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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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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見

鳳祈宮第四代宮主晨星即掌門之位已有四年,嫡傳弟子仍只江靈殊一個,宮中多是上一輩的老人,鮮見新面孔。因著這個緣故,鳳祈宮大總管青珢不知勸了多少回,晨星總以“少宮主已立,需用心教習,無暇兼顧其餘瑣事”之類的理由擋回去,這次卻自己主動說要下山再收一名弟子,且回來後便好好著手準備擴充各宮門人之事,總算是了卻了青珢一樁心事。

江靈殊自然也是歡喜,除了阿夏以外,她一直再沒個可說話的同齡人,平日裏用功完了,就只能一個人四處走走寄情山水,或是偷偷讀些話本子打發時間罷了。

她拐入一條僻靜小路上信步走著,前方草木細響,遙遙走來兩人,恰是初雲殿的師叔雲若與雲羅姐妹二人。

江靈殊先上前一步施禮道:“靈殊拜見二位師叔,不知師叔們往哪兒去?”

雲若與雲羅相視一笑:“你師父今日可算回來了,我們想著,後頭定有一大堆事兒要煩,這不趕緊趁著最後的閑暇出來賞賞雪?你怕是也一樣,就不必與我們閑扯了,且忙自己的去吧。”

江靈殊被說中了心事,臉便有些發燙,低頭羞怯一笑:“那靈殊這便告退,不打擾二位師叔了。”

眼見著江靈殊走遠,雲若嘆了口氣對雲羅道:“這靈殊倒實在是個好孩子,天資聰穎又知書達理,難怪當時江湖中多少名門望族的女孩兒,晨星偏只挑中了她做首徒。這四年來,長進極快,從未有過什麽不叫人省心的地方。卻不知你我何時才能有這樣的好徒弟呢。”

“快了快了,”雲羅從暖爐手袋中的油紙包裏拈了塊香栗糯米糕放入口中,邊嚼邊道,“咱們宮主不是說了,只等她回來,各宮便開始廣招弟子麽?不過我倒是覺得,閑著也沒什麽不好……”

“唉,你這丫頭!”雲若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點點她的額頭,“這麽大了還是只顧著吃喝玩樂,要你做別人師父,我也覺可笑。”

雲羅憨笑道:“還不是阿姐事事能幹,叫我無心可操,才慣的我這般懶散。對,對了阿姐,你上回做的八寶鴨子湯,我都念了好久了,嘿嘿……你看,什麽時候能再給我做一回?”

雲若皺眉瞧著自己的妹妹,本是又氣又無奈,卻終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斂了笑容板著臉道:“這寒冬臘月的,你將材料全擺到我面前,我才給你做。”

雲羅喜得挽住雲若的手腕,向她嘴裏也塞了塊糕點:“這個自然容易,阿姐既答應了我,可不許賴下了!”二人一同玩笑著走遠開去。

這邊江靈殊獨自七轉八繞,遠離了宮室,從最後方的小門裏出去,踏入了無人打理自然長成的一片竹林中,並一步步往深了走去。

竹林盡處,一塊山體呈微斜向上的坡狀延伸開去,至最上方形成一塊天然平臺,下方便是萬丈懸崖,其餘季節時,總能在此聽到瀾江江水滾滾而過擊於巖壁之聲,入了冬倒是平靜了許多。

江靈殊十一歲時好奇閑逛,誤入此處,喜不自勝,得了晨星允許後便將這裏當成了自己秘密之所,取名“靜幽坪”。在這兒植下翠竹青松與各季花草,還從鳳祈宮裏移了一株臘梅來。那臘梅姿態獨特,樹幹彎旋,花枝全向靠崖那邊伸展而去,遠望如仙人飛天之姿,此時正值花開時節,香極美極。

江靈殊輕輕拂去右側那塊內裏微陷的長石上的雪,側臥而上,以手支著頭,外披內的雪青色衣衫輕飄飄垂落在雪地上,光下乍看如同雪間的陰影。

她就這麽側身臥著,默默遙望遠山潔白一片。天地間靜得出奇,只聞風聲。看著看著,仿佛自己都已融入雪中,渾然不覺手肘壓在石上的酸麻與冷風灌入衣襟內的寒涼。

在鳳祈宮的四年,她不知不覺養成了這樣恬淡平靜的性子。看風景也好、修習武功也罷,總是一個人來此,有時一待便是半日。

江靈殊出身江湖名門,為臨州江家獨女,自小便被悉心教養,並與同在臨州的白家少主白溟早早定有婚約,加之又被選做鳳祈宮的少宮主,前路可謂一片光明,順風順水,從未受過什麽磋磨。

她自己也知家中早為她選好了道鋪平了路,她只需不負眾望向前走就好,一直以來確實也是這麽做。

只是,每每獨處空想,總覺得哪裏缺了些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這種話也不好說與旁人聽,恐怕只會被覺得是人心不足,欲壑難填而已。且她本就什麽都不缺,自然也不便稱自己其實無欲無求,全是依著家中和師門的意思前行,這樣未免太過不知感恩。

她究竟想要怎樣的生活,想了無數次也仍無頭緒,畢竟也不曾經歷過別樣的人生。只是或許太過完滿,亦是一種缺憾。晨星便常說她小小年紀思慮太多,總藏著些心事,行動也太過謹慎完美,倒是要偶爾調皮些才好。

不過,可算是要有個師妹了,興許有人相伴,日子便會鮮亮些。江靈殊想到這裏,唇邊不由浮起一絲笑意。

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人聲和匆匆踏雪而行聲,江靈殊即刻一翻身輕功躍起端坐於石上,又不留痕跡地撣了撣身上,見阿夏從樹影中探出頭來,這才松了口氣。

阿夏一路小跑來累得不輕,幾乎一字一頓道:“少,少宮主,我到處尋不見你,路上問了初雲宮的二位殿主,說見你向後山去了,這才,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個地方。”

江靈殊撫了撫她的後背:“別急,你慢慢說。”

“慢,慢說可不成……”阿夏伸出手向鳳祈宮的方向虛指了一下,“有人來通傳,說,說是宮主已到了山下了!”

