是很好，他就把口罩摘下來了。嘴唇不自覺地繃在一起，緊張地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
柏雲沒接花，先把那盒烤土豆接過然後坐在原位，用叉子插起來一小塊塞進嘴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抱著花坐在她旁邊。吃了一會剛覺得有點噎，水就被遞了過來，兩個人在黑暗裏互視一眼，然後繼續沈默。
直到柏雲膩了，順手就把它遞過去接其他的食物才開口：“陸右一，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超級喜歡。”
“哦，但是我現在很討厭你。”她神色淡淡，把小片的醬香餅插起來送入嘴中。
“那，那我再追你成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我唔、”
“你先聽我說。”柏雲另插了一塊遞過去，堵住那張還要喋喋不休的嘴。
“我知道，你這幾年來經歷了很多，甚至是被迫吃了很多苦，你想先安定下來再告訴我，這個本意是好的。但是你卻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還記得何雨嗎？那次你也是這樣，寧願被誤會都不願意告訴我…當然，那個時候她很極端，你被監控著不能跟我說，但是這次呢？這次、在你回國之後，在你加上我的時候，也還是在被監視著嗎？你說你喜歡我，卻什麽事都瞞著我。甚至那些經歷我都是從別人嘴裏知道的，我被蒙在鼓裏那麽那麽久，你不覺得這對我太不公平了嗎？還是說你很享受這種有人時刻替你擔心的感覺？”
“我理解你忙，你可能不能顧得上我，不能時時陪在我身邊或者做到秒回，於是抱著這種想法暗自說再等等，說時機未到。可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將近九年了。這期間我沒有你任何的消息，你明明知道那個人是我你卻不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喜歡嗎？你仗著我心軟，我好說話，我喜歡你，就肯定的覺得你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了對嗎？為什麽要理所當然的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為什麽只把那些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示給大家看？粉絲也就算了，朋友呢？跟我你都不說那些過往，那麽我也是大家中的一個是嗎？我其實以為自己已經走到你心裏，已經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地位了。”
藏在心裏的苦澀與怨念一瞬間爆發，情緒如同雨後生長的竹子一般輕松地把心臟困在那一隅，她已經忍了太久太久了。
“你哪怕、哪怕跟我說一下也好啊，為什麽這麽突然地就出現在我面前呢、為什麽還要回來，早知道我就應該把這一切都當成一場夢，如果是一場夢，就不用因為現實的落差而這麽難過了…”
柏雲聲音又哽咽起來，淚水掉進了盒子裏，她幹脆把東西收起來，反正現在也吃不下去了。
“你自以為是的對我好，理所當然的求得我的原諒，把那些委屈跟抑郁都壓下去，打著為我考慮的出發點攬下這些事，一點點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給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好，我就會放心。可是這個世界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也不是你的以為構成的人。我的心也不是草木石頭做的，比起你告訴我會讓我傷心這件事，不告訴我才真的令我感到失望，我是個成年人，我有知道的權利。我有思想，能夠明辨是非，你不能一直這樣對我，我不喜歡這樣你知道嗎？你這樣的喜歡，不是我想要的…”
陸右一從來沒覺得嗓音這麽艱澀過，他嘴唇囁嚅了一陣，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將那些控訴全盤接納，無力地垂下頭。
其實，他在加上之前也考慮了很多。愧疚是一方面，畢竟不聲不響走了這麽久，他很難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面對她。再一個就是，他不敢確定，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配得上柏雲，那樣永遠閃閃發光的柏雲。他不應該在知道那個賬號時加上的，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日常分享給她的，不應該…不應該的事太多了。
