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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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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匕首

比武大會一連持續三日,鳳祈宮上下亦忙了三日,晨星更是一刻也歇不下來。本想著快快看完蘇樾給的古籍再與他討論一番,可每一天都是精疲力竭,加上那本書前頭有許多晦澀難懂的古話,看不下幾頁便覺昏昏欲睡,故而到現在也不曾看到重點。

“青珢,去叫蘇樾多留一日吧。”晨星皺眉翻著古籍,隨口吩咐道。

翻到下一頁時,卻是一楞。

上頭畫著個奇特覆雜的圖形,像是一大團蛇盤繞共舞,詭異之餘亦帶著一絲妖異的美感,總之叫人看了隱隱有些不舒服。晨星大為驚訝,只覺如同在何處見過一般熟悉,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而若說這透著絲絲邪氣的圖案是這次參加比武大會的哪個門派的紋飾,實在也並不可能。

她終於起了些興致,一頁頁翻了下去,果然,其後的內容並未叫她失望。

這一邊,江靈殊攜靈衍一同走到山門前,依依不舍地和自己的父親母親告別,往來也有些門派的人陸陸續續被宮人送出。

江母眼中噙著淚,將一個包袱塞進自己女兒手中,囑咐道:“這裏頭有你愛吃的炒松仁等各色幹果,還有南面兒來的冬茶,還有你信上說的你和你師妹要的暖手捂子……我還又添了幾件新的夾襖,這時候比冬日裏還冷上三分,萬萬不可削減穿著。”

江靈殊忍住心酸,擁著她寬慰道:“母親放心,女兒大了,能照顧好自己的,何況宮裏什麽都不缺。”

“快別在這裏哭了,這麽多人都看著呢,”江父嘆了口氣,“又不是第一次分開了……”

“就你話多!”江母突然回過頭去兇了他一句,倒叫幾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那我們這便回去了,你們好好待在宮裏習武,可別亂跑。”江母說完,又沖靈衍一笑,對江靈殊道:“若有機會,帶你師妹去咱們府上做客。”

“是,女兒一定會的。”江靈殊牽著靈衍,二人又向前走了幾十步,送他們離開。

直到望不見父母離去的身影,江靈殊才緩緩轉身向回走,忽地想起什麽,於是伸手在包袱中摸索一番,拿出一個白狐裘做成的暖手捂子交給靈衍:“喏,用上試試。”

靈衍伸手接過,將手放入其中,溫軟的毛擁住冰涼的肌膚,由身自心生出絲絲暖意。

“很軟,也很暖。”她低下頭說道,無人窺見她唇邊綻開的微微笑意。

江靈殊連在家書中都不忘提到她,讓她心中著實高興得很。

誰知兩人走至山門邊時,卻恰好碰見白家一行人走出來。靈衍瞬時斂了笑,悄悄退避到一旁,佯裝作與其他門派的同輩弟子道別。

江靈殊並不知她心中對白夜山莊的態度,也未當回事,大大方方上前行了禮告了別便要離開,白溟的兄姐卻將其推了出來,嬉笑著與白父白母向前走了,實在又叫江靈殊摸不著頭腦,更是十分尷尬。

只見白溟手捧著一個精致的雕花嵌寶的方盒,眼神飄忽,面頰泛紅,囁嚅一番,好容易才清清晰晰地說道:“聽聞靈殊妹妹的生辰即將到了,念著兒時同處的情誼,特帶了份薄禮相贈,還望靈殊妹妹不要嫌棄。”

對方這樣誠懇,想來也是得了家中長輩的授意,江靈殊自然不好意思推脫,只能接了盒子輕聲道謝。

靈衍的目光在木盒上停留一瞬,隨即又移開。

“對了,”白溟又開口道,這次卻有幾分嚴肅,“比武大會上敗於靈衍師妹,我實在欽佩不已。本該借此機會取長補短,只是這三日事多繁雜不好叨擾,因此,還想就當日之情請教靈衍師妹一二。”

