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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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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盛枝郁的指尖觸過他的側臉後便慢慢收了回去, 蘇意允垂落的視線能看到他袖邊名貴優雅的袖扣。

剛剛那一番話,像是彌補虧欠,又像是維護縱容, 一時讓人難以分辨是出於長輩的補償,還是丈夫對配偶的寵愛。

蘇意允思緒被泡得酥漲, 視線著了魔似地落在男人的指尖上。

領證這麽久以來, 不說配偶之間的親密, 他們甚至連牽手都沒做過。

蘇意允知道,盛枝郁在這方面清心寡欲得厲害, 是因為腿疾, 畢竟大哥在看病和覆健的時候從不讓他旁觀。

他以為這是礙於男人的面子。

可是……即便身體不行, 心裏也是有需求的吧?

盛枝郁給了他足夠多的寵愛, 他是不是也需要回饋什麽呢?

以前蘇意允是因為他的腿傷而有些抗拒,可是眼下當距離真的拉進時,他卻難以自持地被男人的輪廓, 氣質,姿態所吸引著。

……矜貴儒雅, 風度翩翩的大哥。

他其實完全不遜於祁返。

蘇意允喉結微動, 身前握拳的手徐徐松開, 正打算主動朝盛枝郁靠近時, 車忽然停了。

司機低聲提醒:“盛總,到A大門口了。”

蘇意允因為坐姿不端險些栽倒副駕駛的靠背上, 有些尷尬地擡手撐住了姿勢。

他還沒來得及收攏自己的不雅, 就聽見盛枝郁低聲道:“該回學校了, 小允。”

“嗯, 好。”蘇意允倉皇地解開安全帶,推門準備下車。

“對了。”男人溫沈的嗓音又在身後傳來。

蘇意允扶著車門回頭。

“接下來我要出國一趟。”盛枝郁眉眼挽著柔和的笑意, “手術團隊制定了新的方案,需要我本人過去,這次可能會去很久。”

這兩年來大哥一直有在接受治療,偶爾也會出國,只是好像成效不大。

蘇意允點點頭。

“遇到事情找我的秘書,他會幫你處理。”

“好。”

盛枝郁是第二天早上八點的飛機,他只帶了自己的保鏢和秘書,蘇意允因為課程的原因沒有去送機。

A大軍訓是在開學第三天,為期兩周,蘇意允進行到一半才知道祁返和顧翎都沒有參加。

原因是那場車禍,他們兩個身上都有傷,學校保險起見免了他們的軍訓。

他本來是想在學校找到祁返之後好好聊聊,卻沒想到是半個月見不到人。

見不到面,也沒有信息,蘇意允指尖摩挲過逐漸暗下來的手機屏幕,唇角落出一絲冷笑。

怎麽,就真的是……移情別戀?

正當他準備從電話列表裏把號碼播出去時,忽然聽到舍友的聲音。

“我草,經濟系的系花今晚會去他們班的團建晚會!”

“是顧翎女神嗎?你別想了,人家和男朋友一起回來的。”

“男朋友?不是說單身嗎?”

“人在開學那天就看到她和同系的那個系草祁返晚上約會,回來也是一起回來,你說呢?”

蘇意允指尖緊了緊,慢慢擡頭:“經濟系的晚會……今晚在哪開?”

*

校外,自助餐廳。

祁返坐在角落的位置,目光閑散地落在手機上。

低輕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祁返同學,你的傷好點了嗎?”

他擡眸,是推選的班長,隨意地笑笑:“沒什麽事了。”

班長舒了口氣,笑著說:“你和顧翎同學能出席今晚的聚餐真是太好了,我們都很關心你們。”

祁返淡然地掀起眼皮:“顧翎也來了?”

“嗯,她應該晚點……”班長回味過來,“你不知道?”

