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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淩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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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淩霄君

雖然閉著眼睛, 但溫暖耀目的陽光仍有餘力將人從睡夢中喚醒。

江靈殊揉揉眼,睡意殘留,片刻後才適應了這一室的明光。

她走下床榻, 見一旁的架子上已放好了巾帕與盛了熱水的銅盆,而晨星已穿戴整齊坐在桌邊, 桌上放著食盒,應是剛送來不久的早……不對, 日頭這麽高, 應該已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了。

她一邊忙著穿衣洗漱, 一邊問道:“師父怎麽也不叫我……”第一次讓晨星瞧見了睡懶覺的樣子,心裏又是羞怯又是慌亂。

晨星卻似乎並不十分在意, 面色如常道:“你昨夜也不知幾時才睡下,多睡會兒又有何妨?既然醒了, 趕緊過來用了午飯,之後再理理儀容,可就要去拜見淩霄君了。”

“是。”江靈殊想到自己即將親眼見到那位活了數百年的仙人,不免心中緊張,忙走到桌邊坐下。

今日的菜色與昨天大同小異, 只不過將蒸魚換成了清炒雞丁, 味道上卻是毫無變化。江靈殊只求飽腹麻木地吃完了這頓飯,心裏巴不得晚餐前就能回到鳳祈宮。

“師父,一會兒見著淩霄君,我是不是只要行了禮後在一旁聽著就行了?”江靈殊躊躇片刻, 猶猶豫豫地問道。

“那怎麽成, 你可得將那夜的事情好好敘述一遍。”晨星看出她的憂慮, 遂安慰道,“你也不必慌張, 只將他看作一個普通長輩,舉止得體有禮落落大方就是。”

話雖如此,她自己心裏卻也有些打鼓,之前雖聽了許多傳說,可畢竟從未親眼見過。

幾百年……只怕連胡子都要垂到地上了吧。

就在她兩人胡思亂想時,敲門聲傳來。蘇樾站在門外,不知為何也似有幾分緊張般,急促對二人道:“若都已妥當,這就前去淩霄君那裏吧,他已在等著了。”

見他如此神情,晨星和江靈殊更是懸心,蘇樾意識到自己神色不妥,忙解釋道:“並無什麽事,只是我怕讓淩霄君久等,這才著急來喚你們。”

晨星點點頭:“這就走吧。”

蘇樾領她們二人一路來到正殿前,卻並不走進,上了臺階便從一側繞到了殿後。

江靈殊這才註意到,原來這殿後竟還有一條小路蜿蜒進了後方更高的山中——後山林木茂盛,石階剛一連入山中,便已被遮蔽得不見了蹤影。

他們三人順著石階徐徐走上山去,路途中遇上一扇兩人高的巨大石門,門上不出意料地刻著卷雲與仙鶴,並無門鎖,但見門扉緊閉嚴絲合縫,便已知並非尋常人力可輕易推開。

果然,蘇樾伸出手,將掌心貼在門扉中心,接著口中低語幾句,那扇石門便忽地自動向後敞開了。晨星與江靈殊瞧了,皆心中讚嘆,但為免於顯得大驚小怪,都只作尋常神情,並不言語。

三人又向上走了沒多久便已至山頂,只見一片如翠玉般郁郁蔥蔥的竹林中,坐落著一座約有半個正殿大小的房屋,細看竟是以竹木和磚石巧妙搭建而成,大氣端方中亦帶了一絲清新樸素。林中清冷幽靜,只有自遠處隱隱傳來的飛瀑泉流之聲。

江靈殊看著眼前的隱世之景,想起自己在鳳祈宮後山的靜幽坪,也是藏在一片竹林後,倒覺得兩處地方很有些相似之處,一直微微惶恐的心在此時意外地安定下來,變得平靜寧和。

蘇樾走在最前,剛要扣門,門卻通曉人意般“吱呀”一聲自己敞開了。

三人一楞,隨即踏入房中。還未見著人,蘇樾便已垂首輕聲道:“淩霄君,人已帶到了。”