可喜歡就是這麽不講理，他根本就做不到忽視柏雲。
在喜歡的人面前，他還是那個毛毛躁躁安不下心的毛頭小子。
兩個人之間似乎到這裏就結束了，再也無話可說。柏雲將東西放在原位，轉身上樓前仰頭看著已經冒出來的月牙尖輕語。
“我這些年來，也走過了不少路，有好有壞，但你都不在。現在，我已經成長到不是你記憶裏那個楞楞的書呆子了，我的生活裏也不止是學習了，你…好自為之。”
人真的是會變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時間會逼著你前進，社會會逼著你成長然後把所有人同化成一個模樣。於是時間一久，心裏的那份感情也逐漸說不清楚到底是喜歡還是不甘心的執念了，如果他沒有回來，那大概接下來就會被那些所有的記憶一樣被裱起掛在墻上，所以…為什麽要回來呢……
就這樣，就這樣多好。不要打亂我的生活，不要走進我平淡乏味的人生裏多好，我也不至於為你念念不忘那麽久，不至於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沒骨氣的確定下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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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地度過一天，如果忽視她猶豫不決，滿腦子刷屏的“刪了吧”的話，倒也算得上平平無奇。
即將入夏，空氣裏帶著幹燥的暖風拂過臉頰，與耳邊的一縷頭發纏綿又依依不舍地分離。她今天回來的還算早，黃昏日暮下，小區裏不少幾位老人正在互相攙扶著散步，或者是在活動器材上從天南聊到海北，真是歲月靜好。
這樣想著的柏雲轉身準備走向電梯，如果忽略那熟悉喊聲的話：“——柏雲。”
被喊到名字的她一瞬間怔住。電梯到站，她就下意識撤開腳步讓裏面的人出來，外面等候的人進去。
老爺子看看站在門口的人，他問：“丫頭？可上來嗎？”
“不用了不用了。”
似乎才猛地回神，她擺擺手，送走一電梯的人，側頭。陸右一站在不遠處，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正看向她的方向。這樣的裝扮在將近三十度的天裏反而顯得異類，再加上他身高腿長的，走進來的人無不側目掃視兩眼。
他摘下口罩，看著柏雲慢慢走過來的樣子，笑。
“好久不見。”
不可細聽的聲線裏帶著微微顫抖，捏緊拳頭又松開，掌心起了細細一層薄汗。在等待她的這幾個小時裏，陸右一想了很多話，很多種應對的辦法，但到頭來發現，他能說出來的就是一句“好久不見”。
是啊，真是好久不見，太久不見了。
柏雲似乎還很不可置信，只敢湊近了小心地去看。這一次，陸右一牽起了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按上自己的臉頰，自己則是不滿地蹭蹭。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一副小白臉模樣。除了頭發外，真是跟高中時沒有什麽兩樣。一瞬間神志開始恍惚了，像無數次夜裏夢回那樣，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啊，柏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
像是知道了柏雲在想什麽似的，他甚至輕輕捏了一下那塊皮肉，淺吻落下。柏雲眨眨眼睛，下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沖著帽檐下那塊小小的皮膚就彈過去，力度大得發出響亮的一聲‘嘣’。
“嘶，柏老師，疼。這麽久沒見面了，你不抱抱我就算了，上來就彈我腦門是什麽意思啊？”
陸右一委屈巴巴地癟嘴，頗有怨念地看著她。眼看著四周等電梯的人越來越多，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兩人身上的也越來越多，柏雲順勢拉起他的手，聲音沒什麽起伏：“走。”
她的記憶似乎又出問題了，從那次陸右一事情之後就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很真實。他的到來或者離開又或者是像現在這樣重逢，連陸右一本人是否真實存在有時候她都會懷疑，畢竟夢有時候太真實真的會讓人分不清真假，這段美好的記憶或許本就只應該在夢裏出現的。
柏雲捏捏他的手，指腹上有常年練琴磨出來的薄繭，已經跟十六七歲完全不同了。陸右一還知道自己是個公眾人物，所以又把口罩帶好，就這樣老老實實地任由她牽著走。
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小區樓下繞了個圈子，她也不知道該帶陸右一去哪裏，他這張臉真是太顯眼了。以前怎麽沒有註意到，門口眼鏡店上掛的就是他代言的海報啊！隔壁奶茶店放的音樂也是他的歌，甚至電線桿子上貼的小廣告都是扣他的圖下來P上去的。