這種要求也是尋常,江靈殊點點頭,喚了靈衍過來道:“我向前走幾步等你。”便將此地留與二人交談。

靈衍不解,心想對方本該一意拉著江靈殊說話才是,卻不知為何偏要找上自己,心中不免慌亂,唯恐是那時使的最後一招被他看了出來。

可也不對,她那招分明是背對著他使出的啊。

就在她心裏胡亂猜測時,白溟卻一句話打消了她的憂慮。

“我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靈衍師妹,抑或是白夜山莊上下得罪了師妹。總之,還望靈衍師妹明示。”白溟微蹙著眉,面上說不清是委屈還是些別的什麽情緒,向著她作了個揖問道。

靈衍心中平靜下來,仔細看了看對方表情,亦看不出假來,於是睜大了眼故作訝異道:“衍兒愚鈍,實在不知白溟師兄為何這麽問,可是衍兒說錯做錯了什麽?”神情無辜,又帶著幾分不安和怯弱,瞬時便讓人心生憐惜。

白溟啞然,看著對方這般神態,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幾乎是立刻便判定是自己那日聽錯了。

眼前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怎麽都無法與當日那個冷面冷言的形象重合。

他摸了摸頭,有些尷尬地笑道:“我,哦,我是覺著那日師妹下手太狠,說這些話是與師妹玩笑呢。看來,看來實在是不大好笑,是我的錯失,還請師妹勿怪。”

靈衍望著對方這副急於解釋的模樣,心中暗暗冷笑,忽而心生一個計劃。

這個計劃很長很長,或許要許久才能完成,但她不怕等。

她噗嗤一笑,對白溟道:“白溟師兄放心,衍兒覺得很有意思,只可惜這次實在倉促,若有機會,還想再與師兄好好比試一番。”

對方竟不在乎自己的無禮,還這般溫柔可親,白溟心中松了一口氣,亦微笑相對道:“好,如有機會,一定與師妹相約比試,那我這便告辭了。”

“師兄慢走。”靈衍調皮地沖他揮了揮手,直至目送對方轉身離去,面上的笑意瞬間消逝無蹤。

她實在對這樣的虛與委蛇厭惡至極,可偏偏卻還不得不做。

好在,總有一個人能讓自己放下一切心事和煩惱,讓自己只願一直安安靜靜地靠在她身邊。想到這唯一的安慰,靈衍步履輕快如飛,向著前方不遠處那抹淺紫色的身影奔過去。

看到江靈殊手中的木盒,她又是氣悶又是好奇,一路時不時瞧著又撇開,來來回回好多次,總算回到了風霞殿中,便連連催促對方快些打開。

江靈殊亦對自己今年收到的第一個生辰禮物有些許期待,她與靈衍緊挨著坐在一起趴在桌上,輕輕撥開木盒的鎖扣將其打開,一種奇異的香氣頓時從中溢散而出。

“好香,有些檀香氣,卻又不全是。”江靈殊細品著,向盒中看去。

柔軟的金色絲綢墊布上,靜臥著一把比那絲綢更為閃耀的匕首——金黃色的刀鞘上鑲嵌著多色寶石,中段以細碎的綠色碧璽組成了一個藤蔓纏繞的圖案。刀柄上亦有一圈寶石裝飾,末端還垂下一圈細碎的金質環扣流蘇,實在精美異常。與其說是一把利器,倒更像是個裝飾品。

江靈殊將匕首拿出,拔開刀鞘,一聲錚鳴,寒光頓閃,二人不自覺地閉了閉眼睛。

這匕首的刀身薄如蟬翼,鋒刃如光,靠近刀柄的地方亦有藤蔓紋刻,比刀鞘上的看起來更加清晰,亦更加妖異。

“外頭這麽浮華虛誇,內裏卻也不含糊。”江靈殊輕嘆一聲將其放回匣中,托著腮道,“只是誰會將這麽引人註目的東西帶著用作防身呢,怕是就算藏在衣下兩三層都能透出光來。還有這紋樣亦是奇怪,我從未見過。”

久久無人回應,她側頭瞧了瞧靈衍,見對方出神地瞧著那匕首,眼中湧動著某種奇怪的情緒,竟是看呆了一般。

江靈殊拿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怎麽了?”

“沒,沒什麽,”靈衍遲疑著收回目光,卻又忍不住看過去,“只是覺得,這匕首,挺好看的……”

江靈殊一聽便知對方是隨意拿說辭搪塞,也不拆穿,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對了,這匕首的樣式看著不像是中原所制,倒像是從西域來的,你是不是曾見過相似的,所以想家了?”