江靈殊一動不敢動立在蘇樾側後方,卻忍不住向垂著白紗幔的內室望去,只見著一個白衣曳地白發及腰的高瘦背影。

光是這麽個背影,便已與她先前所想截然不同,她覺著對方既已活了上百歲,怎麽也得是個傴僂年邁的老者才對,可眼前的背影縱然加上那一頭白發,卻也全然察覺不出老態。

“嗯。”只一聲答應,便讓晨星也不由露出了幾分訝異神色——這聲音清楚明晰,沈穩有力,絕非老邁之人所有。

不過轉念一想,既已有百年的修為,要保持形體和容顏大概也並非什麽難事。故而當對方轉身走來時,二人雖比方才還要驚訝萬分,到底保持了鎮定,沒鬧出什麽笑話來。

——在淩霄君的雙目上,不知是何緣由覆著一層薄薄的白綾,向後系著,綾末隱在發下。但即便遮著眼睛,也看得出面容十分年輕,幾與蘇樾相近。滿頭華發不染纖塵,在光下如緞子般一絲不亂垂於身前與腦後。行動不急不緩,腳步無聲。此處陰涼,他整個人卻如同被陽光籠罩般隱見周身光暈。

及至見了淩霄君,江靈殊終於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往日所見,那些話本子裏關於年輕貌美而又修為深厚的神仙瞎編的描述和溢美讚嘆之詞,竟都在此刻成了真。

待對方站定,晨星與江靈殊便向前一步,一前一後報上來處姓名行了禮。

卻許久也無回應。

三人疑惑地擡頭——雖不能看見淩霄君究竟望著哪裏,但他的的確確是面向著江靈殊不錯。神情似無變化,卻又分明與先前全然的平靜有了些不同。

江靈殊自不敢相信對方真是瞧著她,晨星亦不好出言,到底還是蘇樾帶著一絲疑問輕喚道:“淩霄君?”

“對不起,我有些……”淩霄君聞言回過神來,眉心微微皺起,面上略有幾分猶疑,就像是回憶起了什麽頭疼的事來。

不單是聲音,就連說話的方式都讓人無法想象會屬一個已經修煉了百年的仙人所有。江靈殊本以為對方至少也會用“本尊”、“本座”等故事裏道行高深者常用的自稱,卻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我”字,與凡人的距離似乎一下子就拉不開多少了。

淩霄君卻在此時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開口道:“我修煉百年,亦未能完全拋卻塵世雜念飛升成仙,不過白擔了個‘仙君’的名聲,實則只是比尋常人活得久些而已,不必過多高看。”

江靈殊心中一驚,對方這顯然是看穿了她所思所想,再不然,就只是為了叫她與師父兩人面對他時不必太緊張?

無論如何,她都不敢再胡思亂想了。

“坐下說吧。”淩霄君伸出手輕拂一下,通向內室的紗幔自動向兩邊掀開,三人隨他在一方茶桌邊坐下,每人面前都有一盞已經斟好還冒著熱氣的香茶。

“就是這孩子遭遇了魔繇教的人?”淩霄君面向江靈殊,直言問道。

“正是弟子。”江靈殊落落大方地答道,接著便將那夜情形完完整整覆述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弟子的師妹因病不能來此,還望淩霄君見諒。”

她平靜流暢說完了這麽多話,停下時才覺心口跳得實在厲害。

“嗯……”淩霄君沈思片刻,對另外兩人道,“聽她所言,便已可確定,那人確是魔繇教中人了。只是沒想到,真正的魔繇族覆滅許久,他們的仆眾如今卻已敢折返到這裏。”

他看起來十分憂慮,亦有一絲哀傷,不知是否因想起了那場大戰所致,蘇樾等三人亦不敢出言打攪,只屏聲靜氣等待著。

“他們一向有用活人修煉邪術的習慣,若只是普通術法,斷不必費盡心思跑這麽大老遠來尋人。”淩霄君覆又開口道,“且那人見她二人掉下山崖後也未再追尋,可見他要的不僅是活人,還非得是‘完好無缺’的活人不可。”