祁返輕描淡寫地抿了一口茶:“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很清楚。”

看著班長有些尷尬的表情,他只是笑了笑。

那天晚上的事故,還有他們的家境多多少少都在學校裏傳開,其他同學會誤會也是正常。

更何況……他家大哥已經被他一天三個自證清白的電話煩得快把他拉黑了。

五分鐘後,顧翎到場,班裏的視線又從祁返身上轉移到她處,關心和問候不停。

顧翎笑著和大家打完招呼,取了一個杯子,走到祁返跟前。

“祁返同學,雖然我爸那天中午已經表達過感謝了,但我還欠你一句親自說的,謝謝。”

祁返看著她遞到跟前的杯子,禮貌地笑笑,擡手和她碰杯。

除了這事最簡單的社交禮儀外,顧翎這麽做也是為了澄清他們的關系,畢竟情侶間的相處不會這麽生疏。

偏偏,眼下誰都能看明白的情況,卻有人看不懂。

祁返喝了半杯茶,餘光才掃到門外的那道身影。

【蘇意允是和顧翎一起到的,只不過他躲在車後面偷看。】

【他很懷疑你和顧翎。】

祁返聽完系統的話,狀似無意側過來,和蘇意允視線相觸。

蘇意允就在等他回頭,確定祁返看到自己之後,冷著一張臉轉身離開。

明明是生氣,但是他卻不敢走的太快。

終於,在街頭拐角時,他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小允。”

蘇意允冷笑了一聲:“幹什麽,不陪你的女朋友繼續吃飯麽?”

祁返垂眼:“你誤會了。”

“我有什麽好誤會的?軍訓這兩個星期,你過得很開心是麽?”蘇意允擡起手想掙開,卻發現男人的力氣比他想象中要大。

祁返看了他一眼,確定了無法交流後,拽著人徑直回頭。

“你要幹什麽?松手!”

男人只是一言不發,將他帶到停車場後,直接把人塞到車裏。

蘇意允一開始是掙紮著想下車,但門被祁返按住,他竟然推不動。

半晌,見他終於冷靜下來,祁返眼底閃過一絲諷意,轉身走到駕駛座。

“冷靜下來了?”

“是我白擔心你了。”蘇意允說,“自作多情來餐廳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卿卿我我。”

祁返面無表情地發動了車子,離開車庫:“女朋友?你是說顧翎麽?我和她不是那種關系。”

“不是?可是我看顧總很喜歡你啊。”

“那是因為顧總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三少爺。”

“所以呢?”蘇意允的聲音驟然拔高,“你是怪我當初沒勸大哥讓你上盛家的戶口本,成為貨真價實的三少爺麽?”

車子驟然停下,蘇意允嚇了一跳,驚魂未定:“你幹什麽?”

“紅燈。”祁返淡聲道,單手靠在方向盤上,“蘇意允,我不明白你,你如今在盛夫人這個位置養尊處優,還會在意我麽?”

蘇意允心頭晃過一絲亂,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我願意的麽?這是我父母的遺願!”

男人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你父母的遺願,盛總一雙腿不夠賠麽?”

剎那的死寂,蘇意允有種自己內心最深處被看破的慌張,旋即,惱羞成怒。

“祁返,所以你現在到底是在恨我?”

“不可以?”祁返笑了一聲,“我操持你們的訂婚宴,籌備你們的婚禮,設計你們結婚時要穿的西裝……我不能有情緒麽?”

車速肉眼可見地提了上來,蘇意允條件反射地攥住了自己的安全帶。

可是駕駛座上的人仍是在笑,路上一晃而過的霓虹將他的輪廓映得乖戾:“要我這麽無欲無求……我是盛家養的一條狗?”

他不明白,明明生氣的是自己,為什麽現在瀕臨界限的反倒是祁返。

“所以呢?你明明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所以你也……”

“嗯,你是迫不得已,我就要對你的情緒照單全收?”祁返打斷了他的話,“還是說,因為你是盛太太,所以你有資格質問我,而我就只能逆來順受?”

蘇意允下意識想反駁,可是從後視鏡的倒影裏看到男人的眼神,他又乍地噤聲。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祁返,陌生得讓他感到危險。

直到車停,蘇意允才從先前的恍惚裏回神。

車在A大門口。

祁返摁下了車窗,點了根煙:“到學校了,下車吧。”

蘇意允捏著安全帶的手沒松,嘴唇微動了片刻,才問:“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

男人視線回落,煙霧從薄唇溢出,覆過半張深邃而英俊的臉,琥珀色的眸被滌蕩得深沈晦澀。

“小允,我和你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我知道我喜歡的人什麽時候會開心,討厭什麽東西,口味是什麽樣的……而你,你只在意我喜不喜歡你,為什麽不守著你。”