靈衍楞了楞,忙點頭道:“是,從前家中有許多西域的物件,的確有相似的。”

“可白溟又是從何處得來呢?”江靈殊點點頭好奇道,又自己回答,“罷了,這年頭誰家沒有些藏品,他縱然得了也不奇怪。”

“是,的確如此……”靈衍漫應著,心思早不知飛到了何處去,只是看見對方又用狐疑的眼神瞧著她,便咬著唇作出幾分可憐的樣子道:“師姐,衍兒餓了……”

“餓了?”江靈殊果然將註意力轉到這上頭來,淅淅索索地在方才的包袱中拿出一個個罐子匣子排在桌上,“先吃些幹果墊一墊,我去讓阿夏傳飯。”說著便起身出去尋阿夏了。

靈衍從罐中拈了顆杏仁放在口中慢慢嚼著,目光很快又投在那一抹刺目的金黃上。

想了許久,她終究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刀鞘上的那個圖案,心中百感交集,只恨無人可訴。

師姐,有些事,便是你我也不能言說。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暢快地與你說出一切,放下一切。

可是,真的能有那一天嗎?

靈衍以臂代枕趴了許久,胡思亂想了許久,才覺得江靈殊委實去的太久了些。

直至門忽然被打開,走路聲、笑聲,和飯菜的香氣一同而來,她猛地回頭,驚訝地看到對方提著食盒走進來,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語無倫次地道:“師姐,這,阿夏?你怎麽……”

江靈殊收拾了桌子,將飯菜一一擺上:“阿夏許是被青珢姑姑叫去做旁的事了,沒找到她,想著你既然餓了,也不好讓你幹等著,不如我去拿了來。”

“師姐,”靈衍鼻子一酸,“你何必要待我這麽好?”

“這話說的可真是奇怪,倒像是你自己為我覺得不值似的,”江靈殊笑道,“你是我盼了多時的師妹,又這樣叫人喜歡,我為何不對你好?更何況,你不是也在一直想著法子對我好麽?我們互相對彼此好,無需多言,亦無需多想。”

靈衍紅了臉,片刻後又擡頭認真問道:“倘或有一天,我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呢?”

“不好的事情?”江靈殊想了想道,“那得看是什麽事了。”

“無論如何,不會是對鳳祈宮不好的事,也不會是對師姐或師姐的家人不好的事!”靈衍忽然無比鄭重地大聲道,就連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既然如此,那便更無需擔心了,”江靈殊柔柔一笑,顏如皎月春花,“只要你有苦衷,告訴師姐,師姐都會諒解你的。”

“好,好。”靈衍點點頭,心內陡然生出幾分莫名的慶幸。

“你啊,總見你一個人不知想些什麽,”江靈殊替她盛了粥,“豈不知憂思過多,傷神傷身?不如將這些多餘的心思放在習武上,日後若有所成,也好實現你心中所想。”

江靈殊知道對方心內必定藏著許多不便明說的事,但十有八九也與她自己的身世有關。這麽一個可愛伶俐的小姑娘,卻要獨自承受這些苦楚,她每每想到,便總是愈發心疼對方,想要對她好些,再好些,只希望她能夠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再不要經歷什麽風雨波折。

說到底,她們內心深處都是一樣的寂寞,唯有與對方共處時才覺寬慰。江靈殊兒時亦有玩伴,又有阿夏一直作伴,可無一人能讓她完全放下心來表露出與人前不同的自己。

唯有靈衍,唯有與她一起時,她才覺得自己是個真實的人,不用去做那些虛禮,不必去精心想好每一句臺詞。對她的溫柔,對她的笑,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和關切。

對方面對著自己亦是一樣吧,或哭或笑,或喜或悲,俱是真真切切的模樣。

她凝視著靈衍想了這許多,雖不知對方能不能知曉自己的心意,卻十分希望她能知道。

想著想著,終是忍不住伸出一只手環住了她纖弱的雙肩,另一手用筷子搛了只小巧玲瓏的湯包放入她盤中。

“喏,你喜歡的筍丁皮凍包子,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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