江靈殊倒吸一口冷氣,腦海中已浮現出許多古怪詭異的奇聞異事,繼續豎著耳朵聽下去,只聞淩霄君一錘定音般肯定道:“那女孩兒必有非同常人的特殊體質,才會被盯上。”

“非同常人的特殊體質?”晨星不由跟著覆述了一遍。

“嗯。”淩霄君輕輕點頭,“只是她未在眼前,我也不好判定究竟是何體質。但總之既已有了那麽一件事,他日她若下山歷練,必得千萬小心才可。因為,只要是通曉分明此間奧秘之人,必定都看得出她的不同之處。”

他這一席話,讓晨星與江靈殊二人都揪心起來。

衍兒本就命途坎坷,孤身一人,無親人在世,來了鳳祈宮方才好些,今後卻仍要為這什麽特殊體質所累,上天實在對她太過不公……江靈殊悲戚想道。

——可只要有我在,便一定不會叫任何人傷了她!

她暗暗在心裏立下一誓,心思便都牽在這件事上。那三人又說了許多關於魔繇教的事,更商議今後該如何應對防範,及至最終的剿滅之計。只是她既插不上話,亦無心去聽。

“臨州距西南之地甚遠,我們對他們的所在並不十分清楚,先前追蹤時又露了些行跡,怕是已經打草驚蛇,當下的確也只能先以觀察對方動向為首了。”蘇樾嘆了口氣,另外兩人無聲地點頭讚同。

談到這裏,應該快結束了吧。江靈殊偷偷瞄了瞄窗外,雖然竹林子裏不大看得出天色,但能感覺到離太陽下山還早得很,便覺放了心。

“靈殊。”

“嗯?”江靈殊忽地被斷了思緒,驟然一驚,應答的下一秒意識到喚她的人是淩霄君,便更為驚異。再一看晨星和蘇樾,同樣也是滿面疑惑,比她好不到哪裏去,只得小心翼翼輕聲道:“弟子在,不知淩霄君有何指教?”

“若讓你拜我為師,在這後山上修煉一年,你可願意?”

此言一出,三人面上的震驚之色俱顯露無遺,一時間屋中沈寂,無人言語。

但對方畢竟問的是自己,下一句話終無法依賴師父或蘇樾幫忙作答,江靈殊怔怔瞧著淩霄君,企圖在對方臉上找出一絲疑似玩笑的痕跡,卻只是荒唐徒勞。

“弟子惶恐,不知何德何能……”江靈殊磕磕絆絆地說出半句話便堵住——要婉拒這樣的尊長實在太難了些。

淩霄君面色無異,緩緩說道:“你命有一劫,若不如此,便無法可解。”

劫數……

他雖這樣明言直述,但對於晨星和江靈殊來說仍只如一頭霧水,就連蘇樾也想不明白,為何淩霄君要這樣在意一個與他素不相識的別門弟子,甚至於想要幫她解了命中劫數。

這麽多年來,淩霄派多少人想要拜他為師,他只閉門不見,從未應允。

此事若出,恐怕對門中上下的影響不亞於晴天霹靂。雖然眾人明面上必不敢多言,可私底下定是要炸開鍋的。蘇樾皺眉想道。

但淩霄君既說只有如此方可破劫,那便一定是這樣。蘇樾對上晨星的目光,嚴肅而又肯定地向她點了點頭。

江靈殊正是焦急,不知再如何回應,卻見晨星面色沈沈地以眼神示意,甚至還在桌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師命如此,江靈殊自不可違,卻也不願就這麽糊糊塗塗地同意,於是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在決定前,弟子心有一惑,還望淩霄君可解。”

淩霄君不待她問,便已心中了然,淡淡開口道:“因為,你很像我百年前那位徒弟。”

這一答,不但解了江靈殊的疑惑,亦解了晨星和蘇樾的疑惑。

江靈殊在心中輕嘆一聲,頗有些認命之感。起身面向淩霄君站定,行大禮深深拜下。

“徒兒拜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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