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類型的工作？要不要我給你介紹?我們廠剛好招人。”

“類型都……可以吧,你們什麽廠？”

“食品廠。”

“遠不遠？”

向前看給張少楠指了一個方向：“不遠，就在前面，走路十多分鐘就到。”

張少楠不具備別的選擇，身上只剩一百多塊，住旅館都不夠。先找個工作吧，至少包吃包住，先穩定下來再說，有空了打個電話回去，他這幾天都在想蘇決然的號碼，前面的記得，可是後面幾位數記不起來。

向前看沒有騙張少楠，確實把張少楠領進一個食品廠，由於是急招，張少楠順利辦理了入職手續，被發配到包裝部，向前看是鍋爐工，還是個班長。張少楠感覺太順利，向前看一番話讓他瞬間明白，原來他那麽熱心幫是因為有獎金，一千塊。

現在南方，尤其是廣東用工非常吃緊，別的省份，比如，湖南、廣西那些地方都發展很好，基本工資幾乎和這邊持平，這邊頂多就多個二三百塊左右，這點錢用在平常回家的車費都不夠，所以打工的寧願留在自己家周邊的一些城市也不願意來廣東。

而因為招工難，這個食品廠發了通告，介紹一個人進來獎金就一千塊，不過效果不大。據向前看說，現在還是冬天，到春節再走一部份人出年招工更困難，到時候獎金恐怕要漲到兩千塊，而且會加底薪。他還告訴張少楠，就是因為走的人太多他才當上班長。

這個食品廠叫速達，大概有四五百工人，工廠環境建設不錯，綠化比較好，宿舍也幹凈，憑入職回執還可以免費領日常用品，毛巾、牙膏牙刷，拖鞋洗衣粉之類的，不怎麽值錢但感覺這個廠很好，省得自己跑去買。最主要是，還能領工衣，兩套，還有一件印著本廠標志的風衣。

宿舍裏很多空床位，張少楠選擇了一個下鋪，把自己的物品放好，然後洗了個澡。他身上有點臭，在火車上呆了兩天都沒洗過澡，洗個澡舒服啊。洗完還能去食堂吃飯，很大一個食堂，憑入職回執也可以領取飯票，按天數計算，一天兩頓飯，一頓夜宵或早餐。

吃完飯，向前看上班去了，張少楠回宿舍睡覺，他明天才上班，今天還是自由身。

張少楠睡的很塌實，那種憋著一股勁與人拼命的悲哀已經圍繞了他十多天，終於可以放松，雖然他不知道這種放松可以保持多長時間，至少可以喘息。張少楠相信自己能回去，老天爺沒有亡他就是證明，問題是，現在想這些太遙遠，他口袋裏只有一百多塊。

第二天大早張少楠被向前看拍醒：“走，去吃早餐。”

張少楠下床，洗嗽，和向前看去飯堂。

由於距離第一班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飯堂裏人不多，不用怎麽排隊就打到早餐。南方早餐，肉粥以及油條、包子，味道不怎麽樣，張少楠吃不習慣，那次和韓國人比試贏了，冷面菩薩請他到一家正宗港式餐廳吃糕點，那些很高級了，他也吃不習慣。

冷面菩薩，哎，冷面菩薩。

張少楠只有冷面菩薩的電話號碼，隨身帶著，一張紙，但是沒想過給她打電話。張少楠不知道自己應該和她說什麽，而且現在這麽窩囊能怎麽樣？雖然，或許這一切與她有點關系，可張少楠就是不想找她，沒有原因，又或許有原因，在心底，張少楠不敢去面對。

冷面菩薩現在還好嗎？

還有何瀟瀟呢？她又如何？安全嗎？

還有一幫朋友，他們會不會想自己？

錢碧晴，還有這樣一個女人，張少楠現在已經無法定義她，恨，很恨。

吃完早餐，向前看帶張少楠到包裝部，把張少楠交給一個小領導，交代幾句後走了。

包裝部工作流程很簡單，就是把食品放進箱子內，然後放到機器下面打包，再然後搬下來放到一個車子上面，由專人拉出去，張少楠就負責拉的工作，第一次拉由一個叫春子的工人帶著，春子三十多歲，矮矮的，笑起來很逗，話很多，還經常爆粗口，河南人，來廣州已經四個多月。

食品是拉去倉庫的，距離包裝部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一個上午張少楠拉了十多車，然後吃中午飯，吃完飯休息一個半小時繼續工作。

下午，張少楠拉了三車食品，拉到第四車時不小心碰到一個女人，其實不是張少楠不小心，而是對方橫沖直撞碰上的。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女人，二十二三歲的年紀，身材小巧玲瓏，五官尚算精致，就是胸脯偏小了一點，pipi扁平了一些，她抱著一大堆文件，人摔倒了，文件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張少楠先把她扶起來，然後一邊幫她撿文件，一邊道歉，雖然不是他的錯，但這種歉要道的，否則就得罪人，張少楠現在最怕就是得罪人了。