男人細長的指支著星火,香煙將他的嗓音摩挲得低啞性感。

半晌,又似放棄了繼續說什麽,淡淡道:“下車吧,快到查寢時間了。”

蘇意允只覺得自己在這場談話中敗下陣來,負氣下了車。

而在關上車門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祁返不住宿,卻知道A大什麽時候查寢。

……祁返剛剛那番話也很直白,他在意自己喜歡的人所有的細節。

掌心微痛,等他反應過來轉身挽留的時候,那輛車卻已經遠去。

蘇意允站了很久,慢慢地將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

“顧翎麽?我想問你一件事……”蘇意允慢慢抿住了嘴唇,“車禍那天晚上,是怎麽回事?”

*

【蘇意允已經意識到他誤會你和顧翎了,恨意值回落,悔意值上漲。】

祁返冷淡地聽著系統的報告,似笑非笑。

【這幾天他在學校等你沒等到,周末總是要回家的,你打算怎麽對付他?】

對付?沒空。

祁返將跟前的行李箱一把合上。

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陳叔,年邁的管家看著他的行李箱微微一頓:“三少爺這是要去哪?”

祁返挽出笑容:“大哥他們婚禮上要用的西裝有些細節要修理,設計師在國外抽不開空,所以我去商量一趟。”

“哦,哦。”陳叔連連點頭,臉上除了慈祥便是欣慰,“三少爺真是為婚禮的事操碎了心。”

“沒有。”祁返垂下眼,“我應該的。”

十三個小時的直飛時間,明明很漫長,但和已經半個月沒見到的人來說,幾乎是彈指一瞬。

飛機落地,祁返顧不上疲憊,直接打車到盛枝郁的別墅。

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除了必要的檢查外,其他的所有覆健療養都是在別墅內進行的。

在知道盛枝郁準備出國的時候,祁返本來就打算一起過來的,只是他當時還沒確定那個“姜珂”是不是完全正常,所以留下來觀察了一陣。

確定了沒有再出現異常後,他才趕到盛枝郁身邊的。

站在房門前,祁返正擡手準備敲門時,竟然發現自己有一絲緊張。

……明明兩年都忍過來了,現在不過半個月。

他笑了笑,最後還是輕敲了兩下。

先聽到幾句外文交流,然後才是門開的響動。

房間裏光線充足,落在瞳孔之上驅散了疲憊,祁返一眼就看到了床中間的盛枝郁。

半個月時間,男人的氣色和之前明顯的不同。

很顯然地好了不少。

盛枝郁眼底晃過一絲意外,等醫生交流完離開後,他才看向已經站在床邊的人:“你怎麽過來了?”

房間裏過於幹凈,纖塵不染,祁返下意識地擡手整理一下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輕咳一聲:“想你,就過來了。”

盛枝郁唇角漫著似是而非的笑容,淡聲道:“一天三個電話,上百條消息,不夠你折騰?”

“不夠啊。”祁返應得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難搞。”

“……”

“所以,情況怎麽樣?”

“有效果。”盛枝郁道,“只要長期配合治療,有恢覆的可能。”

祁返眼前微亮。

在原劇情裏,因為蘇意允的多次幹擾,“盛枝郁”的治療斷斷續續,腿傷壓根沒好。

想到這裏,祁返眉頭微微一蹙:“盛枝郁。”

“好吧。”盛枝郁輕嘆,“我讓系統稍微調整了一下這具身體的狀況。”

原主在劇情裏從來沒有什麽罪該萬死的過錯,他不忍心這樣一個人為了蘇意允賠進自己一輩子。

祁返的視線落在他的輪廓上,一寸寸掃過,最後才淡聲:“我發現,你好像很容易心軟。”

他慢慢地靠到床邊的桌子上,狀似無意地問道:“你的新人考核評價怎麽樣?”

新人考核,就是每個人被快穿局收錄前的那場考試,決定了他們是會分入系統組還是穿越組。

盛枝郁眸底的色彩微微浮動,眼睫輕攏,還沒回答,祁返口袋裏的電話先響了起來。

祁返掃了一眼屏幕,隨後無所謂地將手機慢慢放到桌子上。

“怎麽,”盛枝郁看著“蘇意允”響到最後一秒,然後屏幕又慢慢暗下,“把電話拿到我跟前,是想向大哥示威,他給你打電話?”