嘖。
越看越煩。
柏雲回頭看他。墨鏡被掛在襯衫領口的位置，鴨舌帽與口罩間看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雙漆黑又明亮的雙眼了，現在正盯著自己，有些疑惑。她把手一甩，哼了一句：“你好煩人。”然後就繼續悶悶地往前走了。
陸右一更不解了，快步走上前，黏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不要來煩我，我現在心情很亂。”
他一跨步站在柏雲面前，微微低頭，笑得眉眼彎彎。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等會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現在，請擡頭。”
說完，身體一側，讓她去看天。沈落的太陽把最後的餘暉灑在天際，奔赴的雲朵被燒成一塊一塊的各自分散，如同山河畫卷即將焚毀又如同小說中描寫的那樣，神仙娶親、百裏紅妝，綺麗而動人心魄。
一時間兩個人都說不出話，暖色遍布，美到失語。但美景總是曇花一現，很快就只剩下灰藍色的雲朵留在原地，徒留淒涼。陸右一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帶她又走回了小區。現在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大家要回去做飯、吃飯，等到晚上七八點時才是她們的時間。
兩個人走到搭起來的秋千下，陸右一把人按在木板上，笑著開口：“我推你？”
“不要，你說吧。今天為什麽來找我？你怎麽會突然到我這裏的？”她頓了下，又道：“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的？你找人調查我了？”
柏雲眉頭皺得很緊，她努力壓制住久別重逢的喜悅，用理智倒出來一籮筐的問題，但明明她放在秋千鎖鏈上的手都在抖。
“讓我想想我應該怎麽跟你說…你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嗎？”
“？昨天？什麽事？”
聽到反問的陸右一毫不驚訝，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於是打開手機點開置頂拿在她面前。柏雲楞住的表情也在意料之中，但他實在沒忍住笑了一下，似乎預料到了她會怎麽說，當著柏雲的面他就點開語音電話。果不其然，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一下一下，像是響在心裏的一樣。
“不看看嗎？”
“不用了，我耐心有限，你快點說。”
看她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陸右一也很識趣。坐在柏雲身邊從頭說起：“該，怎麽說呢，這些年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啊。我被北二中勸退之後，市裏就沒有學校再要我了，帶加上我家裏出了點意外。奶奶年紀大了，大小毛病都、聽到這件事差點病了。雖然我是想著就這樣出去打工賺錢的，但還記得跟你說過的那個經紀人姐姐嗎？她聯系上我，問我的想法。我爸那段時間也聯系不上，奶奶他們那點退休金全都用來買藥了，再加上當時我媽化療的還欠了一堆外債，我們家真的沒錢了。我就去了，因為他們說，能幫我還錢。”
“國內發展不太好，他們就把我送出國出道了，然後又經歷了一點事情，在國外呆了挺久的，事情解決完了我就回來了。雖然有好好完成學業，但是對不起…我沒能遵守誓約，考上Z大。我知道加上的那個人就是你，只是我當時還在處理回國的一些事情，就想著等處理完再告訴你的，對不起啊，我又自作主張瞞著你了。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說的很簡單，柏雲卻覺得每一句話都跟紮在心裏上的一樣，又苦又疼。如果當時沒有聽到餘嵐說的那些事，她可能真就以為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了。為什麽呢，為什麽會這麽風輕雲淡地說出來，這家夥以前可是被丁森碰的重了點，或者磕到了哪個邊角都會哼哼唧唧跑過來撒嬌求安慰的。真的是長大了嗎？可是這種成長，真的是普通人該經歷的嗎？或許，他天生就註定不會普通。
陸右一見她許久不出聲，就側頭去看一直低下腦袋的人，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又聽到她問：“那次游戲，你也是故意的對嗎？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會出現在那裏。是玥玥告訴你的？”
