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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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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功成

江靈殊終於又回到了自己日夜祈望的故地。

不過短短一年, 這裏一切都沒有變,只是今日天陰得很,萬物皆顯晦暗之色。

她遠遠便瞧見, 靈衍就佇立在風霞殿門前等候著她。頓覺欣喜若狂,心內似千層浪起, 立時向她飛奔過去。

快到了地方卻是楞住,伸手向前揮了一揮——果然, 二人間隔著一道穿不透的屏障。

可明明眼前又什麽都沒有……她將那無形的屏障又推又敲, 甚至出劍揮砍, 可卻無論如何也撼不動、擊不破。

靈衍卻是平靜向她走來,在屏障前站定, 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為什麽丟下我一個人?”

“什麽?”江靈殊實在難以理解這句話,只是忙搖頭否認, “我沒有!”

“你就是丟下了我!”靈衍厲聲喝道,“為了追尋獨一無二的劍法、為了身負盛名揚名天下……你可以為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丟下我,而我,不過只是你孤獨寂寞時的慰藉罷了!”

“不是,不是的!”江靈殊心內大為委屈, 想要反駁, 卻在這番無由來的嚴厲指責前百口莫辯,急得淚如泉湧,可這淚水卻也不能令對方冰霜一般的臉孔有一絲動容與溫緩。

接下來發生的事則讓她更為愕然——靈衍舉起墨染,一言未發便徑直向她刺來, 而她驚得連避都忘了避開, 雙足如僵住一般定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墨色的刀刃穿透了屏障,左肩上隨即傳來徹骨鉆心的痛楚。

血液染紅衣袖, 滴落在地,她猶傻傻站著望向前方,然靈衍卻並未停留,利索收回手,刀入鞘中,轉身離去,似行雲流水,決絕如斯,連頭也不曾回過一下。

江靈殊哭喊著大聲喚她,可就連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更別說已遠遠消失在視野之外的靈衍。

再一看四周,她也並不是在鳳祈宮,而是身處一片遼闊得看不到邊際的荒野中。

這裏什麽也沒有,有的只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和無窮無盡的寂寥如潮水般向她湧來,將她襲裹著拖入暗無天日的深淵中去。

江靈殊自夢中驚醒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緩了許久,才下床點了盞燈舉至鏡邊。

鏡中人薄衫已被汗水濕透,發絲淩亂貼在面上,滿臉皆是淚痕,顯出極憔悴可憐的模樣。

她將帕子浸水擦了把臉,執了梳子靜靜坐在鏡前理順長發,眉間憂色難消,一顆心仍因剛才夢中的所見所歷久久不得安定。

她想不通自己為何會突然做了這樣可怕的夢,亦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只是從前聽人說過“夢與現實本是相反著來的”,便也只能以此來安慰自己。

可那句“為什麽丟下我”,卻似餘音般在耳畔揮之不去,她實在怕極靈衍真如夢中這般想——或許她本就是這麽想的。

江靈殊忽然覺得很冷很冷,梳子掉落於地也不去拾撿,只是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頭歪在膝上,咬著唇噙著淚,滿面皆是夢中帶出的委屈與酸楚。

她真想立刻書信一封去往鳳祈宮,將自己的無奈在信上說個清楚明白,可對方既從未質問,近來信中又無異樣,她這樣做,豈不是既心虛又滑稽?

她心中糾結如一團亂麻,一會兒覺得自己滿腹愁緒無處可訴實在淒慘,一會兒又覺憑什麽只她一人在這裏夜不成眠……如此一想,倒是楞住了。

說到底,她與靈衍僅僅相處了短短數月便分開,到現在竟已不及同靜垣和淩霄君相處的時日多。若是尋常相識的普通朋友,怕是早拋諸腦後了,只不過她是她最最珍視的師妹,故而多加惦念些亦屬尋常,但也萬萬不該如此日夜掛懷以致於魔怔到夢魘才是。

江靈殊想不出原由,只於心中長長一嘆:或許,這就是緣字的奇處了。

有些人相識甚久,亦未必能有什麽羈絆牽扯,而有些人僅僅只一面,便生出了千絲萬線的因緣糾葛——她與靈衍大概是這後者。

她的心總算是平覆些許,只是窗外雖仍夜色深沈,卻也沒了繼續安寢的念想。江靈殊披了衣服走出門外望向天際,但見星疏月明,遠山沈沈,大略一推,因還有兩個時辰才至天明。

微涼的風拂去身上最後一絲疲乏困意,她不願空耗了時間,心中想了一想,便借著清風順勢而起,輕盈飛至瀑後石洞內,盤膝坐於石臺上運轉功力。

運完太上清虛功後,江靈殊便照例開始試著突破沐火神華功第五層。隨內力伴著絲絲熱意徹通經脈,雪玉般的肌膚上漸浮起一層淺淺霞色。然與往日不同的是,此刻洞中的清寒之氣卻並未與內熱相融,而是似與其同化一般,令她如入湯泉溫室內。

江靈殊身心皆覺有異,亦不知是何緣故,但只一瞬便重又專註起來,畢竟現在正是緊要關頭,若她一個走神出錯,輕則有損經脈,重則走火入魔,那時可就沒得後悔了。

她的額上沁出點點汗珠,內力依如往常一般,流轉至她竭盡所能抵達的一處穴位便再提不上去,逐漸外洩而出,於周身形成薄薄一層泛著微光的真氣。若她此時睜開雙眼,便能看見四周石壁之上皆映著隨洞中氣流起伏搖曳的幽光,如月輝般輕靈動人。