“你怎麽這樣。”祁返眉眼上攏落一抹委屈,像是被訓斥的大型犬,“我這不是在自證清白,證明我和他沒有那麽多無所謂的糾纏麽?”

糾纏……蘇意允在看到祁返和顧翎的車禍後,好像是受了不少刺激。

盛枝郁對他見縫插針的撒嬌示好視若無睹:“那你又是用什麽理由出國的?”

“哦,我說來修改你們婚禮上要用的西裝。”祁返順勢從身後的包裏把設計稿拿出來,“這是蘇意允的,你覺得哪裏需要改嗎?”

紙上赫然是一套壽衣。

盛枝郁:“哦,新中式啊,不錯。”

【……】

祁返的系統忍不住了:【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缺德。】

盛枝郁潦草地看了一眼,又問:“你這麽敷衍,到時候拿什麽回去給蘇意允?”

“他又不懂設計。”祁返垂落的眼裏多了三分冷意,“隨便找個不知名設計師,挑一件冷門的給他就好。”

更何況,用不用得上還難說。

坐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即便祁返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但眼底的血絲還是很顯眼。

盛枝郁讓自己的秘書把人拎去吃飯後,便開始繼續工作。

林蔚與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連回來的,他先是同步了AI系統的數據日志,隨後楞了一下。

【我這才去了半個小時呢,過這麽久了?】

[你也可以不回來,畢竟你的作用和AI差不多。]

林蔚與面帶微笑:【我恨你。】

[所以,為什麽臨時去開會?]

盛枝郁記得快穿局很註意任務進度和狀況,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會這樣隨便調走系統。

【你還記得我那天帶去你家的那份文件嗎?】

盛枝郁沒林蔚與那麽沒心沒肺,對那份文件的內容當然還有印象。

[任務目標的跟蹤數據缺失,並且檢測出數據亂流,是麽?]

【是。】

林蔚與的聲音沈了下來。

【組長根據多項數據監測,目前發現那個副本的任務目標似乎脫離了位面,流竄在三千世界裏。】

任務目標脫離副本是一件嚴重的事,但不至於是最嚴重,因為三千世界並不是能夠隨意進出的副本,這些幽魂如果沒有及時回到自己原來的副本,就會被數據流絞死。

絞死的結果,頂多是位面故障,牽連他們的積分和業績。

盛枝郁聽到這裏,眸色微動。

【可是系統檢測出來,那個任務目標……卻並沒有卷入數據流。】

這也是林蔚與和楚頌開會開了半個小時的原因,他們兩個抓破腦袋都沒想明白,一個有次元界限阻擋的任務主角,是怎麽脫離副本成為真正的幽魂,對盛枝郁如影隨形。

【而在你和祁返坍塌的那個任務副本裏,祂好像徹底掙脫了數據流,從副本裏逃了出來。甚至在後面的ABO副本裏……也隱隱約約有了影子。】

林蔚與說完,見盛枝郁沈默,小聲道:【所以,這個副本你有感覺到有什麽異常麽?】

[如果只是我的話,暫時沒有。]

林蔚與這才松了口氣。

隨後又聽見盛枝郁問:[要怎麽辨別那個鬼影有沒有進入副本?]

【組長說,讓你留意身邊的人,有沒有什麽角色人設忽然變化,或者是出現的時間點改變。你作為穿越者肉眼是無法看見“幽魂”的。】

只能通過觀察麽?

盛枝郁的指尖落到桌面,輕輕拿起桌上的眼鏡。

可是有人似乎能用過不同的手段察覺到異常。

祁返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他已經洗漱過,發絲還有淡淡的水汽,見盛枝郁沒有在工作便很自然地繞到床邊。

“大哥,你在開小差?”

盛枝郁慢慢地側過臉,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忽地笑了一下。

“是啊,你怎麽打擾我。”

“開小差只有被抓包的說法,打擾……”祁返看著他,“我打擾了你,那怎麽辦呢?”