悲傷沖破眼眶，眼淚就跟倒豆子似的，一滴接著一滴。她提了一口氣，弓起來的清瘦脊背顫得不像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但直覺告訴她，她現在不想看到陸右一，不想聽他說話，想離開，就這樣轉身走上樓。但是她沒骨氣，她不敢走，明明很生氣但又很怕，怕走了這個人就真的回不來了。
陸右一，你該讓我怎麽辦啊…
“…是，對不起，你別怪她。我當時在國外處理最後一些事，正好碰到陪爸媽旅游的她，就提起你了。我真的聯系不上你，就只能…是我讓她幫我隱瞞這件事的，是我的錯，你，你別生她的氣。”
其實他沒說的是，這游戲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玩了。剛開始是被丁森拽入坑的，那時候那個游戲名字還叫《江湖》，這麽多年過去游戲也還在，只是又衍生出來好幾個其他的版本，這個就是，當時的宣傳曲還是邀請他去唱的呢，誰知道沒過多久就在視頻推送上看到了游戲發布會裏，柏雲的身影。
這算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我為什麽不生她的氣？還是你覺得，我不會生你的氣？陸右一，憑什麽？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點？”
她站起來，用手背抹去眼淚，看也不看陸右一就要往前走。
“別走，柏雲，你、你不要哭，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是我太大男子主義，欺騙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求你…”
上一次說求字是什麽時候呢？好像是那次，何雨男朋友那次。一如既往的狼狽、語無倫次，只是他現在更清醒了而已。
手腕被抓住，陸右一用了點力氣，她掙脫不開卻也沒有傷到自己。柏雲站在原地，她深呼吸了幾次，情緒被理智壓下來，帶了點鼻音：“我餓了，要吃東華街的炭烤土豆。”
“我給你買！現在就去。”
“我限你一個小時之內回來。”
他邊答應著邊往前跑，踏出兩步又急著趕回來，氣不太勻：“別，別走成嗎？我很快就回來，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了。”
身後的手攥緊還是沒有伸出來，柏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通透如冰的眼睛裏已經恢覆成不帶任何感情的模樣。
之前在公司裏閑聊，明明剛開始還在討論狗系跟狐系的區別下一秒就切換到了其他的話題，大家都更像什麽呢？
黃靜靜笑，她指著還在吃東西的崔玉婷說這丫頭肯定上輩子是倉鼠，不然就是松鼠，這麽會屯糧。
有人很不客氣地跟，“誒為什麽就不能是大黑耗子或者土撥鼠呢？我看，都挺像的哈哈哈哈。”
被cue到的小丫頭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理虧，癟著嘴小聲嘀咕：“屯糧有什麽不好，民以食為本嘛。”
“我覺得，梓諾應該是小貓，天天懶洋洋的。”
“還很傲嬌。”
梓諾：“哈？誰說我傲嬌了？”
“你看，教科書級別的。小貓也是這樣的，有些時候明明很關心，卻一點都不說。”
“個別吧，我家貓就挺粘人的。”
“陳涵你那是你家貓粘人嗎？是所有貓都挺粘你的吧？你看咱公司樓下那只大橘被你餵得，都快成豬了。別說，你肯定就是人形貓薄荷，貓薄荷成精了你。”
“哈哈哈哈……”
……
幾個人說得熱火朝天，她就坐在工位上繼續工作。轉了一圈才終於算是輪到她了：
“嗯，我覺得，柏雲不像動物，她像一塊鏡子。堅韌，通透。就上次，上次我們做東家擺宴請對方吃飯，餐廳跟菜品是我跟她負責的，本來我是想按照那些常規禮儀走的，結果你們知道她說什麽嗎？她說，常規手法辦事肯定不會出錯，但最好還是要知道對方需求什麽。不僅要做正確，還要盡善盡美，留下好的印象在之後工作上才容易進行下去。好家夥我是真沒想到她能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麽這點啊！”
一番話下來大家目光都停在了她身上，柏雲敲下最後一個標點符號才說：“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提前查詢對方是哪國人，偏向什麽口味而已。他們這次來的總部老板是G市人，據我所知，那個地方的人普遍都不能太吃辣愛喝湯，所以、其實這些資料在發的文件裏都有。”
“哦~怪不得之後談得這麽順利嘞，原來是菜品很合胃口啊，學到了學到了。”