她笑了笑，很勉強的笑容，實際上她一副想哭的模樣。

“你那裏痛嗎？”

“不是，謝謝你！”她還是很勉強的笑容，國語有點怪怪的，不過比香港版的國語要好一點。

文件撿好了，全部交到她手裏，不過有一份，是合同，表面有個大黑牙，車輪子的形狀，張少楠在車底下撿起來的，看著這份文件，張少楠看見她眼裏飽含著淚花，張少楠只能說：“真對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有點不解，一份合同而已，用不著哭吧？而且只是空合同，還沒有簽名，不過幾秒鐘後，張少楠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張緩緩你有沒有搞錯？叫你拿個合同拿半天，居然在這裏和這種小普工聊天。”一個女人從車後面走出來，二十七八歲，穿一件白色的、很幹凈的小風衣，裏面是毛衣，高領，把她半截脖子遮擋住。雖然是冬天，但能分辨出她的胸脯很鼓。她下身穿一條牛仔褲，長腿，身高1米65左右，但因為穿高根鞋，顯得很高。五官很好，卻生了一副嚴肅模樣，出言毒辣，“是不是不想幹了？老是犯一些低級小錯誤，你腦子沒長結實還是沒長腦子？”

“對不起，陳經理，我不是聊天，我……”

“不關她的事，是我不小心撞到她。”張少楠拿過那份文件，“這也是我弄臟的，跟她無關，你不要罵她了！”

“我罵人還需要你批準？”那個女人眉一挑，“你個小普工，你弄砸我一個大生意知道不？”

“一份合同而已，大不了再去打印。”

“再打印不需要時間嗎？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時間多值錢？你以為你們的時間，何況……你會打嗎？你個小譜工會打你就不用拉車了。”她哼了一聲，從張少楠手裏搶過合同，扔給張緩緩，“馬上再去打一份，快點去，別拖我時間。”

張緩緩拿著合同飛快跑了……

“看什麽看小普工，你拉車給我小心點，不然你會死的很精彩。”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張少楠用怪怪的語調說出這句話。

“你什麽態度？你包裝部的對吧？叫什麽名字。”

“陳小青。”

她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我笑你，一個大男人叫個女人名字，惡心。”她笑著離開了。

莫名其妙。

回到包裝部，班長憐憫加同情看著張少楠：“小青，你得罪那個女人了？”

“那女人誰啊？”

“陳小晴，財務部經理簡生產部二把手，你有苦頭吃了……”班長拍拍張少楠的肩膀，走開了……

呵呵，張少楠得罪大官了，而且，他明白她笑什麽了！

陳小青，他。

陳小晴，她。

整個下午，張少楠都精神恍惚，好死不死陳小晴與張緩緩再次走過時，拉車上那些看起來很穩固的食品忽然又掉下了一箱，滾了幾滾最後砸中陳小晴的腳……

“陳小……謀殺是嗎？”陳小晴陰森森的語調，“不錯，報覆速度不錯。”

“不是，那是個意外。”張少楠想哭啊。

“你狠，我記住了，你會敢到光榮的。”陳小晴踢了一腳那箱食品，帶著張緩緩飛快離開。

回到包裝部，班長已經對張少楠無語。

下班了，幹了一天活，不算累，但也不輕松，主要是心理壓力大，畢竟得罪了領導。而且，那個領導稍微還有點冷面菩薩的兇悍架勢，張嘴就罵人，把人不當人。當然，相比冷面菩薩，她還是少了幾分混然天成的氣質，但亦是張少楠吃不消的。

吃完飯，張少楠想到外面走動一下，卻又不認識路，只能在工人活動室看電視。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人從後拍他肩膀，是向前看：“聽麥大勇說你得罪了陳小晴，真的假的？”

張少楠有點茫然：“誰是麥大勇？”

“你傻，你班長麥大勇。”向前看回頭看看身後，湊近張少楠耳邊小聲道，“陳小晴那是個很兇的女人，你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吧？”向前看奸笑，“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很厲害，很多男的撲前繼後想打她主意，呵呵，花邊新聞多不勝數，有空我詳細的跟你說說。”

“得罪她有什麽後果？”張少楠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要看她心情，總之不會讓你好過，你自己小心吧！”向前看也好像麥大勇一樣用憐憫加同情的目光看張少楠。

“不會被辭退吧？”

“辭了更好，就怕給你弄個半死不活。”

“不至於吧？”

“到時候你就知道，不說了，我就溜出來抽口煙，順便提醒你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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