盛枝郁長指重新握上鋼筆,擡手翻閱剛剛還沒看完的文件。

打擾了他發呆,那他繼續辦公就是了。

祁返看著他的動作,輕聲失笑,指尖跟到盛枝郁的手邊,輕輕點著那根鋼筆。

兩處的力道交匯,昂貴的鋼筆就這麽停在紙面上一動不動。

盛枝郁沒說話,只是指尖動了一下,筆桿輕些,甩開了祁返的手又繼續辦公。

然後沒過一會兒,他的指頭又跟了過來。

片刻後,裝死了半天的林蔚與憋不住了:【你是在逗貓還是在調情呢?】

說完就被屏蔽了。

林蔚與:……

我在惹毛盛枝郁挑戰中獲得了30秒的好成績,擊敗了99.99%的玩家,你也來試試吧。

被林蔚與個嘴欠的打了岔,盛枝郁也確實沒法辦公了,他放下筆,回頭看著祁返。

“按照你落地的時間,你應該是下午五點過來的,十三個小時的飛機,加上吃飯洗澡的時間,你大概有一天一夜沒睡了。”盛枝郁看著他,“想熬多久?”

“我聽你的醫生說,你晚上有兩個小時的覆健時間。”祁返瞇著眼睛笑,臉上沒有疲態,“我陪你。”

醫生說盛總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那是因為每一次覆健,盛枝郁都讓AI系統調整身體狀況。

眼下雖然還不能獨立站起來,但雙腿已經有了知覺。

但他之前康覆的時候還是有意掩飾……畢竟以他這個速度,放在這個副本的醫學界確實能堪稱奇跡。

不過現在有了祁返,他倒是沒那麽拘束。

換了房間,盛枝郁嘗試落地,行走。

祁返一言不發地陪在他身邊,小心翼翼而又極有耐心,直到看著他額頭沁滿了汗水,他才低聲道:“差不多了。”

確實到極限了,盛枝郁的手抓緊了他的手臂,很輕地嗯了一聲。

他本來是想叫祁返把輪椅扶過來,結果還沒開口,男人便俯下身將他抱了起來。

……盛枝郁不是沒被祁返抱過。

第二次在酒店,第三次在他家,鬧到深夜的時候,祁返也會主動抱他。

但之前所有的“抱”都和這一次不一樣。

剛剛酸軟得幾乎站不住的腿彎忽然被觸碰,偏偏他的感知頓慢,那種被撫摸托舉的感覺落在皮膚上,像是緩慢碎裂的玻璃,一點點順著皮膚往四處蔓延。

然後,他才感知到重量。

很奇妙的感覺,不知道如何去解釋原因,但盛枝郁就是感覺到自己壓在祁返手臂上的重量。

房間的擺設極簡而空曠,祁返很快就將他放到床沿,調整好他的坐姿之後,男人才慢慢俯下身。

盛枝郁垂眼就看到他細長的指尖托起了他的腳,從後腳跟開始一點點地往上按揉撫捏。

祁返揉得很專註,睫毛淡淡落下,嗓音很輕:“很累嗎?”

康覆訓練沒有不累的。

只不過盛枝郁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上一次的試探,其實他隱約有過猜想。

祁返和他受到同樣的懲罰,發配到同樣的任務副本,大概是不會有什麽特權的。

他的資料無法查看,極可能是有什麽禁制。

而從祁返避而不提的態度來看,這個禁制可能相當嚴密。

祁返沒聽到他的回應,便輕輕擡起頭,察覺到盛枝郁心不在焉的視線,心尖微微一動。

他垂下眼,看著跟前偏瘦卻白皙修長的腿,喉結滑動了一下。

直到大腿內側頓慢地傳來微微的癢,盛枝郁才回神,視線垂下,驟然落進那汪琥珀色的眸裏。

祁返一雙眼睛微彎,帶著挑釁的笑意,不聲不響地沿著觸感遲鈍的皮膚游走著。

自下而上地,一邊做著逾矩的動作,一邊等著他懲罰。

盛枝郁的呼吸明明還沒從先前訓練的節奏裏緩過來,又再次沈了下去。

“這樣有感覺麽?”祁返的吻慢悠悠地從他的腿側離開,兩片薄薄的唇似乎還沒完全退離,壓得他的吐字有些含糊。

盛枝郁嘴唇微動,半晌才發出聲音:“有汗。”

“我不討厭啊。”祁返的指尖從腿彎處慢慢落下,劃過小腿肚,最後落到他的腳後跟上,“所以,有麽?”