“我倒覺得柏雲姐像水，溫柔、包容萬物但是也有自己想法，對原則問題從來都不會妥協。啊，真好！又有上進心又堅強冷靜，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這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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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抓著秋千鎖鏈晃動著。腦袋裏是餘嵐之前說的話，陸右一說的話還有剛剛找趙馨玥求證說的話，其實話都大差不差，但是拼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讓她很難接受的事實。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走神期間，身邊的秋千有人坐下，是一個小男孩。他腳一蹬就把自己蕩了起來，“蕪——飛嘍！”
蕩了一會後，他看著一直低頭的柏雲停下來問：“大姐姐，你不開心嗎？”
“啊？嗯…”
“為什麽呀？長大還會不開心嗎？”
他似乎很好奇，小朋友眼裏事情都是很簡單的，他只知道自己現在被爸爸媽媽管著很煩，如果長大就不會了，想玩什麽玩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爸爸媽媽再也不會說自己了。
“嗯。有時候，也算不上很好。”
柏雲苦澀一笑，眉眼垂得極低。
“我倒想趕緊長大呢！大姐姐你不要不開心了，或者，不開心的時候你可以說出來。我媽媽說哭不能解決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就要求助身邊的人，所以人才會長嘴巴的。你也可以和我說！”
明明自己也不是很大，卻挺起胸膛豪氣地拍拍胸脯。她被逗笑了，眼裏的愁郁散開一點。
“嗯…我遇到了點麻煩。一個…朋友，他明明早就回來了，但是卻一直在騙我，還裝成其他人來接近我，把自己過去說的那麽輕描淡寫，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但是，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被重視到…”
小男孩越聽越皺眉，以他的小腦袋瓜還理解不了這些事，懵懵地神情嚴肅。
“呃…嗯…我好像也沒辦法解決，長大都會遇到這麽煩惱的問題嗎？”
“有時候會。”
小男孩看起來很苦惱，似乎不太相信。遠處傳來吆喝聲：“子豪！回來吃飯了！”
“來了媽媽！那姐姐再見，嗯…不管問題有沒有解決，希望你開心。”
他回頭招手時還在笑，虎牙那塊缺了個口，稚氣又簡單的祝福。
“好。”
天上已經隱隱能夠看到星星了，家家亮起盞盞燈光，日常的溫馨。陸右一還沒回來。
她也大概能夠猜到，今天是周五，那個時候應該正是晚高峰，人擠人堵得一小時都不一定能往前走一百米。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回來…
跑步聲由遠及近，柏雲擡頭時一盒烤土豆被遞到面前，人氣還沒喘勻就開始說：“不、不好意思久等了，人好多，你嘗嘗，有沒有涼？是不是你說的那家？我還買了點其他的東西，烤魷魚跟串串，還有這個餅跟涼皮，一不小心耽誤的時間就多了，你等著急了吧？我——”
話沒說完，自己懷抱中就撲進來一個身影，嚇得他連氣都不敢喘了，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開口：“怎、怎麽了？”
人沒有說話，又抱一會她才悶悶地問：“那是什麽？”
陸右一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幹脆也不再藏了，把花拿到柏雲面前：“花。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找你嗎？我是來告白的。”
天色暗下來，這個地方的燈光也不是很好，他就把口罩摘下來了。嘴唇不自覺地繃在一起，緊張地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
柏雲沒接花，先把那盒烤土豆接過然後坐在原位，用叉子插起來一小塊塞進嘴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抱著花坐在她旁邊。吃了一會剛覺得有點噎，水就被遞了過來，兩個人在黑暗裏互視一眼，然後繼續沈默。
直到柏雲膩了，順手就把它遞過去接其他的食物才開口：“陸右一，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超級喜歡。”
“哦，但是我現在很討厭你。”她神色淡淡，把小片的醬香餅插起來送入嘴中。
“那，那我再追你成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我唔、”
“你先聽我說。”柏雲另插了一塊遞過去，堵住那張還要喋喋不休的嘴。