“什麽?!”江靈殊大驚失色,心中尚分不清喜憂,只怕自己耽誤了趕不上等在山門前迎接,一邊匆匆往回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怎麽這麽早,不是說傍晚——”話未說完,她自己擡頭看了看天,才驚覺黃昏已至,自己竟在這裏耗了半個下午。

阿夏見她焦急,出言安慰:“少宮主莫急,上山哪裏就這麽快了,您現在趕回宮裏去,也得等上好一會子。”

江靈殊步履匆匆,腳下未停:“話雖如此,卻也是我疏忽了,不該忘了時辰。”

她二人急急忙忙趕往山門前,只見大總管青珢與其餘幾位殿主已在等候。江靈殊上前行了禮,青珢看她來了,便也不說什麽,只微微點頭示意她站到自己身邊去。

眾人一動不動佇立許久,傍晚四下風起,不知何時大雪又紛紛而落,不一會兒每個人的

身上便都積了薄薄一層雪。

江靈殊雖天生體熱,可乍在風雪中站上這麽久卻也覺手腳都快僵了,但瞥見旁邊諸人皆神色凜然一絲不茍的樣子,也只得將搓一搓手的念頭壓了下去。

倒是她的雲羅師叔先耐不住,輕聲對其姐雲若抱怨道:“我早說了,大家不如在室內吃著茶說著話暖暖和和地等,何苦現在這樣凍得冰涼?來個人敲一下,我的胳膊便要掉了。”

她雖說得小聲,可這裏統共這麽些人,也全都聽得見。江靈殊咬著唇強忍著笑,其他幾位殿主也同她一樣,只青珢回頭望了望雲羅,想責怪又覺可笑,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倒是雲若狠狠盯了雲羅一眼,面上訕訕的,就像是自己說錯了話一般。

這一插曲過後,大家倒都覺得輕松了許多,就在此時,前方風雪中卻終於影影綽綽走來一人。

“師父……”江靈殊忍不住喚出了聲,一邊的青珢亦長籲一口氣,眉眼間皆帶了幾分激動。

那人一步步走來,待近時方看清,確是晨星。她身披銀紋白底的氅衣,頭上還帶著白絨雪帽,遠望如同雪人兒。

晨星的右手一直牽著後方的小人兒,仔細註意著腳下,忽看見這麽些神色各異但都帶著幾分歡喜的人在山門前迎她,不由楞住了。

“你們……怎麽在這裏?”

她這話一出口,眾人也皆楞住,青珢忙答道:“自然是為恭迎宮主回來。”

“噗,”晨星笑著擺擺手,“還不都隨我回殿裏去,這天寒地凍的候在這裏,我若再晚點兒上來,怕是能看到好些冰雕了。”

“我就說嘛……”雲羅小聲嘟噥著,雲若只得掐了她一把讓她住口。

“師父!”江靈殊想極了晨星,待終於見到,連眼眶都濕了。她將要上去行師徒之禮時,卻因太激動腳下一滑,差點兒撲在雪裏,好在堪堪穩住,只是順勢跪了下去。

晨星看得出來,也不戳穿取笑,只將她扶起刮了刮她的鼻尖:“又不是我過大壽,行這麽大禮做什麽?你師妹初來乍到,一路風塵,快帶她去休息著才是正經。你今夜只照顧好她便可,不必與我們同聚,等明日我再囑咐你們些事。”

她將身後的小人兒拉至身前:“來,衍兒,見過你師姐。”

江靈殊怔怔地看著面前披著粉紅緞面鬥篷的小姑娘,對方也定定地瞧著她。

——女孩兒膚白勝雪,只有鼻尖被凍的微紅。眉目深邃,一雙透著些嬌媚的桃花眼水光盈盈,眼尾微翹,瞳色近乎於琥珀色,比尋常人要淺上許多,盡顯風情。櫻色的薄唇本緊緊抿著,在看向她時卻又微微輕啟,好似有什麽話要說。

江靈殊先前便一直在想,自己的師妹會是何等可愛的女孩子,或許恰如她自己當年來時一般,面龐圓潤,未脫孩童稚氣,或活潑開朗,或羞怯靦腆。唯獨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美貌,且氣質清冷,如一塊寒玉,雖然極美,卻少生氣。

那雙眸子澄澈明麗,望向自己時卻又似有看不清的波濤暗湧,不知為何讓她有些心慌,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了。

晨星瞧她兩個面面相覷許久不言,只當二人是高興又不好意思,遂拉了她們的手牽到一起,笑說:“你們還打算在這裏呆望多久?”又看著江靈殊道:“你好容易有了師妹,人卻傻了,外頭這麽冷,還不快帶著回去?好歹也有個做師姐的樣子。”

“是,弟子見到師妹,一時欣喜糊塗了。”江靈殊小聲回道,只覺握著的那只手冰冰涼,不由心疼,便暗暗握得更緊了些。

“師妹,”江靈殊看向比自己矮上寸許的女孩兒,努力在寒風中擠出了一個不那麽僵硬的笑容,“雪後路滑,我牽著你走,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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