盛枝郁偏過視線:“……有。”

然後吻就往下延了一寸。

“這樣呢?”

“……”

祁返像是個因為好奇而不斷實驗的學生,一寸又一寸地詢問著他的反應,直到他將要碰到腳背時,盛枝郁才蹙起眉。

“夠了,祁返。”

跟前單膝跪地的男人輕慢一笑:“是麽?”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再一次響起。

還是蘇意允。

盛枝郁像是找到了分散註意力的契機,淡聲道:“不接?”

祁返仍是維持著跪姿在他的跟前,笑意懶散:“我七點鐘醒,上課到下午三點,然後就趕五點的飛機,十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落地差不多一天一夜沒睡。”

他的手慢慢放下,轉而繞過了盛枝郁的小腿,輕輕扶住他的膝蓋,腦袋靠了上去,一副無辜的模樣:“這個時間我在休息,接不到電話,不是很正常麽?”

盛枝郁剛剛攆他的話被換了個方式,用來搪塞那個未接電話。

漆黑的瞳眸自上而下地望著他,似乎是看穿了他輕佻的笑容,剛剛被他吻過的腿遲緩地擡了起來。

祁返長睫輕垂,正打算制止他的過度運動,卻見那只白皙細瘦的腳就這麽淡淡地踩上了他跪在地上的膝蓋。

即便有傷病在身,即便踐踏的姿勢過於僵硬,但依然傲慢。

像是高高在上的王。

祁返凝著他的踝骨,眼底晃過異色,擡眸時看到了盛枝郁淡淡睨著他的眼神。

冷淡又輕慢:“渣男。”

祁返的神經末梢仿佛都被盛枝郁熨過。

說不出來的……

電話依然在持續,只不過因為是震動模式,所以只有短促的嗡嗡聲。

明明該是煞風景的動靜,卻在此刻徒添三分隱秘的暧昧。

“從上次的成人禮之後,蘇意允就有些急了。”祁返置若罔聞,右手悄無聲息地捉住了剛剛盯著的踝骨,然後指尖收攏,掌心下壓。

明明知道他無力掙脫,卻又強硬地不讓他離開。

動作惡劣,但表面上卻不顯分毫,仍是慢悠悠地道:“他為了抓緊盛夫人的位置,應該有向大哥主動。”

盛枝郁撐落在床沿的指尖不知不覺地落下了力道。

蘇意允的主動,是有,次數也不少。

但那個人更多的是試探,他怕過於顯眼的引誘會觸及腿傷的大哥的自尊,且又帶著微妙的避諱,所以很多時候,他都只是嘗試性地往他跟前湊。

盛枝郁從未給過機會。

祁返將他的表情收盡眼底,瞳色深處浮出饜足的笑意,啞聲道:“我的大哥……坐懷不亂,對麽?”

“祁返。”男人看向他,黑瞳諱莫,“你應該知道,我腿傷的嚴重性。”

“是麽?”祁返輕慢地笑了一聲,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故作鎮定,側臉往前靠了一下,“那現在是什麽?”

盛枝郁克制的呼吸一下亂了,視線模糊了片刻,才倉皇地重新聚焦:“……祁返。”

“嗯,”作惡的人唇角依舊漫著無聲的笑容,“我在。”

“……滾開。”

跟前的人一動不動:“康覆訓練,不能半途而廢的。”

更何況,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盛枝郁這麽狼狽的樣子。

是因為腿疾,所以連帶著……也比平時要更加不受控制麽?

祁返從未如此認真地引導過,一邊留意著他身體的情況,一邊把控著訓練的頻率。

明明知道跟前的人無法回應,可是他卻樂在其中。

盛枝郁的黑瞳逐點蒙上了霧,似乎是被疼痛碾壓過神經,薄唇輕輕咬著,隱忍和克制都很明顯。

陷在被褥裏的手最後還是控制不住地抵上了他的肩膀,沒什麽力道地推拒著。

祁返忽然有些心疼,但這層心態之後,卻蔓延出了更加濃烈的掌控欲。

……病弱而不能自理,只能這麽無聲央求他的大哥。

是央求麽?