“我知道，你這幾年來經歷了很多，甚至是被迫吃了很多苦，你想先安定下來再告訴我，這個本意是好的。但是你卻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還記得何雨嗎？那次你也是這樣，寧願被誤會都不願意告訴我…當然，那個時候她很極端，你被監控著不能跟我說，但是這次呢？這次、在你回國之後，在你加上我的時候，也還是在被監視著嗎？你說你喜歡我，卻什麽事都瞞著我。甚至那些經歷我都是從別人嘴裏知道的，我被蒙在鼓裏那麽那麽久，你不覺得這對我太不公平了嗎？還是說你很享受這種有人時刻替你擔心的感覺？”
“我理解你忙，你可能不能顧得上我，不能時時陪在我身邊或者做到秒回，於是抱著這種想法暗自說再等等，說時機未到。可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將近九年了。這期間我沒有你任何的消息，你明明知道那個人是我你卻不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喜歡嗎？你仗著我心軟，我好說話，我喜歡你，就肯定的覺得你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了對嗎？為什麽要理所當然的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為什麽只把那些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示給大家看？粉絲也就算了，朋友呢？跟我你都不說那些過往，那麽我也是大家中的一個是嗎？我其實以為自己已經走到你心裏，已經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地位了。”
藏在心裏的苦澀與怨念一瞬間爆發，情緒如同雨後生長的竹子一般輕松地把心臟困在那一隅，她已經忍了太久太久了。
“你哪怕、哪怕跟我說一下也好啊，為什麽這麽突然地就出現在我面前呢、為什麽還要回來，早知道我就應該把這一切都當成一場夢，如果是一場夢，就不用因為現實的落差而這麽難過了…”
柏雲聲音又哽咽起來，淚水掉進了盒子裏，她幹脆把東西收起來，反正現在也吃不下去了。
“你自以為是的對我好，理所當然的求得我的原諒，把那些委屈跟抑郁都壓下去，打著為我考慮的出發點攬下這些事，一點點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給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好，我就會放心。可是這個世界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也不是你的以為構成的人。我的心也不是草木石頭做的，比起你告訴我會讓我傷心這件事，不告訴我才真的令我感到失望，我是個成年人，我有知道的權利。我有思想，能夠明辨是非，你不能一直這樣對我，我不喜歡這樣你知道嗎？你這樣的喜歡，不是我想要的…”
陸右一從來沒覺得嗓音這麽艱澀過，他嘴唇囁嚅了一陣，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將那些控訴全盤接納，無力地垂下頭。
其實，他在加上之前也考慮了很多。愧疚是一方面，畢竟不聲不響走了這麽久，他很難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面對她。再一個就是，他不敢確定，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配得上柏雲，那樣永遠閃閃發光的柏雲。他不應該在知道那個賬號時加上的，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日常分享給她的，不應該…不應該的事太多了。
可喜歡就是這麽不講理，他根本就做不到忽視柏雲。
在喜歡的人面前，他還是那個毛毛躁躁安不下心的毛頭小子。
兩個人之間似乎到這裏就結束了，再也無話可說。柏雲將東西放在原位，轉身上樓前仰頭看著已經冒出來的月牙尖輕語。
“我這些年來，也走過了不少路，有好有壞，但你都不在。現在，我已經成長到不是你記憶裏那個楞楞的書呆子了，我的生活裏也不止是學習了，你…好自為之。”
人真的是會變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時間會逼著你前進，社會會逼著你成長然後把所有人同化成一個模樣。於是時間一久，心裏的那份感情也逐漸說不清楚到底是喜歡還是不甘心的執念了，如果他沒有回來，那大概接下來就會被那些所有的記憶一樣被裱起掛在墻上，所以…為什麽要回來呢……
就這樣，就這樣多好。不要打亂我的生活，不要走進我平淡乏味的人生裏多好，我也不至於為你念念不忘那麽久，不至於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沒骨氣的確定下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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