江靈殊呼吸越發急促,隱有一絲焦愁滲入心緒,但若是不成,她也只能再將內力返運倒轉壓下去,待平緩修煉幾日後再試,橫豎來日方長,也不急於這一時——

可偏偏就是在如此要緊的關頭,方才夢裏的情形卻不知為何忽地鉆入腦中,且逐之不去。她心中一滯,氣息陡亂,眼看著自己就要無法控制內力湧動,情急之下只得大喝一聲,催出內勁急轉凝聚於雙掌,盡數向兩旁拍擊了出去。

剎那間,只聞一聲如自虛空中傳出的不明震響,洞內似有狂風席卷呼嘯而過,瞬時掀起無數飛塵,一旁水坑中的水花亦飛濺而出重重敲擊在石上。此情此景,如至飛劫。

江靈殊驚啟雙目,見石壁上紅光閃動一瞬,垂眸見自己手上的脈絡竟也在這黑暗中如光流在其中湧動般清晰可見,但很快便又漸漸暗了下去。隨氣息緩緩收斂平穩,她方知那光芒實來自於因運轉沐火神華功而催發出的真氣。

說起來,她剛剛將凝積的真氣全勢而發時,全身劇痛幾如經脈盡斷功力散去,現在仍覺隱隱生疼。然內力卻渾厚精純非先前可比,再一稍稍運氣,已是順暢無阻,有若新生。

這是……江靈殊頓然明白了緣由,當下萬分激動驚喜,不禁落下淚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瀕臨絕境時無奈之舉,竟成了達成所願貫通第五層的關竅所在。

師父,徒兒,徒兒終於做到了!她恨不能立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晨星,一時間心緒難平,只覺這石洞狹小憋悶,便飛身出去立於崖邊吹著風松快涼爽。

想來也是奇異,那惡夢竟是促成自己功成的一環。江靈殊遙望遠山,再轉念一想,若自己並未與靈衍分別來到淩霄派,亦不會夜有此夢,也就更不會這麽早便突破了沐火神華功第五層……她驚覺自己已越想越偏,忙掐斷這一思緒,卻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

若是早知道自己在此能突破第五層、能學會五靈劍法、能交到不錯的好友、能有那樣好的師父……她可還會如當初初來此地時那般,滿心愁苦萬般不願?

另一個同樣來自於本心的聲音隨即堅定答道:一定會的。

無論再有多少好處,若回到那時,她也還是不會想為了這些便離開鳳祈宮,離開靈衍。

“我這樣的人,怕是成不了江湖翹楚了吧……”江靈殊自嘲一笑自語道,可心裏卻是安穩舒暢了許多。

淩霄君對她說過,人與人之間的真心與情意遠比得道成仙要珍貴難得得多,所以他自己甘願如此。只是這樣的話,卻不能對淩霄派其他一眾心心念念想要修仙問道的人言明。他自知不能再教他們什麽,所以倒不如隱居避世,不再過問門中事務的好。

江靈殊當時便深以為然,此時又在心中回想一遍,以此安慰自己做不得江湖翹楚也無甚大不了——有人相伴相依總好過獨立於峰巔雲霄卻孤零零的一個人。

折騰了這麽許久,總算結果還是好的,她只覺了了好大一樁心事,又佇立片刻,便走回屋內坐至桌前,不知不覺伏在桌上合眼睡去。

身體被人如抖篩一般劇烈地搖晃著,省卻了緩緩醒轉的步驟,江靈殊瞬間清醒地睜開了眼,見靜垣正滿面憂色地瞧著自己。

“你這是怎麽了?為何睡在這裏?可是遇到什麽事?你這麽睡了一夜,就不覺得硌得慌?”還沒待她開口,一連串的問題便丟了過來。

江靈殊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自己該先回答哪個問題才好,只得先慢慢起身走到面盆前,邊浸著帕子邊道:“沒什麽事,昨夜裏忽然醒過來,就出去站了站,回來一坐下便睡著了。”

靜垣聞言,這才松了口氣:“你啊,真是要把人嚇死。我今日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你卻才醒,可見咱倆真是沒默契的。”她向她亮了亮手中的劍,面露幾分得意之色。

江靈殊笑著搖搖頭,飛快穿好衣裳,用一根玉簪隨意挽了發,便取了架上的雪練大步邁出屋外,單手撥開了劍鞘對她道:“難得你如此勤謹,依我看早飯也不必急著吃了,先讓我瞧瞧你近來可有何進益。”

“你可別真把自己當我師父了!”靜垣果然受激,哼了一聲便握著劍直直沖了過去,然下一秒就被對方一個劍花用巧勁挑落在地,頓時呆住。

“你也太容易急躁了,劍還沒握穩便沖上來。”江靈殊上前將劍拾起遞與她,“重新來過。”

“是,是你力氣太大,我不過一時失了防備罷了……重來就重來。”靜垣囁嚅著又擺好架勢,正欲出招,身後卻傳來淩霄君的聲音。

“我也來瞧瞧,你們近來有何進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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