就當做央求吧。

反正這樣的大哥,只能被他掌握。

病態的快意從胸腔裏蔓延而出,剎那就盤根錯節,看到盛枝郁狼狽失神的瞬間,這種快意更是達到頂峰。

盛枝郁咬住齒關,像是放棄般洩了力道,躺倒在身後的床上。

跟前的人終於松開了他的腳踝,一手壓落在他身側的床沿,慢吞吞地起身覆在他的跟前,輕輕地撥開了他汗濕的發。

“大哥生病了,我給大哥治病呢,不怕。”

盛枝郁揮開了他的手,喑啞的嗓音淡淡道:“滾。”

“嗯,”祁返仍是含著笑,“那我去洗個手再回來。”

片刻後,洗幹凈手的男人帶了塊溫熱的濕毛巾回來。

盛枝郁冷冷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為了轉移註意力,還是隨手拿起了他放在一旁的電話。

沒有設密碼鎖,打開之後就能看到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的提示。

17個電話,二十多條信息。

能看出來蘇意允的急切,後悔,還有被冷落的可憐兮兮。

剛剛看完,祁返已經收拾好回來了,把他抱回床中間後,一改剛才那副窮兇惡極的樣子,像條大型犬一樣趴倒在他身側的床褥上。

半張臉幾乎埋在隔壁的枕頭上,眼皮都沒擡起來,嗓音含糊:“累了,困困。”

盛枝郁:“……”

“大哥晚安。”

這句晚安沒人搭理,祁返好似也並不在意,呼吸很快地就均勻沈靜。

良久,盛枝郁才關了床邊的燈,指尖落到他的輪廓上。

一天一夜沒睡,其實很困。

但還是捉住他這麽鬧了一通。

“……祁返。”

極輕地叫了他的名字,熟睡的人沒有回應,卻只是往盛枝郁的方向埋得更深了些。

*

蘇意允從來沒和祁返鬧過這麽長時間的矛盾。

即便是去國外的那兩年,他們的聊天也是漸漸變少,而非一下斷聯的。

那天晚上他給顧翎打了電話,知道車禍當晚還有姜珂這個人在,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祁返還說了那麽傷人心的話之後,他就很後悔。

消息和電話石沈大海,又讓他的悔變成了慌。

祁返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一個人去國外,和那些設計師交流著晦澀的更改方案的?

在西裝設計圖上落下的每一畫,是不是苦澀又心酸?

蘇意允不敢深想,他恨不得也訂一張機票飛到國外去。

可是陳叔攔住了他,他只有一個周末,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壓根不夠他耗的。

不過好在,祁返在周日晚上就會回來。

蘇意允打定了要挽回和道歉,所以在晚飯之後就放了陳叔的假。

……盛枝郁出國療養,祁返需要上學,盛家本來就不需要陳叔長住。

他希望今晚能和祁返有個獨處的空間。

可是陳叔走了之後,整個宅邸就顯得異常冷清和空曠,蘇意允坐在沙發裏驀地感受到了一陣異常陰冷的風。

明明還沒到晚秋。

他漸漸抱起自己的雙腿蜷縮在沙發上,正打算摸起桌面的手機看看時間,順便看看祁返有沒有回他消息時,卻一下楞住。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

……他母親戴過的同款。

刮過後背的陰冷瞬間繞到指節之中,像是纏緊的絲線,一下讓他最敏感的神經被刺痛。

他驀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呼吸起伏劇烈,厭惡而又慌張地摘下了戒指,然後扔到地毯上。

蘇意允覺得自己很緊繃。

他抓著自己的頭發,正有些崩潰時,目光忽然掃到了酒櫃。

……盛枝郁有個酒窖,也會放點酒在大廳的酒櫃裏,但他腿傷了之後就一直不怎麽喝。

蘇意允覺得自己需要壯膽,無論是面對接下來獨自的等待,還是和祁返的坦白。

祁返生氣了,他需要表白才能挽回,但萬一說了什麽過火的話……他可以拿醉酒打掩護。

想到這裏,他的思緒松緩了些,從酒櫃裏挑了一瓶酒出來。

兩個小時後,盛家的大門終於打開。

醉倒在沙發裏的人慢吞吞地爬了起來,睜開了眼睛。

長身如玉,款款而來,是祁返。

蘇意允一下爬了起來,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肩膀:“祁返……你回來了……”

男人低沈的聲音就在耳邊:“小允,你喝醉了?”

“喝了一點……為了哄你……”蘇意允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半個月以來讓他日思夜想的臉,很快擠出了眼淚,“你為什麽讓我誤會……你為什麽不等我……”

洩洪般傾訴著自己這半個月以來的委屈。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盛枝郁,我也不想和他結婚……都是我父母的遺願而已……如果你真的不高興……我去取消好不好……”蘇意允覺得自己足夠豁出去了,為情買醉,真情表白。

祁返會原諒他的。

直到他的腿不知道碰上了什麽,整個人一下落空,雙腿跪在了地上。

“嘶——”劇烈的痛讓他瞬間掉了兩顆真眼淚,隨後連帶著視線也清晰了一些。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雙名貴的皮鞋。

……皮鞋。

蘇意允一楞,剛剛上頭的酒意仿佛憑空蒸發,身體大半都落了一層寒意。

他慢慢擡頭,先前挺拔高挑的男人仿佛是泡沫幻影,褪去後,只有一張冰冷的輪椅,還有淡漠的臉。

在跟前的人,是盛枝郁,和他的保鏢。

祁返……連影子都沒有。

男人的黑瞳淡冷,一瞬不瞬地望著趴在地上的他,滲出三分居高臨下的冷漠來。

他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望著他:“不喜歡,不想結婚,為了祁返可以取消?”

蘇意允徹底醒了:“大,大哥……”

他慌張地想站起來,可是剛剛摔得太疼,手肘,膝蓋,腳踝……哪裏都只有劇痛。

痛得讓他只能趴在地毯上。

“我記得我說過,我從不逼迫你們做選擇。”盛枝郁回頭,視線一頓。

隨後,站在他身後的保鏢就反應過來,俯身將地上那枚戒指撿起來,恭敬地遞交給男人。

盛枝郁接過戒指,淡淡地笑了一下。

蘇意允極快地張嘴,可是嗓子卻像被抽空了,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身上的冷汗一層又一層,仿佛把酒精都淌光了,他顧不得疼痛爬了起來,想去把戒指從男人手上拿回來。

而這一次,盛枝郁的保鏢卻伸手把他擋開了。

蘇意允腦子醒了酒,身體還沒有,被他這麽一樁,又栽回了地上,不偏不倚地跪在盛枝郁跟前。

可是這一次,盛枝郁沒有像孤兒院裏對他的虧欠,沒有像出車禍時對他的保護,也沒有領證那天對他的溫柔。

只有冰冷。

“既然那麽不高興,那麽婚禮就取消吧。”

說完,保鏢轉身,將他從客廳帶離。

蘇意允瘋狂地搖頭,他想從地上爬起來,抱輪椅也好抱盛枝郁的腿也好,他都想挽留。

可是偏偏四肢完全不聽使喚,他像個小醜一般爬起來又滾下去,直到人影徹底消失,他才發得出聲音:“不……不……大哥,大哥……”

可惜,已經沒人聽見了。

蘇意允抱團縮在地上,淌下來的眼淚已經不知道是後悔還是恐懼,將他一張還算標志的臉弄得狼狽不堪。

他不明白,不是說回來的是祁返麽?怎麽會是大哥……

他看到的明明是祁返……

頭痛得快要炸裂,他悔恨地握拳,一下又一下地砸著自己的腦袋。

他爬了起來,回到沙發上,渾身顫抖地看著跟前的地毯,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自己剛剛做過的蠢事。

眼淚幹涸在臉上,蘇意允滯怔地凝著桌上的手機,直到兩個小時後,他定的鬧鐘響起。

尖銳的聲音響過一遍又一遍,在暫歇的間隙,他聽到了大門打開的聲音。

然後,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著祁返帶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回來。

男人似乎沒想到他在,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隨後眸色又暗淡了下來。

蘇意允的視線凝在了他身上,一動不動。

祁返放下了行李箱,長腿邁步朝他走來,然後停在了他跟前。

他先是掃了一眼桌上的酒,眉頭蹙了一下:“怎麽一個人在家喝酒?”

蘇意允張嘴想叫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又出不來了。

祁返疑惑地等了他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轉身從包裏拿了一份封裝妥帖的文件夾出來。

他的表情冷了些許,但還是維持著平靜,把文件推給他。

“由國外大師設計的西服,有兩套,你看看哪裏不喜歡,我繼續去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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